读史随笔
读史是很有趣的体验,入神处情系古今,思接千载。有时能读到胆战心惊,汗毛立竖,比如读斩杀史,动辄坑葬无数,或排头砍去,或酷刑如织,几可闻生民之哀号。又有时能读到神清气涤,心有戚戚。比如读高士史,“秋菊有佳色,挹露掇其英”——采摘菁华中也不禁闭目扪心,自惭形秽,又或只顾景仰膜拜,不敢多言。
近日读史,读到数处宽容人做宽容事,深受启发,不妨卖弄口舌与大家共勉。诸君都是饱学之士,或许都曾读过,请原宥我班门弄斧之罪。
明成祖朱棣当朝时,有著名的杨姓三大臣,杨荣和杨士奇是其中的两位。杨荣曾收受过一些贿赂,被人告密给成祖。成祖问杨士奇该怎么办?杨士奇回答:
杨荣谙习军事,为我等所不及,小过谁都会有,皇上不能要以此为意。
成祖大笑:
杨荣曾多次在我面前说你的坏话,我没有在意,你现在反倒替他说起好话来。
杨士奇恳求道:
希望皇上能够像宽容我一样宽容杨荣。
唐代武则天当朝时,娄师德和狄仁杰同任宰相,狄对娄颇不以为然,觉得娄只是一个好好先生,并无大才大德,并极力想排挤其去外地任职,娄师德觉察到后也不以为意。不久,武则天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在某日向狄仁杰咨政时问到:
师德贤能否?
狄答曰:
娄先生作将领时能够固守城池,至于是否贤能,臣就不太了解了。
那么师德是否知人善任呢?
臣和他同列为官多年,并不曾听说他知人善任。
武则天微笑:我之所以重用你,其实就是师德推荐的,他实在算是知人善任了。
狄仁杰惭愧不已,感叹:娄公虚怀若谷,美德盛大,我被他的仁心和美德所包容,看不到其边际!
后来,娄师德之弟也被任命为某地方大员,赴任之时,师德相送,慨叹道:
我没有什么才能,却位居宰相,实属侥幸,而你现在又侥幸占据高位,别人肯定会因此嫉妒,这可怎么得了?
其弟宽慰道:自此以后,即便有人把唾沫吐到我的脸上,我也不去争吵,只是自己擦掉,这样一来,兄长应该不会为此忧虑了吧?
娄师德说:这正是我担忧的,那人向你吐唾沫,是因为对你有意见,冲你发火,你如果擦掉,恰恰冒犯了他,触怒了他,会火上浇油,唾沫不擦自己会干的,何不笑着来承受它。
其弟拜服。
人是群居动物,党同伐异,剪除异己乃人之天性。突破此天性者,则令人赞叹。苏州寒山寺曾有如下对话流传千古——寒山问: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骂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石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耐他避他躲他,再待十年你且看他!这种度量非得道高僧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