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房守日(真田豪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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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稿] 实录-朝鲜王朝500年

[草稿] 实录-朝鲜王朝500年

一、龙飞御天


1





平壤城,是三朝鲜时代的旧都。传说在唐尧时,有神人下凡在檀木之下,这个神人就是朝鲜的开国始祖檀君。檀君建立了朝鲜国,而平壤就是朝鲜国最早的都城。到了更后的殷商末年,周朝武王攻灭了纣王,殷商的七百年社稷就此灭亡。殷商王族箕子逃亡到来平壤,建立了商人的流亡政权,因此平壤也被称为箕城。箕城自朝鲜开国以来,一直是人杰地灵之地,高丽王朝时作为王朝的陪都(称作西京),数千年来见证着朝鲜民族的盛衰荣辱,是半岛上首屈一指的古都名城了。


然而,正正因为箕城的地理位置关系,使得这座城市成为战乱发散的原点。北方民族或者中国王朝如果意图武力干涉半岛的政治,箕城就是这些势力进军的必经之路。远的隋唐、契丹女真、蒙元的侵扰姑且不说,近世就有一桩令朝鲜民族闻之色变的外来兵祸,那就是发生在恭愍王八年(西元1359年)的红巾之乱了。本身在中国大江南北活动的红巾军,以反抗蒙元暴政为口号,在各处打击元朝势力,与高丽王朝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过,由于恭愍王帮助元朝镇压红巾军起义,从而激怒了红巾军。就在那一年,红巾军四万,在首领毛居敬的率领下,跨过了鸭绿江,随即攻陷了西京。不久,李芳实将军驱逐了红巾军,收复了失地。不料两年之后的恭愍王十年,红巾军再次渡江,甚至迅速翻越了慈悲岭,连陷西京平壤和国王的都城开城。十万红巾,在古都平壤杀人掠货,焚烧宫殿之后才扬长而去。这次战乱为平壤的居民留下了难以抚平的创伤。


然而时隔不久,平壤城似乎又出现了战乱的苗头。


“这、这该不是想出兵中土吧?!”


眼看从全国八道风尘仆仆进入平壤城的军队,夹道围观的百姓不禁议论纷纷。以往是北来的势力侵扰半岛,现在倒是半岛势力想问鼎中原。这可真是千古未有的事情。


“寡人想在白沙汀纵马驰骋。”


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自然骗不过任何人,哪怕是他们眼中无知的百姓。


“如果仅仅是想猎杀白沙汀的麋鹿,是用不着调动全国各地的大军入城的!”


西海道海州的白沙汀,是一处名胜。据说海潮退却后,露出的白沙地上禽兽成群,是一处狩猎的好地方。这是个很好的籍口。不过,辛禑从全国八道征召军马的举动,很快就暴露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寡人意欲讨伐辽东,卿等务必尽力。”


辛禑在出行前召见了门下侍中崔莹和右侍中李成桂等重臣,毫不隐瞒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在场的众臣尽管已经猜得个七八分,但仍然不禁为国王的胆大妄为而目瞪口呆。


“北、北伐大明国?!”


-这简直难以置信!


不久前,如日方中的大明帝国,派兵接管了元朝的故地---铁岭。就在一年前(西元1388年 明洪武二十年),元朝在辽东的遗臣纳哈出,终究无法抵抗明军的攻势,向明朝出降了。而这一年的三月分,明朝在辽东设置了铁岭卫都指挥使司,立下七十个哨所,驻兵一千余人,并在当地贴出榜文,宣布承袭元朝接管此地各族军民。而此前,高丽王朝已经在先王恭愍王时代,由大将李成桂趁元朝式微之时占领了铁岭地方。大明似乎无意让出铁岭,即使国王辛禑上表申诉,也被皇帝朱元璋严词驳回。辛禑为此恼羞成怒,拒绝接见明朝的使节,甚至捕杀在铁岭张贴榜文的明朝属吏,并调集八道的兵马,准备征伐明朝。


自然,这不是思想单纯而暴躁的辛禑能独立完成的计划,老臣崔莹是他的支持者。因此,在此满堂骚动之际,只有崔莹一人气定神闲,只是不时用手捋着胡子,或者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身上的甲胄。崔莹并非等闲之辈,过去曾经收复被蒙元夺去的济州岛,但是此时已经是老昏,甚至不明白自己参与的军事行动的危险性。


而这次军事行动的发起者辛禑,虽然与崔莹相比年轻得多,但是却像从来没有清醒思考过问题一般,一向被人视为脾气暴烈的燥狂者,完全没有先王的遗风。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辛禑根本不先王恭愍王的儿子,而是佞臣辛盹的拖油瓶。晚年的恭愍王宠信妖僧辛盹,仿佛被辛盹下了咒一般,将辛盹的儿子收为义子,封为江宁君。恭愍王死后,凭籍权臣李仁任的扶持,篡夺了王位。这位神经质的国君,似乎更多继承了生父的特点,以好杀残暴闻名于世。传闻他曾在游船上突然斩杀左右侍从,然后通宵独坐,据说是因为忽然害怕被近侍谋害。其昏暴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作为一国之君可以如此轻率地发起了一场毫无胜算的对外征伐了。


尽管上有昏君,下有权臣,不过还是有人挺身而出谏阻这种无异于飞蛾扑火的战争。此人便是右侍中李成桂。


“目下出兵明国有四不可。”


李成桂是武班出身,其家族是全州地方的望族,历代出仕元朝和高丽。李成桂幼年时就长得一幅威武的模样,据说样貌俊如雄鹰,身为将门之后骑射技艺卓越非凡。据说他曾经一箭射杀五雕,传为异兆。之后初次领兵平定秃鲁江万户的叛乱,初战告捷,历次参加平定西京的红巾军、抗击元朝纳哈出的入寇、收复元军所占据的东宁府、平定各地的倭寇,战功日著,终于以武将的身份登上了右侍中的高位,进入了权力中心。虽然李成桂以反战为立场,但是辛禑也不得不尊重这位武功显赫的武将,在本次远征中任命为右军都统使。因此,无论从其显赫官位还是兵家方略,李成桂的发言都举足轻重。


“以小逆大,此为一不可!”


“夏月发兵,此为二不可!”


“倭乱频繁,举国远征,此为三不可!”


“暑雨时节,疫病丛生,此为四不可!”


行伍出身的李成桂,将每条理由都陈述得掷地有声,响亮有力,丝毫没有可以反驳的余地。


-毕竟是真正出入战阵的大将啊!


众人不觉已被李成桂的气势所折服,连连点头称是。辛禑并无主见,这次出兵只是在崔莹煽动下的一时意气,现在听说李成桂的陈述,又觉得不无道理,两只仿佛只是空洞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大军已出,不能中止!”


崔莹简单一句,决定了全军的前途。辛禑从来是对他言听计从,
瞬间的犹豫立即被崔莹口中吐出的八字所粉碎。殊不知,崔莹的这一句话正是辛禑的催命符咒。


于是,这支号称十万的大军,行进在西海道的路上。


(第一章未完待续)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8-16 17:59:08编辑过]



[ 本帖最后由 大意觉迷 于 2008-3-9 12: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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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在下发现自己不是治学的料,才使用这种形式写^^ 当然,每字每句都是根据史料的 平壤的问题,不过是描述一个传说而已,并没有去考究,而且也不是文章的主题 个人觉得箕子只是当时中国移民的代名词,正如炎黄不是确实的两人 多谢挑虫,找天一概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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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的确值得斟酌再三 我国人看朝鲜史有个先天优势汉语 可惜这样一来就只看到古人的叙述而看不懂现代人的观点 看不懂朝文,对于这种分歧也只好按古书上的结论,也无从分析其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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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然而,在外人看来,辛禑与其说是远征,莫如说是游玩。沿着西海道的道路,一路上都是辛禑与歌妓的欢声笑语。

“南男北女!”

辛禑早就听说过这句话。这句话的意思是,庆尚、全罗等南方地区盛产英俊挺拔的男子,相对的这西海平壤之地以貌美女子闻名于世。相比起舟车劳顿的军旅生活,醇酒美人更合他的胃口。享受平壤的声色犬马,看来才是辛禑此行的最大目的。

于是,平壤的市民有幸一睹高丽国王辛禑的风采了。

醉眼迷糊的辛禑被载在乘舆上,在一大群士卒簇拥下被抬了进城,开路的骑卒不断吆喝并鞭笞围观的市民。从此刻开始,全城疲于迎候。

“八道骚然,民失农业,中外怨之。”

由于战争,王朝的扰民行径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夏收之际,为了补充兵员,田边的农夫、街上的小贩、行人,甚至寺院的僧侣,一律被强行征发为士兵。如此征集回来的兵员,其战斗力是可想而知了。同时,这支号称十万的大军(实际上只有三到四万人)的军需,自然也摊派到八道庶民头上。全国上下,就为这种不知所谓的征伐而疲于奔命、家破人亡。

辛禑就这样在平壤城中待了一个月,两耳不闻窗外事,沉浸在平壤的温柔乡中。

而此时,诸道的军马不断集结在平壤城里。顺带一提,当时的高丽王朝,全境分为杨广、全罗、庆尚、京畿、交州江陵、西海六个道,以及西北面、东北面两个元帅驻防区,俗称“八道”。而为了这次的出兵,高丽可谓罄尽了八道的所有兵马。陆续领兵进入平壤的有西京都元帅沈德符,杨广道都元帅王安德,庆尚道上元帅朴葳,全罗道副元帅崔云海,安东元帅崔郸,东北面副元帅李彬等。此外,以崔莹为八道都统使,曹敏修为左军都统使,李成桂为右军都统使。这就是征伐大军的阵容。

孙子有云,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可是,辛禑却似乎不明白这个通常的道理,在诸军汇合之后,仍然舍不得离开平壤,从来不曾言及出师的事情,只是终日不分日夜地宴会诸将,或者拥着乐妓泛舟石浦,使得城中诸将焦急不已。

“数万大军,单是米粮支出就每日上千石,这样耽搁,真不知道能否支持到鸭绿江呢!”

诸将已经牢骚连连,终于传到辛禑耳中。

“诸军淹延旬月,恐怕大事不成。”

面对老臣崔莹的启奏,辛禑好像如梦初醒、忽然想起自己正在行军一般。

“卿言是也。”

于是,合流后的数万大军终于从平壤开拔。

大军从平壤出城,将士经过一月余的休整,却是一副萎靡不振的军容。

“恐怕未及渡江便要溃散一空了!”

平壤的居民像是送走了瘟神一样,怒视着这支杂牌军的出城。大军就这样勉勉强强沿着大同江边行进,辛禑流连于大同江的景致,所以行军速度一直很慢。好不容易到了锦绣山下,辛禑又下令停止行进了。

辛禑忽然对身边的崔莹说道:“听闻平壤城北的大同江边有座锦绣山。”

“确有此山,大王愿登山一览胜景否?”

大同江边的这座锦绣山,是平壤府境内的名胜之一。山顶的悬崖边上建有浮碧楼,登楼可以俯览大同江水,甚至可以远眺至平壤城内。经过崔莹的详细解说,长期在开城宫殿中深居简出的辛禑产生了登山一游的兴趣。

于是,大军滞留在锦绣山。

锦绣山上夜夜笙歌,胡乐悠扬,已经身穿胡服的辛禑君臣,终日在山上饮酒看戏。酒酣之际,辛禑甚至会亲自吹响胡笛以助兴。在行军的途中,辛禑宣布停用明朝洪武年号,表示与明朝势不两立,命令国人恢复胡服,一时间,三千里河山尽成披发左衽的国度。

辛禑对胡人的事物有着执着的喜爱。他的登基本身也可以说是拜蒙古人所赐。

恭愍王被弑后,蒙古北元趁机借口恭愍王有大元王室血统,扶植沈王子裔脱脱不花为高丽国王。以蒙古人为本国的君主,自然受到举朝上下的反对。权臣李仁任顺着这股潮流,倡议拥立先王义子,当时仅仅是个孩童的江宁君辛禑为王,声言要粉碎蒙古人的阴谋。本国人为王总比外国人作主要好。朝野面对外国的干涉,只好向李仁任妥协。就这样辛禑被推上了宝座。这自然只是为了他自己的权势与地位,同时也因为幼童辛禑奇货可居,比起王氏王族更易于掌控。之后,李仁任将女儿下嫁给辛禑,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不过,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结束。来自北元的干涉被粉碎了。但是明朝方面又有反应了。

“高丽先王被权臣所弑,新王并非正统,不能予以承认!”明朝方面如是回应。

重视正统的明朝拒绝承认高丽为臣贡国。这样一来,自恭愍王以来对明朝的朝贡关系中断了。既然明朝不能接受自己,那么只能够重新投入北元的怀抱。自元朝逐鹿天下的那时起,高丽王朝已经臣服于元朝皇帝,而且,高丽王室带有蒙古元朝王室的血统,先代多位国王娶了元朝的公主。

“饬封牟尼奴(辛禑)为征东行省左丞相、高丽国王!”

一切仿佛又回到蒙元时代,高丽君臣以胡人冠服,行着蒙古朝廷的礼仪,接受了北元御使的饬命,奉行大元朝宣光纪年。那是辛禑在位第十年(西元1377年)的事情。当然,对于此举,朝野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诸如郑梦周、权近等大儒。

“嫁祸于国家的无耻佞臣!宗庙社稷必定坏于你们手上!”

在两大国夹缝中生存的小国,命运总是那么悲惨。高丽为求生存,必须做到左右逢源。以郑梦周为首的使节团,终于从明朝朝廷那里得到了先王的谥号(恭愍),以及辛禑高丽国王的册封。眼看高丽王朝得以在元明两国的抗衡中取得平衡,又发生了铁岭的领土争端。本身倾心于元朝的辛禑,犹如点燃了的炸药,多年来对明朝的不满激烈爆发,疯狂向明朝发起报复。辛禑的蒙古情结,大概就是来源于对明朝的憎恨吧。

言归正传。这时,在锦绣山玩乐的辛禑,忽然想起先行前进的左右两军。

“左右两军大概已经到了江边...”辛禑握着酒杯喃喃自语。中军已经在锦绣山逗留多时,左右两军已经将要和明军狭路相逢,辛禑终于觉悟自己离战争已经越来越近。

“殿下,左右两军已驻屯江心威化岛。”

由李成桂和曹敏修统领的大军,此时已经身处边境。战事眼看一触即发,但是辛禑、崔莹等人之前在锦绣山一直不闻不问,甚至未曾召开过正式的军议,只知道沉迷于声色犬马。忽然提起军情,君臣相顾不免有些愕然。为此,辛禑甚至为自己停留在半途风流快活感到不安,觉得似乎应该将这里的欢乐也带给前线的将士,这样才算是皆大欢喜。

沉吟半晌,辛禑开口说:“传令,赏赐左右军诸将金银酒器。限令水退之后提兵攻辽。”

于是,中断的酒宴又再继续,乐妓提着裙摆翩翩起舞,胡乐中君臣笑语不断,仿佛是因为解决了前线的重大难题而感到欣慰。这是辛禑登山之后的首次前线军令,恐怕也是最后的一次了。


(第一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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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江水滔滔……”

左右军的将士望着湍急的鸭绿江,心情异常复杂,到底应该庆幸江水阻挡自己去白白送死,还是应该诅咒这曾经卷走自己无数伙伴的激流呢?

夏季的江水暴涨,强行渡江的军士,在第一个河滩就淹死了数百人,第二个河滩深不可测,全军滞留在江心的小岛威化岛。江水不知何时才能退去,而粮饷已经即将告罄。小小的威化岛上弥漫着浓重的战败气息。军营中人心惶惶。

“渡过了大江,也是去辽东送死的吧!”

“虽说军法严酷,但是横竖也是一死!”

“丢下妻儿,老母谁来照顾?难道朝廷会帮我照顾妻小?!”


军营中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左右军实际上已经意志崩溃了。

威化岛驻军的实际指挥者是右军都统使李成桂。如前文所述,他是朝中唯一一位以鲜明反战立场出现的高级将帅。自从辛禑出行以来,李成桂就一直想方设法阻止出兵计划。直至锦绣山下,李成桂仍然不放弃说服辛禑的希望。

“无论天时、地利、人和,现时都不是出兵的时机。祈请殿下大驾暂时驻留平壤城,以待时机,然后一举扫北,方能马到功成。”

即使无法阻止战争,也必须尽量拖延。哪怕延迟一个月、半个月。只要拖延,事情就或许有可能会出现转机。

辛禑一怔,继而是不悦的脸色,仿佛是自己的出游大同江计划被搅和了,转身背对着李成桂,独自欣赏大同江的碧波。面对这样的尴尬局面,李成桂只好悻悻退下。

之后不久,就传来了左右两军继续进发,中军驻留锦绣山的教旨。

“真是不可救药!”

至此,李成桂明白从此不必对这种朝廷抱有任何幻想。

不过,先遣部队的进发速度还是很缓慢。李成桂在故意拖延。

“我全州李氏不同于辛禑、那个连自己老爹都搞不清楚是谁的乳臭小子!”

辛禑正将整个国家逐步推向无底深渊,李成桂不想让自己的新罗以来的名门--李氏家族,为这个荒唐的王朝殉葬,他试图拖延这种无异于自杀的军事冒险,利用这个空档想出保全身家性命的法子。

昏了头的猎户为了刺杀老虎,不惜拔出身边最锋利的匕首。但是那充其量也不过是匕首而已,如果试图用匕首袭击老虎,不但不可能将老虎刺死,反而会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不过,能否捉住利刃出鞘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匕首的刀尖转向他的主人呢?

“是啊,我正是那只握住匕首的手啊!”

从武将攀升到右侍中的李成桂并非一般平庸之辈可比。他十分清楚目前朝野人士的趋向。诚然,朝中文武迫于崔莹的淫威,出兵的舆论占了主流地位。不过,作为征伐计划的主力的一般将士,却几乎无一例外反对这场无异于送死的战争。此时此刻,只要掌握住基层力量,就等于把握住了利刃的方向,可以借此向朝中的掌权派反戈一击。将祸水引向辛禑,这样李成桂或许可以因祸得福了。

“所谓王气,其实就是民心。”

李成桂记得儿子李芳远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现在王氏(实际上已经是辛氏)气衰,谁能重新吸纳这股王气,谁就能掌握住权势。”

李成桂诸子当中,只有这位老五最与他相似。老大李芳雨胆小怕事,老二李芳果过于宽厚中庸,老四李芳干勇而无谋,唯独这个李芳远果敢聪慧。父子俩心有灵犀,儿子短短的一句话,作为父亲的必能揣摩出其引申的意义。


“子松虽死,却留得忠谏美名。我等虽生,却不能匡正君上,又有何作为!”

李成桂曾经在夜里这样仰天长啸。公山府院君李子松,因为劝谏辛禑打消攻辽的念头,被崔莹捏造谋逆的罪名处死。这样的一句话,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李成桂的形象在将士心目上被清晰地塑造出来。

“比起锦绣山上的家伙们,这位大将更能体恤我们的劳苦!”

李成桂,被将士视为与他们同一立场的人,成为受压迫的将士心目中与国王身边的苛政集团相对抗的领袖人物。于是,人心就这样逐渐聚集在李成桂周围。就在从平壤城到鸭绿江这段短短的距离间,李成桂收揽了左右两军将士的军心,而左军都统使曹敏修,不知不觉间已被架空了。所以,在威化岛上,李成桂已经成为军中说一不二的权威人物。

“但是……人心果真已经掌握在我手中吗?”

生性谨慎的李成桂,不敢轻率行事。他已经被逼到悬崖边缘,再向前,就必须和明朝刀兵相向,有死无生了。事到如今,唯有对朝廷反戈一击,才有生路可行。不过,一旦估计错误,左右两军不能响应自己,那成为叛国罪人的自己也是难逃一死。李成桂面临事关生死的重大抉择,不禁心生疑窦。

“当务之急是尽快探明人心向背!”

威化岛成为李成桂表演的舞台。

“小厮!牵马来!”清晨时分,李成桂扯大嗓门,引来一班军士的注目。

李成桂身着锁甲,提刀上马,只带着几骑侍从,策马小跑出了辕门。

“右军都统使出走了!”

这个消息在军中不胫而走,左军和右军顷刻乱如沸粥,流言四起。李成桂已经成了军中的灵魂。军中没有了李成桂,就犹如抽走了脊髓。将士不知道从何时产生了对他的依赖,只要他在军营当中,将士就不自觉地以他为中心靠拢。只要有李成桂的英名镇护,军队就不至于失控。不单一般的将士有这样的想法,连左军都统使曹敏修也不例外,获释传闻之后,慌了神一样冲出营帐,随便上了一匹马便朝着李成桂出走的方向驰去。

“仲洁留步!”仲洁是李成桂的字。

李成桂正慢悠悠地在路上走马,身旁的侍从干脆牵马步行。

曹敏修快马加鞭追了上来,随即滚鞍下马,站到李成桂座骑前,气喘吁吁。

“府院君大人……”曹敏修的爵位是昌城府院君。

“仲洁出走,我等就走投无路了!”曹敏修喘着气,最后居然饮泣起来。

-果然在预料之中。

李成桂心中暗笑。

不消说,最后他还是被挽留下来,回到大营中。

昌城府院君无法识破李成桂的伎俩。左右两军的士兵也就自然成为李成桂的俘虏。李成桂的这一妙着,成为他夺取高丽王朝天下的关键性一步。

“我等从军戍边,京里头的官爷丝毫不会明白我们的劳苦!一旦获罪大国,抛弃家族前来投军的我们将身首异处。”

对于被强行征发而来的士兵而言,没有比这更催人泪下的说辞了,校场中的士卒不少当场洒下热泪,出师以来近乎麻木的心肠,在这时逐渐沸腾起来。

“与其让我们的身躯曝晒在辽东的异国土地上,”李成桂环视着场下将士,感觉到火候已足,顺势拔出佩刀“不如让我们挥师入京,斩了大王身边的奸臣!”

“唯公命是从!”

将士望着冲天的宝刀,终于找到自己的方向。

“入京斩了要我们送死的家伙!”

左右军的将士爆发出可怕的斗志,呼声惊天动地,其气势足以压倒鸭绿江的激流。

威化岛上爆发的巨大能量,形成一股任何人无法阻挡的潮流。




(第一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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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威化岛回师---后世人对于这扭转时代的一幕,给予了充满传奇色彩的描述:太祖乘白马,御彤弓白羽箭,立于鸭绿江之岸,目视大军从容回师登岸。是日大雾笼罩,待大军兵马登岸之后,大水骤至,顷刻将威化岛淹没……

这个神话一般的描述,在现在看来,不过是史家附和李家得国的一种神化描写,似乎并不可信。不过,从大师渡江一刻起,人心对于李成桂的倾斜已经毋庸置疑。在这种改朝换代已经出现了兆头的时刻,和中原一般,市井之间出现了传达天意民心的童谣。

                     西京城外火色,
                     安州城外烟光。
                     往来其间李元帅,
                     愿言救济黔蒼。


就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李成桂掌握的数万军队,踏歌而行,向辛禑驻跸的成州进发。

此时,辛禑正在成州府城以西三十里的地方享受温泉。成州温泉,水源有石硫黄,是一处疗养胜地。辛禑沉醉其中,懵然不知世事。直到伴驾的李成桂长子李芳雨,连夜逃离成州赶赴李成桂军前,辛禑等人才惊觉大事不妙。

“李成桂大军高唱木子得国之歌,朝成州攻来了!”

辛禑闻报慌忙从成州出走,进入安州,为躲避大军的兵锋,又辗转逃入慈州城内。辛禑连日奔逃,惊魂未定,入城即时下令城内兵民尽力防御:“出征诸将擅自违令回军,尔等城内军民务必尽心守御!”抛下一句口谕,辛禑的行列旋即向平壤城逃亡,未几又觉得平壤不安全,以从骑数十走开城。史书中对辛禑逃亡的记载只有寥寥几句,却一针见血地描画出当时他的仓皇之状。

辛禑已成惊弓之鸟,马不停蹄奔入平壤,相反李成桂却与出征时一样地悠哉游哉,在路上射猎游玩,并不急于追击辛禑的行列。在军旅中,李成桂不断这样告诫将士:

“急速进军必然于大王为战,军士不得侵犯王室,亦不得骚扰百姓,否则我不赦汝。”

李成桂刻意放慢行进速度,纵容辛禑在逃亡路上敛聚财货,受害的百姓以及不满辛禑的官绅前来投奔李成桂,自开城到平壤一路络绎不绝。各地的平民,甚至东北面的女真人,也前来投军。战争尚未开始,李成桂已经赢取了民心。

不久,李成桂兵临开城近郊,向辛禑上书要求诛杀崔莹。开城实际在崔莹的掌握中,显然李成桂的上书内容完全是没有可能实现的。崔莹与辛禑这对昏庸君臣早已形成互助共生的关系,辛禑众叛亲离之际只有崔莹与其相依---这倒不是一定由于崔莹对辛禑忠诚不渝,而是他早已臭名昭著,一出城门肯定被碎尸万段。开城内护驾的侍从只有数十骑而已,崔莹不得已打开府库,募集贱民无赖数十人,并召集诸道援军,企图与李成桂抗衡。然而诸道的兵马,不是早前已经在路上逃散,即是向李成桂军投诚,最后龟缩在城内的崔莹,到了只能收集木车堵塞街巷防御的可悲地步。

辛禑不能同意李成桂的要求,也不能坐视大军压境不管,只好派出使节赐酒抚慰李成桂的军队。其实这样无异于宣布拒绝李成桂---亦即将士们的严正要求,为李成桂制造了不得已犯阙的口实。

这正是李成桂上书想要达到的目的。

大军来到开城的城门之下。李成桂轻易夺下崇仁门,高举黄龙大旗由善竹桥登上男山。当其时,行军鼓乐与民众欢呼交杂,男女老少挽车开路,满城震动尘埃蔽天,黄龙大旗所到之处,崔莹军队纷纷败绩,很快开城的守卫力量已经完全崩溃。

李成桂兵围开城八重殿。崔莹已经近乎神经错乱,兵败之后狂奔入殿,手持长枪乱刺守卫军士,狂呼大叫。辛禑与后宫嫔妃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任凭崔莹发疯,龟缩在殿堂的一角,崔莹已是他们最后的扈从了。

李成桂命军士吹螺,向殿内索要崔莹。但是任凭殿外螺声频传,崔莹仍旧挥舞着长枪不肯出殿,等得李成桂好不耐烦。

“拆去宫墙拿下老贼!”李成桂最后下令。

军士破墙而入,三四人活捉了崔莹,满头银发、面容枯瘦的老人被推出殿外,扑倒在李成桂脚下。这个昔日单凭片言只语左右王朝兴亡的位极人臣叱咤风云者,在地上不住地发抖。

“李仁任言仲洁须为国主,果然如此!”崔莹老泪纵横地感叹。

崔莹被流放高峰。辛禑在李成桂入城后,带领宦官数十人图谋袭击李成桂,事情败露之后也被废黜了。


崔莹被逐之后,朝中崔莹、曹敏修、李成桂三大政治势力鼎立的局面被打破。曹敏修代替崔莹,成为新的独裁者。驱逐辛禑之后,朝中大臣论资排辈,曹敏修自然成为群龙之首。不过,在威化岛回师事件中,表面上是事件发起人的曹敏修,其战绩简直不堪入目,毫无值得称道的战功和战术。曹敏修作为攻打开城的先发大将,在攻击开城西大门宣义门的时候首战败绩,之后又在城内的永义署石桥被崔莹袭击败走。简直就是一败涂地、惨不忍睹。但是按照从政的资历,昌城府院君曹敏修还得以厚着脸皮主导着朝政。而在战争中立下大功的李成桂惮于曹敏修的势力,只能处处忍让妥协。

不过,曹敏修胸中毕竟没有多少权谋术数,他的黄金时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年。

曹敏修入主开城,与李成桂肃清了亲元势力,下令禁胡服,恢复大明朝洪武年号,流放发起战争的罪人辛禑于江华。在拥立新君的问题上,曹敏修与李成桂发生了分歧。曹敏修为报答李仁任的荐拔之恩,执意拥立辛禑之子辛昌袭位---前文提及,李仁任女嫁辛禑,生辛昌;李成桂则坚持拥立王氏宗室。

事实上,按照在威化岛时的约定,曹敏修答应回师入京后,拥立王氏为王。

“难道昌城府院君大人忘记了当初和在下的约定么?”

“这是连韩山君都首肯的事情,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呢?”

曹敏修经不住李成桂的质问,干脆搬出了韩山君李穑。李穑是高丽王朝末年的大儒,曾经入仕元朝翰林院。据说当时明朝的使节来到高丽,首先回问崔莹、李成桂和李穑三人是否安好,可见他声名之高。

这里却产生一个值得玩味的问题。作为坚持正统的儒者,按照常理李穑不应支持拥立作为“闰位”(非正统的)之后的辛昌。辛昌的继承权甚至得到李穑这种腐儒的赞同,可见“辛禑是妖僧辛盹的儿子”是值得商榷的结论。这种说法可能是李成桂为拥立后来的恭让王而渲染的。

言归正传。既然得到当世大学问家的支持,那辛昌自然能够顺利地登上王位。李成桂也无力反对,只好暂时忍气吞声。不过,话虽如此,手握重兵的李成桂在新朝廷中依然得到倚重,得到都总中外诸军事、剑履上殿的待遇。

辛昌已成为曹敏修势力的象征,所以这种彼此相安无事的局面不可能持久。不久,李成桂提拔新进士大夫势力,其党羽赵浚、郑道传等,大力推行旨在推翻曹敏修等旧贵族经济基础的田制改革。所谓田制改革,就是没收旧贵族的田地,分发给李成桂和其手下,雇用农民耕种,收取租税,美其名曰:恢复公田。失去经济来源的旧贵族,必然因此而失去势力,而李成桂则趁机捞取了民心,以及最重要的财力。新进士大夫在朝中占有主导之后,曹敏修完全被架空,由赵浚和郑道传组成的都评议使司代替了这些旧军事贵族,主导着朝廷的舆论。

在田制改革中大大捞取资本之后,都评议使司开始得寸进尺,叫嚣着要赶辛昌下台:

“辛禑与辛昌都不是王氏宗室, 不可奉祀宗庙。现在有大明
   天子的敕命,应当废假立真。”

这种议论甚至得到了大儒郑梦周的支持。如前文提及,郑梦周是亲明派,也是忠于王氏高丽王朝的忠臣,因此后来被杀害,享有高丽最后的忠臣的美誉。废假立真得到当时明朝的支持,明朝礼部移咨高丽,表示反对辛昌在位。这样,李成桂又打着大义的旗帜,逼迫昌王下台,以庶人的身份被流放江华。根据李成桂的意思,都评议使司拥立高丽神宗大王的七世孙王瑶为王,即恭让王。

恭让王即位,下教以李成桂为侍中,李成桂推辞不受,改授守侍中。按照《宋史·职官志》,自身品秩高该官职一品以上者为“行”,下一品者为“守”。李成桂实际上在自降官位。不过这丝毫无损他手握经济军事大权、独挡一面的威严。最后,以沈德符为侍中。

李成桂以再造王氏社稷的大功臣面目出现在朝堂上,他时刻算计着如何铲除沈德符、郑梦周这最后一道障碍,着手建立新的王朝。


本章完

[ 本帖最后由 大意觉迷 于 2008-3-9 12: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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