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连战,忍熊别败绩[/B]
《神功纪》载:“三月,丙申朔庚子,命武内宿祢、和珥臣祖武振熊率数万众,令击忍熊王。爰武内宿祢等选精兵从山背出之,至菟道以屯河北。”《仲哀记》载:“此时,忍熊王以难波古师部之祖、伊佐比(いさひ)宿祢为将军,太子御方者以丸迩臣之祖难波根子建振熊(なにはねこたけふるくま)命为将军。”
战争进入它最为激烈的阶段,双方动用的兵力也相应地达到了最高点。虽然当时列岛上的人口数量已经相当可观,可是数万人规模的军队还是极为罕见的。据此近三百年后号称日本古代最大争乱的“壬申之乱”中,各方运动的部队也都是几百数千人的规模;而据此四百余年轰轰烈烈的奈良、平安时期和夷战争中,大和朝廷的单次动员规模也不过几万人。所以,息长足姬一方发动的军事额度已经到了极限。更为惊人的是,面对忍熊别方面的军势,如此大规模的军阵仍未必占到优势,以至于后来还要使用奸诈手段获取胜利。这也反映出,忍熊别的实力应当不下于对方,恐怕也有数万人,当时山城境内的场面可谓空前了。
《古事记》认为息长足姬方的主将是难波根子武振熊;而《日本书纪》中除了这位宿将外还加上了武内宿祢,而且后文中武内的分量更大。从当时的情况考虑,山阴方面一直是由武振熊负责的,而武内宿祢虽然善于谋略,可是他的军事才干却很少有实际的例子。所以,率军屯驻菟道河北应当是武振熊,武内宿祢最多是起个监军的作用,并非军队部署的实际指挥者。《书纪》把武内作为主帅实在有点为大臣溢美的意味。
通常认为,忍熊别委任的主将就是前述的难波、吉士等祖五十狭茅。但《古事记》虽然以为“难波古师部之祖”与五十狭茅身份相符,在举名时却作“伊佐比(いさひ)”而非“伊佐知(いさち)”,这里就存在了矛盾。事实上,仲哀天皇任命的角鹿国造“建功狭日”的发音与“伊佐比”一致,或许当时建功狭日与五十狭茅都在军中为将又因名字相类造成误记。息长足姬等受诏西赴穴门与仲哀天皇会合之时,曾留妹妹玉妃留守角鹿,息长足姬与近江朝廷反目后身为国造的建功狭日就对玉妃一党进行了压制,将息长的势力逐出了角鹿。由于角鹿东有美浓、西有若狭,是从近畿通向北陆的瓶颈之地,建功狭日在战争前期一直驻守当地未有离开。当此大敌临近之时,建功狭日亦率军南下至山城加势,也算不负仲哀天皇封建之用心。由此也可看出,忍熊别等对此战已孤注一掷。
《神功纪》载:“忍熊王出营欲战。时有熊之凝者,为忍熊王君之先锋。熊之凝者,葛野城首之组也;一云,多吴吉师之远祖也。则欲劝己众,因以高唱之歌曰:‘彼方の、あらら松原、松原に、渡り行きて、槻弓に、まり矢を副へ、贵人どちや、亲友はも、亲友はも、いざ斗はな、我は、たまきはる、内の朝臣が、腹内は、小石あれや、いざ斗はな、我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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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日本书纪》记载,两军对阵后忍熊别试图先发制人,速战速决。先锋将熊之凝(くまのこり)唱诵了鼓舞士气的战歌,从战歌中我们可以知道当时武振熊和武内宿祢的主力部署在松原一带。今京都市中京区、左京区一乘寺、下鸭等地都有松原的地名,古属山城国东北爱宕郡南部。爱宕正在菟道河北,东临近江,北连若狭,符合当时的形势,很可能就是歌中所指的地方。
在此有必要交代一下这个先锋熊之凝的身世。他是葛野城首之祖,这个葛野在山城国西北部,即今京都市右京、西京、上京、北区一带,西与丹波为邻,是畿内抵御山阴进攻的首要之地,所以他受命为先锋。又因此刻战场在葛野以东的爱宕,葛野郡恐已落入敌军之手,熊之凝等亦有誓死夺回乡里之意。他又是多吴吉师之祖,这里的吉师暗示他有渡来人血统,而“多吴”就是前述有天女羽衣传说的近江国伊香郡余吴町。余吴北邻角鹿,多吴吉师应当是熊之凝战败后转入那里的后裔。
《新撰姓氏录》右京神别有“中臣熊凝朝臣,同上(神饶速日神孙味琼杵田命之后也)”。右京即葛野郡之地,与葛野城首吻合。“味琼杵田(うましにぎた)”即“味饶田(うましにぎた)”,是饶速日之孙,物部氏旁支迹(あと)氏即阿刀氏之祖;饶速日另一孙彦汤支之后为物部、穗积等氏主流。《国造本纪》称饶速日五世孙阿斗(あと)足尼创设纪伊东南的熊野国造,在今和歌山县东南、三重县西南。“阿斗”即“迹”,阿斗足尼则为味饶田三世孙,当孝元天皇之世代,《国造本纪》以其立于成务天皇时有误。而“熊之凝”的“熊之(くまの)”与“熊野(くまの)”训音相同,熊之凝当是迹氏熊野国造的后人,所以也是味饶田的后裔,这与“中臣熊凝朝臣”条的说法相合。之所以在“熊凝”前加上“中臣”可能是因为该氏族曾归属中臣氏的缘故。中臣乌贼津借助息长足姬、武内宿祢的力量恢复了对伊香郡的统治,其中当然也包括熊之凝后人多吴吉师所在的余吴町,由此多吴吉师等便被纳入中臣体系。《续日本纪》养老三(719)年五月癸卯条载:“从六位上中臣熊凝连古麻吕等七人……并赐朝臣姓。”天平十七(745)年八月甲午条载:“从五位下中臣熊凝朝臣五百岛除中臣为熊凝朝臣。”《续日本纪》的记载说明,奈良时代前期熊凝氏的地位不断上升,最终从中臣的羽翼下独立了出来。后来,大和国平群郡有熊凝村,这表明熊凝氏曾在此活动。飞鸟时代有渡来僧人福亮到此建立道场,并据地名自号“熊凝氏”,为圣德太子器重
[2][/COLOR],但此族非熊之凝后裔。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虽然迹氏是物部氏的远亲,但是他们此时的阵营却并不统一。物部氏已经倒向了息长足姬一边,而迹氏却还协助忍熊别作战。由于熊野就在息长足姬与品陀和气驻留的小竹东南方,这对纪伊也是个威胁。除了熊之凝一系外,《新撰姓氏录》还保留了另一则迹氏支持日本武尊后嗣的资料。摄津国未定杂姓有“阿刀部(あとべ),山都多祁流比女(やまとたけるひめ)命四世孙,毛能志乃和气(ものしのわけ、)命之后也”。今大阪府八尾市西部有迹部(あとべ)地区,古属河内国西缘涩川郡,于住吉东不足5公里,此处当为阿刀部定居点之一。“山都多祁流比女”可译作“倭建姬”,这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称呼。当时还只是称为“日本童男”的小碓曾扮作少女斗杀了熊袭的川上枭帅,于是川上枭帅临死前敬上“武”的尊号,由此始称“日本武尊”
[3][/COLOR]。“倭建姬”的称呼也只能在此后一小段时间内出现并使用。日本武尊从九州回归畿内途中曾在备中穴济和摄津难波柏济(かしわわたり)杀死恶神,这个柏济又作叶济,在今大阪市西北部西淀川区一带。这正是阿刀部的活动范围,阿刀部很可能就是在此时臣服于日本武尊之下并奉之为祖的。“毛能志乃和气”可译作“物师别”,这里有回归物部氏的意思,而武尊四世孙大致已经晚至履中、反正、允恭诸天皇的时代了。
《神功纪》载:“时武内宿祢令三军,悉令椎结,因以号令曰:‘各以储弦藏于发中,且佩木刀。’既而举皇后之命,诱忍熊王曰:‘吾勿贪天下,唯怀幼王,从君王者也。岂有距战耶?愿共绝弦舍兵,与连和焉。然则,君王登天业以安席,高枕专制万机!’则显令军中,悉断弦解刀,投于河水。忍熊王信其诱言,悉令军众,解兵投河水而断弦。爰武内宿祢令三军,出储弦更张,以佩真刀,度河而进之。忍熊王知被欺,谓仓见别、五十狭茅宿祢曰:‘吾既被欺,今无储兵,岂可得战乎?曳兵稍退!’”《仲哀记》载:“故追退到山代之时,还立各不退相战。尔建振熊命权而令云:‘息长带日卖命者既崩,故无可更战。’即绝弓弦欺阳归服。于是,其将军既信诈,弭弓藏兵。尔自顶发中采出设弦,一名云宇佐由豆留(うさゆづる),更张追击。”
两军正式交锋后的情况被记纪明显“物语化”了。武振熊、武内宿祢声称息长足姬已死,已方只是想奉幼子入京,希望能够恢复和平,并当场毁坏了预先准备的假武器表示归顺。此时已经觉得硬拼没有多少胜算的忍熊别见状求之不得,便也将武器投入水中割断弓弦,表示愿意接受投诚。这恰恰反映出息长足姬一方在谋略上远胜忍熊别一方,他们取得最终的胜利理所应当。武振熊等随即拿出隐藏的武器向敌军发动总攻,由于对手没有武器,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屠杀了。忍熊别大军顿时溃散,他只得与仓见别等将领商议撤退。就此,息长足姬一方轻松取得了松原决战的全面胜利。
《神功纪》载:“武内宿祢出精兵而追之,适遇于逢阪以破,故号其处曰逢阪也。军众走之,及于狭狭浪(ささなみ)栗林(くるす)而多斩,于是血流溢栗林。故恶是事,至于今其栗林之果不进御所也。”《仲哀记》载:“故逃退逢坂(あふさか),对立亦战,尔追迫败沙沙那美(ささなみ),悉斩其军。”
武振熊取胜后即刻以精兵追击,丝毫不给忍熊别喘息的机会。追到逢阪时,忍熊别勉强一战,又遭大败。这个逢坂在今滋贺县大津市西部,西邻京都市山科区,是由山城进入近江的重要道口之一,仅在松原东南7、8公里处。由此,亦可见追兵之急。忍熊别等继续向东逃窜,又行7、8公里到了濑田川对岸的栗林,于此地再被追兵撵上。武振熊等斩杀甚多,血流成河,忍熊别主力几乎全被歼灭。经过松原、逢坂、栗林的三连战,忍熊别败绩,息长足姬方的全面胜利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神功纪》载:“忍熊王逃无所入,则唤五十狭茅宿祢而歌之曰:‘いざ吾君、五十狭茅宿祢、たまきはる、内朝臣が、头槌の、痛手追はずは、鳰鸟の、潜せな。
[4][/COLOR]’则共沉濑田济而死之。”《仲哀记》载:“于是,其忍熊王与伊佐比宿祢共被追迫,乘船浮海歌曰:‘いざ吾君、振熊が、痛手负はずは、鳰鸟の、淡海の海に、潜きせなわ。’即入海共死也。”
忍熊别等走投无路,便从栗林折回西面的濑田川与淡海交汇处的渡口濑田济,即今琵琶湖南端近江大桥一带。忍熊别与五十狭茅或建功狭日商议是否要为了躲避武振熊、武内宿祢的追击而下水入淡海。这里五十狭茅和建功狭日二人名字起头都是“伊佐(いざ)”,未知孰是。记纪都称忍熊别便跳湖自杀了,但事实并非如此。这里提到的“鳰鸟”就是“鸊鹈”,是一种水鸟,比鸭稍小,脚近尾端,翅短小,不善飞行,极会潜水,常成群游于水面,受惊即潜入水中,俗称“油鸭”。忍熊别以此作比喻显然是说要潜行于淡海逃生,自然不会是自尽的意思。后来的情况也说明忍熊别一行并未绝命于此,他们还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
《神功纪》载:“于时,武内宿祢歌之曰:‘近江の海、濑田の渡りに、潜く鸟、目に见えねば、愤しも。
[5][/COLOR]’于是,探其尸而不得也。然后数日之出于菟道河。武内宿祢亦歌曰:‘近江の海、濑田の渡りに、潜く鸟、田上过ぎて、宇治へ捕らへ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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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哀记》关于战争的描述到此为止,而《神功纪》又加入了武内宿祢在濑田搜寻忍熊别尸体的部分。因为忍熊别并没有死,所以武内当然是无法找到尸体的,所以他费了很大的劲也一无所获。但是,当时的政治形势要求他们声称忍熊别已经毙命,所以编造数日后于菟道河发见尸体的谎言。
尽管忍熊别余孽并非彻底铲除,大局却已经非常明朗了。息长足姬、品陀和气母子荣登大宝只是时间问题了。此时大致是公元376年至377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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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OLOR] 据“久远之绊”网站所登《日本书纪》,此歌意为:“远方在兮疏松原,渡至松原弓架矢,贵人与兮贵人众,亲友结兮亲友众,速战斗兮我等者,命未绝兮内朝臣,其腹中兮尚无砂,速战斗兮我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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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OLOR] 参见王勇《熊凝氏を名乘った吴国人——福亮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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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OLOR] 参见《景行纪》二十七年十二月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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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OLOR] 据“久远之绊”网站所登《日本书纪》,此歌意为:“来将速兮吾君者,五十狭茅宿祢矣,命未绝兮内朝臣,与其负于朝臣手,不若如鸊水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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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OLOR] 据“久远之绊”网站所登《日本书纪》,此歌意为:“淡海海兮濑田济,水潜之鸟无以见,是以愤兮怒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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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OLOR] 据“久远之绊”网站所登《日本书纪》,此歌意为:“淡海海兮濑田济,水潜之鸟过田上,捕其之于宇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