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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抉择-忠臣与乱臣
一只二三百人的小队在萨北的山道上行进着.南国的盛夏格外的炎热难耐.蝉声聒噪,武士们都拆散了发髻,以期许些许凉风能够吹拂他们的脑后.近一个月来,田间的百姓已经目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士兵从这里经过.眼前这一队并不显得特殊,甚至还显得有那么些萎靡不振,可能是因为是最后几批的缘故吧.人们猜测着,一边弯腰致意,一边小声议论或咒骂,不时擦拭着顺着斗笠滴下的汗滴.
这只小队已经行进了3天了.他们是数十支岛津远征分遣军的普通一队.今天下午他们将要到达肥后佐敷港.在那里他们将要改乘海船,由水路抵达平户.
然而并不引人注目的这只普通小队,却也有其不寻常处.在这支队列里,有岛津一门重臣入来院重時的家老東郷甚右衛門,一门虎将新納长住·旅庵的结拜兄弟・田尻但馬,大姶良的地頭・伊集院三河守元巣、平佐地頭・桂忠詮。这些人除了桂忠诠是30多岁,正当中年,其余都是从贵久以来就出生入死的老将,参加了坚苦卓绝的1587年战争,平均年龄在50岁以上。现在身份都是一个麓或者数个麓的地头,是岛津家赖以长期凝聚的中坚力量。桂忠诠也是勇于任事的杰出将领,在日后的关原合战中,他奋力阻击东军追击直至战死,表现了流星样的夺目异彩。而他们的主将,更是年逾花甲的智将梅北国兼。
梅北国兼,祖上是肝付族人,本是岛津家的死敌。但是在战国初期,梅北一族出于发展的考虑,倒向岛津氏,成为其谱代众形成过程的最后一批,从此世代担任萨州汤尾地头。国兼年轻时代就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才干。在与大隅蒲生氏的战斗中屡立战功,在灭亡蒲生氏以后,有幸成为唯一获封领地的四人之一,加封大隅山田。后来,在天正十三年对大友的战争中,他提出了有名的“禦舟攻”的计谋(按岛津大友间未闻有水战。查日向北界与筑州交者有御舟城。禦舟攻或指此。待考)。后来到天正十五年,又随大军席卷筑州,负责攻略志賀鎮隆防守的南山城。志贺一族是筑州的名将,熟悉地形,士民拥戴,兵法高明,梅北国兼强取,一时受阻。于是他转而派遣间谍散步谣言,又发送劝降书信,采取外交攻势,瓦解了鎮隆父子的斗志,迫使他们开城投降。这一策略不但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南山城,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策反给整个大友集团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引发了大友家离心的连锁反应,加速了大友家的败亡。虽然梅北国兼最后对鎮隆父子予以诱杀,似乎过于粗暴,但是懂得军事与政治的配合,而非一味的使用蛮力的攻城智慧,作到不占而屈人之兵,虽然不敢说是军事名家,也确实是堪称具有相当高超的战术战略智慧。此次远征,作为全萨州112名地头中的一员,却率领了远征军的30分之一。从这种比例换算中,我们也可隐约感到,这位蛰伏的老将在平凡的身份下隐藏的真实力量与岛津家对他的器重。
过去的荣耀都已是明日黄花。老将军们耗尽毕生精力而打拼出来的战果是那么轻易的就被现实夺走了。如今他们已心灰意冷,却不得不再披征衣。却不是为主人奉公,而是为曾经的敌人卖命;不一定能在战场争得荣誉,却已经因所谓的迟到而名誉扫地。更可忧的是,马齿徒增,来日无多,霜鬓斑白,飘洋过海,不知有生之年是否尚能回归故土。一行人忧愁幽思,心情沉闷,从萨州到肥后短短的一段距离,竟拖拖拉拉走了3天。
黄昏时分,这支小队终于挨到了佐敷港。
芦北郡佐敷,乃肥南一大天然良港.陆路上则正处于薩摩街道与人吉街道的交汇处.是一处水陆交通要地.从南北朝时代起,这里就是与朝鲜贸易的重要港口.近年来,南蛮船也频频惠顾,因此上商旅辐辏,贸易发达。肥南领主加藤清正当初围攻水俣城时,偶然路过此地,看到此处地近国界,形势险要,遂于天正十七年(1588)大举筑城.高达3层的天守阁修建在佐敷川河口一座海拔85米的小山包上,俯视全港.城东·北围绕着佐敷川,城南群山叠嶂,城西是一望无际的八代海(现代已经淤塞为一小片沿海平原)。城门正隐藏在东南角的丛林中。在加上清正所擅长的组合自然石的石垣筑城术,此城真可谓难攻不落,怪不得连阅尽名城无数的秀吉知道了此城,也忍不住要赞不绝口。清正任命重臣加藤与左衛門重次为城主,守此藩篱,作为压制岛津氏的军事前沿,兼以控制对外贸易.
6月1日,梅北国兼抵达佐敷,人困马乏。他一面差人去港口搜索接应船只,一面向加藤方面说明情况:“系为奉太阁命远征朝鲜,假道至此,而舟船未备,申请入城暂住休息”云云。(一说国兼书状言说奉命接收城池。不过我觉得这种理由论傻子也不会接受的,定是污蔑)谁知城留守甚为骄横,竟然以没有接到熊本方面命令为理由,一口回绝。
岛津家的名誉家督义久已经前赴名护屋"观阵"(实为人质),实际家督义弘带着军队远蹈海外作战.岛津家实则处于群龙无首的地步.且说眼前的这300人,前进无路,后退无门,业已成为天地的弃儿,虎落平阳被犬欺。岛津普通武士压抑了5年的愁郁终于要在一夜间迸发出来了.秉守儒学主从思想的家臣们,深信"君可以不义,臣不可以不忠”,“士为知己者死”,“忠臣有死名之义”的千秋古训.几年来岛津家横受外人欺压,家主无力反抗,只有忍辱负重,而身为人臣者岂有安坐忍视之理.身食主君俸禄,理应屏弃一己私念,为国尽忠.纵令天无眷悯,事业不功,扪心自问则无愧于当世,名声也足以彰显于后人.只为平日不忍面折主命,如今被逼无奈,且家主俱去,再无投鼠忌器的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为萨州报君父子弟之仇”了.何况此时,天赐良机,国兼已有了相当的胜算。
秀吉岛津攻略以后,最开始把肥前分封给了佐佐成正。但是不久就发生了一揆暴乱,成正不能镇压,竟被迫切腹。而后秀吉始知肥州难治,分加藤、小西两将而守之。然一揆经久不歇,岛津家等多方外援动兵协助镇压,一揆才稍稍平息。而现在,小西加藤俱在朝鲜,九州精锐为之一空,举肥后一国,或无兵,有且为羸弱。而百姓国人尚未亲附,阿苏·相良之遗臣雄心未已。而太阁新近检地刀狩,隶农民夫多有不服。貌似平静的肥后国,实则隐藏着重重危机。
当时佐敷城主加藤重次随主出海,城中只有留守居安田弥右衛門、留守居組脇坂井善左衛門、井上彦左衛門三人负责。他们在回绝了梅北国兼的要求后,放松了警惕。而国兼则抓紧时间,派遣5~6人到周围乡村煽动士情。肥后原早就是岛津家的领地,岛津家臣与肥后在地领主关系密切,而肥后的领主相良氏也是岛津的传统盟友。因此上一经发动,立刻云集响应。一时町人百姓蜂起,乡野骚然。5天后,即6月10日,梅北国兼已揪合了2000人的军势。而此时的佐敷仍是一座空城。于是国兼率众战于大手门,留守居安田弥右衛門不敢当,弃城而逃。梅北只费5~6唇舌之力,便轻松将这座坚城握入手心。
占领佐敷后,国兼一面继续派人到各地发动群众,一面向各个方向派遣了讨伐军。東郷甚右衛門与田尻但馬率领1000士兵,驾大船2隻,兵船10隻,水陆并进讨伐小西行長的麦岛(八代)城。另有为数不名的部队向熊本方向前进。国兼则留730人坐镇佐敷,向各大名处发信联络,以期四面张网,将秀吉困杀于名护屋中。
当时各家接到书信的情形已不能尽详。岛津家的《町田家谱》为我们生动地描绘了岛津家当时接到书信事各人的反应。
梅北在信中假传龙伯公的命令,要家中诸将谋划“复兴六国”,恢复全九州的疆域。他还说龙伯公已经和诸侯约定如何在名护屋趁秀吉将要出海的机会铲除秀吉,要求诸将配合自己讨伐肥后。其口吻绘声绘色,仿佛真有其事。岛津的各个留守官如平田美浓守光宗・新纳武藏入道拙斋・鐮田出云守政近・新纳越后守忠包入道等都深信不疑说:“事情紧迫,应当马上起兵响应,不能迟慢。可惜藩内又要因此骚乱了。”只有留守町田久倍毅然不动说:“主公图谋大事,一定会预先和我们商议,然后才会实行。他怎么会假借梅北之口通知我们呢?这个命令十分可疑,我不敢听从,希望大家也不要轻举妄动。”大家也满腹狐疑。直到第六天,果然获得了梅北“谋反”的情状。群臣这才深感后怕。倘若当时不辩真伪,盲目听从,“误信梅北奸计”,谋动干戈,他日事情一旦失败,丰太合雷霆震怒,恐怕岛津一门都无法存继下去了。真是不亦危乎。而此时肥后一国,乃至九州各地,到处都风传着下民反乱的消息,人心惶惶,吏民震恐,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整个岛津家,乃至整个九州,这时都笼罩在这份浓厚的恐慌之中。
[ 本帖最后由 大内义虎 于 2007-10-11 14:4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