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房守日(真田豪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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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怪谈》--作者:[日]小泉八云

碗中的倩女

元和三年(公元一六一七年)元月四日,有个名叫中川佐渡守的诸侯带领随从进行年初的巡视,回程时经过江户本乡白山麓的一家茶馆,就领着随从一同进去休息。

在佐渡守的随从里有个叫关内的年轻家臣,因为非常口渴,就端了一大碗茶来解渴。

  正当关内端起手中的茶要喝时,他不经意地朝茶碗里望了望,居然有一张秀丽的女人脸孔映在碗内黄竭色透明的茶水上!关内吓了一跳,赶忙转头向四周张望,他以为有人站在他身后,但是他身旁一个人也没有。

  从茶碗里的那张脸及发型看来,是个高贵家庭出生的少女,关内又望了一眼,碗内那张轮廓分明、姣美晰白的面孔,栩栩如生地映在茶面上,双目和双唇都在动着!

  关内十分诧异,也很困惑茶碗中出现这等怪物,遂将茶水倒掉,仔细地查看茶碗的内部,然而茶碗里并未绘着栩栩如生的少女脸孔图案,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茶碗而已。

  于是关内放下手中的茶碗,拿起桌上另一只茶碗,重新再注入茶水,可是,他一倒入茶水,水面就又立刻出现那张美丽的脸。

  关内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这回只把碗内的水倒掉,再倒了一碗。他凑近茶碗仔细一看,那张脸依旧映在水中,而且对着关内微微地笑着!

  关内见状倒抽了一口气,但他仍用手压住心头,把吓得快跳出来的心和害怕的心情使劲地压了回去,口中念念有辞:“这是什么人,我根本不认得!见鬼了,我不能再上她的当了。”

  说罢,关内拿起茶碗,一口气把浮现脸孔的茶水吞了下去,转身便跑出茶馆。

一路上,他并没有因为刚才和着水吞下一个鬼魂而感到不安。

  当晚,关内在中川府邸的守卫室中值勤,忽然,有个陌生女人静悄悄地闪进守卫室,真把关内吓了一跳。

  来客是位身着华服的艳丽少女,她一屁股就坐在关内的面前,浅浅地行了个礼说道:“在下美芳子,初次拜访,请多指教。您大概不认识我吧?”

  这动人少女的声音细小而清脆,混着如兰似麝的香气钻入关内的耳中,令他有说不出来的兴奋。

此时,关内看清了这位盛装少女的脸,真是惊讶得非同小可,原来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今天在茶碗里看到,而后来又被自己吞下去的那个少女的秀美面孔,既让人爱怜又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鬼吗?眼前来客的笑容不正是和茶碗里看到的笑容一模一样?那泛着笑意的娇小樱唇,还有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正一眨一眨地凝视着关内,眼神中似乎包含着挑逗的神色,又带有春情无限的意味。

  “不,在下眼拙不认识!”

  关内心里真是有点忐忑不安,但他仍然装出一副泰若自然的样子反问道:“斗胆请问你是如何潜入本府的?”

  (封建时代,诸侯府邸的四周无论昼夜均是守卫森严,除非守卫失职疏忽,若无人引导,要潜入府邸不但受阻,而且异常困难。)

  “嘻嘻!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少女一边以娇媚的语调问话,一边逼近关内:“原来你不认识我啊?可是,今晨您……不是一口就把我吞下肚子吗?”

少女薄薄的丝质衣裳上发出阵阵令人禁不住欲念的香气。

  关内难以忍受,忽地一把将她拖上了床,将她高贵质料的衣裳撕开了一大片,露出了雪白的胸口,关内楞了半秒,就神智不清地扑了上去,接着疯狂地发泄着他的情感。

这位叫美芳子的女人,一再刺激关内的性欲,一直到了天色将亮,他才如死人一般熟睡过去。

等到醒来时,那美芳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翌日,关内将前夜所发生的事情透露一点给大家听,他的同事都非常震惊,也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前夜当此事发生时,他们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出入府邸,而中川的家臣中,也没有一个人认识或是听过美芳子这个人。

  是日,恰巧关内休假,就回家和双亲在一起。

近夜半时,佣人忽然来通报关内有客人来访,告诉关内说:“来访的人小的都不认得,只说有重要的事要来看您!”

  关内大步出了玄关,就看见三位身佩大刀的武士站在门外。

他们三人见关内出来,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后,其中一人就开口道:“我们是松冈文吾、士桥久藏和冈村平六,我家主人美芳子嘱我们请你去,她现在正在为你准备盛筵,请大人现在就走吧!”

  关内看看三个武士,都是两眼有神不同凡响的模样,心想若是不去,绝对打不过这三人,只得和家人说了一声就跟他们去了。走不了多远,关内就看见有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路边,武士请他上了车,车子就飞也似地急驰,关内吓得双眼睁不开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突然停住。

此时已来到了一座很高的山上,朵朵烟云在树林中飘飘溜过,前面有一座巨大宅邸,门口也站着两位黑衣武士,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楚面孔。

进了玄关有一个很清雅的厅室,美芳子正露着洁白的玉齿,笑吟吟地在那儿等着他。关内一看到她,胸中的欲念又高了不少,恐惧心已渐渐消失,两人喝着酒,吃着菜,不久就到隔壁房间缠绵了起来,这一夜又是春宵无尽。

  第二天,关内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处坟场,一座年久失修的巨墓,想必是那位贵人安葬的灵柩,墓碑上依稀看到 [文明十三年(一四八一年)姬美芳子之墓] 。

  这块墓碑算来已快两百年了,关内一骨碌爬起来,在旭阳下神智特别清楚,回忆这两天与鬼相遇的荒唐行径,不禁浑身冒冷汗。

关内回到家中不到两天,就生了一场大病。

在病中,夜里还经常有人在窗前走动,窃窃私语,关内只听到其中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关内这家伙,其实是没有用的……”底下就听不清楚了。

关内就这样一直病了一个多月才逐渐康复。

关内的家人知道了这件事,就到附近庙里去求和尚帮忙驱鬼,和尚听了之后,就画了一道经文,贴在关内的大门口,又给关内一些药丸叫他吞下肚,关内吃了药连泻了三次才止住,从此就不见美芳子找上门来。

  那和尚后来说:“关内喝了女鬼的摄魂水,所以被纠缠得脱不了身,如果再那样混下去,要不了七天,精血就会被摄干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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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五郎

从前,在江户小石川,有个叫铃木的旗本(注?)。

铃木宅邸就在江户沼岸当中一座桥的附近。

在铃木的管家中,有个叫忠五郎的下级武士,是一个面貌清秀、和譪可亲、稍有才干的年轻小伙子,而且在同伴之间的风评也相当不错。

  忠五郎在铃木宅邸里服侍已有四、五年之久,不但品行良好,也不曾有过错失。

但是最近,这位忠五郎每天夜里都偷偷溜出宅邸不知去向,而且每次都是到了东方将白,才回到宅邸。这件事被他下级武士的同伴察觉了。

  起初,没有人当面对忠五郎的怪异行动提出质疑,那是因为他并没有因夜晚外出而耽误每日工作,而且大家也都认为他如此做想必有其苦衷。

  但是,日子久了,忠五郎的脸色愈来愈苍白,身体也日形衰弱。同伴们都认为这事非同小可,便向他探个究竟。

话说有天晚上,当忠五郎正要溜出宅邸时,有位年长同伴将他唤了过去,说道:“忠五郎!你近来每晚都离开宅邸,到凌晨才回来,其实这件事我们大伙儿早知道了。瞧你!近来脸色也不好看,我们大家都担心你是否与恶友相交,不要因此而搞坏身体才好!你是否有什么隐情,能不能说来听听?要不然,我们就得把这件事禀告上头。当然——说归说,大家都与你多年手足,情谊深厚,就凭这点我们就不想禀告上头。可是,你违反宅邸规定,万一半夜出了点事,我们这些做朋友的,要怎样替你担待?所以大伙儿要我向你问原因。你怎么说?”

  忠五郎被这一问,显得十分苦恼。

顿时,他绷着脸陷于沉思之中,不久便径自往庭院前面走去,而这位年长的同伴也紧跟着尾随其后,来到一处没有人的隐蔽地方。

忠五郎停住脚步,背着身子开口说道:“唉!我把一切告诉你!但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记住!如果您泄漏出去,那会使我痛苦一辈子!”

我这段恋情,大概是初春,现在算来是五个月前之事。

有天夜里,我回家省亲,在回宅邸途中,发现离宅邸大门不远,靠河边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看她一身装扮,是个出身良家的妇女。

不过,在这深夜里,一个如此装扮的妇人独自站在河边,想来实在很不寻常。我当时并不打算多管闲事问她原因,只从她身边走过。

忽然,那妇人径自挡住我的去路,就像这样拉着我的衣袖,轻声说道:“壮士!实在过意不去,能否劳烦您陪贱妾走到前头桥下,有点话要告诉您。”

  我望着她,竟是个十六、七岁的绝色女子,声音听起来温柔悦耳如银铃,使人觉得飘飘然而心胸舒畅。

当她说话时,那张莞尔轻笑的羞红脸颊又是那么不可言喻的惹人怜爱。

  于是,我们边走边谈,这时那美女低着头说出“贱妾常在您出入宅邸时得见您风采,因而对您一见倾心”等语。

她又说:“我希望能嫁给像您这样的丈夫,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侍候您过一辈子。”

我听了那话竟不知如何作答,但是却也沉思着她大概是个好女子吧!

  来到桥旁,女子依然扯着我衣袖不放,于是我们便往下走向河堤。这时,女子以耳语说道:“请一块儿过来这边!”

  于是我被她诱往河边去了。

如您所知,那儿已是深水渊旁。

我忽然有了戒心,正想缩回步子时,女子又微笑地挽着我的手说道:“跟我一起,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说着,我被她的手一碰,立刻全身瘫痪不能自主。情形就好比梦中想要逃跑而手脚无法动弹时一般。

终于,女子双脚踩入深渊,而且把我也拖了进去。我觉得眼睛和耳朵都被塞住,渐渐不省人事,但是没有濡湿或寒冷的感觉。四周围也都是干干的,地板光洁平滑有如皇宫。至于这是什么地方,如何来到此地,却全然不知晓。

女子牵着我的手向前走着,经过了数不清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是空着而且都极为富丽堂皇。

不久,我们来到一间约有十数丈高的巨厅,而在尽头处的壁龛前面,可看到排列整齐的烛台和一席酒宴,旁边虽铺着一张张华丽的坐垫,却不见什么客人踪迹。

  女子将我领至上位后自己也依旁坐下。

“您看!这就是贱妾的家。如果与我共同生活在这里,您是否愿意呢?”她微笑地问我,使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微笑更美的东西了。

这时我也浑然忘我地答道:“是啊!”忽然,我联想到浦岛太郎的古老传说,心想她会不会就是所谓的仙女呢?我不敢当面问她这个问题,怕会使她尴尬。

  不知不觉地,许多侍女端着各式各样的美酒珍肴出现在我俩面前。
这时女子说道:“如果您不嫌弃,今晚就此让我们举杯共饮以示结为夫妇,而这就是我们的婚宴。”

  于是我们彼此立下今生今世永结夫妻的山盟海誓。

在酒宴结束后,我俩就离开大厅前往预备好的房间去。这一夜我俩不断地缠绵,而那女人的娇媚颤动,更使我欲念高涨,不能克制。

  当我被摇醒,睁眼一看,已是黎明初晓时刻。

这时,女子说道:“你如今已是贱妾的丈夫。你要记得,绝不可对他人说起我俩之事,如果你说了,就会发生灾祸,你千万要答应我才行。『就要天明了,我们暂时分手,请你乖乖地回去,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到了晚上,你再到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座桥头,你一定要去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那时,我一面想到浦岛太郎前世姻缘的故事,一面就照着女子所说立下了誓言。

我们再度穿越那些华丽而杳无人声的房间来到了玄关。在玄关口,女子紧握住我的手,四周剎那间变得一片漆黑,待我恢复神智,已经是孤零零地伫立在桥边,回到宅邸时,各寺院还尚未鸣钟。

  次晚,我照着约定的时间到达桥边,看到女子已在那里等着我。

像这样已经有五个多月,我们非常恩爱,现在她一定也在那里等着我。我想,如果她等不到我,我就会失去了她。所以我现在非去与她会面不可,请千万不要把我刚才所说的告诉别人。

  年长的那位武士听到这一番话后极为震惊,觉得忠五郎所说的不像谎言,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忠五郎的遭遇或许是错觉,而这错觉是由某些欲陷人于灾祸之魔力所激起的幻想。万一他果真妄生幻觉,胡乱给这位年轻人一些意见,反而是害了他。

老人如此想着,便委婉地说道:“不会的,只要你平安无事,我绝不提刚才所说。——那么,你还是去与那妇人会面吧。我看你近来脸色苍白,总觉得你可能被某种魔力所摄,你要好自为之。”

  忠五郎对于老人的忠告仅报以微笑,便匆匆离去。

但是,数小时过后,忠五郎就异于常态地,垂头丧气地折了回来。

  “怎么啦!难道没等着?”老人问道。

  “没有,她不在那里。”忠五郎愁眉苦面答道:“她不在我们平时相见的地方,今晚还是第一次呢!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都是我不好,把秘密告诉你以致毁了誓约,实在是再愚蠢不过!”

同事的老人不断地试着安慰他,但却没法可想。

  突然,忠五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像中邪一般口吐白沫。没一会儿,全身像得了疟疾病似地开始颤抖不已。

  那老人一看情况不妙,立即吩咐佣人去请大夫来。

  “奇怪!这个人身上已经没有血了!”医生仔细地诊视忠五郎之后,惊讶地说道:“他的血管里所流的都是黑水呀!要保住他这条命,恐怕很难了!唉,还是为他准备后事吧!”

  为了救忠五郎性命,铃木用尽了一切办法,却始终不见任何效果。

终于,在太阳西沉时,忠五郎就去世了。

这时,老人才把事情发生的原委告诉了铃木,大夫在旁边听到后说:“是啊!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像这种被吸干了血的人,任何仙丹妙药都爱莫能助。被那女子取走性命的,并不是只有忠五郎一位啊!”

  “到底那个女人是什么妖怪?你可知道?”其他武士纷纷问道。

  “会不会是射干(注)一类的怪物?”

  “不对!这种东西自古以来经常在这条河上出现!最喜欢吸食年轻男子的精血!”

  “是不是蛇精或吸血僵尸?”

  “不是!不是!白天的时候,到桥底下去看,就会看到一种模样非常恶心的动物。”

  “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蟾蜍!既大又恶心的癞皮蟾蜍!”

  

  注:“旗本”为德川墓府的直属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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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瀑布

在伯耆国黑板村附近,有个幽灵瀑布。为什么叫此名称,缘由并不太清楚。

瀑布顶的水潭旁边有座祭祠氏族神(注)的小祠庙,当地人称它为瀑布大明神。小祠庙的前方有一个木造捐献箱,关于这捐献箱曾有一段以下的传闻。

  算起来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

黑板村有家不知名的抽场,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一些受雇的妇女,在结束一天工作后,大家围绕着大坑炉坐着取暖,兴高采烈地谈些狐鬼传奇。

就在说了大约十来个鬼怪故事后,有些人已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有一位叫秀子的年轻少女,为了更求恐怖刺激,便提议:“姐姐们,今晚有谁敢一个人去幽灵瀑布走一趟……”

在座的人听了都不禁“哇”的大叫,接着喧哗起来。

  “谁敢去?我就把今天所抽的全部送她……”挤在众人堆中的郁子以嘲谑的语气说。

这时坐在旁边的另一妇人也附和着:“我的这一份也给她。”

  “我也给她。”第三个人也嚷道。

  “大家都赞成。”第四个人以担保的姿态说。

  此时,其中有个木匠太太名叫安木御胜的就站起身。

御胜将她两岁的幼子裹在暖和的毯子里,背在背上哄他睡觉,然后说道:“如果大家真愿意把今天所抽的都给我,我现在就去幽灵瀑布一趟……”

  大家听了御胜的话,都颇为震惊而嘲笑她。

但是御胜再三说要去,大家的态度就变严肃了。

抽的妇女们逐个答允她的要求,纷纷异口同声地说:“御胜果真到幽灵瀑布去的话,我们一定将今天抽所得的报酬原封不动送给她。”

  “但是,我们如何才知道御胜真的去了幽灵瀑布?”郁子提出这个问题。

  “对呀!这样好了,御胜把摆在祠庙旁的捐献箱带回来,这是比什么都好的证据!”说这话的,是这些抽妇女之中,被称为“阿婆”的老太太。

  “当然好,我会把捐献箱带回来的。”御胜嚷道。

于是背着熟睡的孩子,穿上木屐,急急地跑出门外。

  那是个霜色凝然的夜晚,不过天空依然万里无云。

御胜快步走过杳无人影的街道,不久便走出了村庄,独自往大道走去。道路的两旁有片冰封的田地,四野是那么的死寂,那微弱的星光,微微映照在她身上。

御胜在辽阔田间的小径上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不久便来到下坡的羊肠小道。

  走着走着,道路变得陡峭难行,四周也愈来愈漆黑。这条路御胜很熟悉。

往前走去,就有哗啦啦瀑布的落水声传入耳际。再往前稍走一会儿,便来到了山间的溪谷处。更向前走去,刚才还在远处的微微瀑布声一下子变成震耳欲聋的声响。

御胜猛然一瞧,眼前一片漆黑,不过依稀可看到那缕长瀑布的水光,白亮亮地垂挂在山崖上。

这时候隐隐约约可看到氏族神的小祠庙,而捐献箱也模模糊糊地映入眼帘。御胜立刻跑上前去,迅速地伸出手臂……

  “喂!御胜——”那时,忽然从轰然滑落的瀑布中传出一种深沉怪异的喊声,尾音拖得很长,御胜被这毛骨悚然的声音吓得呆立不动。当她抬起头望过去,只见那白亮亮瀑布上,胧朦地映着一个人头,顺着水滑下潭底,又突然升到瀑布顶端,如此一上一下的跳动。

  “喂!御胜——”尖锐的声响再度划破夜空。而这回的声音要比刚才的更具威力,而且蕴含着逼人的怒气。

  但是,御胜是个刚强女性,为了面子,她鼓足勇气,将搁在近前的捐献箱一把捉住,转过身一溜烟似地跑开,把那吓人的东西抛至身后。

  不久,御胜终于回到大街上,在那儿她才敢稍作喘息,然后继续以稳健的脚步啪擦啪擦地快步走去。抵达黑板村的抽场时,御胜便猛烈地咚咚敲着大门。

  御胜一手拿着捐献箱喘吁吁地走进来时,全室妇女都惊讶地大声喧嚷,接着又都屏息倾听御胜的遭遇。

御胜告诉她们,那幽灵瀑布中有个人头曾两度喊她的名字……大家不约而同发出恐惧而惊骇的声音,闹成一团,说个不停。

  这时,年长的阿婆说道:“御胜!你的孩子大概冻着了!快!快!快坐到坑炉边来取暖……”

  “嗯,这时候他大概肚子也饿了!”御胜回答道,“马上就喂奶给他吃。”

  “噢!噢!可怜的孩子。”阿婆一边帮着御胜解开裹在孩子身上的毛毯,一边说道。

  “啊呀!你瞧!怎么回事!你的背后湿答答的?”话未说完,阿婆突然声音变得沙哑地嚷道:“血!那是血!”

  从解开的毛毯中掉到地板上的,是一件血淋淋的婴儿罩衫,而从那罩衫露出来的,仅是一双伸得僵直的小手而已。

  原来,那孩子的头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剁掉了。

  

  注:“氏族神”即某一氏族的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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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之妻

从前,京都有个地位不高的武士,由于他服侍的主人破产,他的生活因此陷入困境。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得离开家乡向外发展,结果跑到很远的一处行政官手下任职。

  这武士在离开京都以前,狠心地休了与他结婚多年的妻子。

当时,因为他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做事十分卤莽草率,完全没有考虑所作所为的后果,而且他深为贫穷的艰辛所苦,想早日脱离这种苦日子,希望能高攀到名门之女,藉以发迹。

不久,他终于如愿以偿,在外地认识了一位富家女,就匆匆忙忙地结了婚。

但是,他的二度婚姻并不美满。这位妻子是个娇生惯养、性情暴躁的女人。

这武士发现了她的缺点之后非常不满,因此在外地的这些日子里,他做任何事情都会联想到被他丢弃在京都的前妻,对于现在的生活非常地悔恨。

  “——我还是觉得前妻样样都好,虽说现在这个妻子也没有什么恶行,但相形之下,前妻要比她温柔多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心中后悔的念头也因而变成不可原谅的自责和悔恨,难以释怀。

  “——我以前怎么会忍心抛弃她?她那温柔的谈吐,她的笑脸,她那爽快待人的态度,还有她刻苦耐劳的精神……”

  这些回忆时时都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他也常常梦见以前清苦日子的种种:他日夜不停辛勤地工作,而他的妻子也为了要贴补家用,整日坐在织布机前不停地工作……然而,最令他懊悔的就是,他不断在梦中见到被他抛弃的妻子黯然坐在简陋的小房间中掩袖低泣。就连做事的时候,他都时常会想要重回前妻的身边。

  他总是想着:“唉!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是靠什么为生呢?”同时他又颇有自信地认定:“她一定没有再嫁,如果我回去,她应该不会不原谅我。”

  “如果我回京都,第一件事就先去找她,向她忏悔赔不是,要她回到我的身边来。我会极力补偿她,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无论她要求什么我都会答应的!”他暗暗地下了决心。

  时光荏苒,转眼过了好几年。这武士的主人官期已结束,他也被解除了职位。

  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我终于可以回到我心爱的人身边了!唉!想想那时候执意要和她分开,我真是绝情绝意!糊涂透顶的混蛋!”

  于是他把再婚的妻子休了,就连夜赶回了京都。

他匆匆忙忙地,连换件衣服的时间也不愿浪费,立刻赶往他前妻的住所。

  当他赶到前妻所住的市区时,已是入夜时分了。

那天刚好是九月十日,然而京都市上却不见往日入夜后的热闹繁华,冷冷清清的,寂静得如同墓场一般。然而,借着明亮的月光,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以前所住的地方。

  借着月光,这幢房子看起来好像经年失修,荒废了很久,屋顶上也是杂草丛生。

他敲了敲门,无人前来应门,再一推门,门没有上锁,应声而开。于是他跨进了家门。

  进了门后见到的第一个房间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抬头可见由裂开的墙缝透进来的月光,还可感受到门缝吹入的阵阵寒风。

他再往里走,所看见的都是一片荒凉,找不出一丝人住的迹象。

他有些失望,想起后头还有一个房间,不如也去看看。那个小房间是他妻子以前常去的地方,时常在那儿做些针线或是手艺。

  他走近那个房间,见纸门内似乎透出光亮,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想一探究竟,伸手就拉开了纸门,见房内的情形不禁高兴地喊出声来:“那不是我日夜思念的妻子吗?”

——她正在做着针线活儿,听见有人拉门便抬起头来,和来者的目光碰个正着。

她似乎也很惊讶,对前夫轻笑打招呼道:“哎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前面的房间都是黑黑的,你怎么会想到后头来……”

  女人的脸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她仍然和他记忆中一样的年轻漂亮。不,他甚至认为她比记忆中更美。

他一直沉浸在与她重逢的喜悦中,直到他耳边响起了一阵如铃声般小而清脆的声音,才使他回神过来。

  于是他满面欣喜地走到前妻的身旁,坐下来向她诉说他们分别后的情形。

  他说由于他的任性,他是如何如何地后悔;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自己老是觉得如何如何地思念;他始终认为对不起她,心里总觉得愧疚,一定要补偿她;长久以来又是如何地伤透了脑筋……他反复地向她表明他后悔的心意,并且求她原谅他。

  果然就和他心中所祈望的一样,她柔顺地答应原谅他的过错,又说她至今仍为他当初负心的作为感到十分痛心。

她说:“我一直认为,像我这样的人,已经失去了嫁给像你这种人的资格了。因此,当你弃我而去时,我就已经深深地了解,你所以会如此,也是因为你深受贫穷之苦。我不怨你,也希望你们的生活能像我们当初结婚时那么愉快。我也默默祈祷,为你的婚姻祝福。可是,无论如何,你千万别说什么要补偿我……你现在回来了,对我来说不就是最好的补偿吗?即使只是短暂的时间,也没有比见到你更让我感到欣慰的事了!”

  “什么?你说短暂的时间?”他大笑道:“你认为我只是回来看你?从现在起,除非你讨厌我,赶我走,否则我今生今世都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绝不会离开你了。我现在也有办法了,有不少有钱的朋友。明天我可以叫人送很多东西来,也可以招些奴婢,你也不必那么辛苦了。再说,我们得把这房子好好地整理一番,今晚——”

  他继续辩解:“今晚我虽然回来得很晚,但是我连衣服都没换就急急赶来了。我只想早早见到你!”

  他的妻子听他这么一说,显得十分欣喜,也开始述说自他离开京都后京内发生的种种事情,她似乎是善解人意地抑制了自己心中的悲痛,绝口不提伤心的往事。

  两个人兴奋地谈到深夜。她就领着丈夫到另一间较温暖的朝南房间去,那是他俩从前的寝室。

  “咦?你难道连个帮手都没有?”他一边看妻子铺床,一边问道。

  “是的。”她露出了羞赧的笑容答道:“我没有雇用奴婢的资格。你离开以后,我一直是一个人。”

  “喔——那么从明天起就会有许多人供你使唤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吩咐他们就是。”

  他们俩就一块躺下休息,可是他们仍是兴奋地说个不停。

夫妻两人回忆往事,从现况谈到未来的憧憬,直到天际发白,这武士才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当他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他不经意地朝四周打量了一番,不觉吃惊地坐了起来。哪有什么被褥枕头,自己根本就躺在腐朽的地板上。

  “我是不是在做梦?不,绝不是做梦,我身边还睡着一个人。她好像还睡得很熟。”

  于是他侧目探视他的妻子——

  “哇——”他惊恐地大叫起来。

躺在那儿的女人根本没有脸!是一个女人的尸骨!看起来似乎已死了很久。寿衣里头只不过是具白骨,还有一堆蓬乱的头发!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地板上,他浑身打着哆嗦,心里总觉得像身染时疫一般难受,久久呆立在原处不动。

随着心中一阵阵升起的寒颤,起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伤心与绝望。

  他深深觉得自己犯了一辈子都无法补救的错误,绝望和伤心的感觉顿塞于胸,但他又觉得事有蹊跷,决定要把这疑惑查个明白。

于是他装扮成是初至此地的陌生人,向路人探询这间屋子的来历。

  那个路人说:“那房子早已经没人住了!几年以前,住在那里的武士离开了京都,临走前抛弃了他的妻子。唉!他的妻子经不起这个打击,不久就生起病来。她一个人无亲无故的,也没有人照顾,听说就在去年的九、十月之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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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恋的千姬

第三代征夷大将德川家光的妹妹天寿院千姬,嫁给丰臣秀赖为妻。

大阪城陷落之时,崎出羽守把她救了出来。

而后,千姬嫁给本多平八郎忠胜的孙子中务大辅忠刻。这是元和二年(江户时代初期)的事。

  但是,忠刻尚未继承家督之职时,便撒手归西,年轻的千姬再度成为寡妇。此后的千姬,便在家光为其建造的御守殿中,过着平淡寂寞的日子。

  千姬年纪轻轻的,实在难守空闺,加上又经历过两个男人,要独守空居,实非一个已经成熟的女人所能做到。

  每夜在火光下,千姬裸着全身,望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心中便无法抗拒招一个男人来缠绵的念头,每想到此就不禁全身发热起来。

  有一天的傍晚时分,千姬在御守殿前的小路上碰到一位英俊的青年,她便叫一些年轻艳媚的侍女,把他引诱到二楼邸内,此后,只要是年轻的俊美男子,她便设法招进邸内,并不在乎他是什么身分。

  被侍女诱进邸内的人,以为自己艳福齐天,并不知道厄运已经降临到自己身上了,只是一味期待房间中出现的女人。

但是,出来的并不是期待一夜夫妻的美丽侍女,而是拥有成熟的身体与高贵气质的千姬。

  大多数年轻人都会被这个高贵的艳丽女人所愣住,无意抗拒诱惑,加上千姬穿着薄翅般的宽大衣裳,若隐若现地展示丰韵身材,使许多人欲火中烧,用不着太多的挑逗,血气方刚的青年就陷入了胭脂井,在千姬的闺房中浸淫于色欲的恍惚境界。

春风几度之后,许多青年还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当他们沉睡在温柔乡时,脖子就被人用尖刀割断了。

所有踏上二楼闺阁,被殷勤款待后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千姬身为大将军的御妹,在外交友广阔,要埋葬这些失足的年轻人并不成问题。

  有一个冬天,千姬与一个叫花井壹歧的英俊青年春宵一度之后,对他十分着迷,让他留在邸内好几天。

一开始壹歧对这个奇妙的肉欲生活还不感到厌恶,不分昼夜地在千姬闺房中缠绵,而千姬对他那无尽的旺盛精力也感到满足。

但是,壹歧只是个年轻的男人,一个女人并不能满足他的征服欲,加上千姬的任性和颐指气使,要不了几天就令壹歧厌倦;而那时常见到的女侍竹尾具有一股未经人事的纯洁,反而使他产生冲动。

  有一天,千姬不在御守殿的时候,壹歧把竹尾叫到房间里来,以半迫半哄的手段,使竹尾献出了她的贞操。

从那一天起,壹歧就瞒着千姬,常常召竹尾来幽会。

但是,两个人的事不久便在女侍们中传开,这件事立刻被千姬听到了。

  “壹歧,壹歧在哪里?”

  千姬叫着壹歧。黄昏的太阳,把御守殿白色的墙壁照得通红。

  千姬叫了好几声,还是没有壹歧的回答。

很不巧的,此时正是壹歧和竹尾两人缠绵的高潮。千姬走向竹尾的房间,在房门口停下脚步,竖耳倾听。

  竹尾房间的厚帘子后面传来了两人绵绵不绝的情话。

不久,绵绵情话被女子的喘息声打断,紧接着,传来两个人粗浊的呼吸声,间杂着女子“哎!哎!”的呻吟……

  正在此时,千姬悄然无声的把帘子掀开,大声地叫唤家仆。

壹歧和竹尾两人赤着全身,连穿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千姬令仆人将两人从床上拖起来,捆在一根大柱子上,自己取了一把刀,刺向已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壹歧胸膛。

鲜血奔涌而出,把洁净的杉木地板溅得血花四处,两眼睁圆的壹歧又遭到第二刀……第七刀……喷出来的血浆,把房间中央染成一片血红,连千姬身上也变成一片殷红。

  千姬擦了擦被血溅到的脸,面无表情的瞪着壹歧。
然后朝缩在房间一角的竹尾走去,她用衣服遮着胸前,被眼前凄惨的恐怖情景吓呆了。千姬提着血淋淋的刀,站在竹尾面前,把她胸前遮着的衣服挑开。

千姬默然地环视了一下房间,眼光停留在火钵上,涨红的脸上浮出一丝阴毒的微笑。然后,她丢下手中的刀,拿起火箸,夹着烧得通红的炭火,慢慢走向竹尾。

  竹尾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两手向前伸出,以逃避炭火。但是,在火箸向前伸出时,通红的木炭已掉落在竹尾雪白的膝盖上。竹尾大叫一声,站直了身子,千姬拿着火箸刺向竹尾的胸前,竹尾惊倒在地上,千姬又踢向她裸露的小腹上面。

接着,千姬再度以火箸夹了木炭,烫向竹尾丰硕隆起的两乳。竹尾凄绝的惨叫声传到了黄昏的御守殿走廊。她光滑洁白的身体被火红的木炭不断地烫着,直到最后四肢大开气绝昏死过去。

  但是,千姬的私刑还没有结束,她再度把烧红的木炭按在昏迷的竹尾阴处。竹尾再度发出哀号,拼命地卷曲起身子,在染满鲜血的房间中打着滚。

竹尾白晢的裸体沾满了血,房间里充塞着血腥味,飘满了皮肉被火烧时发出的焦臭。

  从这个已经像是地狱的房间窗子向外望去,天空中正呈现出夕阳赤红的美景。

  千姬的私刑终于结束了,她从头到尾紧闭着双唇,面无表情地折磨着竹尾,然后命令下人将壹歧的尸体与竹尾一齐抬到井边。

壹歧的尸体已染满了血迹,被人拖在院子里的沙地上,而被炙烧发肿的竹尾则裸着身子被下人拉着走,只留下千姬在那像是地狱的房间。她望着窗外,命令下人将他们两人投入井中。

而后,四个男人悄悄地把壹歧的尸体丢了下去,然后捉住哀号哭叫、拼命挣扎的竹尾。

当他们把竹尾投到井里时,只闻得那一声如恶鬼的惨叫,竹尾的背影随即消失在暗处。

  宽永初年,千姬怀着怨情而死。她的遗体葬在寿龟山弘经寺,御守殿则依其遗言拆毁,移建至弘经寺。

  有一天,附近村庄里一位四处兜售商物的男子,在回家的路途上顺道访问因千姬而有名的弘经寺。

  此时已是黄昏,太阳眼看着便要没入地平线。男子进入弘经寺,看了看美丽的庭园与千姬墓,又以清凉的井水润了润喉咙。

  “还没有全看完哩!”一位像是住在弘经寺内的老妇人对着那个男子说。

老妇人说完了以后,男子很欣喜地跟在她后面,在寺里听着她的介绍说明。

  老妇人好似已在弘经寺内住了很久,她向男子详细介绍寺里的各处地方、千姬的性格及生活。

说到独守空闺的千姬,每天晚上款待年轻的美男子时,那男子听得简直到了忘我之境。

当老妇说到千姬对花井壹歧与竹尾的私刑时,老妇露出了哀伤的表情,双眼中还浮现出泪光。

  男子被老妇逼真的形容所迷住,因而产生了一种仿佛身处在千姬的私刑场的错觉,不由得浑身起了股寒意。就在此时,他走入一间称为“方丈室”的房间里。

  老妇人面无表情的对那男子说:“这个‘方丈室’,便是千姬的御守殿的客房,也正是杀死花井壹歧的那个房间。移建时看不出有任何痕迹。不过,你看看天花板,那是个脚印。移到这里来了以后,这个脚印便渗出血迹。一开始,看到的人都吃惊不已,用手去摸,手上立刻便沾了血迹。而后把手擦干净后,第二天,手上又出现了血迹。不论洗多少次,还是洗不掉,真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呀!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叫这间屋子为‘血天花板’,来寺里的人都不愿进入这间屋子。唉!这还不算恐怖……,恐怖的是那个叫千姬的女人。”

  老妇说到这里,把眼睛低下,无限感慨地把千姬的故事说完。

  老妇人至今依然住在这个令人厌恶的、没有人要住的房间,而且好像已经住了很久。

  男子向老妇告别后,便离开弘经寺。此时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将天空染成火红。回头看看弘经寺,弘经寺被夕阳染成一片橙红,有股鲜艳的美感。

  那男子回到村中,那男子在村里的一个百姓家时,听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故事。在听了那些话后,男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说故事的是那一家人高龄九十六岁的祖父,这个祖父在童年时曾去过弘经寺,也曾碰到过男子所遇到的老妇,告诉他千姬的故事。而祖父在那时看到的弘经寺老妇和现在的面孔完全一样。

  “那个老太婆是个妖怪,从以前便是这么老了。我的父亲在小时候也曾听过那老太婆说千姬的故事。她好像在父亲还没出生之前便住在那里了。我无法算出她到底几岁,不过至少也有二百岁以上了。每一座寺院的和尚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老太婆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他继续说:“她对来访者都没有恶意,所以村子里的人并不怎么厌恶她。不过,你是否曾注意到,那个老太婆的额头及面颊上有被火烧过的伤痕?听村里其他人说,还有人看过她胸前也有一块很大的火痕。所以村里的人认为她就是被千姬杀了的侍女竹尾。她在井里并没有死,后来从井底爬了出来,那个老太婆就是。据说东井的井和这里的井在地下是有通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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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子的下落

“那时,京内真是一片血腥,每天都会发生暴乱,连我住的地方都有棘手的事发生。手臂从肩头被斩断的侍人,奄奄一息地冲了进来,‘拜托!让我躲一下!’说完便倒了下去。外面的路上好像发生了什么骚动。突然,随着一声惨叫,一个圆圆血红的东西飞落在门口,仔细一看,是一颗沾满血的头颅,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咬着牙,一副不甘心死去的样子。现在想起那颗还没断气的脑袋,我还会恶心得吃不下饭!”

  那天晚上,京都的“染定”旅馆主人甚兵卫在和客人酒酣耳热之际,谈起了过去维新之前的杀伐。

客人年约二十四、五岁,摇晃不定的油灯在那男子面前摆动着黄光。

  由于连日长途跋涉,他疲惫青白的脸上了无生气,使人觉得他好像是来自于阴曹地府。

他可能是个武士。当时在王政复古的大号令下,对江户幕府失望而封刀的武士不知凡几。

此时,不胜酒力的甚兵卫已经略带醉意,在油灯下,那个男子好像没有体重般地浮动着。

  “希望听听老板的故事。”甚兵卫招呼那年轻男子进入房间时,那男子说。

然后,男子就一直沉默无语,静静听着甚兵卫说故事。

  “老板是从什么时候开这间旅馆的?”突然,那个男子问道。

  如果甚兵卫还没有醉意的话,必定无法承受这股痛苦低沉的声音,但是,甚兵卫已陶醉在那久远的故事里了。

  “啊!正好一年了。因为我没有什么事做,所以在去年此时,开了这间叫‘染定’的旅馆。因此才会碰上刚才说的那些事。”

  甚兵卫语毕,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此刻侧向油灯的那男子以冰冷的眼光看着甚兵卫喝酒。

突然,甚兵卫又很激动的开始说:“保皇党的那些志士,都不是堂堂正正的武士,一个个都是浑蛋!尤其是那些长州浪人,其中有个年纪轻轻的,住在这里整天没事干,年纪大概和阁下差不多吧!”

  客人有点神经质的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长州来的人确是名不虚传,在那时候,他们都说得一口标准的江户话。我是在江户生的,简直和我的口音一样。我刚才说的那个年轻的武士,不知怎么会有一大笔银子,整天在这附近吃喝游荡,一副贵族作风。也看不出是个倒幕志士,因为他有那么多钱,我也被搞迷糊了,就让他一直住在这里。”

  甚兵卫接着说:“但是,经过考虑之后,我觉得这是不行的。因为他骗了一个叫蜜子的女孩,唉!骗到手以后便溜走了。真是孽缘,蜜子一直在痴痴地等他回来……在他还没有溜走前,蜜子已经被他搞得神魂颠倒,只要一天见不到这个浪人,就吃不下、睡不着。当时我的主人,前‘染定’的老板,也就是蜜子的双亲,担心得不得了,变得没了主意。但是,爱是盲目的,蜜子心中只有那个年轻的武士。蜜子陷入情网之深,连我都十分惊讶。过没多久,那年轻浪人突然失踪了,再过三、四天,蜜子也不见了,有人说,见到他们两人私奔了。”

  甚兵卫说到这里,好像不胜唏嘘,连肩膀都抖动了起来。

面对油灯的客人比早先还要沉默,静静地沐浴在淡淡的灯光中。

甚兵卫继续自顾自地说:“蜜子的双亲只好采取不得已的手段,雇了许多人四下搜寻,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蜜子的母亲担忧过度,几乎疯狂,只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总之那个时候,家中已经一团糟了。可是,两个人还是没有下落。就在两人失踪一周后的午夜——”说到这儿,甚兵卫的神色一正。

  “有一天主人和我出去探听蜜子的消息时,女主人房间外的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正好停在女主人的房间前。

  ‘妈妈,刚才……’

  有一道细小如蚊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女主人往那方向一看,女儿蜜子的影子映在帘子上。

  ‘怎么搞的!现在才回来!’

  女主人为这突然的事惊喜得流下眼泪,打开帘子,正是蜜子,站在走廊的台阶上,但是全身湿淋淋的在滴水,发结已披散了,以铁青的脸悲哀地望着母亲。

  ‘妈妈,真是伟大呀!’
  如此说完,蜜子小姐登上台阶,凄然一笑,回头看看女主人,便消失了。

后来,区公所发现,蜜子的尸体在南乡的濑田川中浮了上来……”

  一段深沉的默然,甚兵卫和客人的房间迷漫着悲切的气氛。

油灯此刻还在摇晃。甚兵卫听到有人在低低哭泣的声音,好似一股从深深的洞穴中传来,慢慢靠近的哭声。

  “从此以后,蜜子的双亲便万念俱灰,把‘染定’让给我经营,到乡下去住了。这真是一件悲惨的事。所以我恨那个把蜜子抛弃,又谋害她的浪人……”

  正当甚兵卫开始发怒的时候,那个低低的哭声突然在甚兵卫的耳边响了起来,哭泣的正是面前的年轻客人。

大概是被甚兵卫的故事给感动。

  “我并不是有意说这些话……这只是人世间的琐事,阁下不要想太多。只当是个老头子发的牢骚吧!实在打扰了太久,吵了你睡觉时间……”

  甚兵卫还没说完,就赶紧站起来准备走出房间。

突然,那男子沙哑的声音响起,以低沉黯然的语调说:“老板那么恨那个年轻武士,……如果他没有离弃蜜子,也没有杀害她……”

  客人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异常空荡。

油灯此时更加黯淡了,尤其客人的四周看起来如同起了雾一般,就在这一剎那,有一团碧绿的光出现 。

甚兵卫立刻看了看那个男子的脸。

  “………”

  甚兵卫茫然地站着。那个青绿色的脸正是他所憎恨的那个带着蜜子私奔的浪人。为何此刻他不像从前那么潇洒自信?

  甚兵卫无法开口问他。在油灯下,那浪人像是没有体重般,随着油灯在摇晃。

  甚兵卫觉得背脊冰凉,什么也做不出来,一下子酒也醒了一大半。

  此刻,寂静的走廊上传来沉重缓慢的脚步声。是“巴搭!巴搭”沾着水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下来时,那年轻人轻轻地说:“我太太在等我……我太太在走廊上。”

  纸窗上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发结已经散乱,头发披在肩上。甚兵卫不由自主地叫出那个名字。

  “蜜子小姐!蜜子小姐!”

  就在叫蜜子的名字时,甚兵卫突然转过头来,年轻武士已经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甚兵卫有股从胸中冒出来的恐惧,使手脚都有点颤抖。

  “那个男人难道也是……”

  甚兵卫打开纸门,看见那男子和蜜子站在走廊的台阶上,而后两个人靠得近近地,在甚兵卫面前的黑暗中逐渐消失。

  正在此时,午夜子刻的钟声响起。

这一天正是“染定”旅馆的独生女蜜子逝世一周年。

  蜜子与她那心爱的年轻武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官府一直无法调查清楚。

维新前夕,潜入京都倒幕,在黑夜里丧生的志士实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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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老人的占卦

这是江户繁华时的事,在泉州住着一个叫白水老人的算命师,他在大鸟神社旁为人占卜凶吉,而他所占卜的事都十分灵验。

  有一天,白水老人旁有一个侍人在等待。

白水老人看了看侍人的生辰八字,想了一下,对他说:“这个占卦占完后,你要赶紧回去!”

  那个侍人怯生生地问:“占卜的结果是什么?最好在看完之后再下断言,不要不经考虑便说好吗?”

  “你快要死……”白水老人直接说出占卜的结果。

  “人当然会死。不过我将在何年何时死呢?”

  “今年。”

  “今年的哪一个月?”

  “本月的今夜。”

  侍人心中颇不高兴地说:“什么时刻!”

  “今夜,三更,子时。”

  侍人被算命师的话所激怒,破口大骂:“今晚会不会死还不能断言。如果说错了,明天来找你算账!”

  “如果到明天还没发生什么事,到这里来取我的头好了!”

  侍人听到这充满自信的话,不禁大怒,将白水老人一脚踢倒,然后在围观的众人面前,怒容满面的离去。

  “那个侍人,正是管辖这附近的官差,专门取缔这里有问题的商店。先生的占卜最好少说一点坏事……”

  老人听了众人的话后,叹了口气说:“要有正合人意的卜卦是不容易的。既然有人因为卜卦的预言而生气,我想此地也不适合我停留了。”

  老人把店门一关,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向白水老人问卦的侍人是个叫茅淳官平的地方官,回到家中还在为老人的话生气。太太小濑看到官平那副样子,心中很担心,便向他问个究竟。

  官平便把白水老人占卦的事说了出来,小濑顿时皱起眉头说:“对于这种事,何必那么认真呢?”

  “人的命运早已安排好了,如果今天晚上不死,才能证实那个人说的是谎言。”

  小濑听到后,不禁笑着说:“喝点酒吧,把这些话忘了!”

  到了晚上,官平带着酒气假睡,小濑则和下女安子一齐睡在隔壁房中。

安子也对官平和算命师之间的事很感兴趣,笑着说:“我今天晚上也要整晚不睡,看看主人会不会死。夫人也不要睡哟!”

  两个人说着说着,远处传来了三更的钟声,令人有一股阴沉沉的感觉。

  正在此时,房间中的官平突然朝家门外飞奔出去。小濑立刻叫起安子,拿起灯笼一齐追官平。

  当小濑与安子冲出门外时,穿着白色睡衣的官平正一溜烟地往前跑。

女子的脚力是没有办法胜过男人的,两个人只能拼命地在后面追赶。

  不久,他们来到了一座桥。

官平的白色影子在桥上迟疑了一下,小濑和安子就听到“噗通!”一声的落水声。

而后,在桥上的小濑和安子四下寻找,可是已经看不到官平的影子。
  “为何要投水自尽呢?……莫非是发疯了?”

  小濑和安子站在桥上,茫然哭泣良久。

不久,被她们的哭泣声吵醒的附近居民,一边劝着两人,一边把她们带回家。

  第二天,附近的邻居集合起来,到河面上去打捞官平的尸体,但四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而后,大家便推测官平一定是发狂而死。

  小濑和安子日夜追祭官平的亡魂,不久便过了百日。

小濑的娘家亲友不断地为她寻找对象,而小濑根本不听,但是经过友人的再三劝说,她的心里也有了再嫁的念头。

  “如果要再嫁,最好对方能入赘,这是对亡夫的一点心意。要我嫁到别人家中,我是不愿意的。”

  父亲听了这番话,对于女儿的想法也考虑了一番,而后,便依着小濑所希望的条件为她找对象。

那时,与官平在同一机关办公的侍人权滕太说:“入赘到茅淳家中也可以。”

  不久,父亲便成全了小濑和权滕太的婚事,权藤太亦改名为官平,入赘到家中。夫妻两人相处得很融洽,大家都说他们是恩爱夫妻,小濑也被大家称赞是一位贤慧的妻子。

  如此过了数十日的某天晚上,小濑夫妇两人想睡了,便叫安子把酒热一热。已经先睡着的安子很不高兴的起身,拿着酒走到炉边,弯身要生火。

此时,突然发生一件无法理解的事。

  “叱啦叱啦!叱啦叱啦!”安子面前的圆炉灶在猛烈摇动,转瞬间,炉灶离地而起,飘浮在一尺高的空中……安子吓得正想叫出声来时,炉灶下面出现了一个东西。

  “啊!”

  安子被那可怕的情景吓昏了,当场倒在地上。

  浮现出来的是一张血红的脸,舌头挂在口外,眼眶中含着带血的眼泪,披头散发,形容凄厉。

  “安……安子……”

  安子的惨叫惊动了两夫妇,他们便用冷水洒在安子脸上。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

  “火炉中出现先生的形象,他披头散发,眼睛中含着血泪,对着我叫。然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子说着,身体还不断地颤抖着。

小濑看到这个情景不禁大怒说:“火炉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酒已经来不及热了,早点睡吧!”

  小濑回到卧室,想到可能是安子已经过了适婚年龄,还没出嫁,脑筋有问题,应该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对象。

数天后,安子便嫁给了一个叫段介的商人。

  但是,段介是个既好喝酒,又好赌博的人,在安子嫁给他三个月后,陪嫁的东西都已经被他典当光了。

  “去官平家讨一点钱来。”

  段介吩咐道。第一次,第二次,安子还可以顺从他。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安子便无法忍受了。

  有一天晚上,段介又搬出这句话,叫安子去讨钱,而且还说,若拿不到钱,就不要回家。

但是,到了官平家时,夜已经深了,安子怕这么晚叫醒夫妇两人,可能会激怒他们,就悄悄地离开了。

  “你是不是要金子?”
  突然,有人在安子背后说话。安子吓了一跳,转过头,官平家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影。

  “我是死去的官平。这袋子中的金子是助你脱离贫穷的。不过,这里有一张纸,是我的遗言。”

  人影说到这里,往地上丢了一个东西。

安子楞在那里,然而“……金子……”这句话的魅力,使她拿起了黑影丢下的东西。那是真的装有金子的袋子,紧接着,那个黑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惊恐万分的安子拿了那袋金子回到家中,慢慢地把这件事告诉段介。

  “这个装有金子的袋子是前主人生前经常戴在腰间的打火石袋。奇怪的是,我记得他在投水自尽时,这袋子是带在身上的。”

  段介常常听安子说起曾在火炉下看见前主人,如今听到这件事,更加迷糊了。

  但是,若是把这些事告诉别人,那么好不容易得来的金子便不能使用了,所以他一直不敢告诉任何人。

  有一天晚上,治理这个地方的郡主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个披头散发,眼中含着血泪的官差站在他床头,呈上一张请愿书。那纸张上面只写了二句话:“要知三更事,可开火下水。”

  郡主醒了以后,还记得这二句话,试着念了好几遍,还是无法体会其中的含义。

于是他把这二句话张贴在街道上,宣告能解这个谜的人有赏金可领。

  郡中很多有学问的人也无法体会这二句话的含义。但是,段介看到了却心头一惊,那二句话和妻子安子拿回来的纸片上所写的字相同,正是前主人的遗言。

  段介把这件事告诉郡主。郡主立刻要段介回家把那纸片拿来。段介回到家后,立刻把安子带回来的纸片拿出来看。

  “呀!”段介惊叫了一声。不知为何,那张纸片变成了一张白纸,上面什么也没写。可是,安子拿回来时,确实写着二行字。

  “这下子我惨了,我一定要老实地说出前因后果才行。”

  于是,段介跑到郡主那儿说:“安子从小便在官平家中生长,如今成为我的妻子。安子在女主人那里工作时,曾在火炉下看到一件奇怪的事。”

  郡主听了段介这些话后,深思良久,心想这件离奇的事情必定和官平家有关系,便召来官平夫妇询问。

  “这件事,我们至今已经忘了。”

  官平夫妇两人都这么回答。郡主便下令几个家仆去官平家中挖开火炉。

  家仆不解地到了官平家,挖出火炉,火炉下有一块很大的石头。他们搬开那块石头,下面赫然出现一口古井。

钻入古井中的家仆,被眼前的景物吓得停住了呼吸。

  一名官差眼睛含着血,瞪得大大的,舌头伸到嘴巴外面,满头乱发,躺在井下面。

  经过证实,那正是死去的官平。

  家仆们把尸体吊了上来,送到郡主面前。官平夫妇一看到尸体,脸色变得一片灰土。

  “尸体发现了!”郡主说。

  家仆们检查尸体,发现颈子上有布条勒过的痕迹。前期地方官官平是被勒死的。

  在一阵骚然中,郡主查问现在的官平夫妇。不久,夫妇两人供出杀害官平的原委。

  如今的官平,还是权藤太的身分时,便和小濑有了暧昧关系,不过没有任何人知道。

官平去白水老人那里卜了卦的那一天,权藤太趁官平不在时潜入宅中,午夜三更,确定官平喝醉睡着后,溜入卧室,把官平勒死。

  紧接着,权藤太换上官平的衣服,跑出卧室。

到了桥上时,故意徘徊一下,然后朝河中丢了一块大石头,让别人误认是投水声。而后,他立刻赶回没有人的官平家,把尸体藏好,过了几天,再和小濑一齐把尸体丢入井中,然后把火炉移到井上面。

  亡魂解开了奇异的死因,此后,泉州人都相传着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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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姑怨

这是个在冲绳岛家喻户晓的真实怪谈,发生于琉球王国兴盛四百年后的尚王统时代。

  梅雨过后,漫漫长夏接踵而至,绵绵无期的褥暑使得人们天天都在期盼着南风的来临。

南风来时,不久即转变成东南季风,离台风季也不远了。

  冲绳岛的北部,有座小村叫边户名,村民们为了减少台风造成的损害,正全体出动准备各种防范措施。

村中老一辈的人都认为今年的台风可能会来得早些,然而就在村民们开始着手防范的第三天,蔚蓝的天空出奇的静寂,这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虽然村民们拼命地加紧各种准备工作,老天爷却好像不允许他们似地,只见海天相接处涌现出片片巨大的黑云,转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大地,而后,一阵狂风暴雨拉开了台风的序幕。

  狂风涌起了阵阵小山似的巨浪,冲向美丽的珊瑚礁,那片片浪花不断发出隆隆的澎湃声。

  就在台风最猛烈的时候,有艘来自伊江岛的船在狂风暴雨中遇难了。这艘船是属于伊江岛的豪族所有。

边户名村的人民听到了船上乘员的呼救声,立即不畏艰难出海前去搭救。由于风势不大,出事的地点也离岸边不远,因此这次遇难并没造成很大的损失。

  遇难脱险的人员为了等待台风过境,同时让受伤人员休养,就暂时在边户名村住了下来。

在这群人当中,岛仲家的独子舜朱也在内。舜朱是位年约二十五岁的英俊青年,他被安排在边户名村一位富农家中住下,这家人对舜朱异常的客气和照顾。

很巧的,这位富农有个叫兰瑛的女儿,年方十九,长得美丽大方,气质又高雅,对舜朱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因而日久生情,渐至不可分离的地步。

  很快地台风季节过了,而舜朱也到了该回国的时候,但他却舍不得离开兰瑛,因此拿种种理由来拖延回乡的时间,令那些随从焦急不已,但帝王时代那种严格的阶级制度又使他们束手无策。

  舜朱深知随从绝对不敢违抗他不回国的命令,因而这段时间两人的感情更打得火热。

最后舜朱干脆让随从先回伊江岛,自己则单独留在边户名。虽然随从猛烈反对,但舜朱根本置之不理,因为兰瑛的爱比身分和家誉还来得重要。

  但是有件事舜朱一直不敢向兰瑛提及,那就是他来此之前,已遵照父亲的决定和同岛另一位望族的女儿结了婚。

这是一桩政治婚姻,因此舜朱对妻子没有什么感情。虽然这件事他一直瞒着兰瑛,但心中却感到异常痛苦。

舜朱涉世未深,竟然有着舍弃家庭和妻子,与兰瑛共同厮守的念头。

  有天晚上,舜朱终于向兰瑛求婚,兰瑛当然欢喜万分的答应了。但是,两人口中虽未道出,心里却很担心,双方地位的悬殊可能成为婚姻的阻碍。

  兰瑛送给舜朱的定情信物是一条绣有花纹的手帕。

女孩子将自己亲手绣好的东西送给心爱男人是当时的风俗,兰瑛也收到一条舜朱所赠送的手帕,两人发誓此爱永生不渝。

  然而舜朱却在此后的不久,突然悄悄地离开了边户名村。

  “我说兰瑛啊!你们两个身分实在相差太远!就把它当做是梦,死了这条心吧!那个男人一定是对你厌倦了才离开这里的。”

  虽然亲朋好友都在劝告兰瑛,但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只一心一意地期盼舜朱来迎娶她。

  自从舜朱回伊江岛后,兰瑛日日以泪洗面,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和舜朱一起度过的那段日子,终于有一天,兰瑛偷偷地自家中离开。

兰瑛一心想着,只要能再见舜朱一面,即使死去也心甘情愿。兰瑛一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心爱的舜朱,就不觉得漫长的旅程有多累人了。

  岛仲家的建筑比兰瑛想象中还要雄伟,简直就像座城堡般的坚固而又高大。

放眼望去,只见雕梁画栋,林木茂盛,真是美不胜收。兰瑛虽然是出身在富农之家,此时内心也兴起一股庄严肃穆的心境。

  一心想见舜朱的兰瑛,顾不了那么多,鼓起勇气请门房代为通报,但是她却遭到岛仲家人拒绝在门外。

  “就凭你也想会见我家少爷,未免太不知轻重了,还说什么已跟我家少爷订过婚。老实告诉你!我家少爷早就有夫人了,你最好赶紧离开!”

  门房简直是将兰瑛当疯女一般看待。

但对兰瑛来说,门房所说的“少爷早就有夫人了”这句话,远比其蛮横的态度更加刺伤她的心。

  “难道他真是如此负心……”

  兰瑛终于忍不住地掉下泪来。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着他问明原委,我要他亲口告诉我才肯相信,她心中暗忖着。

  一心想见舜朱的兰瑛再三地向岛仲家的门房哀求。

  就在这时候,自屋内听到门房和兰瑛谈话的舜朱惊慌得不知所措,他认为在边户名时和兰瑛的一段情,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因而他对门房说道:“我不认识那种土里土气的乡巴女,给她点钱尽快打发她走。”

  这就是舜朱给予兰瑛唯一的答复。
待兰瑛自岛仲门房中得知舜朱的话时,她悲痛万分,整颗心都碎了。

渐渐地,兰瑛由绝望而变成愤怒,同时也为自己出身低微而感到悲哀。

是日黄昏,兰瑛登上岛仲家后的一座小山,远眺对岸灯火阑珊的边户名,泪流满面地呢喃着:“我此生永不原谅那欺骗我感情的骗子,我现已无颜回故乡了。上天啊,请您惩罚那负心的男人吧!”

  兰瑛就这样上吊自尽了,死后的第二天,尸体才被岛仲家的仆人发现。只见兰瑛两眼布满血丝,张开的嘴巴仿佛是在诅咒舜朱的负心。

  兰瑛上吊的情形非常凄惨骇人,只见一枝银簪正好刺在喉咙的部位,血把裸露的前胸染成一片殷红,她手中还紧握着和舜朱定情时所赠送的手帕。那些前来收尸的岛仲家仆,都惊吓得踌躇不敢上前。

  事情就发生在兰瑛含恨自尽的第二天夜晚。

岛仲家的女仆赶路回家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呼唤,她回头一望,只见榕树的阴影下站立着一个人。

  “请问……要到岛仲家,是不是走这条路?”那声音十分凄凉。

  女仆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糙、面容哀怨的农家女站在那棵榕树下。

  那位农家女开口道︰“我有位亲戚住在岛仲先生家附近,我因远道前来探望,对路途不熟……”

  女仆正好要回岛仲家,因而带她一道同行。

那位女子明明就跟在她后头,却听不见脚步声,回头再望一望,她却好端端地跟随在后面。

女仆回到岛仲家门前时,跟在后头的女子突然开口道:“到这里后我就晓得怎么走了,谢谢你!”

  等女仆回头一瞧时,早就不见那位农家女的踪影了。

而岛仲家中也自这天起发生了一连串奇异的事件,许多东西会自动移动,舜朱也突然染上不明的热病,经常看到恐怖的幻影,因此脾气变得非常暴躁,简直像发疯一般。

各方的名医都对他这种病束手无策,岛仲家的人都惊惶失措。

  大概是在兰瑛死后的第七天,当岛仲家女仆手持蜡蠋巡视通往舜朱的寝室长廊时,竟发觉空房间里有灯光泄出来。

女仆心想这会是谁呢?于是随手把门拉开,但见灯火随即熄灭,女仆还以为是错觉所致,正想离开时,却发觉前面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是谁?”

  女仆还以为是同伴,因而一面问道,一面趋前辨认。待她看清楚时,吓得整颗心脏差点自胸膛跳出来。

只见对方是个形貌凄惨骇人的女人,一枝发出摄人光芒的银簪正好插在喉咙上。

  “请问舜朱先生的房间是在哪里?”

  听了这句话,女仆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随即晕倒过去。

  类似这样的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

手中拿着绣花手帕的女鬼在寻找舜朱的传说也就传开了。其中有位仆人听到无人居住的房间内传出三弦琴的声音,待他趋身去探望时,那把琴却发出可怕的声音,随即琴弦断裂;另外有仆人也听到庭院的池畔有女子哀凄幽怨的歌声。

  然后有一天,手拿绣花帕的女鬼终于在舜朱的房内出现了。

那天舜朱的心情较为开朗,因而坐在床上让女仆替他梳发。

  “这样可以吧,少爷?”

  当女仆手拿镜子让舜朱照看时,舜朱的背后突然传来女子的低泣声。

  舜朱吃了一惊,仔细一瞧,那不是兰瑛吗?

  “你害得我好惨……舜朱……”

  舜朱惊叫一声正想逃离,面目凄惨的兰瑛却一步步向舜朱逼来。

家仆们听到舜朱那近乎疯狂的声音而赶来时,舜朱正拼命紧勒着女仆颈部,家仆赶紧上前把舜朱的双手掰开来。

  舜朱似乎把所有的女人都看成是兰瑛了。

那位被舜朱几乎勒死的女仆吓得好几天才苏醒过来,由于受惊过度,一直不能十分清醒。

自此之后,兰瑛的冤魂夜夜都在舜朱房间出现。而兰瑛的诅咒似乎不是针对舜朱一人而已,凡是和岛仲家有血缘关系的人都遭受波及。其中有人投井自尽、有人自高墙上跌落而死、也有人用剪刀自杀死亡……,而且传说每具尸体的旁边都曾出现过一位手拿绣花手帕的女人。而舜朱和他的孩子以及父母的尸体,都在兰瑛上吊死去的榕树林内被发现。

至于为什么这些人会到那个地方自尽,一直是个无法解开的谜,而每具尸体的表情都相当的恐怖骇人,而且都是以细绳上吊死亡的。

舜朱的尸体旁更留有一条绣花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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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簪恨

当冲绳仍被称为琉球时,社会上的阶级划分得非常清楚而严格,就连佩带装饰品也不例外。例如,王侯贵族的装饰品是金制的,士族女性的装饰品则是银制的,平民用的装饰品则是木制的。因此女性装饰品中的发簪也不免有所区别,簪不但是用来表示女人的身分,也用来当作保护贞操的武器,换句话说,当她们遭受到非礼的袭击时,可用它来刺伤自己的喉咙自尽,以保清白之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在头发上插簪的习惯在妓女间也盛行起来,她们佩带的发簪和那些士族妇人所佩带的是相仿的,都是银制品。

  这种银簪对那些妓女们来说,不但是一种装饰品,同时也是她们仅有的财产!因此那些能制出各种漂亮银簪的金匠,在妓女们的心目中,就显得相当重要了。

  要制作一枝上好的银簪,没有多年的经验和技术是无法办到的。对于一位技术不纯熟的金匠而言,要求他把银簪的内部雕成中空简直就是苛求。

  大约是明治三十年所发生的事吧!当时在称为香香小筑的青楼里有位叫荷花的漂亮妓女,她所拥有的银簪是当时名匠比嘉的得意杰作,能放射出各种色彩和宝石般的光芒,足以呼应荷花的美貌。香香小筑的妓女们对这枝银簪都是异常钦羡,而荷花也把这枝银簪看得比生命还要贵重!

  转眼间十几年就过去了。名匠比嘉的再传弟子森宫三郎也已二十七岁。森宫三郎从小就跟从比嘉学艺,自从比嘉退隐后,三郎就继承了比嘉的衣,三郎不但年轻有为,而且技艺相当好,比起其师,比嘉有过之而无不及,因而来店订制银簪的妇女和妓女络绎不绝,生意可说是异常的兴盛。再加上森宫三郎又尚未娶妻,因而也吸引不少年轻美貌的小姐和妓女前来订制。把全心放在事业上的三郎对这些并不在意。可是有一天,三郎却被一位来订制银簪的妓女小曼所迷而经常涉足青楼,很巧合地,那里正是荷花生前卖笑过的香香小筑。

  这个妓女小曼的房间正位于一楼的最内侧,是一间六坪大的房间,异常清静而舒适,墙角放置着两种颜色非常调和的衣柜,房间中央摆有一座长方型的火盆,床铺旁则置有梳妆台和一把琴。窗外的绿树芭蕉和室内屏风把屋内衬成一片的绿意,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事情就发生在森宫和小曼交往三个月后的一个仲夏之夜,当森宫与小曼亲热过后,由于感到非常倦,便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突然间,三郎听到有女人的啜泣声传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这声音并不是一种幻觉,而是确确实实有人在哭泣,而且就在三郎的附近……哭声很像是笛子的声音,三郎于是起身朝哭泣声望去,却只见火已将灭的长方形火盆旁发出奇妙的光芒,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谁?谁在那儿?我想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一定也在青楼卖笑过吧?何况你应该知道无缘无故闯进客人房间是很不应该的事,今晚的事我绝不会泄露出去,请你赶快出去吧!”

  三郎很客气的朝坐在长型火盆前的女子说道。

  “………”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怎么闷不做声呢?”

  女子仍然静默不语,低头啜泣着。

  “好痛!……好痛哟!……我的眼睛好痛哟!请你看看我的眼睛……”

  女子在哀叫后又低头啜泣,但她那凄惨的哀叫声已使三郎觉得很痛苦。

那并不是自己所深爱的小曼的声音,而是一种让人听起来觉得很哀凄很痛楚的声音。

这时,三郎不禁被那哀泣声所动,于是探身而出,正想仔细的瞧瞧她时,那女子也正好将头慢慢转过来。

  三郎不禁紧张得屏住气息。

突然,他看见了那张令人惊讶不已的脸孔,面无血色,两颊凹陷,嘴唇泛白,没有鼻子,且眼睛里充满着暗澹之光,其中一只眼睛被一枝银簪插刺着,血正一滴滴的从脸颊上缓缓流下……

  “好痛,好痛!眼睛好痛哟!”

  女子向三郎逼来,使他惊吓得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三郎才慢慢的苏醒过来,他发觉小曼正面带忧色的望着他。

  之后,三郎在小曼面前绝口不提那天晚上噩梦般的事实。因为即使他对别人言及此事,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况且被女人吓昏也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自此之后,每当三郎到小曼处过夜时,总会被那女子的亡魂所困扰,但那女子总是一如往常地坐在那长方型火盆前啜泣。

  “我的眼睛好痛……眼睛好痛!请替我拔掉这枝银簪,来生必将回报,来生必将回报……”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三郎。

有一天晚上,他终于不顾羞耻的大声惊叫救命。由于三郎的惊叫声,小曼飞快地来到三郎的房内,随后跟来的有老鸨、妓女们和一名寻芳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啦!”

  三郎被深爱的小曼扶起后,才逐渐恢复正常,并且把自己所遇到及看到的一切经过告诉大家。


老鸨和妓女们听到三郎的叙述后,都害怕得颤抖起来。

最后,老鸨经过深思才开口说道:“这说起来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这里有一位很漂亮的妓女叫荷花。当时我和荷花一样也只不过是位妓女。虽然我现在经营着这么一家大青楼,但当时生活却是很艰难的,而且连赎身的钱也没有。荷花和我的友情很好,我们两人经常在想着,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自由之身,并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面。可惜她却在我赴宴时,突然生病逝世。我就在那天向她借了她一向视为宝贝的银簪。荷花突然病逝,使得我直到她要入棺时,才想起向她借的银簪尚未还她。于是我很惊慌地拔起银簪向棺内掷去……”

  老鸨说到这里时,三郎颇为惊恐地打断她的话,说道:“这么说来荷花脸上的凄惨状是当然的啰!不过依我看来,刺在她眼里的那枝银簪并不是普通的银簪,那是一枝连我的技艺都无法制成的银簪,我想那必定是出自名匠之手。”

  “大概是荷花下葬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去祭拜她,她才会显身而变成这个样子吧!当时我惊慌的把银簪投向棺内,实在是不智之举。”

  老鸨全身打颤地说道。

  翌日,香香小筑的老鸨率同以前荷花的好友、女伴们前往荷花的墓地祭拜。

当然,三郎和小曼也一道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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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沙

在宝永年间(江户中期)的阿波德岛,木材场的年轻主人忠兵卫被老家臣久古卫门强制劝告,必须迎娶近乡的医师宫部周庵的女儿千沙。

  千沙现年十五岁,她的美貌在阿波德是没有人能够相比的。

结婚后,忠兵卫被新妻的美貌所迷住了,便将店铺完全交由伙计们掌管,自己日以继夜地和千沙在房间里谈情说爱。

如此过了两个月,新妻渐渐地开始喜爱丈夫了,忠兵卫却在这时候得了不治之症,没多久便在眷恋着妻子的思维中死去。

  年纪轻轻的千沙便做了寡妇,其悲惨是可以想象的。

在丈夫死后的几个月里,每天只是坐在房间中,泪流满面地怀念着那两个月相爱的日子。

  店铺那方面,由于伙计们十分能干,虽然忠兵卫死了,生意还是很不错。伙计中有一名年约十八岁,叫做松之助的青年。他出身名门,是特意来到店中见习的。

  忠兵卫生前便十分器重他,因为他的能力很强。在忠兵卫死后,千沙便开始十分依赖他。

  “你真是先夫留下来的好助手。”

  千沙总是以这句话来称赞松之助。

就在一个寂静的下雨之夜,两个人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年纪相近的男女相爱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此后,两个人便常常约会,如此相处了两年。

  老管家久右卫门对千沙的父亲宫部周庵说,不如将松之助收为义子。而松之助与千沙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传到千沙的耳朵后,她立刻告诉父亲,松之助并不希望成为其义子。但是周庵并不知道千沙的话中隐情,不由得怒从心生。

千沙打算把自己和松之助的事告诉母亲,一直不敢把实情告诉父亲,两个人默默地对坐半晌,千沙就辞别父母,回到家中。

  那天夜里,千沙与松之助便在店中消失了……

  天色已晚,还没见到千沙和松之助的人影,老家臣久右卫门十分担心,便叫醒了伙计及女佣,分别去寻找他们。

  “老板娘在晚上八点左右,拿着包袱把松之助叫去,然后他们两人就朝仓库的方向走……”

  久右卫门听了女佣梅子所说,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直往仓库走去。

  仓库门外的锁已经打开了。但是,门却被里面的内锁锁着,怎么推也推不开。

  “老板娘!”

  “松之助先生!”

  仓库里面没有一点回声,从窗槛中看过去,只看到一片漆黑,令人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梅子及伙计回去拿了钥匙,重厚的门夹着沉重的声音被打开了,久右卫门顺着伙计手中的烛光,踏入仓库中。

  “夫人!松之助!”

  烛光摇晃着,仓库墙上的影子也在浮游晃动。梅子与伙计朝楼上走,而久右卫门则朝仓库中央走。

  伙计与梅子走上了楼梯,当伙计的灯笼光在二楼消失时,久右卫门的蜡烛也突然“咻!”地一声熄掉了。他不安地朝楼上看了看。

  “啊!”

  伙计惨叫一声。而后梅子和伙计慌慌张张地从楼上冲下来。

  “夫人……夫人和松之助……”

  伙计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说。久右卫门点燃了蜡烛便冲上了二楼。然而,那里的凄惨光景,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穿着一身白衣的千沙和松之助,血染满身重叠在一起死了。

  他们是以短刀切喉而死的。

俯卧的松之助的喉咙流出了大量的鲜血,染满鲜血的衣服下还流出一节青绿色的肠子。千沙长发束在脑后,喉咙也切开了,不过切得不深。她白衣服的左胸前还插着一柄短刀。

  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两个并列的枕头旁,还放有一对白杯子。

  这种凄惨的死相没多久便从店里传了出去,伙计及附近邻人都不愿再走近那个仓库。

  然而,遇到不得不去仓库的情况,伙计们还是得抱着“为了店中要事”的心理,硬着头皮去走一遭。

  有天晚上,一名叫牛松的伙计因“店中的要事”必须去那个仓库。

  仓库重重的门被“呀”地推开了,牛松手上高举着灯笼,慢慢地踏了进去。

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牛松心儿碰碰跳,四下只看见自己的足尖。牛松鼓足了勇气,朝仓库中央走去。

  随着晃动的灯笼光,各式各样的大桶子、大缸子都逐渐地浮现出来,看起来好像是墓碑,又像是人影及怪物的模样。牛松的心好似要破裂般,跳得好大声。
  牛松脚尖所接触的是奇怪微湿的空气。顺着灯笼光,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好像是一尊要倾倒的雕像。

  不久,泛白而宽大的台阶终于在牛松的眼前出现。

  “到了!”

  牛松抬起头来望了望,台阶上的天花板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牛松站在下面考虑要不要上去时,只听得心跳在仓库中回响。在这个黑暗的深处,有四个眼睛凝视着牛松的一举一动,而牛松只是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并没有发现。

  牛松开始爬台阶。一阶、二阶、三阶、四阶……脚步声沙沙地响。

  牛松的脚一踏上台阶,便有一声刺响在仓库中回荡。牛松十分小心地一步步往上走。

  “呀!”

  突然一声尖叫,牛松的脚踩空了,同时从脚尖传来一阵撞击。

  “台阶是十八层”,牛松忘了前人所告诉他的话,踏了第十九层。牛松已经到了楼上。

  好不容易吐了一口气,牛松还没有放下心来,脑子里便想起前人的话:“松之助喉咙切开,小腹破裂,肠子流了出来,老板娘的胸前有一刀,两个人的血便由二楼的地板流到下面的地窖……”

  “他们两人是死在我现在站着的地方。”牛松晃了晃,才想了起来,便把眼睛闭上,紧张得只好暂时坐下来。等他下定决心后,张开了眼睛,便伸出手去拿灯笼。牛松突然看到黑暗中有一个人拿着灯笼,在这一瞬间,牛松吓得站了起来,才发现那只是自己的影子。

  “啊!只是影子!”

  说着说着,他便走向一个涂满红漆的壁柜边,要拿的东西便是在那里面。他走到壁柜边,把灯笼挂好便伸出手把壁柜的门打开。

  正在这个同时,一股凉气由牛松的后脑吹过,把灯笼的灯光吹得几乎熄灭。牛松的手离开了柜门,去护着灯笼上的灯。

  “谁呀?是谁在那里?”

  一声细弱的女声从牛松背后传来,令牛松觉得脊髓上好似有什么冷冷的东西在跑上跑下。

  “是谁在那里……?”

  声音好像渐渐靠近了。

  “不可以来这里哟!”

  一股冷流从牛松的耳朵钻了进去。

  “咿呀!”

  牛松转过头来,面前赫然出现一张苍白女子的脸。就在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牛松丢了灯笼,转身便逃。

  但是牛松慌乱中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跌跌撞撞地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地摔了下来,然后冲向门口欲把门打开。

然而,门闩虽然开了,门怎么推也推不开。转头一看,那个白衣服渗着血的女人,已慢慢地从楼梯上滑了下来。

  “啊!救命呀!”

  牛松两只手拼命地敲着门,在黑暗中狂叫着。

女子已经到了一楼,慢慢地靠近牛松。牛松顺着墙壁以避开那女子,绕到大桶内侧时……

  “呜呀!”

  一个沾满血的男子,慢慢地从地下室中出现,面对着牛松。

牛松再次发出惨叫,转身朝仓库中逃去。大桶、小缸被踢得到处倒。一对男女紧跟在牛松的后面,慢慢地迫近。

牛松最后无处可逃,只好被逼到一个角落中。那对男女慢慢地滑向已被吓坏的牛松。被血染红的白衣服,在黑暗中依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呜哇——。”

  牛松发出的声音是无法以笔墨形容的。那男子站在原地不动,而女子则走到了吓傻的牛松面前,把脸慢慢地靠过来。

  “不要再来这里哟!这是我们两人的仓库,懂了没有……”

  女子尚未把话说完,牛松已经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

  那天晚上,掌柜的把牛松从仓库中运了回来,牛松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三天后便死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女佣和几个仆人都辞职了。等到大掌柜听到仓库有女子的哭声后,也偕同梅子一起离开了。

  木材场的生意从此急速衰坏,老掌柜久右卫门死后,店就转渡到他人手中去了。

  从此没有人敢接近仓库,不信传言的人,到了仓库外看到浮现的白影后,也都不敢再来了。
樱花的怨灵


  在庆长年间(公元1600年左右)的日本江户,流传着一则因果善恶的故事,不仅在当时脍炙人口,至今依然为人所津津乐道,这一则故事就是“四谷的樱花”。

  天色尚未吐白时,在东海道某客栈的店门前,便已熙熙攘攘地聚满了人。

  “快点!快点!”一名像是领队的年轻武士,对着轿夫及抬行李的脚夫叫嚷着。

  “耽误了前田大人公子的好事,便有你们好看的!”

  那年轻武士大约二十六、七岁,长得十分魁梧,看他那一身打扮,好似某大家族中的家臣。

  “左卫先生,为什么天还没亮便赶我们起来?我们少睡一点不打紧,小姐若是没睡好,到时候怎么去当田大人的媳妇?”

  一名像是总管的老先生反问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只要早一点赶到江户,早一点让前田大少爷安心,到时候樱花小姐多休息两天,再行婚礼也不迟呀!总比别人说我们不尽职守,延误行程来得强吧!你说是不是,滕内?”

  “你说得也似乎颇有道理。”

  藤内老先生只好收起满脸的疑惑,不太情愿地去招呼手下,独留下左卫在沉思着什么似的。

  话说这一行人顶着尚未破晓的黑夜,朝着江户方向赶路。到了近江户五百里的偏僻乡野四谷时,天尚未大亮。

  四谷之所以命名为四谷,乃是因为地处两河交界之处,那里共有四座丈余深的绝壁河谷。一行人十余人走在河谷的栈道上。樱花掀开了轿子的窗帘,欣赏着河谷晨曦。山风阵阵飘过,带着一股早春的花香,一路上夹着满山的樱花,樱红印在樱花的脸蛋儿上,显出初嫁娘心头的红晕,樱花此时心中正荡漾着无比的愉悦,憧憬着日后的幸福。

  正当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了正在幻想的樱花。只看到老总管滕内一身鲜血,连滚带爬地朝樱花的桥子奔来,轿夫及脚夫们丢了东西及轿子,回头便跑,没想到栈道后面也围上来两名蒙面武士,各提着一柄二尺四的长刀。

  左卫已一反属下的姿态,提着带血的长刀,猛然掀起樱花的轿子,樱花虽然已被吓得面色如土,但是仍不失贵族气质,杏眼圆睁地瞪着左卫。

  “放肆!左卫你胆敢如此,待我父亲知道后,不将你碎尸万段才怪!”

  “小姐,你只有认命了!并不是我要你的命,而是前田大少爷的吩咐……”

  “前田君!他……”

  樱花飞身出轿,只看到滕内老总管已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轿夫及脚夫们不是被杀了,便是被踢到河谷下摔死了。

  左卫此时已高举着长刀,慢慢逼近。樱花只有横下心来,探手入怀抽出匕首,朝着左卫奋力掷了过去,左卫没想到这一招,闪躲不及,只有盲目地朝着樱花砍了一刀,但听到樱花一声凄啼,人已跌落到河谷下面,心窝上插着樱花的匕首。

  剩下的三名蒙面武士,互相讨论着:“左卫死了也好,这个卖主求荣的无耻家伙!”

  “我们快点回去向少爷交差吧!”

  他们收好了樱花的嫁妆,放入一个轿中,将现场尸体一一丢入河谷,便火速地离开了。

  而江户的前田家依然举行了婚礼,只是新娘不是樱花,而是前田少爷的情妇,江户青楼名妓││幸子。

  洞房之夜,前田与幸子喝了交杯酒,正喜冲冲地把樱花的嫁妆一一打开,心想这种瞒天过海的伎俩,远在九州岛萨摩的樱花家人,是不可能发现的。

  正当这对心狠手辣的男女心满意足地打开手饰盒时,骇然发现里面有一只女人的断手。原来是藤内眼看着小姐遇害,自己也活不成了,趁着蒙面武士混战的时候,拾起樱花被左卫砍断的右手,放到首饰盒中,以免他们的诡计得逞。前田一看到断手,脸色大变,幸子也吓坏了,那断手居然还活生生地动了起来,一股股的鲜血不断从被切断的手腕处冒出。

  前田顿时晕了过去。第二天,前田便发狂了,不仅杀了新婚妻子,还杀了手下最亲信的三名武士,自己便投井死了。

  从此四谷的樱花,比日本其他地方的樱花还要红艳,据说是沾满了樱花的血所造成的。

  四谷的樱花,为何红艳?

  四谷的樱花,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后来,四谷流行着这首歌,人们口中也不断诵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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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

陆奥国的田村乡,住着一名叫孙允的猎人。

  这一天,孙允如往常一样出猎,不过毫无所获,无功而返。打道回府途中,渡船过赤沼川时,孙允恰巧见到一对悠游自在、相伴而游的鸳鸯。

  传闻射杀鸳鸯是件不吉祥的事,但由于几天来手气不佳,已是饥肠辘辘的孙允,心中还是窃喜总算可以饱餐一顿。明知猎杀鸳鸯可能招致报应、惹祸上身,但孙允也顾不得后果如何了。

他拔起弓弩,瞄准好那对相伴相随的鸳鸯。

  悠游的鸳鸯并不知大难即将来临。

“咻”一声!射中的是雄鸳鸯。落单又受惊的雌鸳鸯使劲地游向对岸的蔺草丛里,然后惊慌而逃,不见踪影。孙允提起猎物,返回家中,并将一箭气绝的雄鸳鸯烹煮为桌上佳肴。

  当天晚上,孙允做了个凄凉哀绝的梦。

梦境中隐隐约约有个纯真貌美的女子进了屋里,来到他的床前抽抽嗒嗒地啜泣。那凄惨悲痛的哀泣声,让孙允都因此而觉得肝肠寸断、哀恸至绝。

  女子痛声叫嚷着:“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杀了他?他到底做了什么危害你的事情?……我们在赤沼相依为命,幸福快乐地过活——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呢?……难道他曾对你做了什么遭天谴的事吗?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吗?你知道你的行为多残酷恶毒?……就让我也死了吧!夫君离去,我也断无苟活之道。…… 告诉你,这便是今晚我来此想向你表白的……”

  说完,那名清丽的女子又是潸然泪下。泣声悲惨壮烈,令孙允彻骨铭心,久久不已。

  女子边垂泪边唱道:

  日日夜夜 与他如影相随 悠游赤沼的 真菰草丛间 如今孤独入眠

  这段悲歌唱毕,女子便叫道:“啊!你不会清楚的!你不会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不过……明日你来赤沼就会了解……你会恍然大悟的……”

  说完此话,女子悲怆欲绝,含泪飘然离去。

  翌日清晨,孙允醒来,昨夜凄绝动人的梦境,记忆犹新。

“不过……明日你来赤沼就会了解……你会恍然大悟的……”这番话仍回荡在孙允耳际。

  为了证实这是否只是一段梦境,孙允决定立刻动身,到赤沼探个究竟。

  孙允寻着原路,来到赤沼川的堤岸旁。四处查看之后,只发现一只雌鸳鸯,孤单来回地游着。这时,雌鸳鸯似乎也意识到孙允步步走近。

  奇怪的是,雌鸳鸯非但不因猎人的靠近而惊慌逃离,反而像是已经久候孙允多时了,甚至直瞪着孙允,朝着他迎面游来。孙允根本还来不及感到惊讶,雌鸳鸯竟然以自己尖锐的鸟嘴,使力地啄着自己的身子,啄得遍体鳞伤,全身撕裂,最后惨死在猎人眼前。

  从此之后,孙允便剃度为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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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贞

许久以前,越后国的新舄镇,住着一个名叫长尾长生的少年。长尾聪颖孝顺,从小父母就因为只有一个儿子,将来得靠他继承祖业而疼爱有加。

  长尾父母的世交有个女儿,名唤阿贞,长得灵慧可人。自幼,双方家长就将长尾、阿贞指腹为婚,并且约定好等到长尾完成学业,两人即刻举行婚礼。

  然而事与愿违,阿贞在十五岁那年,不幸罹患了不治之症——肺痨,而病卧在床。

  阿贞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临终前,希望与长尾诀别,见最后一面,于是便差遣家佣去请长尾来到床前。

  过了不久,面带愁容的长尾来到阿贞床前。

他坐定之后,阿贞气息奄奄地喃喃对他说:“长尾哥哥,我俩在娘胎时就相系相连、缘定三生,而且也择好吉日,将于今年年底行夫妻之礼。只是,如今死神召唤我,……患了这身病,你我即将阴阳两隔。……请您不要太伤心,这是天意。即使我能再多活几年,也只是大家的包袱,让大家担心罢了。现在我这样羸弱的身子,是无法成为你的好妻子的呀!虽然这原来是我的心愿啊!我原本也希望生生世世伴在你身旁!……不过,现在我已将死生置之度外,请不必太为我伤心。我有预感,我们会再相逢的。”

  阿贞说完,又吐了一滩血。

  “是的,我们一定会再见面。我们会在极乐世界重逢,从此不再有别离之苦。”长尾满怀爱意,以坚定的语气说。

  “不,不!”阿贞沉静地微微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指的不是在天堂相见。我觉得我们一定会在这人世间再度相逢。即使明天我就不再醒来……”

  听完这话,长尾一脸茫然地望着阿贞。阿贞见长尾不明白自己话中之意,又是心焦、又是无奈。

  稍后,阿贞心神气定,发出如梦呓般的喃喃之声。

  “是的,我所说的就是这个人世间——就是你现今所在、人来人往的阳世呀!长尾哥哥……我会再降生为女子,你的愿望一定会达成,如果你真希望我再化为世间女子的话……

  等等我吧!也许时间很长。十五年或者十六年。……不过,还好!长尾哥哥,你今年还不到十九岁呢!”

  为了让阿贞走得安详无忧,长尾柔情蜜意,轻声答道:“是呀!阿贞,你是我一生中最乐意等待的,也是我终生的牵挂。我俩是前世注定的七世夫妻呀!”

  “对于重相会之事,难道你不会有任何的疑惑吗?长尾哥哥。”阿贞定睛望着长尾,一边询问着。

  “这……”长尾思索后,低声说道:“我会注意,你可能借他人之身还魂,或者你可能化为其他名字出现在我眼前。无论如何,只要你告诉我可能有哪些识别的记号或饰物?”

  阿贞幽幽叹道:“这些我都没法办到,既无识别记号,也无饰物。只有神明佛祖知道我们会在哪儿相会,但是有一点可以确信,只要长尾哥哥不讨厌我,欢迎我回来的话,阿贞一定回到你身边。……你千万要记住我的话。”

  阿贞如蚕儿吐丝般,将话交待完毕之后,望了长尾最后一眼,便合上眼安静地走了。

长尾从前就满心恋慕着阿贞,阿贞的过世,更让他陷入了思念的深渊中。

于是,长尾决定为阿贞安置个灵位牌,供奉在佛坛,每天焚香供果。

  由于对阿贞的想念太深,长尾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阿贞临终前所说的每一句令人玩味的话。

他在心中暗下决定,只要阿贞借用其他女子之身回来,他一定会与她结为夫妻。

另一方面,他亦将心中的誓约落笔写成书信,并捺下自己手印,将书信藏封在阿贞的灵位牌旁。

  老天似乎总不从人愿。长尾是家中的独子,当然不可断了家中香火。

于是,孝顺的长尾在无后为大的压力及家人的催促下,不得已与父亲挑选的镇上女子结为夫妻。

  长尾结了婚后,并未断了每天向阿贞灵位牌供奉香果的习惯。他对阿贞的爱慕之情,也随日子的过去,而有增无减;阿贞的一颦一笑,在长尾心中并未随时间的消逝,而稍有递减。

  但是,阿贞的身影模样只能在长尾的记忆中存活,而她的笑语,在长尾的生命中,就如梦境般稍纵即逝,无法再现了。

  时光荏苒,转眼过了好些年。

  这几年来,似乎所有的不幸,都让长尾尝尽了。先是双亲过世,接着又与妻子及幼儿生死两隔。一连串接踵而来的失亲之痛,使得长尾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长尾为了忘记这段伤痛,决定抛下仅剩空壳子的家院,然后背起简单行囊,独自云游四海去了。

  这一天,长尾行经伊香保村,决定在此暂住一宿。伊香保村以温泉著称,四周环山,景致优美,是名闻遐迩的世外桃源。

  长尾所投宿的客栈并无特别之处,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待,为他打点好了客房及行李。只是,长尾一见这女子,心中便扑通扑通地跳着,这是长尾从未有过的感觉。

  “难道这是做梦吗?世间竟有与阿贞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奇怪!”长尾暗自思忖着,急忙咬了咬自己的指头。

  “啊!”长尾几乎叫出声来。

  这并不是梦。

确确实实有个长得与阿贞相仿的女子,她端菜送酒、取灯火来到长尾面前。女子整理客房,来回忙碌的模样,举手投足无一不像年轻时与他立下誓约的女子。

一瞬间,勾起长尾一连串鲜活的回忆。

  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思,长尾唤住这名女待。

  女子回过头来。

  “先生,什么事?”声音清纯甜美,几乎扫尽了长尾这段悲伤日子的所有阴霾,同时又将阿贞往日卧病时的种种回忆,全部唤了出来。这样心痛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上长尾心头。

  长尾一心想探个究竟。于是,他鼓足了勇气,以微微颤抖的口吻询问:“是这样子的,刚刚你进来的时候,我几乎被你吓了一跳,因为你长得实在太像我以前的一位女友。实在是有些冒昧,我能请问贵宅何处?芳名为何吗?”

  突然,女子好像被附了身似的,以逝去的阿贞昔日的声音答道:“我叫阿贞。而你,与我指腹为婚,越后国的长尾长生。十七年前,我在新舄镇离开人间,那时,你还在誓约上盖上你的手印,就放在佛坛后头,写有我的小名‘阿贞’的灵位牌旁。因此,我回来了……”

  女子恍恍惚惚地说完这番话,就全然失去记忆力了。

  于是,长尾与她结了婚。婚姻生活幸福美满。

  但是,以后每每问起她在伊香保村的事情,阿贞总说:“记不得了呀!”就连她前世的种种也早已忘了一干二净。

  因为,前世的林林总总,早已在他们两人相会的那一剎那间落到九霄云外去了,该珍惜的,是眼前的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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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嬷樱

三百年前,伊予国温泉郡的朝美村,住着一位名唤德兵卫的善良百姓。

  德兵卫不但在村内,且在城廓一带,都是属一属二的大财主。虽说家财万贯,但他并不仗势骄纵。德兵卫为人乐善好施,村人都推举他为村长,他的政行,也颇受村人的推崇、爱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德兵卫年已四十,妻子却未替他添个一男半女,使他至今未能尝到为人父的欣喜快乐。德兵卫与妻子一直为膝下无子所苦,眼见一年年过去,两人心里都很着急。听说村内西方寺的不动明王相当灵验,为了求子,德兵卫与妻子常常到寺里烧香膜拜,希望求得一子半女。

  心诚还是会感动上天。这年,德兵卫终于如愿以偿,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不久就产下了一女。

  女娃聪明伶俐,人见人爱,德兵卫为爱女取名为小露。因小露的母亲乳汁不足,无法喂饱小露,于是他雇用了一名叫阿袖的女子,来当小露的乳嬷。

  小露在父母及乳嬷的呵护下,长得亭亭玉立。不幸,十五岁那年,小露染上了让医生都束手无策的怪病。当时,将小露视如己出的阿袖,对于小姐的病情,心焦如焚,于是她暗中决定前往西方寺,恳求不动明王保佑小露。

  阿袖向神明暗许,她将在这二十一天里,每天清晨奉上鲜花素果,虔诚地祈求膜拜。果然,许愿期满当天,小露竟然奇迹似的不药而愈。

  德兵卫家里老老少少、上上下下,无不欢天喜地。德兵卫也为爱女的痊愈,宴请了街坊好友,感谢大家的关心。

  就在他大肆宴客的当天晚上,出乎意料地,乳嬷阿袖突然生起了大病。隔天早上,医生也摇头宣布乳嬷的大限已经不远,并请德兵卫赶紧为她准备后事。

  家中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讶得不知所措;顿时,屋里又陷入阴霾的气氛中。于是,德兵卫唤齐了一家大小,来到平时也深受德兵卫爱护的阿袖床边。

  阿袖带着羸弱的声音,说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原委:“终究还是到了必须将事实真相告知大家的时候。事实上,这正是我所许的愿,还愿的时候到了。在小姐大病的时候,我曾经向不动明王表示,愿以一己的性命,来换小姐的健康,只要小露身子快些好转。也许神明感觉到我的心诚,小姐的病也就好了,而现在正是我实现诺言的时刻。正因为如此,请各位就不用为我的死太过伤心了……只是,我还有个小小的心愿,这也是当时我向神明立下的誓言,我愿将我的身体贡献给神明,同时植上一棵樱树,就种在西方寺院里。可惜,现在我已经没办法亲自将这棵樱树种上了,无论如何,请务必帮助我完成最后的心愿。我非常高兴能为小姐而死,请不用太悲伤,老爷、太太、小姐、各位,请珍重……”

  话才说完,阿袖就断了气。

  办好阿袖的后事,德兵卫交待家佣挑选一棵上好的樱树,择了个吉日,由小露的父母,亲手栽种在西方寺院里。

  这棵樱树渐渐茁壮茂盛,并抽出了新芽,翌年二月十六日——也就是阿袖的忌日,樱树开出了灿烂的花朵。

  此后每年的二月十六日,这棵樱树都如期地开花,而且开得花团锦簇,热闹非凡的花色中,白里泛红,恰如女人丰满的乳房一般。

  人们无不啧啧称奇,便把此树叫做“乳嬷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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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与钟

八百年前,远江国的无间山上有座古寺。

寺里的和尚都觉得,如果能在寺院里添置一座以青铜镀金的大钟,寺院的神明将会更灵验,香火也会更鼎盛。于是住持发出布告,请女施主们捐出自己使用的青铜镜,赞助寺庙打造一座青铜大钟。

  当时,无间山上一户人家的年轻媳妇,为了响应这个打造大钟的盛举,而捐出自己的镜子。

可是,镜子才捐出,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想起母亲昔日告诉她的,有关这面镜子的话。

  原来,这面镜子不仅是她母亲的,而且是由祖母、曾祖母,代代相传下来的。这面镜子的镜面清澄透澈,人在镜子的照映之下,会显得更娇媚动人。

  然而镜子已经捐出去,当然不能再去要回来。但是,也许可以送一些银两给寺里的小沙弥,请他将这件祖传之物送回来。可是,她又没有钱。

  于是,妇人天天都到寺院里去,在隔着围起的栅栏,从堆积如山的铜镜中,以目光搜寻自己的那面古镜。

每一次,她都能一眼就发现自己那面雕有松竹梅的宝镜,而且令她回想起母亲第一次将镜子拿给她看时,自己爱不释手的情景。

  “我一定要将那面镜子偷回来,作为家中的传家之宝、永远珍藏起来。”妇人心中暗自希望着。可是,这个机会一直没有到来。

  于是,妇人变得郁郁寡欢,好像失落了生命中的某一部分。

痛苦之情,难以排解,也无法向旁人诉说。

  日本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说是每一面青铜镜,都有它的神秘之魂,也许是与主人的心思相结合,也许是其他不可思议的事,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为铸造大钟募捐而来的青铜镜累积到了一定数量之后,便被送到铸造场。

此时,奇怪的事发生了,其中一面镜子,不论经铸造师几度送入炉中都无法铸镕,铸造师一试再试,但每次从火炉出来的这面镜子,都完整如初,这让铸造师觉得诧异非常。

  原来,捐献这面镜子的人后悔了,将铜镜铸镕非她衷心所愿。

因此,镜子便寄付了她的执念,而在火炉中变得坚硬冰冷,自然无法被火镕化。

  事情很快地便在乡里间传开,大家都在臆测,这出尔反尔、执念使铜镜无法镕铸的,究竟是谁家的媳妇。

  心中的秘密被众人知道后,妇人又羞又愧,觉得再也无颜见人,就留下遗书,投河自尽。

遗书上写道:“我死之后,铜镜自会镕化而铸成大钟。来敲钟的人,如果能将大钟敲破,我将以超灵魂之力,授与他荣华富贵。”

  大家对羞愧地含怨而死的妇人所留下的承诺,都十分好奇是否有实现的可能。

另一方面,妇人的铜镜镕化后,果真大钟顺利铸成了。人们想到那妇人的遗书,便纷纷到寺里想试试看能否将大钟敲破。每一个人都使尽全力地摇撼大木锤,但大钟也只是发出沉重幽远的鸣声,而丝毫未损。

  “敲破大钟者,可得巨款”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像瘟疫般地散开来。

每天,寺院里都挤满从四面八方赶来跃跃欲试的人潮。镇日不停的钟声和蜂涌而至的人群,让寺院的住持及和尚们都苦不堪言。

  为了荣华富贵,没人肯听和尚们的劝言。最后,别无他法,住持下令,请和尚们将造成困扰的大钟抬到悬崖边,推落到万丈的深渊中,永绝后患。

——这就是日本流传极广的“无间钟”的故事。

  后续

  大钟被和尚们推落山崖、沈入水中后,人们自然无法再敲那座大钟,但是在每个人心中,都还存在着一座敲破便能带来富贵的大钟。

  一位叫梅枝的艺妓也不例外,她深深地认定无间钟能为人带来财富。

一次,这名艺妓和武士茵原景季结伴而游的旅途中,茵原所有的盘缠都用尽了,两人身无分文地陷入困境。

这时,梅枝想起了无间钟的传说。

  情急之下,梅枝借来一只青铜钵,心中将它拟想成一座大钟,一边用力敲着青铜钵,一边口中高声念着“黄金三百两、黄金三百两”。她冀望将青铜钵敲破时,能得到黄金三百两。

  奇迹发生了。

与茵原、梅枝两人住在同家客栈的一位客倌,听到梅枝边敲着钵、边念念有词,觉得十分好奇,便循声过来问明原委。

这位客官知道两人的困境之后,果然好心地资助了他们三百两黄金。

  于是,这件事又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民众都知道了。

梅枝的成功,使无间钟的名号再度声名大噪。无数拜金之人,纷纷仿效梅枝的作法,希望和梅枝一样,有幸运之神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其中,一名住在无间山附近的男子,也妄想藉由无间钟的神秘力量,帮助自己发财。

但是这名男子好吃懒做,镇日无所事事,一向过着挥霍放荡的生活,将所有的祖产都败光了。坐吃山空的结果,使得他家陷入三餐不继的惨状。

于是,这名男子在自家的庭院里,用泥土塑造了一个大钟,然后边敲边喊:“银两出来,银两出来。”直到土钟敲破为止。

  果然,奇迹又发生了。

一名身穿白衫,披散着长发的女子从地面冒起,双手执捧着一个有盖的大壶。男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名神秘的女子。

  “先生的祈求,我都听到了。见你如此虔诚,我便来回应你。请收下这个壶吧!”

  女子说完话,便将大壶交给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的男子,然后消失了踪影。

  惊醒回神过来后,这名幸运的男子便飞快地跑回屋中,告诉妻子这个好消息,并将有盖的大壶放在妻子的面前。

奇怪的是,原本很轻的大壶,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们夫妇俩必须合力,才能将大壶抬到桌上。

  他们兴奋地揭开盖子,里面的东西不但满了,而且一直不断地溢出来、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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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艺之助梦游记

许久以前,大和国十市郡,住着一位名叫宫田安艺之助的乡士。

(乡士,在日本封建时代,是拥有自己土地,并从事农事的武士,属特权阶级。)

  安艺之助家中的庭院,有一棵极大的古杉木,夏日炎炎之际,他经常于古杉木下纳凉休憩。

  一日午后,安艺之助邀了两位同是乡士的好友,备了佳酿小菜,边浅酌醇酒,边谈笑风生,在古杉木下把酒作乐。

或许是夏日炎炎,凉风徐徐吹来,加上酒气上升,带有催眠作用,顿时间,安艺之助觉得困盹非常,向两位友人说了声抱歉之后,自己就地躺在树下呼呼大睡。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安艺之助作了个梦。

  隐隐约约之间,一列样似大官排场的壮观行列,越过附近小丘,缓缓向安艺之助的庭院走来。安艺之助不禁探头出去,瞧个究竟。

  果然是前所未见豪华壮观的队伍,正向他的住处趋近。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身着华服、拉着大车的几位年轻侍佣,那大车色彩鲜明,冠盖还拖着长长的宝蓝丝绢,看得出是极为讲究的宫车。

  一行人走到接近安艺之助家大门口时,便全部停了下来。

这时,一位气质高雅,身分看似不凡的传令者,从队伍中走出来,徐徐向安艺之助走近,极为礼遇地向他说话:“非常冒昧,敝人是常世国王的家臣。敝国陛下命令我代理他前来此地,向您请安。同时要我传达,敝国陛下有事与您商讨,希望您能亲往敝国造访一趟。接迎公子的座车已在外等候,望请公子上座。”

  事出突然,安艺之助一时找不出适当的回话,惊讶之际,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此时,他像是意志无法控制行动似的,神智恍惚地,便随着常世国王的家臣跨上宫车。

同时,家臣向前面拖引宫车的侍佣作了手势,侍佣放下宫车两旁的门绢,载着安艺之助及简单行李,向南驶去。开始踏上旅途。

  不多时,车子在充满中国风的大楼门前停了下来,屋宇雕梁画栋,宏伟的气派是安艺之助前所未见的。

正当安艺惊叹之时,引导的家臣下了车,向他作揖说:“我先进去禀告公子已经到来。”随即不见踪影。

  过了片刻,两位身着紫色绢服,戴着高贵头冠,气质高雅的人,在大门前出现。

  他俩深深向安艺之助作个揖,毕恭毕敬地搀扶他下宫车,接着带领他走过大楼门,穿越广大的庭院,又通过正面宽达数哩的正殿门口,之后,来到深广华丽的贵宾室。

两位向导引领他上座之后,便正襟危坐在远处。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宫服的侍女,端着茶点迎上前来。

安艺之助用过餐点茶饮之后,穿着紫色宫服的两位侍佣,趋前向安艺之助再作了个深揖,并且十分客气地轮流向他说道:“非常抱歉,想向您说的是……此次恭请您来此地是因为……敝国国王希望招您为女婿……而今天,陛下希望您与公主完成婚礼,稍待,将引领您谒见我们陛下。……陛下已在殿前等候您多时……不过,烦请您先行换上已为您订做好的宫服。”

  说完,两位侍佣立身走向一个有描金大柜子的置衣间。

两人打开金柜,从中挑选出质地细腻的宫服及各种衣带及头冠,并帮忙安艺之助穿上。穿戴一番之后,驸马的模样也显了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安艺之助来到殿前。

眼前迎上的正是端坐在龙座上,头戴堂皇黑色高冠,身着黄袍龙挂的常世国王。左右文武百官不计其数,就如寺院雕像般,个个神气若定,高冠艳服,灿烂夺目,并列于两旁。

  安艺之助进入殿前,通过两旁文武百官,迎向国王。他依照宫例,毕恭毕敬向国王连拜三拜。

  国王亦语气和缓礼貌地向他说道:“今日唤你来到宫前,正如先前侍佣所言。朕决定招你为王婿。现在,即刻举行婚礼。”

  国王说完此言,欢庆的音乐随即响起,宫中美女曼妙地排成长列,自罗帐中缓缓走出,引领安艺之助走向新嫁娘久候的宫房。

  宫房极为豪华宽广,而且早已挤满了前来祝贺的达官显贵。安艺之助在侍佣宫女的引导下,步向公主,并在备好的坐垫上坐定。于是公主与安艺之助两人并坐于宫前,接受众人的祝贺。

  新嫁娘美如天仙,衣裳是用天蓝丝绢细织而成。婚礼就在众多祝贺、欢愉的气氛下完成。

  婚礼仪式完成后,两位新人被领到特别为他们布置的房间,接受众多达官贵人的祝贺,房间里还堆满了不计其数的贺礼、贺金。

  数日之后,安艺之助再次被招唤至殿前。

此次,他所受的礼遇比先前还要隆重,而国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我国领土的西南方,有一座莱州岛。现在,我想任命你接受此岛。岛上的人民忠节顺从,不过,一切法令规章尚待明定,千头万绪,目前尚无法与常世本土一致,而岛民的风俗习惯也待重新整治。无论如何,希望你此行统领之后,能够教化岛民德智、化民成俗。前往莱州旅途的必要准备,早已备妥,你即刻成行。”

  接受了陛下的旨意,安艺之助与公主随即出了皇宫。
动身出发时,众多贵人、百官及侍佣,送行至海边,他们乘坐国王下令特别打造的豪华宫船,步上了旅途。

  一路顺风行驶,座船平安地抵达莱州。岛上人民早已齐聚在岸旁,等候两人驾临,欢迎他们的到来。

  亲民爱民的安艺之助,事必恭亲,每件法律民事,必征民意。加上他本身的才智,辅治莱州岛民并非难事。

同时,统治岛上最初三年之间,因为还有贤明的官吏在旁辅佐,让主要的法律规章都能明确规定施行,一切渐入轨道;而安艺之助也乐在公事中,日复一日,岛上逐渐欣欣向荣。

  法令规章严加施行之后,除了岛上先祖所遗留下来的陋规风俗尚待重整外,并无特别需要教化的事宜。

莱州岛自始以来,就是物产丰饶、土地肥沃,同时居民勤奋耕作,民生乐利;而且岛民纯朴善良,夜不闭户,所以根本没有人会铤而走险、亲触法网的。

  如此政通人和治理莱州二十年,加上最初改革的三年,在岛上驻守二十三年的安艺之助,每天与公主悠游自在,任何悲伤阴影,从不在身上掠过。

  可惜好景不常,就在安艺之助治理岛上的第二十四个年头,遇上了一整年不幸的事。

  曾为安艺之助添了七个子女(五男二女)的公主因病过世了。安艺之助为爱妻举行了盛大葬礼,并将爱妻葬于鄱菱江旁,一座风景秀丽的山丘上,且立下豪华壮观的墓碑。

  失去爱妻的安艺之助,悲伤过度,觉得人生乏味,而有了厌世的念头。

  另一方面,隆重的葬礼仪式结束后,皇室派遣了一名国王使者来到莱州。

使者除了向安艺之助传达王室的哀悼之意,并宣读如下圣旨:“今本国陛下常世国王,请您领旨:‘莱州统领,请即刻动身返国。七位子女,皆为皇室王孙,必得妥善照顾。不必为子女之事挂念操心’,圣此。”

  安艺之助领受圣旨,并导照旨意,准备返回故土。

整理好一切公事,交与师爷以及可信赖之人。举行过交接仪式和简单隆重的饯别仪式之后,安艺之助便踏上归途。

  安艺之助乘坐前来迎接的宫船,缓缓驶向海天相连的青蓝海洋。渐渐地,莱州岛变成青色、转为灰色、终至消失在眼前。……

  突然,安艺之助奋力张开了双眼,大梦初醒似地。乍见之时,自己仍身在自家庭院的杉木之下。

  一时之间,安艺之助神智不清,头晕目眩。

等到定晴一看,两位友人依然陪坐在自己身旁,饮酒作乐,谈笑风生。

安艺之助好似吓破胆地,两眼无神,直瞪着两位好友,然后大声嚷叫:“真是不可思议。”

  “安艺之助,你刚刚是不是作了梦?”其中一人笑道。

  “你说不可思议,什么事情那么新鲜?你又梦到些什么了?”

  于是,安艺之助将自己的梦——包括在常世国的莱州岛,逗留二十三年的林林总总,从头至尾向两位好友叙述一遍。

  两人听完此话,面面相觑,不觉讶然。

事实上,安艺之助只不过躺下二、三分钟,短短的数分钟,竟有如此奇遇。

  当中一位好友接着说道:“是呀!真是奇怪,我们两人,也在你小睡顷刻间,发现了一件令人纳闷的事。有一只黄色蝴蝶,就在你眼前飞来晃去好一阵子。我俩觉得非常奇怪,就盯住这只蝴蝶,想看个究竟。接着,蝴蝶在你睡的地面旁,靠近杉木边,停了下来。才一转眼功夫,有一只从未见过的大蚂蚁,从洞穴里爬出来,随即将那只蝴蝶拖进穴内。差不多就在你眼睛张开的同时,先前那只蝴蝶,又从穴中飞了出来,同样它又在你面前晃了一会儿,随即消失不见踪影。到底飞到哪儿,也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安艺之助的灵魂也说不定。”另外一位好友说。

  先前的那位好友又说:“不过,我们确实觉得,那只蝴蝶像是飞入安艺之助口中。……如果说,那只蝶儿正是安艺之助灵魂的化身,那么这件事,应该不只是个梦而已,只可惜,那只蝶已消失无踪,无法从那儿获得些蛛丝马迹。或许,我们可以从大蚂蚁那儿了解事情真相。蚂蚁是种奇妙而有灵性的昆虫。依照这件事情看来,大蚂蚁可能是妖魔鬼怪的化身……无论如何,我们就到那棵古杉木下,瞧个究竟如何?古杉木下,正有个大蚂蚁穴。”

  “好吧!探个究竟也好。”禁不起好友怂恿,安艺之助心也动了起来,应声附和。

  随即,三人备好铁锹,准备开始行动。

  杉木周遭及地底下,住着一大群蚂蚁,蚂蚁穴深广绵延,永无止境似地。

  众多的蚂蚁,就在自己挖掘、广大舒适的洞穴中建造家园,而用稻草、黏土、细木茎组合而成的细小建筑物,就好似精巧细致的小城镇。

  另外,尚有一些较大的建筑物散落其中。就在最大的一座,看似城堡的建筑物前,有一只身形呈黄色,神貌威严,头大身长的大蚁王,它的身旁,围绕着不计其数、令人瞠目的小蚂蚁群。

  安艺之助惊叫道:“对呀!这正是我在梦中所见到的国王。这里是常世的宫殿。……真是豪华,真是奇妙呀!莱州岛位在哪里呢?应该就在皇室的西南方。大树根的左侧。……是呀!就是这里。你们看,多么神奇。那么,鄱菱江旁的小丘上,也该可以找到公主陵墓才是。”

  安艺之助在残破的巢穴中,前后左右寻找一番。

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座小冢。小冢状似石塔,由水和着细碎砂石堆砌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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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取的被褥

多年以前,鸟取城里有一间小客栈,这天欢天喜地开业了,第一位住宿的客倌,是名到外地出差的商人。

既是开业的第一椿生意,为了让自己的小客栈获得最好的评价,从此以后生意兴隆,老板自然亲切又礼貌,并且准备最好的饭菜,宴请这位贵客,让他享受前所未有的礼遇。

  虽然是新开的客栈,可惜店主人本是贫苦人家,并无巨款可以投资在客房设备上,因此,所有的设施,大抵都是从二手货店买回充用的。

不过,陈旧归陈旧,整间客栈大致上还是给人窗明几净、心情舒畅的感觉。

店主也竭尽热诚之情,让客倌心情愉悦、酒足饭饱。

  饱餐一顿,打点好一切琐事之后,客倌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房,准备在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上,好好地休息一晚。

  喝过暖身的甜酒,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夜晚,加上床被又非常松软舒适,心情在毫无负荷之下,很快地进入梦乡,是极为平常的事。

然而,这位客倌只休息了片刻,便被屋内的人声惊醒。

  是小孩的声音,两个小孩不断互相对答着。

  “哥哥,您冷吗?”

  “你也冷吗?”

  商人认为,房间里有小孩的打扰声,是件令人心烦的事,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因为,日本的客栈,在客房与客房之间,并没有另外设墙壁门户,而只以纸窗隔开。

商人心想,必定是在昏暗中迷了路的小孩,无意中闯入自己的客房来。

于是,他友善地探寻四周,看看是否还有声响。然而,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又有微弱、悲切哀伤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

  一个小孩的声音问:“哥哥,您冷吗?”

  接着,另一个哀怜的声音回答:“你也冷吗?”

  一问一答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清晰,这让商人根本无法入眠。

他只好起身点亮油灯,来回巡视客房周遭,可是不见人影,毫无所获。所有纸糊拉窗全都紧闭着。再看看壁橱,亦空无一物。

  商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好点着油灯,再次躺入被窝。

不过,枕头的一端,再次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哥哥,您冷吗?”

  “你也冷吗?”

  此时,商人感觉到全身发软,直打哆嗦,而此寒噤绝非因天寒所致。

对话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而且一次比一次听起来可怕。他察觉到声音是从被褥中传来,发出这些令人胆颤心寒的声音,正是这张盖被。

  吓得脸青鼻白的客倌,赶紧收拾身边简单的行李,快速地冲下楼,告诉店主人事情的原委。

店主人听了这番话后,心中大不高兴地回答道:“事实上,我们为客倌准备最好的饭菜,做最好的服务,全是为了让客倌称心如意。客倌大概是喝了太多酒,你刚才说的,应该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虽说如此,商人还是立即付了款,结了帐,直说他要到别处去借宿,匆匆忙忙地走了。

  翌日晚上,又有一名客倌前来投宿。

夜半时,主人又听到与前晚客倌相同的抱怨。而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此名客倌睡前根本滴酒未沾。

  店主心中有些纳闷,但还是觉得,这是投宿客人企图使他生意做不成的伎俩。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主人便一肚子火,提高声调喊道:“为了服务客倌,我们做了最好的准备与服务,客倌却莫名其妙地无的放矢,尽说些毁谤人的话。这家小客栈,是我用尽积蓄,好不容易创起的家业,您为何说些毫无事实根据的鬼怪之谈,让我的小生意没办法维持下去?”

  看到主人满腹牢骚,大声叱责的模样,客倌亦动起肝火,更大声指责对方。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弄得面红耳赤,客倌遂忿忿然地离去。

  客人走后,店主人硬是不相信,于是他登上二楼的空客房,开始查看被褥。

就在此时,他清晰地听到阵阵人声传来。
剎那间,他才恍然大悟,两位客人并非故意找碴,说些无稽之谈,这里果然有一床会发出声音的盖被——但也只有这一床盖被,因为其他的器物,皆安静无声。

  店主人将这床怪被带回自己的寝室,一直裹着它,直至天亮。

而天亮之前,这床盖被不停地传来“哥哥,您冷吗?”、“你也冷吗?”的声音,使得店主人一直无法入眠。

  次日早晨,店主人起床,提着这床盖被,去向二手货老板问个究竟。

他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这床盖被是二手货老板从一家更小的商店购来的。

小店主人住在城里一条街尾,但这床盖被也是他向更穷苦的商人买进的。

  锲而不舍的个性,使得客栈主人坚持要探查出结果来。

  最后,店主终于找到答案。

这床盖被原本是一户住在城外的贫困人家所有,而这床盖被的故事是这样的:

  那是一间一个月仅需六十元房租的小房子,但对这户穷苦潦倒的人家而言,却是一笔大开销。

一家之主月入仅有二、三元,妻子又卧病在床,无法帮忙赚钱,而他们有两个六岁及八岁营养不良、体型瘦小的男孩。

这只是鸟取地区一个被众人遗忘漠视的穷苦人家。

  某年冬天,孩子的父亲生了一场重病,一个星期不到,便一命呜呼。

之后不久,长年卧病的母亲也跟着离开人世,留下两个孤苦零仃的小孩。

没有人伸出援手来帮助这两个可怜的小孩子,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只好卖掉身边所有可典当的东西。

  然而,可供典当的器物也是极为有限,其中包括已过世父母亲的衣服、自己大部分的衣服、几床棉制寝具,还有一些他们仅有的粗糙日常用品——火盆、大碗盘、饭碗,和其他零零碎碎、破破烂烂的小东西。

  两个小孩每天都卖些器具换取食物,直至最后,只剩下一床盖被,家中已没有东西可再转卖了。

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终究还是到来了,当然,更不用提房租的事。

  严酷凛洌的天气来临了。

这一天,屋外积雪盈尺,两个小孩无法出门。

可怜的他们只有裹着一床仅存的盖被,直打着哆嗦,两人相依相偎,互问对方:“哥哥,您冷吗?”“你也冷吗?”

  既无火,亦无可燃之物。

天色渐渐暗下来,冰雹夹带强风,无情地向小房子袭击着。

  这两个可怜的小孩除了害怕强风吹袭,更担心屋主上门讨债。

因为屋主总是板着脸孔,气势凌人地向他俩大吼大叫地要房租。

  屋主是位面目凶恶、冷酷无情的男子。

这天,屋主果然又冒着大风大雨,上门向这两个小孩讨钱。

叱责他们一阵,知道他俩付不起房租后,屋主便将他们推出屋外,还带走他们仅有的一床盖被,锁上小房子的房门,气冲冲地走了。

  天寒地冻中,两个小孩都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蓝外衣,因为其他衣物,早都为填饱肚子而典售一空。

两人被逐出房子之后,想找寻其他地方借宿,却什么地方也去不成。

虽然不远处有一座观音佛堂,但由于积雪太深,他们也无法走到那个地方。

  于是,两人趁着屋主离去之后,又偷偷摸摸从小房子的后门回去。

逼人的寒气,加上一整天食物未进口、又滴水未沾,身体逐渐虚脱的兄弟俩为了暖身,互相抱在一起,迷迷糊糊之中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观音大士送给他俩一床新被褥,这床盖被是世上见不到的纯白,难以形容的高贵大被褥。

  两兄弟再也不会觉得寒冷。

他俩就这样熟睡了好几天。

直到有一天,一位好心人士发现兄弟两人,将他们送至千手观音佛堂的坟场,帮他们做了永久的床铺,让他们永远睡下。

  客栈主人知道事情始末之后,便将这床盖被进奉给观音佛堂的僧人,为了抚慰两位小孩的灵魂,也诵了一段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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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感生死恋

许久之前,不知名的某个诸侯国的某城镇里,有一对相爱的年轻男女,两人的名字早已被人淡忘,不过,他们所留下的一段佳话,至今还为人所传诵着。

  因为双方的父母是世交,又是邻居,从小两人就在一起玩耍,家长见他俩极为相配,因此约定让他们长大成人之后结为连理。

  时光飞逝,两人的感情,也随着年岁的增长,更加坚定不移。

  然而,男孩子在未成年之前,父母即已不在人世。

所幸家族庇荫,他还是能够攀上高官,成为拥有丰厚薪俸的武士。加上他个人非常努力,领主见这年轻人知书达礼、武技超群,更对他爱护有加。很快地,他就成为领主宠幸的部下。

  有了不错的成就,年轻人心中认为,与心爱之人完婚的日子应该是不远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国土的北方与东方,乱贼四窜,战乱兴起,年轻人不得不跟随领主东征西讨,远离家乡。

  远赴沙场之前,他与未婚妻话别,两人便在女方父母的面前宣誓约定,只要他能活着,必定在一年内返乡,与未婚妻完成婚礼。

  年轻人离乡之后,过了不少时日,女方仍未收到他的只字片语,回报他是否平安的消息。

古时候的书信往返,不像今日邮政的发达,鱼雁往返途中,往往很容易遗失。

  女方由于担心男方遭遇不测,又不知战事进展如何,日日夜夜思君的结果,身体逐渐消瘦羸弱。

不久,终于有一名从战场回来通知安危的差役。从他那儿,她获得些许年轻人的消息。

接着,她又从另一名差役手中,接到年轻人的书信。但是此后,信息便沉寂了,再也没有任何进一步消息。

  对日夜等待盼望的人而言,实在是度日如年,相当漫长的煎熬。就这样,一年过去了,年轻人并没有回来。

  岁月催人老,又过了些时日,仍不见年轻人的踪影。

未婚妻心中隐约有不祥之感,觉得也许那人已不在人世。但是她终日思念,茶不思饭不想,原本纤弱的身躯,更见消瘦,最后卧病不起,而香消玉殒了。

  爱女逝去,对白发送黑发的两老来说,无疑是重大的打击;而且两老除了这个爱女之外,并无其他儿女,寂寞之情,自是无法用言语可以形容的,所以他们深觉人生了无生趣,面对家中景物,更是触景伤情。

因此,两老决定卖掉家当,带些盘缠到千个寺参拜。而要游走化缘到日莲教的千个寺参拜,是件神圣的大事,想要达成这个心愿,必须耗费多年时光。

  老夫妇卖尽家中的所有财物,身边仅留下祖宗牌位、无法变卖的神像以及一些简单衣物。而爱女的牌位,则按照当地人离开故乡的习俗,寄放在妙高寺。

  两老离开故乡四天之后,与他们爱女有婚约的年轻人,竟意外地回到小城镇。

  为了履行约定,年轻人得到领主的许可而返乡。然而,返途中各地战事四起,所有道路都被军队封锁,他必须冲过层层包围,因此延误了返乡的日程。

  回到故乡之后,街坊邻居便将他离去之后,未婚妻一家发生的事情向他一一说明。年轻人听完之后,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悔恨,于是倒卧在床,好些天都不醒人事,像是濒临垂死边缘的病人一般。

  等到恢复元气之后,昔日种种的美好回忆,又再度缠绕他脑中,这让他觉得自己苟延残喘继续活着,有些愧对逝去的未婚妻。于是,他当下决定前往未婚妻的墓园,在她的墓前忏悔,并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切腹自尽。

  这座妙高寺的坟地人烟稀少,十分荒凉。

找到未婚妻的墓碑之后,他俯跪在地,想到往日与未婚妻欢乐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而嚎啕大哭起来。他一边合掌膜拜,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将自己决意自杀,到黄泉之下和未婚妻相会的心意,告诉坟墓下的爱人。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吹起,隐约听到“亲爱的……”柔弱声音,年轻人确信那就是未婚妻的声音,同时,他还可以感受到她的手碰着自己的手。

  年轻人回头一望,看见未婚妻就跪坐在自己身旁,还露出昔日惯有的甜美笑容。这个笑容,这张脸,正如记忆中一般可人亲切,只是脸色有些发青。

  这一瞬间,年轻人又惊又喜,令他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跪坐于一旁的女人说道:“不要觉得奇怪,真的是我呀!我并没有死。大家都错了。家人、父母都以为我已死了,而把我给埋葬了。其实,他们太早埋了我。而且,父母亲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而出外参佛去了。不过,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并没有死,也不是幽灵鬼魂,是确确实实的我。请不要怀疑。你的心,我最明了。我在这里等你等很久了……为了避人耳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两人就远离此地,到其他城镇共筑爱巢,好吗?因为他们都以为我不在人世了。”

  于是,两人趁着人们不注意的时候,离开这个城镇,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身延村。

  身延村有一座闻名的日莲教寺。女人对年轻人说道:“亲爱的,我想我的父母亲,在游走参佛路程中,必定也会到身延村来参拜,我们如果住在这里,就可以与他们两老会合,大家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呀!”

  接着,她建议道:“开一家小杂货店如何?”

  就这样,两人就在通往日莲教寺沿途的大马路旁,开起了小杂货店,卖些小孩子的童玩或零食,和供化缘者食用的杂粮及小吃。

  两人夫唱妇随,待客又亲切,店里生意便逐渐兴隆,日子也过得称意幸福。

两年多后,两人有了爱的结晶,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男娃已经一岁又两个月大,爱妻的父母终于来到了身延村,并为了买食粮,进了年轻夫妇开的小店。

两老见到年轻人,悲喜交集,老泪纵横,随即询问起事情的种种。

  年轻人亲切地引领两老到客房,先向他们跪拜,然后告之他们这些年两夫妇的一切,以及事情的原委。年轻人说道:“事实上,您的女儿并没有死。她已是我的妻子,我们也生了个儿子。她现在就在对面的房间,哄着孩子睡觉。请岳父、岳母赶紧进去看看他们,好让她惊喜一番。她心中还念念不忘你们,每天期待与你们再见面。”

  就在年轻人忙着打点岳父母的行李及吃住的同时,女儿的母亲早已迫不及待走向对面的房间,而父亲也跟随在后。

  开门一看,孩子甜睡着,却不见孩子的娘。

但是枕头尚有余温,好像不久之前她才离开房间似的;老夫妇在房间里等待多时,仍不见女儿,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便开始找寻女儿,但是找寻了大半天,仍然不见女儿的踪影。

  最后,两老在婴儿盖的棉被下,发现了数年前寄放在妙高寺里女儿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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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

汉阳有一名叫张鉴的男子,他的小女儿倩儿自幼长得聪明可爱,活泼伶俐。她的美丽容貌,更是堪称绝色。

  张鉴还有一个外甥,名叫王宙,是个清新俊秀的美少年。

  倩儿与王宙从小就是玩在一块的青梅竹马,看在眼里的张鉴心中好不快乐,有时,他还会对着外甥开玩笑说道:“我想,过些年就让你们结为夫妇好了。”

  两人本来就是极好的玩伴,彼此又喜欢对方,便将大人这番话牢记在心,互认对方就是自己将来长相伴的对象。

  倩儿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人见人爱。然而有一个达官贵人,听闻倩儿的美貌,乃派人登门提亲。

  倩儿的父亲为了让女儿过得幸福、不用吃苦,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倩儿对于父亲的决定很不以为然,心中极为积郁烦闷,而王宙亦觉得舅舅做得太过份;但他除了在心中怨叹自己无能、生自己闷气之外,别无他法,最后只好决定离开故乡,远走他方。

  翌日,王宙备好一艘旅行船只,在日落黄昏时分,不告而别,独自泛着小舟顺流而下。

  到了半夜,王宙隐隐约约听到呼喊的声音:“等等我呀!等等我呀!”

  王宙听到呼喊,又惊又奇,回头一望,一名少女正沿着河岸向小船这边奔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倩儿。

  王宙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赶紧停下船,而倩儿也轻盈地跳进小船。两人就此一起同行,到达了异乡蜀地。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之中,两人在蜀地度过了六个年头。

  在这六年里,他们甜甜蜜蜜、幸福美满,并生下两个小孩,一家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但倩儿心中仍念念不忘双亲,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们再相见。

  终于有一天,倩儿对丈夫说道:“我知道父母亲对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但为了履行我俩私定终身之约,我不顾父母,与你私奔。如今,我非常希望父母亲能够谅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不用操心。”

  王宙想了想又说:“我们回去见见你父母亲吧!”

  于是,王宙备好船,数天之后便和妻子一起回到了汉阳。

  按照当地风俗,女儿回娘家时,由丈夫先入屋中。于是倩儿独自留在船上,由王宙先入张鉴的家门。

  张鉴见到久未谋面的外甥,自是欣喜万分,连忙上前迎接道:“这么久了都没有你的消息,到处打听你的下落,也都没有消息,我们还担心着你出了什么事。”

  见舅舅比六年前更为憔悴,王宙心中一阵悲痛,毕恭毕敬俯首回答道:“看到舅舅,真是高兴,让您老人家操心,实在过意不去。事实上,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求舅舅原谅。”

  听了此话,张鉴不明白他的意思,便问道:“我不了解你这番话的意思。”

  “事实上,我是担心……”王宙答道:“舅舅会不会因为我与倩儿私奔的事而生气?我在几年以前,带着倩儿到了蜀地。”

  “你指的是哪位倩儿?”张鉴一片茫然问道。

  “就是舅舅的女儿倩儿呀!”

  王宙斩钉截铁地回答,同时,他开始怀疑舅舅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张鉴更是惊讶非常,大声叫道:“倩儿,这几年来——也就是在你离家出走时,就一直卧病在床了呀!”

  王宙摸不着头绪,重复说道:“你的倩儿……她没有病。她自从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已经六个年头,六年来她都好好的,我们还生了两个聪明活泼的小孩。我们这趟回来,是为了恳请舅舅原谅我们先前私奔的行为。”

  说完,两人相对默默无语,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而愣愣地望着对方。

  过了片晌,张鉴站起身,做个手势,要外甥随他走,带他进到卧病在床的女儿房间里。

  而此刻出现在王宙眼前的,竟是不折不扣的倩儿,她清秀的脸庞虽然依旧美丽,但清瘦得毫无血色。

  张鉴对着沉睡般的女儿笑道:“她一直都不醒人事,这样沉沉地睡着,听不懂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宙儿竟说你和他私奔,还生了两个孩子!”

  说也奇怪,原本毫无反应的倩儿,此时却微动嘴角,面露笑意,只是仍然说不出话来。

  看过这番情景,为了证实自己所说的话,王宙接着说道:“请您跟我到河岸边。虽然我看到您所说的倩儿,不过,我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请您相信,您的女儿现在就坐在我的船舱里,等着见您呀!”

  说完,两人便一同往河边走去。

  船舱里确实有一个年轻少妇。她见到久别的父亲,立刻低头认错,恳求父亲原谅。

  张鉴见此情状,对着女儿道:“如果,你真是我的女儿……唉,看你这副可爱模样,真像我的亲生女儿。只是,有一点令人不解……你就先和我们回家吧!”

  于是,三人走回家中。

  就在进家门的时候,令人大感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卧病在床的女儿——这几年来不离床铺一步的女儿——竟满脸笑容地迎向他们三人。

  两个倩儿逐渐走近。

  就在此时,两人突然融为一体,成为一人,这位倩儿——比以前的倩儿更加美丽,而且看不出一丝病容和悲伤——出现在两个男人面前。

  令人不可思议的奇迹,就发生在这位终日盼望女儿病情好转的父亲眼前,确实令他喜出望外,他高兴地对王宙说道:“自你离家那天以来,倩儿就变成了哑巴,说不出话,而且镇日昏昏沉沉地睡着。这么看来,原来这段时间倩儿的灵魂并不在这儿。”

  倩儿自己也说道:“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肉体还在家里。我看到宙郎生气的模样,又一言不语地离家远去。当晚,我就梦见自己追着宙郎的船,随他私奔而去。……我实在不知道,坐上船离家出走的我,是真正的我?还是留在家里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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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小泉八云这个西洋人真是比日本人还要日本化...

小泉八云这个西洋人真是比日本人还要日本化呀~~~精华之~~~谢谢昌子了~~留着有空慢慢看~~[em14]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果做不到,就做一个低调、蛋定、靠谱、牛逼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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