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府台合战(下)
“图书,”祯房跳下马,“情况不妙。“
“我晓得。”
适才争先逃命的武藏足轻如今正簇拥着主帅欢快地消耗着营中的团子和鱼干。由于伤亡超出预计,军需物资余裕大增。现在人人脸上都盛开着“欧耶,活着真好”或者“战死事小,饿死事大”的傻笑。
不远处,赤备仍在冒险骚扰行列严整的河东步兵,尽力为足轻多争取些啃鱼干的时间。
祯房摇摇头,拔出扇子,遥指东方。
泉重行起身,扭头,远目,皱眉。
天尽头黑云密布,阴风呼啸;奇形怪状的旗幡纷纷冒出地平线,招展着逼近保豪军。
“胜浦城陷落,海怪党走水路过来了。”
替海怪党打头阵的是印第欧军团。其主力南洋土著并不特别善战,只是受惯了欧洲人奴役,心理泰半阴暗扭曲,容易被野心家煽动;如今在琉璜岛学习了独尊yoko的圣战思想,黩武嗜血的程度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魔眼一揆爆发后,海怪党把赶来投效的各类南蛮(ie. 果阿反殖民武装、新几内亚连环杀手、毛利回飞镖名人、阿兹特克虎祭司和印加亡命徒)都划到这支军团里,军团战斗力稍有长进。
8月中旬登陆房总后,印第欧军团一直推进得很快。如今,丛林乐手在军团最前端敲着急促的鼓点,三个军士长则时不时用某种克里奥尔语替主将下达复杂的指令。距离敌阵只有一箭远的时候,军团长中森七星斋扬起右手,于是拱卫在他身边的祖鲁武士吼出了示意全军止步的音节。
中森从鞍囊里抽出本枕草纸,撕下一页,卷了点塔巴口,打火点着,叼进嘴里,然后继续在伊比利亚良种大马背上悠然瞻望他的敌手——此时,一茬茬武藏士兵正在不远处手忙脚乱地排着队。
中森把双手高举过头,用力向前挥去。
箭雨急骤而密集,有一刹那遮住了天空。武藏军团没有坐等它们落到头上,而是端着长枪直奔敌阵。对方是赤膊上阵的蛮子,身材矮小、肤色黧黑,仅用藤牌或斗笠大小的皮盾护身;他们有人操反曲刀,有人操鱼叉,有人挥动着包裹了石块的帆布,有人则一心一意地掷着芦杆做的标枪,此时也啸叫着迎向武藏军。
两军对冲时声浪喧天,前锋的蛮子几乎全数被武藏足轻串到了枪杆上。但其他猴人转眼就怪叫着补上了阵线的缺口,竭力用他们原始的兵器征服质量平庸的房州胴丸。
局面变得血腥而脏乱。武藏足轻杀得手腕发麻、刀体滚烫,而肢体黝黑的南洋土著依旧踩着同袍的内脏和残躯潮水般涌来——每了结一个敌人,他们都会高擎人头朝东方高喊:yoko!
“我听说过这支军队。”泉重行说,“ 现在算是亲眼领教了。”
“我要出阵,图书。”
“小心,海怪还没伸出全部触手。”
祯房点点头,朝忧心忡忡的夫人笑笑,领着胜浦骑士踏出了本阵。
西北方。
河东军残部、幕府军残部和土气军残部轮番攻打泉重行本阵,赤备骑士不得不来回截击冲散他们。
宇都宫苍真骑在马背上默默观战。
他身后,总州监国的门徒和御卫队正扛着大刀长枪缓缓向敌阵推进。他们的阵形纹丝不乱,步伐整齐划一,眼神冷酷得教人绝望。
中森捏掉烟头,摔到地上。
南洋人挡不住万里小路的骑马武者。
“放狗。”他狠狠地说。
数十条恶犬撒腿奔进战场,见人就咬。
两条狗缠上了祯房的战马,其中一条撕开了马喉咙。
坐骑抽搐着朝前跪倒,祯房乘势着地,挥刀砍杀二犬。
他环顾四周,看到一个花脸蛮子朝他掷出了く字棒,于是侧身闪避——结果那玩艺儿擦着他的面颊过去,只划开个小口子。他箭步上前,把蛮子连人带盾切成了两截。
这时候,回飞棒从脑后袭来,神奇地命中了祯房的兜鍪。
祯房摘掉头盔,沾了血沫的头发披散开来。他扶住脑袋,跪倒在地,看见全宇宙的星星从四面八方落向他。
然后他倒下了。
宇都宫的枪林刀丛在离武藏足轻五十步远的位置停下了。
赤备在他们面前纷纷下马,结阵护住了足轻的搦手。
“怒鸣吧,海怪。”宇都宫苍真想道。
“五藤呢?”
“已经到位了。”
后方突然有炮声隆隆响起。
中森七星斋回头望去,大吃一惊。
——海怪党阵中不知何时树起了一座攻城塔,yoko丸的舰炮正在顶上虎虎发威。
大家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五藤军在硝烟中舞着弯刀咧嘴狂欢的情景。
但实际上,因为犯下逼宫罪行深深自责的五藤当时正跪在咆哮的火龙间拨着念珠祈求救赎:
“我检讨,造反无理;死伤归于五藤,胜果归于yoko;我检讨,造反无理;死伤归于五藤,胜果归于yoko;我检讨,造反无理;死伤归于五藤,胜果归于yoko;我检讨……“
一颗炮弹落到了宇都宫党阵中。
一颗炮弹落到了中森腐败组阵中。
其余的都在两者之间的广袤战场绽开了血花。
“冲啊~”
五藤的大筒才一息怒,宇都宫苍真的军队就放弃阵形发动了冲锋。
“冲啊~”
海怪党町民武装也杀了过去,他们手里的烧夷酒曾在闲雪街垒战里大显身手。
“冲啊~”
慢慢赶超町民的是相模湾水贼。这些精悍、矫健的格斗好手每个人至少同时挥舞着两件兵器。
“冲啊~”
中森腐败组的骑铁则叫嚣着从侧翼包围了武藏军势,手中的西域马刀锋快雪亮,背上的七星靠旗猎猎飘扬。他们喜洋洋高歌猛进,歌词大意是护身的钢甲刀枪不入,射出的铅弹却无坚不摧,云云……
“主公,yo-yoko出现了!”
泉重行的视线越过海怪党的牛鬼蛇神,越过漫天飞扬的桔色尘埃,落到一行披红戴绿的印度象身上。
居中的是头行进在五色光环中的雪白瑞象,象背上设有莲花御座,座上浮着一个漆黑的剪影。
象阵上空集结着张狂的雨云,雷电不时从云中探头张望。
泉重行悲痛地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疲惫而嘶哑:
“带话给万里小路殿,我先撤了。”
中森七星斋单枪匹马,直插武藏军心脏。
刺向他和战马的长枪尽数撞断在铠甲上,铅弹和箭镞也但能留下些浅坑而已。通常不用出示凶器,挡路的杂兵就会逃个干净;但若有人决心抵抗,等着他的必是雷霆一击。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想起了早年在九州倒幕的辉煌岁月——那个浪漫哟,那个血腥……
战场很快就给倒豪联军荡涤干净,两派首脑也带上军队找了个僻静场所讨论起了房总真田领的瓜分事宜。现在,这荒野上的活人应该就只剩下他和他的俘虏——马背上昏迷不醒的反动公卿万里小路祯房了。
七星斋哼着小调悠悠归阵,心中所想无非酒色二字。突然斜刺里冒出个人来,几乎惊得他拔刀劈砍。
“九条显子!”
她瞅瞅马背上的粽子武士。
“这我官人?”
七星斋揪住祯房的乱发亮了亮面孔。
“要赎人等yo姐定了价再说。”
显子甜笑着凑近披坚执锐的骑士,冷不丁朝后者面门抛出一把石灰。对方于是捂住眼睛惨叫起来,而她则利索地把俘虏拖下马背,然后撩起一脚踢在马肚子上——那良驹便载着目不见物的中森飞也似地朝地平线驰去了。
中森脱险后在第一时间组建起了专项工作组捉拿反动夫妻,但此时两人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