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元年(1615)五月七日,丰臣、德川两军大阪城南的天王寺至冈山口一带(大阪府阿倍野区到平野区)开始交锋。在与松平忠直等队激战了数个小时之后,真田信繁的部队伤亡惨重,他被迫率军退入安居神社进行防守。当日下午四点左右,德川军攻破了安居神社,真田军全军覆没,而受伤的真田信繁本人则在神社的田埂被越前军的西尾仁佐卫门宗次讨取,时年四十九岁。可能是因为信繁在此战中表现神勇,在岛津家的文书《萨藩旧记》之中,曾称赞他为“日本第一强兵”。虽然信繁已经战死,但其一族仍被德川氏所仇视,在多方的帮助之下,他的后人得以幸免于难,其中移居到奥州白石城的几个子女的经历更是复杂而又曲折,甚至带有些神秘色彩。
[信繁的后裔]
信繁的子女较多,一般认为有四男八女共计十二人。其中长子幸昌(大助)最为出名,他曾在五月七日跟随信繁在天王寺出阵,父亲战死之后,年仅十五岁的他于次日追随主公丰臣秀赖殉死。其余子女的身世则要先从信繁的诸妻妾说起。
信繁的妻妾也比较多,这可能也是其不平凡出身的缘故,至少在“关原之战”之前,其父真田昌幸好歹也是个大名。天正十四年(1586),真田昌幸为表示臣服于丰臣氏,将十九岁的次子信繁当作人质派到了大阪城,在此期间,《真田家御事迹稿》和《真武内传》中都曾记载真田家臣高梨内记是信繁的丈人,其女采女应该是信繁的侧室之一,次女於市、三女阿梅[注1]可能是采女所生。另一名侧室的资料较少,其名不详,她是真田家臣堀田五兵卫兴重的女儿,在信州上田的时候就与信繁成婚,并在该地生下了长女阿菊,她应该是信繁最早的侧室。在那个年代,作为大名之子,十九岁时就有几名侧室也可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在大阪期间,太阁丰臣秀吉十分喜欢信繁,并给他找了另一门亲事。在天正十八年(1590)至文禄一年(1592)期间,其具体时间则很难确定,信繁迎娶了越前敦贺城主大谷刑部少辅吉继的女儿做为正室,这个女子后来被通称为竹林院,也就是游戏《太阁立志传V》中的安歧。大谷吉继并非等闲之辈,他出身于丰臣秀吉的小姓,是个曾被秀吉称为“可指挥百万大军的奇才”,只是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而限制了其发展,在《藩翰乐谱》等资料中,记载了这场婚姻其实存有些政治色彩。可以被确定的有二男五女是竹林院所生,其中包括长男幸昌、次男大八、四女栗子、六女阿菖蒲、七女山冈、八女(其名不详)。一部分资料也认为竹林院并非大谷吉继的亲女,《当信寺万记录》中讲到,她其实是吉继的妹父浅井内藏之助的女儿,后被吉继收为了养女,这份资料现存于信繁三女阿梅的菩提寺中。
西军在关原战败之后,信繁与其父昌幸一起被流方到纪州九度山,在此期间,他又娶了丰臣秀次的女儿隆清院为侧室,文禄四年(1595),秀次一族几乎尽被诛戮,只有嫁到梅小路家的女儿和其妹隆清院的二人幸免。关于隆清院为何会成为信繁的侧室,很多人认为和瑞龙院(丰臣秀吉的姐姐)有一定关系。隆清院则为信繁育有五女御田、三男幸信。
[重纲与梅]
元和元年(1615)五月六日,真田信繁曾在道明寺与德川方的伊达军交锋,这场战斗在《武将感状记》和《武德编年集成》中皆有记载。在此之前,伊达军前队的片仓小十郎重纲曾先后与大阪方的名将后藤又兵卫基次和薄田兼相交战,并击败了以上二人。重纲是伊达氏的名臣片仓景纲的长子,被认为是战国后期最优秀的将领之一,在随后的战斗中,信繁也见识到了他的实力。
在道明寺之战中,大阪方的后藤基次和薄田兼相战死,第一道防线被德川军击破,大阪已经无险可守,由于双方实力相差悬殊,等待真田信繁的可能是最后的决战。在《仙台士鉴》中也记载着这样一件事,说真田信繁于六日夜里给伊达军的片仓重纲写了一封书信,在信中他将三女阿梅托付给了重纲,当天深夜,有两顶轿子到达伊达军营,每个里面分别坐者一个女孩,当别人问到哪个才是信繁的女儿的时候,两个女孩却都不回答,而且她们的怀中都揣有短刀以防不测。后来这些人才知道,这两个女孩一个就是阿梅,当时她年仅十二、三岁,而另一个则是穴山小助的女儿[注2],此举是为了遇到危难之时,能够有机会保全阿梅的性命。在《老翁闻书》中有不同的记载,在大阪城陷落之时,片仓重纲在乱军之中看到一个大约只有十六七岁,并且头扎白绫、手持白柄长刀的美丽女子,当得知他是真田信繁的女儿时,便将其收留。无论怎么说,阿梅的确是在即将到来的混战中幸免,最终到了片仓家。
五月七日上午十点左右,信繁携长男幸昌在天王寺口出阵。正午时分,在德川方的先锋本多忠朝队与大阪方的毛利胜永队开始交战之后,真田信繁并没有立即出击,他是在等待大阪城的丰臣秀赖能够出城作战,鼓舞丰臣方的士气,在等待了一段时间无果之后,信繁决定发动进攻,并同时派幸昌作为使者,回大阪城去请求秀赖出城。可以做出推测,真田信繁此时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而做为一位父亲,他依然希望自己的儿子的能够平安,所以才让会让其离开战场。五月八日,大阪城被攻破,幸昌跟随丰臣秀赖躲进外城的一座仓库之中,被紧随而至的德川军包围,丰臣方的大野治长派出使者,想以自己的一家人的性命换取秀赖活命,但遭到德川家康的拒绝,于是,走投无路的秀赖一行人全在仓库内自尽,然后放火自焚,幸昌也在其中。
真田信繁为什么会将女儿托付给片仓重纲?有一种说法是,当年在伏见城时,真田家与伊达家是邻居,真田信繁和片仓景纲算是旧相识,因此他才会把女儿托付给景纲之子;另一种说法是片仓家与真田家都出身于信浓神社的神职,两家算是同乡。无论怎么说,阿梅都是在片仓重纲的保护下得以幸存,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信繁的后人依附于片仓氏是个明智之举,因为片仓氏在伊达众臣中的地位首屈一指,同时伊达氏在幕府中的地位也是其他藩所很难比拟的。
关于阿梅的生母是谁也存有一些疑问,一些资料中认为其应为竹林院所生,于庆长九年(1604)生于九度山。个人估计,该观点与《仙台士鉴》中对其的年龄记载大致相符,那样她就是与五女御田同年,而有些资料认为信繁的四女栗子却是生于庆长三年,这两者明显有些矛盾。另一种观点则认为阿梅之母为高梨内记之女,她在文禄三年(1595)出生于信州上田,这样在大阪之阵的时候应是二十岁左右,与《老翁闻书》中的年龄记载相差不多。个人更倾向于第一种观点,估计《仙台士鉴》的资料可能会更准确些,而且在不同的资料中,阿梅的两个生辰时间就能差出十年,她姐妹的生辰时间也不一定能作为依据。
[片仓守信]
跟随阿梅前往奥州白石城的还有信繁的次男大八、六女阿菖蒲、七女山冈及八女,也可能消息并未被走漏,更可能因为有伊达氏的支持,所以幕府也并未对此时进行追究。而此时,信繁的长女阿菊早已成为了其叔父堀田作兵卫的养女,并未在大阪。次女於市也早在庆长十五年(1610)就己病死。四女栗子与其生母竹林院一起被留在了九度山,五月二十日,两人在纪州伊都郡被浅野长晟捕获,二十四日被移交到德川家康手中,但却并未被加害,她们转而依附于亲戚滝川一积。而五女御田与其母隆清院早在大阪陷落之前已逃往瑞龙院处避难,同年七月,隆清院在梅小路家生下了遗腹子幸信,是为信繁三子。
元和六年(1620),阿梅成为了片仓重纲的侧室。六年之后,由于重纲的正室针生氏病死,阿梅就成为了正妻。与姐姐同在白石城的大八于庆长十七年(1612)二月生于九度山,在成年后改姓片仓,人称片仓久米介守信,他曾作为片仓重纲的食客,享有知行一千石。宽永十七年(1640),大八出仕仙台藩的第二代当主伊达忠宗,他自报姓名为真田四郎兵卫守信,位列二番座家格,知行三百石,并获封江户御番组马上役,成为仙台藩士。这下可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虽说这距离真田信繁战死已经足足有二十五年,虽说在此之前,幕府可能是给了伊达政宗的面子,但是,名目张胆的站出来就超越了其心理承受底线,于是幕府就下令开始调查真田守信的家系。
仙台藩自然是想保全守信,而且此时德川家康、秀忠父子已亡,真正痛恨真田氏的人已经不在,所以调查之事一直进展缓慢。直到宽永十四年(1637)十月,“岛原之乱”爆发,除了一些当地农民和天主教徒之外,很多四处流浪的的武士也参与了此次倒幕行动,当年属于大阪方的武士及其后人更成为幕府的主要怀疑对象,同年二月,信繁长女的丈夫石合十藏道定就曾被幕府调查。同年三月,幕府又下令缉捕原大阪方武将明石扫部全登之子内记,并且在仙台藩将其抓获,当月二十日,内记于押送途中在须贺川(福岛县)病死,但其尸体仍然被用盐浸后运往江户,幕府对此事大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架势。真田守信自然也未能幸免,幕府责令仙台藩给个说法,为了应付此事,估计仙台藩也寻求了其他人的帮助,那就是信繁之叔真田信尹一族。信尹是弹正忠幸隆的四子,通称隐岐守,武田家灭亡后就转仕德川家康,并成为其旗本,在幕府中也应该有一定的信任度。不过毕竟血浓于水,信繁的后人有事,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在多方的努力之下,一份假的族谱诞生了,这里说真田守信其实是信尹的次子[注3],原名为真田政信,并会立即将姓氏重新改回片仓。而且他们还说,“真正”的大八早很多年前就已经死在京都了,其死因是在玩投石子游戏中被石头击中要害。幕府对这个说法并没有提出异议,可以看出,他们应该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顺水推舟给了仙台藩和信尹一族一个很大的面子,不再深究此事了。
明历三年(1657),守信又因家系问题而在幕府中遭受谗言,并因此被免去公仪使的职务,但是幕府已经不再继续重视此事,六年后,他就恢复了武头之职。宽文十年(1670)六月三十日,五十九岁的片仓守信去世,他被葬在了白石城功德山当信寺,法号山誉浄庵居士。因为害怕引起幕府的疑忌,他的家纹没有使用“六连钱”,而是改用“结雁金”[注4],但他的墓碑上却又刻有“一连钱”纹,这可能是其仍想向他人表示,这里埋葬的是真田信繁的儿子,同年九月九日,其子冲之丞辰信继承了家主之位。根据后世传闻,守信的姐姐阿梅在成为片仓重纲正妻之后,一直是以“贤内助”的形象辅佐夫君。经数翻查阅,后世关于阿梅和重纲的婚后生活的资料较少,这的确是个遗憾,但从仙台藩和片仓氏一直努力保护守信一事来看,这里应有阿梅很大的功劳。阿梅也并未忘本,他不仅保护的自己的弟弟,而且还给自己的两个妹妹找了人家,庆安元年(1648),她还为父亲真田信繁建造了一座菩提寺,地点在白石城城南的月心院。元和元年(1681)十二月八日,阿梅在白石城去世,时年七十八岁,号泰阳院殿松源寿悟大姉,她也被葬在了当信寺,与他的弟弟守信相邻,其墓碑上则是刻着“六连钱”的家纹。
片仓守信死后,其子片仓辰信仍然在仙台藩任职。宽文十一年(1671)年,他就任大番士,翌年,转封为江户御番组马上役。延宝元年(1673)十一月三日,仙台藩主伊达纲村在仙台接待松代藩主真田幸道,幸道却发现负责接待的众人中竟有人使用“结雁金”的家纹,于是便要看看此人,被唤上前来的正是片仓辰信。真田幸道是信繁的哥哥真田信之的孙子,所以和辰信算是平辈,二人就当着众人之面相认为堂兄弟。正德二年(1712)二月,片仓辰信接到内命“不必再忌惮将军家”,同年四月,他归还了片仓氏作为食客的一千石知行,恢复了真田本姓。这也标志着幕府对此事已再无疑忌,而辰信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称自己为信繁的子孙,巧合的是,这一年与其父守信诞生的时间相隔整好一百年,辰信及其子孙就是后人所说的“仙台真田氏”,他们是真田信繁所留下的血脉。
[附录]
信繁的几个妻子:
一。堀田氏:(1564-?)
真田家臣堀田五兵卫兴重之女,卒年不详。
二。采女:(1570-?)
真田家臣高梨内记之女,卒年不详。高梨内记则曾跟随昌幸、信繁一起被流放到九度山,后随真田信繁进入大阪,元和元年(1615)在大阪战死。
三。竹林院:(1579-1649)
又名安歧、小石、德、小屋。大谷刑部少辅吉继之女,也有资料认为其应为吉继之侄女,后跟随信繁一起被流放到九度山。元和元年(1615)五月二十日,她与四女栗子在纪州伊都郡被浅野长晟抓获,其后得到了亲戚滝川一益之孙滝川一积的庇护。竹林院于庆安二年(1549)五月十八日在京都去世,法号竹林院梅渓永春清大姉。
四。隆清院:(1584-?)
丰臣秀次之女,出羽龟田藩的资料中称之为隆清院,大阪陷落之前,与五女御田一其逃往瑞龙院处避难,之后行踪不详。但根据出羽龟田妙庆寺中有她的牌位,所以推断其可能后来是寄身在此地。
信繁的子女:
长男幸昌(大助):
庆长六年(1601)生于九度山,陪伴信繁一起度过了九度山那段流放生活,后跟随父亲进入大阪,参加了大阪冬、夏之阵。元和元年(1615)五月八日殉死,谥号真入全孝大居士。
长女阿菊:
天正十二年(1584)生于上田,后成为了其叔父堀田作兵卫的养女,嫁给了小县郡长洼乡的石合十藏道定。宽永十九年(1642)去世,时年五十九岁,其墓所在长安寺。
次女於市:
天正十五年(1587)生于上田,病死于九度山。卒年与墓所不详。
三女阿梅:
前文已表。
四女栗子:
生于九度山,具体时间不详,与母亲一起得到叔父滝川一积的庇护,并成为一积的养女。后嫁给蒲生飞騨守氏乡的重臣坂乡喜(蒲生源左卫门)的长子坂乡明,宽永十年(1633),因主家蒲生氏断绝,坂乡明成为浪人,移居日向延冈,并于两年后病死在近江大津,其后栗子之消息也不详。
五女御田:
庆长九年(1604)生于九度山,与其母隆清院在瑞龙院日秀尼处避难,成年后嫁给了佐竹常陆介义重的四子岩城但马守宜隆。宽永十二年(1635)没于江户,时年三十二岁,供养于出羽龟田妙庆寺,寺中同时还有其母隆清院、弟幸信的牌位。
六女阿菖蒲:
庆长十年(1605)生于九度山,跟随了姐姐阿梅移居白石城,嫁给伊达家臣田村金兵卫定广(片仓定广),宽永十二年(1635)去世,葬于白石藏本胜坂的田村家墓所。
七女山冈:
庆长十三年(1608)生于九度山,跟随了姐姐阿梅移居白石城,嫁给了茶人犬山城城主石川备前守贞清(石川光吉/宗林)之子藤右卫门重正(宗云),随夫居住在京都,曾在京都大珠院为父母修建墓所,于明历三年(1657)去世。
八女:
庆长十五年(1610)生于九度山,名不详,跟随了姐姐阿梅移居白石城,《仙台真田系谱》中曾提到此女,卒年不详。
次男大八:
即片仓守信,前文已表。
三男幸信:
元和元年(1615)七月十四日生于梅小路家的知人宅,宽永三年(1626)随姐御田前往出羽岩城,名三好左马之介幸信,以三百八十石出仕龟田藩,宽文七年(1667年)去世。
[注1]:关于三女阿梅的生母存有些疑问,将会在接下来的内容中提及。
[注2]:穴山小助,信繁家臣,传说中的“真田十勇士”之一。《庆元记》和《真武内传追加》中曾提到此人,他也是十勇士中存在可能性最大的一人。传说穴山小助之女跟随阿梅前往奥州白石城后,嫁给了三井景国的家臣吾妻佐渡之子。
[注3]:这很明显差辈了,稍微有些侮辱幕府的智商,但在几个资料中都是这样写的。
[注4]:“六连钱”为真田氏在战争时使用的家纹,“结雁金”为和平时期所用。
奥州真田信繁之墓,地点在今白石市的原三春城主田村清显公墓中,其上刻有“二代片倉小十郎重長室父 眞田左衛門佐源幸村御墓 田村○○室御父元和元年五月七日○○”的字样,估计是其女阿菖蒲、婿田村定广所修。
仙台藩为应付幕府调查,而制造的那份假的家系图。
阿梅和片仓守信的墓所,地点在今白石城功德山当信寺。左侧为阿梅之墓,右为守信。
主要参考资料:
http://www5e.biglobe.ne.jp/~gintk/rekishi/yukimura.html
http://www.interq.or.jp/tokyo/sf46127/sub03/sub032/sub3201.htm
http://f31.aaa.livedoor.jp/~koskan/hime.html
http://www.sanada.or.jp/contents/column/matsuei/sendaisanada.html
http://www2u.biglobe.ne.jp/~kamomax/oume.htm
http://www2u.biglobe.ne.jp/~kamomax/yukimura.htm
http://www1.odn.ne.jp/~cah49810/papa/sub1.htm
http://www1.odn.ne.jp/~cah49810/papa/sub2nenpu.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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