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府台合战·中
午休时间。
双方的步卒揣着饭团和远程道具在前线打闹不休,喊杀声时远时近。
武藏精兵则齐聚泉重行帐前一本正经地听主帅训话。
“听好了,到时候别只顾找头目的麻烦,眼光放低,报销一个是一个,软柿子优先……”
武藏兵吃了败仗,哭着爹喊着娘朝本阵涌来,那动静几乎盖过了泉重行的声音。后者只得提高音量:
“下手的时候瞄准胳膊、肩膀、胸口,有倒地的就踩一蹄子——关键是确保对象伤残,砍脖子割头的工序大可以留给跟班足轻操作……”
“图书,我要出阵。”在旁摆弄沙盘的祯房道。
“不急,忍者还没回来呢。”泉重行不耐烦地说。
“要是不回来了呢?”
“那就撤兵呗。”
祯房欲言又止,掏出纸笔写起诗来。
“祯房卿,就算发时讯到馆山和京洛投诉我也没用。“重行道,“两军交战,情报先行,这是原则。”
这时,忍者来了。泉重行听罢汇报,神色凝重。
“图书,怎么说?“
“大意觉迷按兵不动,笕英策隔岸观火,宁胡yoko蓄意偷袭。“
“海怪党是何动向?”
“日暮可达。”
“那么?”
“速战速决。”
螺号响起,赤备出动,战场沸腾了。
宇都宫苍真注意到适才败走时哭声震天,把己方士兵撩拨得拔足狂追的武藏步卒,如今也扶正了靠旗回头杀来。
喧嚣片刻,尘埃落定。武藏人把土气兵的尸首抬到一边,开始重整行列。
苍真轻轻叹口气,与柳生监国交换了下眼色,后者点点头。
上总野太刀和下总长杆密密匝匝挤作一堆,缓缓推进。操持他们的都是些有胆有识的壮汉。
翼护左右的,分别是宇都宫壬纲麾下的两总农民军和幕将里见某麾下的武藏农民军。这些抗租斗士用鸟枪、连枷、投石索、狼牙棒、镰刀、雉刀、木棒、铁棍或随便什么他们觉得能用来伤人的器材武装自己——当然,主流还是竹扎枪。
“我要出阵。”祯房说。
重行点点头。
“别忘了,拣软柿子捏。”
祯房狰狞一笑,率部奔壬纲驰去。
武藏足轻跟总州枪阵若即若离地较着劲,两军上空箭石不绝。
偶尔有人踏错步子,马上会被对方的长杆扎成蜂窝。
也有不要命的剑客舞着长刀削断丛集的枪杆,怪叫着孤身陷阵,然后被若干矬男缠住,用胁差活活捅死,或拿钝刀割喉。
总体来说,两军僵持——顶多算是拉锯。
相对而言,两翼的战局更明朗一些。
“壬纲那个幕府朋友貌似挂了。“苍真痛苦地扭过头。
“我听说他在伪幕领内闹抗租的时候对付骑马武者很有一套。“泥舟斋不解地说。
“我怎么没听说伪幕有骑马武者。“
“罢。壬纲怎样?“
“我觉得还有希望……“
扎枪队铁壁般把铁炮队围在核心。
铁炮队铁壁般把壬纲围在核心。
壬纲在马背上傲视祯房。他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拴着九条显子的脖子。
"呆房,江山还是美人?“
祯房沉吟片刻,像是在等待一场顿悟。
他周围,稀稀拉拉的农民军正绝望地用鸟枪、连枷、投石索、狼牙棒、镰刀、雉刀、木棒、铁棍或随便什么他们觉得还有那么点威慑力的器材抵抗着三五成群、横冲直撞的骑兵——此时的日本矮脚马显得无比高大,无比威猛,一个腾跃就好像能跨过无数重高天。
“我想起一首诗。”
“哦。”
“暮秋夕照微寒。后庭之菊,不知死之将至。”
显子默契一笑,不知何时手里多了猥琐人偶一只,闪亮长针一根。但见她把针尖朝草人眉心一扎,壬纲惨叫着滚下了马背。
“壬总理!”
左右忙不迭扶起壬纲,而显子已不知影踪。
“Charge,”祯房挥动军配,道,“and spare no one。”
染血的阵羽织送到了宇都宫苍真手里。他瞪着亲切的3之巴纹样,脸上掠过一阵痉挛。
“壬总理还没死!”泪流满面的正太小姓说,“只是下落不明而已!”
“骑墙,让我上。”一个稳健的男低音从悲壮的空气里油然浮出。
“可是某泥,你的心魔——”
“事到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监国笑得灿烂,全不像是个决心献身的人。
众将含泪点了点头。
当他亮出那把妖刀时,在场的每个人(除了新来的)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剑能乱性”这个短语对凡人而言只是鬼故事的标题,对柳生宗元则是条铁律。
二十分钟后,他冲进敌阵,拔刀出鞘。
于是天地失去了颜色。
幸存者曾用台风、野火、金翅鸟、阎魔的斗篷和雷霆战车比喻过这场浩劫的根源。首当其冲的人尸骨无存;稍远些的柳絮似的飞到半空,再石头般一头扎进地里;更远些的不分敌友抱作一团,不敢睁眼,不敢喘气,等到风平浪静还在止不住地哆嗦。剩下的知道这是剑圣登场,厮杀之余,忍不住观赏几眼。最后,武藏足轻受灾严重,阵形破碎,全军溃退。骑马武者见势不妙,也放弃夹击,改为掩护。倒豪阵线终于扳回一局。
五天后,河东政府特工在上野找到了备受煎熬的泥监国。作为拔刀的代价,他不幸失去了自己有关食物、床笫之欢和方向感的记忆,转而得到了被他击毙的某匹瘦马、某个老处男和某只年轻苍蝇的生命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