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增上寺,德川将军家荣华之墓所。
原属古义.真言宗、坐落于武藏国丰岛乡贝冢、称光明寺的这座山门,到了明德四年(1393)圣聪上人任住持时而改投了净土宗;也许是为了让新改宗的寺庙从此拥有新的气象和活力,光明寺为此更换了新的寺名——增上寺。
或许真的是天遂人愿,天正十八年(1590),日后即将开创三百年治世的德川家康因关八州转封而入主江户;不久家康受住持存应上人点化而皈依,增上寺遂被其定为德川家之菩提寺(家寺),并于庆长三年(1598)迁移至江户芝地。
及至开幕,幕府制定关东净土宗十八檀林之时,增上寺更是荣膺十八檀林笔头,成为了和在京都的净土宗总本山.知恩院相提并论的莲华胜地。
自二代秀忠魂归此处,到十四代家茂埋骨迦蓝,共计六位将军于此长眠。而在这六位将军中,有一位既不似台德院那般自小就受到父亲的悉心栽培,也没有着高贵的母方出身,更不及初代权现健康长寿;执掌天下权柄不到四年就匆匆谢世,每言及其在位之日短而较其功勋之彰显,不由得不让人丛生“英主早逝”之叹;这位公方敏达好学、博闻强记,善于提拔身份低微的有才之士,敢于直面否定前代之恶政,不以亲疏关系而护短、不以自身喜恶而治政,的确堪称为一代名君。
他,便是江户时代将军宝座上最耀眼的一颗流星——六代将军·家宣。
六代将军德川家宣公画像
【灰色童年】
家宣的生父.纲重卿,幼名长松,乃大猷院家光与侧室.顺性院於夏之方所出。然则由于家光的早逝,使得当时年仅七岁的长松未来得及得到任何赐封;承应二年(1653),长松元服并更名为纲重,又过了八年,纲重以四代将军家纲异母弟的身份拜领了甲州二十五万石的封地,成为了继任将军职位的第二顺位,时人称之为甲府宰相。
家宣之母.长昌院於保良之方是原后北条氏旧臣之后——田中胜宗之女,她原本是松坂局夫人身边的一位侍女,后被年轻气盛的纲重相中,于26岁时生下幼名虎松的家宣,次年产下其弟熊之助(后之清武,一说兄弟俩同时降生)。
由于祖母顺性院出身于身份低微的町人之家,再者也是为了儿子日后的前程,因此顺性院格外注重纲重嗣子母方的家格。在顺性院正计划为纲重迎娶关白二条光平之女为正室的当口,19岁的少主却和年长7岁的侍女接连生下子嗣,这实在是无法不让人侧目而视的事情。
为了避免周遭的非议,抑或更是出于“将来的正室应该能够产下世继吧?”的期盼,顺性院狠下心肠,将虎松和弟弟熊之助分别托付给了家臣新见正信和越智嘉清抚养;随后,虎松就这样远离了亲人,成为了家老正信的养子。由于延宝四年(1676)虎松叙任为从三位左近卫中将,因此也有“新见左近”的通称。
然而世事的变迁却并不是以个人意志的轨迹而前行的,历经了两任正室嫁娶的纲重并没有产下任何的男嗣,想必此时一心想抱上有着高贵母方出身孙儿的顺性院一定大失所望吧。
几年之后,因为没有别的嗣子,9岁的虎松从新见家被重新迎回归入甲府宗谱。幼年丧母、只是因为父亲无出才被认回的少年所遭遇到的痛苦还远远不止这些。就在虎松回归宗谱之后不久,甲府藩内素来与正信交恶的两名宿老——岛田时之与大田吉成就肆无忌惮地散布谣言说“真正的虎松其实早就已经夭折了,正信是在拿自己的儿子冒充少主,其真正的目的乃是为了篡夺主君的家业。”虽经若年寄.久世广之查明此为子虚乌有之事,但该事件却对虎松的名声造成了相当大的负面影响,为此岛田时之与大田吉成被勒令切腹谢罪。难能可贵的是,此时年轻的虎松表现出了相当宽广的胸襟,不计前嫌的为这两位无良家臣求情,终于使得彼等被免于了切腹的处分。
延宝四年,纲重携虎松觐见了当时在任的四代将军家纲,并拜领将军一字元服,更名为“德川纲丰”;官叙从三位左近卫权中将兼左近将监的他此时距离将军的宝座,还有30年的漫长之路要走。
【从弱冠藩主到将军世继】
享尽了盛事荣华的家纲,膝下却没有一男半女。这就使得父亲家光的另两个儿子——甲府系的纲重和馆林系的纲吉都有可能当上下一任将军。因纲重较纲吉年长,按说继任将军的概率是要比纲吉大些的;就能力而言,纲重也还算是位水准之上的领主,他曾破格启用了著名数学家关孝和来担任甲府藩的勘定吟味役,在内政方面纲重注重儒学治政,在领内模仿汤岛圣堂而建造了相仿的孔庙,并对境内连年泛滥的釜无川进行了有效的整治,还下令动工开建了有日本三大堰之称的德岛堰;可以说,如果纲重按照这样的表现而继任下一任将军的话,应该是能够成为一位守成之主的。
但是命运却偏偏和这位挂着参议头衔的亲藩大名以及他的儿子纲丰开了一个大大的黑色玩笑,35岁的纲重竟然死在了自幼就体弱多病的家纲之前。一时间,原本极有可能成为世继乃至登上将军宝座的纲丰被主张拥立“宫将军”的大老.酒井忠清以及力争继任人选非纲吉莫属的老中.堀田正俊等高级幕臣丢在了一边。争议的结果是老练的下马将军败给了风华正茂的护幕少壮,纲吉派竟然压倒了忠清而出乎意料地大获全胜。比起这时春风得意的馆林叔父,纲丰这个失去了父亲的甲府弃儿想来此刻定然是饱尝了人世间的无奈和辛酸吧。
从17岁接任藩主伊始,到幸运地成为储君而入主江户城西之丸,其间25年内关于纲丰的记载并不详尽;但我们仍能从这些不算详尽的记载中对其当时的处境作一个概括性的猜测。
延宝6年(1678)11月7日,父亲清扬院(纲重法名)尸骨未寒,曾经抚养过纲丰、已被勒令蛰居的家老新见正信被彻底的剥夺了权力。5天之后,其家老职位就由书院番头.冈部源太左卫门定直接管,还没等过完这个月,正信就被莫名其妙的处刑了。
何谓书院番头?将军侧近之臣也。能对超级亲藩藩主的养父兼重臣下手的,除了江户伯伯和馆林叔叔外,还有那些大权在握的大老老中们,怕是再也找不出其他人了吧?
不论是家纲死前敲山震虎也好,纲吉背地使坏也罢,还是大老们的什么盘算,其目的无非都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尽最大可能地削弱竞争对手的势力罢了。
『越前筑后』
老将已逝,势必要寻求新鲜血液来作羽翼,此理放眼古今皆然。究竟谁能成为纲丰的股肱之臣呢?原为猿乐师门人的间部诠房和一介浪人之身的新井君美便于此时跃上了时代的舞台。
日后的间部诠房得到了越前守的官位,新井君美则获赐了筑后守的头衔,有意思的是,两人作为家宣所倚重的臣下,这两个官名和他们表现显得非常的吻合,不知道家宣在赐予他们官位的时候,是不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DIY了一下。
间部诠房乃甲府藩士西田喜兵卫清定长男(啧啧,到底是老部下的儿子啊,难怪会当上嫡系),生于宽文六年(1666),原为猿乐师喜多七太夫的弟子,贞享元年(1684)成为纲丰的小姓,享禄一百五十俵十人扶持。纲丰成为将军后,提拔诠房担任侧用人之职,并最终使其成为了领有五万石领地的大名。
间部诠房木像
新井君美,号白石,出身于传统的武士世家,和父亲新井正济一道曾供职于民部少辅土屋利直门下,后因不见容于土屋家继任的新主赖直之故而被夺禄,虽不久又仕于堀田正俊、正仲父子,然自发生正俊被刺的事件之后,堀田家失却了往昔的恩宠,每况愈下,最后竟到了连部分家臣都供养不起的地步。三十五岁那年,白石终于辞去了职务,自此开始沦为浪人。
说起诠房和白石,是件相当有趣的事情。诠房精于乐舞,容姿端正,被纲丰任为侧近理所当然;而白石貌丑,个性狷介,只要认为是对的事情就会不顾他人的反对而坚持到底,也正因为白石这种执拗的性格和丑陋的样貌,使得不少人背后称其为“鬼”(日文中的意思为怪物)。白石师从于大学者木下顺庵,对待学问的态度非常认真,在其所著的《折焚柴记》中曾这样写到:“世人做一次之事,我做十次;人家做十次的,我就做一百次。”因其如此之治学态度,使得白石不仅能通晓和汉,而且眼界也远远地超出了那个时代的普遍认识,为日后担任纲丰的政治决策顾问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新井白石画像
白石和诠房都深受纲丰信任,但两人所领之俸禄却截然不同。诠房屡次加封,最后竟能以侧近之身而累至大名,可例柳泽吉保;而白石虽官叙从五位下筑后守,然仅禄至千石,与将军商议某些事情还需通过诠房而闻达。但不管怎么说,纲丰、诠房、白石三人之间却能始终相互信任、君臣一体、配合无间,这不能不说纲丰颇得相宜之臣也。
纲丰于甲府蛰伏的25年间,也是纲吉坐拥天下、发号施令的25年。纲吉在当上将军之初,尚能惩治腐败、励行文治之道,但自有拥戴之功的老中堀田正俊被谋杀后,便逐渐开始变得骄奢淫逸了起来。后院有以母亲桂昌院为代表的大奥方频繁干预国政、前庭又有被人称作“夜食少将”的柳泽吉保把持朝权;国库每年耗费惊人、散财如雨,度支方面则尽交于荻原重秀等一干与豪商相互勾结之人打理,原本财政状况尚称丰裕的国库到了纲吉时代竟被掏得濒临破产。尽管到了被世人谓之以“犬公方”的地步,纲吉依旧我行我素的继续着他那荒唐透顶、遗笑千古的《生类怜悯令》,而毫无半点迷途知返的自觉。这样的将军、这样的统治者、颁布这样荒诞可笑的法令而尚能御宇天下三十年,由此可见日本江户时代中期的封建君权是多么的强大与炙盛。
只图自己享乐而全不顾民怨鼎沸、国库干涸的纲吉自然也有着伤透脑筋的事情。自父亲家光始,京都公卿门第嫁来的正室们都只是充当着花瓶一般的角色。四代严有院是侧室宝树院於乐之方所生、纲重是侧室顺性院所生、纲吉的生母桂昌院也是出自那种“要不是成为了将军的侧室,否则以其家格简直是低的没法说”的人家。虽然好歹都成了将军家的公子了,按理说也该娶些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然后再与之产下门第高贵的继承人了吧?但这哥仨在正室无出这方面的情况和老爷子简直是一般无二。老大家纲膝下无儿女,不费笔墨;老二纲重两届正室都无出,还是和伯母的乳母身边的大姐姐好不容易才有了两位小公子;身为老四的纲吉和正室鹰司信子居然也是无出,只有侧室於传之方育有德松与鹤姬这一男一女。
对于德松这唯一的嗣子,纲吉自是无比珍视;小家伙才1岁的时候就将自己潜邸时期的上野馆林藩25万石藩主之位让给了德松。然而好景不长,延宝八年(1683),四岁的德松不幸夭折,身为父亲的纲吉固然悲痛欲绝,但接下来,纲吉将面临着一个他不愿意看到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因为此时将军家嫡流唯一的血脉就是他万分厌恶的德川纲丰。
据上之乡利昭于其所著之《德川吉宗》中所述,水户光圀曾力主世继非家宣不可,言纲吉得以继承将军之位乃是因为兄终弟及,将军之位本就当由纲重继承,只是由于其早逝才选了纲吉;今纲吉无嗣,自应当还位于纲重之子纲丰。且不论水户黄门是否和纲吉说过这样的话,纲吉怎么会愿意将将军之位传给“从他父亲开始就成为了我的竞争对手”的这个侄子呢?于是乎贞享二年(1685)七月,为了祈求佛祖保佑能让自己再获麟儿,同时也是为了不让纲丰有继承大统的机会,纲吉发布了“不得限制猫狗越道”的命令,又经过几年的陆续增补,幕府终于正式颁布了《生类怜悯令》。
关于《生类怜悯令》之细节,《宪庙辑录——德川五代将军纲吉探检》一文中已有较为详细的介绍,此不赘言。纲吉爱护生灵、不忍杀生之心可以理解,祈求上天再赐子嗣的心愿也能接受,但他将个人喜好及为一己之私之目的就进而布法祸国、致使万千民众蒙受深重苦难,这种专制霸道的作风,足以遮盖他在登位之初的小善而使其骂名长存。
而这段时间内在甲府的纲丰又在做些什么呢?他在治水检地,从武田时代起甲州就有一直致力于根除水患的国风,随着领内的新田开发取得了实质性的成果后,从贞享元年到次年,甲府藩进行了较大规模的检地,并且还专门设置了称作“水账”的台账。他在任贤用能,前面所提到的曾在纲重手下效力的关孝和在以上这些工作中大放异彩,并创作了比西方的莱布尼茨相关著述要早上十年、专门解联立方程式的著作——《解伏题之法》。他在勤奋向学,聘请白石和吉田藤八郎担任身边的侍讲,从最初的《诗经》、《礼记》到后来每年必讲的《四书》、《孝经》以及《周礼》直至最后的《大学衍义》;另外在求教汉学之余还命白石将庆长五年(1600)至延宝八年(1690)间的三百三十七家大名之兴衰往事编制成书,此即为堪称后世将军治政教材的《藩翰谱》。当然,他更在等待,他在等待着终有一天能在更大的舞台之上来一展自己的壮志与抱负。
决不能将将军的宝座让给纲丰!纲吉为此使出了浑身解数。先是将女儿鹤姬下嫁给纪州藩的纲教,为的是让纲教日后能够接得上自己的班,却不想未几女儿女婿双双先他而去,新纳的众多侧室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实现他的夙愿;可笑又可悲的五代将军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只要禁止杀生,就能诞下世继” 这类由亮贤和隆光等佛门败类捏造出来的鬼话上面。然而,《生类怜悯令》真的能给纲吉带来期盼已久的子嗣吗?宝永元年(1704)已是垂垂老矣的纲吉大约也终于明白了要诞下子嗣已是不大可能的奢望了吧?就在这一年的十二月五日,他最终无奈的让纲丰以自己养子的身份而入驻江户城西之丸,并于翌年让其改名为“家宣”。
是的,已届42岁“高龄”、年齿之长堪称史无前例的将军世继.德川权中纳言家宣公于焉诞生!
【纲吉之死与家宣继任】
主君成为了世继,家臣们自然也就纷纷由藩臣而变成了御家人。新井白石、村田十郎右卫门、芝崎十郎右卫门、吉田藤八郎、服部清助、土肥源四郎等皆归西之丸御侧众差遣;不久,在家宣成为将军之后,深受主君器重的这些家臣们又划归若年寄统辖。
花甲之龄的纲吉虽然立了家宣为世继,然则对《生类怜悯令》的执念和他那以吾之好为天下好的作派却并不见有丝毫的减退,就在纲吉去世的前一年八月中旬,还下令禁止用火来为马减鬃毛,以至使得当时的马匹不论是由人牵引或是骑乘的都和野马无二。
『十月,颁布怜悯牲畜三条禁令。今后具有乘马身份者,只能牵马而行,不得骑乘。』
——《折焚柴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纲吉却是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来继续执行他的恶政。在他当政的三十年里,因为自己的恣意挥霍而使国库寅吃卯粮、一贫如洗;再加上这一时期日本的贵金属外流现象严重,使得幕府年年赤字,入不敷出。没有钱怎么办?他所倚重的勘定吟味役.荻原近江守重秀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即改变货币的成色发行新钱,进而使幕府从中攫取巨大的收益。
这么做一开始却也收到了一定程度的效果,然纲吉和重秀却以货币减色为长久之计,一俟财政吃紧便举新钱。由于毫无节制的滥发劣币,及至宝永年间终于引发了严重的通货膨胀。为了能重建经济秩序,宝永五年闰正月二十八日又命铸当十大钱,当十者顾名思义即以一易十通兑旧币。
『九月末,重新下令流通大钱……又闻商人对通行大钱啧有烦言。[将军]下令,无论贫富老少男女,一人不漏,皆须提出保证使用大钱文书,并每日督促。』
——《折焚柴记》
五代将军德川纲吉
就这么一直折腾着的纲吉,到了年底终究是不行了。宝永六年正月元旦,纲吉病重,召世继、柳泽少将吉保、松平右京大夫辉贞、松平伊贺守忠荣、黑田丰前守直重及近习诸人往谒。十日,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终于走完了他那63年的人生之旅,谥号常宪院。临死前的纲吉还念念不忘地郑重叮咛家宣及诸臣:“我近年所推行生类怜悯令,虽系无关宏旨之细节,然只此一事,在我百年之后,希望仍如我在世一样执行,这才是对我的孝顺,在座诸人都应很好记取。”其弥留之际仍然愚行至此,委实令人付之一笑。
『十日过午以后,正惊讶路上行人脚步匆急,日暮时得知将军逝世,为之哀痛』
——《折焚柴记》
白石内心真的是因为纲吉的逝世而为之哀痛吗?这点笔者不得而知。但纲吉身前的大红人如柳泽少将、荻原近江之辈应该会为纲吉的逝世而哀痛不已吧?几十年的后盾靠山一朝逝去,等待他们的不光有新将军家宣,还有嫉恶如仇的名儒之臣新井白石。
德川幕府十五代将军中有暗主也有名君,前代的乱政总是由后代的治政来化解。尽管纲吉留下的烂摊子直到有“米公方”之称的八代将军吉宗时期才有所好转,然纠正世风、清廓宇内之举却是始于六代的家宣。
宝永六年正月十一日,白石赴西之丸朝参家宣。
『时携封事于袖中,拟通过间部诠房上呈……封事中陈述当务之急三条……十二日又朝参,呈封事……从此每日朝参……至十五日始晤面,谈及近日所陈各事。』
——《折焚柴记》
前代将军的丧事才刚刚开始,为何白石便十万火急的跑来朝参,还附上诸多封事?无需仔细体会字里行间的意思也不难发现个中原由,盖常宪院苛政猛于虎也,不可不速废之。
『十七日主君命令废止大钱……如不颁此等指令,世人不得安心。由于此等事不容缓办,故有今日之命令。』
——《折焚柴记》
纲吉才走了一个星期,家宣就果断的颁布了废止当十大钱的命令,为的就是让“世人安心”,新君继位之时,人气和民心是万万不可缺失的,此理古今皆同,因而家宣下一个要拿来开刀的,便是恶名昭彰的《生类怜悯令》。
自该令颁布以来,天下犯事者不知几何。兹据新井白石描述,仅纲吉末期的几年时间内,就有数十万人因违反此令而遭逮捕,当时尚未判决而死于狱中、光是用盐来腌尸的就达九人,而尚未死者,其数更重;事实上在日后废除此令之时,一次性就曾释放了8000人以上,可见此令之害于一斑。
又数日,家宣召吉保商议如何对待纲吉之遗命。家宣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此令不除,天下愁苦无从得已。但既有如此之遗命,到现任将军时即予以废除,似亦不妥。因而无论如何,总须作出按照遗命办事的姿态。』
——《折焚柴记》
吉保久居官场、深谙权谋,当即表示其原本就不赞同此事(指《生类怜悯令》),但考虑到自己深受常宪院之御高恩,对于今后究竟要如何对待遗命而感到难以预料,并讨好家宣说“主君所谕诚为孝道之至”。
纲吉时代权倾朝野的柳泽吉保
既然纲吉派的代表人物柳泽吉保对家宣废止遗命的想法都睁只眼闭只眼,新将军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当下家宣就命吉保将他的意思传达给曾经一起领受遗命的诸人;而众臣对家宣之意皆无异议,不知纲吉泉下有知若见此情此景将作何想。
宝永六年正月二十,家宣集众人于纲吉灵柩前告曰
『起初听取指示,就我而言,永远决不违背。至于天下人民,因另有考虑,希望予以批准。』
——《折焚柴记》
《生类怜悯令》,这曾经横行天下长达二十余年的恶法,随着家宣轻描淡写的一句“因另有考虑”,而就此宣告终结。
罢黜恶法之后,家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要让柳泽吉保等一干纲吉的侧近腾出位置。柳泽等众人请求落发以随常宪院,却为家宣所阻,言道:“现今我就任伊始,万不可开此先例。不如葬礼完毕后辞官隐退,家事让交子嗣,然后按自己愿望落发。既不违反先代旧例,又可遂其初心。”
落发与否乃细枝末节,关键是要求吉保等人“葬礼完毕辞官隐退”,吉保倒也乖巧,遂告辞官;就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家宣不但废除了前代的诸多恶政,且将实权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可谓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宝永六年五月初一,48岁的家宣正式获得正二位内大臣兼右近卫大将.征夷大将军源氏长者宣下,六代将军.家宣终于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天下众生的眼前。
【君臣相宜、文昭治世(上)】
『清除弊政』
「万代の亀の甲府が世になりてほうえいことよ民の喜び」
万代之龟龟甲硬,甲府大名做将军;元号唤宝永,人民齐称幸。
这是江户时代民间的一首打油诗,其中“龟甲”扣“甲府大名家宣”,“宝永”的读音同“好哎”,可见百姓对家宣的当政是持赞赏态度的。
考量一国为政之得失,当从诸多方面为之观。对于这位有着明君之称的六代将军之治下,史学界一直存在着两种对立的看法。站在政治角度的传统看法是家宣清除了前代的弊政、起用了像新井白石这样的能吏、订正了朝鲜通信使的待遇、缓和了朝幕之间的对立,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凡事诉诸裁判只对幕府有利的现象,故宝永.正德之治是明君的治世。而另一种观点却以经济方面的考量为主要评判依据,认为新井白石的新经济政策并不怎么见效,诸如《海舶互市新令》(又称《长崎贸易新令》)等法令也不过就是在亡羊补牢;前观点中所述的种种大多也就是在下表面功夫,因此宝永.正德年间的诸多施政措施不过流于观念和形式,并没有能为国家真正解决什么问题。究竟哪一种观点更能诠释出那个时代的风貌及特征呢?此处暂且不表。
宝永六年正月二十七日,或许是白石才为纲吉起草石椁铭文后有感于将军家嫡流人丁稀疏之故,这一天朝参时他向家宣呈上了建议废止皇子皇女出家之制的封事。
『元亨、建武之间,皇统既分南北,南朝不久遂绝……武家固已衰落,皇室更不待论……然而皇太子之外,皇子皇女尽皆出家一事,至今犹沿衰世旧习,无所改变……而皇子皇女出家之俗为时已久,竟成世间惯例。皇室固未提出,料想此俗亦非所愿……如皇子立为亲王,不需给予多少土地。皇女下嫁,亦不费多少国家财物。』
——《折焚柴记》
对日史有涉猎的读者想必知道,从幕府政治开始的那一刻起,朝廷与诸代幕府之间一直都有着互相对立的矛盾。虽然江户时代朝廷的权势几乎已经荡然无存,但幕府仍旧刻意防范着远在京都的朝廷,乱世之际除皇太子外其余的皇室子女成年后出家的旧俗竟然一直能够保留到于今的太平时代,可见幕府控制防范朝廷的用心之深。
对于白石的奏请,家宣是心存犹豫的。德川幕府建立之初为抑制和掌控朝廷,就曾颁布了著名的《禁中并公家诸法度》,而其中第一条就规定天皇应以学问为第一要务。如今要解除除皇太子以外的皇室子女出家的定例,身为将军的家宣不能不担忧如此是否会增强皇室的力量,进而危及到幕府的利益。故家宣曾数次召见白石,谓曰:“卿所陈有理,然此是国家大计,需充分考虑。”
国家多事,朝幕尖锐,幕府若不能与朝廷携手并进,无疑对驾驭今后的形势有着不利的影响。一向朝幕并重的白石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极力劝谏家宣废止皇子女出家之旧例。皇室苗裔的增长真的会对武家不利么?白石援引镰仓幕府灭亡之旧事,明确的指出镰仓幕府之所以倾覆,本质上还是因于自身的腐朽——“主要视武家政事之得失耳”;且皇室苗裔也不乏繁盛之时,然“天地间自有大算术”,“其子孙存续迄今者并无几人”。
面对白石的权衡利弊之言,家宣采纳了这个意见;赖此议,东山天皇之子秀宫得封为亲王,并于伏见、京极、有栖川三亲王谱系之外又新设了闲院宫谱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日本皇室能得以存续至今,家宣与白石功不可没。
『关于秀宫,闻有某高贵之人以为,自古以来立亲王事难成,欲加阻止。将军未纳其言而禀告皇室,实可庆幸。』
——《折焚柴记》
家宣充分信任诠房与白石,两人也尽心竭力地辅佐着家宣。但与纲吉盲信柳泽吉保和荻原重秀所不同的是,家宣即使面对白石这样的股肱之臣所提出的建议,仍然会仔细思量,反复权衡,直到确实认为可行、在理之后,才会予以准许。且一旦准许之后,则不论遇到多大的阻力都会毫不犹豫的坚持贯彻下去。而这,就是六代将军的施政风范。
“凡臣所请无不应允”的情形是真信任么?那只是一昧的偏听偏信。家宣的谨慎、白石的良言、诠房的协调是如此的完美与和谐,这才是真信任。
德川幕府前三代为防止大名起伏、巩固天下而力行武断政治。然而时代在不断的前行,武断政治已经越来越不适应于社会形势的变迁,自四代家纲后,幕府施政逐渐由武断政治向文治政治靠拢。
封建幕府的文治政治固然给日本带来了安定,但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滋生出了诸如武备荒废、官官相护、贪污浪费、奢靡成风、机构臃肿等腐朽现象。兹据白石描述,江户战船逐年损坏,大阪亦如此。以往长崎奉行来江户述职时,照例由大阪战船负责迎送,然而此时的船夫、舵手竟然无从熟悉海事,其武备荒废之程度由此可想而知;白石奉命巡回归来后以此事告家宣,家宣乃令修缮大阪、江户战船。又朝鲜聘使赴日之时,幕府指示树虎皮枪护卫,然则调取仓库库存后才发现所藏虎皮不过二、三,且毛皆已脱落过半,只得令匠人仿制虎皮凑合了事。
德川幕府对待劳动人民的剥削是相当严酷的,然不仅于经济上压榨他们,在政治上对待劳动人民往往也是严酷打压、胡乱定罪,这也就使得整个江户时代经常性的发生争讼甚至于流血事件。
正德元年(1711)七月四日,家宣召白石,谓奉行所告曰有越后国村上领八十五村百姓四千一百一十六人滥行上诉,事不寻常,希求上命责令当地领主对于今后此类事件宜处以严刑。
『又曰兹据勘定所报告,去年自松平右京大夫辉贞领村上城后,三岛、蒲原等郡四万石所辖之百姓前来上诉,请求将他们所居之处改为天领所辖,又控诉大庄屋(村长地保之辈)等事。』
——《折焚柴记》
幕府代官河源清兵卫在报告中诬称这些百姓将本应上缴的贡米装船出售,甚至引述谣传说百姓们欲推一向宗僧人为首,准备与幕府武装对抗,因此请求幕府对争讼的百姓予以严惩,或死刑、或流放、或监禁。但白石则认为所呈之报告显然不符合逻辑,理应派人前往调查。
『当今天下无告之民,究应到何处诉苦?奉行诸官起初因百姓不服从指令而上诉,遂目为违法;再加以代官所报告书中所述传闻,遂断为谋逆之罪……实有谋反,则不应出卖去年贡米以自损其战时兵粮……况请求作幕府领地之百姓,何以有反叛之心?仅因有不堪忍受者,遂来上诉耳,我愿保其无他。』
——《折焚柴记》
面对幕府官员的一面之词,家宣并没有随便拍板了事,而是按白石所建议的选派了大目付横田备中守由松,目付铃木飞弹守利雄、堀田源右卫门等“性情温和、富有哀矜之心”的三人前往调查,最后查明百姓的争讼是合情合理的,欲发动一向一揆叛乱之事也纯属无稽之谈。
至十月十二日,幕府终于颁告了最终裁定结果,同意了百姓所请,并且从此以后严禁庄屋有不法之行径。
险遭不测的越后国村上领的数千百姓是幸运的,如果不是白石的敏锐、家宣的慎重,他们可能就此陷入水深火热万劫不复之境地。横田备中等三人是忠于职守的,他们按照主君的指示,调查出了真相,终于还了众百姓们的一个清白;而“性情温和、富有哀矜之心”的,又岂独他们三人?“我愿保其无他”的白石和“不符事实,予以释放”的家宣不也正拥有一颗对百姓的哀矜之心吗?
中山道是连接关东与近畿两条主要干道之一,然到了纲吉时期之后,道途驿舍逐年穷苦,沿途各处百姓负担极重,但人员、马匹等各项物资仍是不敷使用。更要命的是,因荒居口渡船改制之后,为了节省路费,原本走东海道的客流大多挤向中山道,东海道各驿无以所营,而中山道的负担却由此更为沉重。面对被压榨的喘不过气来的沿途百姓,驿官及驿舍诸人不但不想办法减轻沿途人民的负担,反而变本加厉的按实际所需之人员、马匹数倍的数量要求各助乡人民负担。究其因由乃是所行之人愈多,则其征发所费则愈大,故其贪墨之所得也愈厚。是以此辈唯恐来往贵贱之随从过少,各助乡农民所供之人马稍有不足,则以怠慢罪之。而所罪之百姓,又要被迫拿出更多的财物来“赎罪”,是故自驿舍五至十里的范围内,每年幕府能征收到的税收都在减少。
白石在对家宣的封事中曾明确地指出“欲除此等旧弊,莫如先废止驿官”。白石的对策其实并不复杂,那就是削弱驿官手中的权力,并严格按“海道驿舍驿夫百人马百匹,山道驿舍驿夫五十人马五十匹”的古制定数来设置;除了定制之外,即使是一人一马也不得向民众征集,而往来贵贱所带随从也应当比照驿舍的定制之数来加以考量。
又闻自江户到京都一路上充当脚夫、随从的闲散人员过剩,且多有不法之行为危及来往旅客,白石乃谏言设置保人加以约束;凡不服从保人指挥、有敢不法者,除了要让这些人丧失饭碗,还要追究保人的责任。
正德二年(1712)二月,家宣依照白石的建言废止了驿舍官制度、开始实施保人约束闲散人员的政策,同时按照山道、海道诸奉行之要求为奉行所配置了担任辅佐职务的与力和同心。在幕府的有效治理下,仅仅就到该年八月为止,光是东海道所需人马就较之原先的从役役夫230550人、驮马41234匹而下降到役夫107961人、驮马36411匹,下降额分别达到了54%和12%,不但大大的减轻了沿途百姓的负担,也使得以往道路上的社会治安问题一定程度上得以缓解。
在面对勘定所无能、腐败的问题时,白石亦大胆上陈各中黑幕,建议添设审议等职位来对勘定所众官员进行监督。家宣一如所请,于勘定所置审议职位后的次年,幕府所辖的天领的贡米就增收了433400袋,但河堤等水利设施的修筑费用却减少花费金38000两,并且不论是遇上涨水或干旱的情况下都没有受到影响;另外在漕运方面,在设立审议职位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所运大米沉于海中的事情了,而在此之前勘定所每年的汇报中,所运之米没于海中的数量却是好几万袋。
【君臣相宜、文昭治世(中)】
『朝鲜通信使待遇改定』
外交事务是国家政治的重要组成部分,德川天下传到家宣之手时虽逾百年,然锁国的日本仅与周边诸国保持着极其有限的外交往来,而日朝邦交又是这极有限外交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李氏朝鲜并没有忘记一个多世纪以前自己的国土曾惨遭秀吉侵攻大军的蹂躏,尽管日朝外交关系早自庆长14年(1609)签订《庆长条约》(又名《已酉约定》)后即告恢复,但是很显然的,由于朝鲜向以儒教立国,自认较日本优越,再加上文禄、庆长之役给半岛带来的巨大阴影,因而对于这个曾经刀兵相向的近邻始终持一种不信任感。如何处理好与李朝的外交关系,也是对家宣朝的重要政治考验。
朝鲜通信使来朝图
作为幕府将军、日本国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家宣对待与朝鲜的国交是相当重视的。宝永六年,也就是早在朝鲜通信使来日前两年,家宣就曾为此事专门咨询过白石的意见,白石的《聘事后议》及《应接事议》也接二连三的送达到了家宣的手中。本来朝中负责对朝外务事宜向来是由大学头林氏负责的,但是在看完林信笃所呈的册子之后,家宣依然对接洽事宜仍有不明之处,并告谕白石“若有当建议者,应即陈述。”
朝鲜通信使团赴日最早可以上溯到室町时代,不同时期的通信使团其赴日的主要目的也不尽相同,到了江户时代,通常则是以祝贺新将军登位为主要形式来日进行友好访问。其主要人员构成除了正使、副使、从事官这三长官之外,还包括书记、画家、书法家、医生、僧侣等诸多随行人员,再加上赴日后日方所加派的向导、警卫、杂役,每每都是超逾千人的壮大阵容。
正德元年(1711)十月,朝鲜通信使团第八次踏上了觐见将军的路途。纵观江户时代朝鲜通信使12次(折焚柴记中记载为11次)来日的规模,平均每次大约在470人左右。出使人数最少的一次是宽永元年(1624)的300人,而家宣任将军时的这次居然达到了500人之众,可谓盛况空前。
通信使团分乘三艘船,另有副船三艘装载献上品及其他物品经釜山、对马、下关,穿越濑户内海,从大阪上陆,除留有100人左右照看船只之外,其余人等皆从陆路进入江户拜见。
『十七日离江户,正午左右抵川崎驿,当晚与朝鲜使臣等晤面。十八日晨离川崎,午后二时左右到浅草客馆,命令诸人完毕后,禀告归来。』
『十一月一日,客使进见。三日赐宴。四日将军观看朝鲜马术。十一日,客使别讫。十九日西去。』
——《折焚柴记》
从朝使初次拜谒到别讫西去,短短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内,日朝双方可谓龃龉不断。首先是日方自身内部为将军的外称究竟当为“日本国王”还是“日本国大君”而争论不休,然后是日朝双方因避讳问题而吵得不可开交,其间还有关于对来使的接待规格、席位、行进路线等等琐事的争论。如果说在与朝鲜之间的分歧体现的是两国之间外交力量较量的话,那么在处理内部问题的时候恰恰也彰显着日本国内两股势力的激烈争斗——那即是以门阀阁僚为代表的大学头林信笃与务实派幕臣的代言人.新井白石之间的那白热化的角力。面对着这纷纭的缭乱场面,身为最高统治者的家宣,又会选择如何出牌呢?
自镰仓幕府始,国外对将军的称呼是“日本国王”,到了宽永年间日方知会朝鲜将此称呼改成了“日本大君”,此后一直为历代将军所沿用。然而巧的是,“大君”一词恰好乃朝鲜授予宗室之称号,新井白石认为如继续采用“日本大君”的称号,则有使家宣受朝鲜官职之嫌,因此极力主张恢复旧制,改称“日本国王”;最后,在白石的坚持下,日方最终如愿。(然则到吉宗时期又改回“日本大君”,纯属吃饱了撑的 = = |||)
对待远道而来的朝鲜使臣,日方一开始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凡使臣所经之处,光是每日膳食就分为早晚七五三色,午间五五三色,沿途所经诸国更是所费不赀。有记载表明,光是为了迎接通信使一行人等而实行的路面修护、维护费用,就高达金19万2301两、米5385石。而在此之前,即便是来自京都朝廷的敕使也无法得到这等礼遇。
一方是用无休止的浪费来奉迎,一方却是觉得实在不堪飨宴与礼数的冗繁,面对着这笔明显不合算的买卖,家宣颁下命令,除却京都、大阪、骏府、江户四地外,其余各处只照一般膳食款待,然而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朝鲜使臣对家宣此举居然毫无异议,甚至反倒觉得更为方便。至于使节是不是产生了“将来若是日使回访朝鲜的话,如果也照着这等奢靡的规格来要求我方买单,我方因此将会感到相当困扰,所以还不如在这里替将来我国省点招待费比较好”这样的想法,笔者就不得而知了。
好容易朝使即将事毕回国,就在辞别礼节完成之后,两国却又为了国书的事情而几近拍案而起,朝使认为日方国书中的“怿”字没有避李朝十一代国王中宗李怿(《折焚柴记》中为“七世祖李怿”,当是从日朝恢复邦交之后往前推算的)之讳,因此要求日方予以修正。面对来使的无理要求,白石毫不客气地予以反驳。
『五世不讳,古之礼也。又子避父讳,臣避君讳,臣子之情有所不忍故也。焉有要求邻国之君同于其臣子避国讳乎?即使两国之君相互避国讳,避七世国讳亦自古所无。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观彼国致我国书,正犯当代将军祖考之讳。苟云彼国七世之讳亦回避,何以赍来犯我祖讳之文书耶?(对方犯了家光的“光”字)彼使所陈皆属无礼,我决不代向将军陈述。』
——《折焚柴记》
德川家宣朝鲜国王宛国书写
客观地来说,这本应当属于细枝末节的小事情,如今却也闹起轩然大波,甚至有传闻说如不能满足朝使的要求,则其将持誓不不生还本国之决心,两国交战当迫在眉睫云云。最后双方各让一步,双双修改了各自的国书,日朝正德元年的这次外交会晤至此终于磕磕碰碰地画上了句号。
另外值得一书的是,在对待朝鲜通信使和国交问题上,家宣给予了白石莫大的支持,没有这强有力的后盾,相信白石是绝难成事的。
就在因避讳问题而使两国争执不下之时,勋旧派纷纷对执拗的白石发动了猛烈的抨击,以至于白石竟一度有辞官之意。正德元年十一月十九日,在朝使踏上归途的这天中午,白石的辞呈也由间部诠房上达到了家宣处。
面对勋旧势力的压力,是坚定不移的继续支持自己的股肱之臣,还是向反对势力妥协允准白石的辞呈?家宣的决定很果决,而且果决的足以令后世为臣子者为之动容。
『适才闻知呈请之事,感到惊诧……颇合我所想,你才奉命承办此事。外国使臣虽多异议,然一切莫不终于按照我方所定行事……我已告越前守……所以命筑后守负责此次诸事,他必不会贻误……佛家有一体分身之说,即我与新井之谓。彼如有错误,即我之错误。我如犯错误,亦即成为他的错误……不要把此次的事看成是你一人之事,也都是和我有关的。不论你有何考虑,应为我而打消辞意!』
——《折焚柴记》
着眼今昔,试问有几人得主君“一体分身”之谓耶?任是白石这根敢于转圜于勋旧、争锋于外邦的铮铮傲骨,也不由得涕泣泗流、伏拜而退。有道是“听其言,观其行”,以上述事情来论说君臣相宜,应该是不以为过的吧。
【君臣相宜、文昭治世(下)】
『未尽的夙愿』
前文说到有观点认为家宣时期幕府的诸项施政措施不过主要是为了提高幕府的威望,且多流于形式,成效有限。笔者有所保留的赞同这一观点的部分内容,然而我们不妨仔细地思考一下,一个缺乏威望的政府是否能够很有效的制定振兴国家的政策并执行下去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而一直致力于扫除前代弊政、力图重塑幕府威信的六代将军,是否其所作的努力就多半流于形式了呢?这也不尽然。
国家万机事,样样不离钱,“元禄大散财”之后的国库,“憔悴”的叫人惨不忍睹,幕府直辖的天领每年仅得金七十余万两,即使加上各种运上金的收入也就八十万两出头而已,而每年的岁出却是岁入的一倍,家宣即位伊始便顶着这惊人的赤字,其捉襟见肘之窘况可想而知。
『硕鼠荻原重秀』
首先我们可以来看看传到家宣手下负责财政工作的班子。国家财政名义上的最高负责人是大久保加贺守忠朝,具体执行人和操作者则是荻原近江守重秀。除却这两人外,柳泽美浓守吉保和稻垣对马守重富也时常参与进来,可以说国家的财政实际上是被这侧近俱乐部三人组给把持着。家宣上台之后,吉保等人辞官隐退,重秀更是一人独掌财政大权。
一路从财政基层干到要员的荻原重秀算是有那么点小聪明的角色,但其为人贪墨成性、勾结豪商投机倒把,又善于逢迎钻营、欺瞒上级,说此人堪称奸佞毫不为过。在新将军面临财政困境的时候,已经捞得钵满盆满的重秀会有所收敛吗?这自然是不可能的,相反其行径更甚以往,除非他不再叫荻原重秀了。
宝永六年二月三日,家宣召众人朝参,当言及岁出岁入之时,堂堂财政最高负责人大久保加贺竟然不祥其事!重秀遂而奏曰天领岁入总计七十六七万余两,除去大小武士一年的俸禄发放外,所剩四十余万两。然去岁所赀不但倍于岁入,还有因纲吉为修筑皇居而欠下的七八十万两的巨债;此外还要加上纲吉的中阴四九法事、庙堂款,家宣的就任式、迁居款等诸项费用,而目前国库所剩金不过三十七万两,最后其得出了颇为吓人的结论——即使将现在所有的钱都拿来用以支付现今的开销,也不能满足十分之一的需求。
大久保加贺等一干尸位素餐之人闻及重秀夸大之言时当即便乱了分寸,看见自己的虚发之辞初步起了成效,于是重秀这只本并不算太高明的蛀虫乘机提出了一贯的老伎俩——改铸金银成色来发行劣币,大久保加贺等糊涂虫此时居然还能厚着脸皮表示附议,大概这也算得上是奇观一道了。
家宣并不擅长处理财政领域的问题,但其与冤大头纲吉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比较崇尚简朴的他再不济却也知道降低货币成色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此对重秀的提议并不感冒。看见家宣没有点头,重秀遂假惺惺地表示不如此则无法度过眼下的难关。且降低金银成色不过权宜之计,待今后财政好转的年景再慢慢恢复成色即可。
重秀的鬼话表面上似乎很有道理,但其实根本就站不住脚。金银含量降得是一次比一次低,然则从纲吉在世时到现在只见赤字越来越大,何曾见有财政好转的年头?
以其历次所发行劣币来说,铸造金货时拼命地往里面掺银,以至这些银含量过高的金货变得极其容易断裂。后来重秀又想出了不过多的降低金货成色,但大幅消减金货重量的办法,以1710年发行的宝永小判(因底部刻有“乾”字,也称乾字金)为例,其重量为2.5匁,而江户时代质量最好的庆长小判则为4.76匁,前者仅是后者重量的52.52%;这种金货边缘铸造较厚,但中间部分却其薄如纸,其质量也不见得就怎么优良。当新发行的金货重量为原先金货一半之时,原来只能发行一份的金货如今就可以发行出二份。短期看来,这样做可以使国库“陡增”一倍,但如此却为日后的国家经济埋下了严重的祸根。
银货方面的偷工减料则更是触目惊心,元禄小判银的银含量仅为64%,远低于庆长小判银的80%,到了宝永年间其下令所铸的二宝字银的银含量又降到了50%,接着是银含量只有40%的三宝字银,到了最后的四宝字银时,银含量居然可耻地达到了仅有20%的程度!假设日后重秀若能一直这么潇洒地降下去的话,笔者将非常有兴趣地想知道,“N宝字银”VS银矿渣,究竟哪个的成色会更高一些呢?
面对荻原重秀大肆夸大国库亏空的骇人视听,白石很快就在给家宣的上书中予以揭穿。
『关于当今国家财政之支绌,近江守所言不可理解。依其所论,今年充国用者仅有三十七万两。其实并非如此。他所谓去年国用,为前年税收。故今年作为国用者,即使如渠所言,应有去年所纳税计七十六七万两,加今年所余三十七万两,总计应有一百十余万两。又当前急用各物,并非若不先付价则其事不办之类。如按事之缓急,划分一百十余万两之款,或给全价,或给半价,来年全部偿还所欠,不愁其事不办。又前代将军时因财政之绌尚未偿还者,今后或六七年,或十余年,全部偿还,亦非难事。』
——《折焚柴记》
家宣览后大悦,遂依白石之建言而罢改铸金银之事。
然则白石的建言虽好,但把持财权的重秀则根本不会去付诸实行。贪婪而狡猾的重秀最工心计,先放出国计已穷的烟幕,然后以其多年来执掌天下财权的力量,指挥唯其马首是瞻的天下富商进行各项资金和资材的调度,是故别人办不成的事情到了他的手里则件件处理得完美无缺。在家宣即位之初,重秀对新将军的起居厅堂修建等工程完成的十分妥帖,然后就这样骗取了家宣的信任,继续其在宝永、正德年间的“财政工作”,而日后其甚至于大胆到了假传将军命令而私发劣币的程度。
据后人统计,二宝字银计发行27万8310贯,三宝字银计发行37万487贯,四宝字银居然达到了40万1240贯,在人民蒙受货币急剧贬值之苦的时候,重秀却伙同手下的保木弥右卫门和小宫山友右卫门大发国难财,光是诸宝字银的发行就使重秀得利金26万两之多,在日本贵金属严重外流的当时,重秀滥发劣币给当时的社会经济造成了深远的灾难,实可谓国之罪人。
事发后,当家宣见到重秀厚颜呈上“将军继位之初,国财已竭尽。虽提出改铸银货,然奉将军命谓此事不得再议。但除此以外别无补足国用途径,因而前年以来,私自改铸银货,故而事无废缺,以至于今”的上书时不由得大吃一惊,然而此时为时已晚,虽然家宣即刻罢黜了重秀,但因其而造成的重大损失,却是很难再挽回了。
『有才者无德,有德者无才,真材(才)诚为难得。当今可使掌天下财赋者尚未得其人。年来于重秀为人非无所知也。』
——《折焚柴记》
家宣为政勤勉谨慎、以宽厚待人,但就因于其不擅财政领域,致使硕鼠得逞,这不能不说是其治下的一大瑕疵。
正德二年(1712)春,白石上书建议将金银恢复旧制,至第三次上书时,家宣已是病中,但他仍决心整饬财政,白石所上书的金银恢复旧制和限制长崎贸易额的建言亦为家宣所深思。家宣虽然没有立即全盘采用白石的这两项建议,但对白石所说的“海舶互市”中日本所需注意的事项深表赞同,并下令在日本本土培植他国特产。当京都奉行进献奉命仿制的外国缎匹送达之时,已是病危中的家宣感到非常喜悦,并令间部诠房示之白石知晓。
已经时日无多的家宣是多么的期望着能由自己的双手来完成新的财政政策啊,然而在任短短三年余的时间注定了他无法亲眼看见这些政策的落实。正德五年(1715)春正月中旬,也就是家宣的儿子.七代将军家继继位后的第四年,旨在限制金银外流的《海舶互市新令》终于得以颁布,还有什么会比子承父业、臣从君命更让人感到告慰的事情吗?虽然日后的吉宗将军罢黜了身为家宣左膀右臂的诠房和白石,但却保留了白石在经济领域的主张,九泉之下的家宣如果得知他深为赞同的新经济政策能在日后继续实行下去的话,想必也将会感到异常欣慰吧?
【家宣之人品】
有一代名君之称的家宣,其人格魅力在德川十五代将军中算是相当优秀的。说他具有心胸宽广、礼贤下士、严于律己、富有爱心、勤奋向学、尊师重道、善于反思、从谏如流等美德并不为过。难能可贵的是,不论是在其潜邸时期,还是身居朝堂之刻,家宣基本上都能一如既往的约束自身,在当时奢靡与无道之风甚嚣尘上的世道里,这样的君主不可不谓诚属难得。
为什么家宣会成为这样的君主呢?笔者以为其自身的性格是一方面,从小便饱尝人间辛酸的经历又是另一方面。潜邸时代的家宣亲身经历了父母早故、身家被弃、养父横死、被叔父厌恶等不幸之事,过早的磨难和痛苦给了家宣较之其他德川亲族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吃苦是福,也正因为有了这些非同一般的苦难和磨练,家宣才能成长为被后世人民称颂的名君,就这一点即便对于当今社会而言,也有很好的启示作用。
六代将军家宣,如果不是因为纲吉无嗣,想来会在甲府藩主的位置上干一辈子吧?同理可证,如果家宣不能成为将军的话,间部诠房和新井白石怕是也不能在史书上留下像今天这么清晰的足迹。如果家宣不能成为将军的话,或许,家宣不会这么短命,而能在甲府尽享天伦之乐。或许,诠房将只能作为家宣身边的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厮而湮没在历史的滚滚浪潮之中。又或许,白石也就是将凭借着他那些许的儒者名气、而不是戴着如今日这般“将军的智囊”之名号才为后人所知晓。对他们三人来说,这样的结局比起现实中家宣的早逝、诠房的左迁、白石的蛰居,会不会让他们觉得更幸福呢?
家宣为人好学,又极其尊师重道。在白石担任侍讲的19年间,除有大故之外,每年正月十五到十二月末,从未停止过听课。家宣知道白石体弱多病、不耐大暑大寒,所以每逢盛夏之时,指令白石可以待日落之后再行讲课;天寒之时,家宣在两人之间设置一大火盆为白石取暖,天气特别寒冷的时候还在白石身后特置一大火盆。凡每次听课之时,家宣必着较为正式的服饰以应。夏季湿热,家宣不用扇子取风,入夜蚊咬,也不驱赶。有一次家宣大约是患上了感冒,不断的流着鼻涕,为了不影响白石讲课,他悄然转身取出怀纸解决问题,然后再面向白石听课。兹据白石回忆,十九年间共计授课一千二百九十九日,大约每五日就要听取讲课一次,可以说这在当时是非常了不起的纪录。日后向以治学严谨而著称的白石言及此事,也称赞其从不闻和汉史上有如家宣这般好学之上位者。
对待白石这位臣下兼老师,家宣是极其尊重的。白石家贫,家宣数次赏金以遗白石家用。本来按照规定,身为幕臣的白石只能从江户城东侧的纳户口进出将军办公地,但为了方便白石,家宣指示有司可让白石不分昼夜从大手御门、内樱田御门、百人组御门、中之御门、御玄关御门、莲池御门、坂下御门、红叶山下御门这八座入口自由进出,老中言及此事别无先例,家宣则回应说不必援引先例。其爱护臣下之心,试问历代将军之中可有二人?
家宣就任将军之初,曾下令禁止召集舞伎表演。正德二年,御台所熙子为招待远道而来的父亲.关白近卫基熙而召集了舞伎进行表演,此事被白石得知后,遂向家宣作了进言。按说这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情,然家宣听闻之后,即急命放遣所招之舞伎,并坦言自己错误实为不少,其不为亲者讳的做法,委实值得后世效仿。
家宣待人宽厚仁和,然有时却又太过,如荻原重秀这等佞臣犯下大罪却没有受到严厉的处罚,以至于他们日后进一步危害国家,这是家宣最大的失误之处。有一次到了该给御家人发放俸禄的时节,家宣问及米价贵贱,得知上等米一傣为金三十七两,本着要有利于俸禄微薄之辈的考量,家宣指示按照三十八两支付。但随即却发现张贴告示之上却是写着按二十八两支付,惊愕之下找来重秀质问,此公却皮厚的说是抄写之误。事实上悬挂地.中之口乃是大小幕臣路经的要道,重秀自己也是要天天经过的,如果真的是抄写错误,早就该被发现了,然而现今等到家宣问起时此公告还张贴在原处,由此可见,重秀之贪婪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对于这样明目张胆的硕鼠,此时的家宣却仅仅是谴责了一下了事,无怪乎最后家国社稷将深受重秀之害。
家宣的内室计有御台所近卫熙子、法心院於古牟之方、於喜世之方、於须免之方以及没留下什么记载的本光院一共五位夫人,其中御台所熙子生下了一子和女儿丰姬、於古牟之方生下了家千代、於喜世之方生下了日后的七代将军家继、於须免之方则生下了大五郎和虎吉。但是笼罩在德川家嫡流之上的阴云却无情的将家宣的子嗣们灭了个干净,除了七代将军家继活到了七岁之外,其余的五个小孩都是早早的就夭折了,家宣的亲弟弟松平清武也没能逃过绝嗣的厄运,享保9年(1724),松平清武也孤独的离开了人世,自此,秀忠以来的德川家嫡流就此全部断绝;而那曾经记述了家宣在位三年余来峥嵘岁月的宝座,从此之后将只有纪伊德川家的儿郎们才有资格坐上去。
因无嗣而幸运地登上将军之位,又因无嗣而向纪州家让出将军之位,家宣在这方面的“人品”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惟天可述。
【风止之原】
人总是要死的,正德二年春季过后,家宣突感身体不适。待得入秋、气候转凉,服药依旧无效,照现代医学的解释来说,其最终是死于因流感而引起的并发症。九月二十五日,家宣赐白石廿一史,为留作纪念,两天后又召白石密商继承人之事宜。
『我不意继承神祖家康之大统,虽有子为我继嗣,天下之事非我一人所得而私。自古以来幼主之时无动乱者少,神祖之设立三家,盖即为此等时。我身后让位于尾张藩主,我之幼子有幸长大成人以后,可以任凭继我者之意旨处理。』
——《折焚柴记》
家宣谓白石欲将将军之位传给尾张藩主,白石以“祸从下起”为由坚决表示反对,最后在白石等人的极力劝说之下,家宣最终还是将将军之位传给了自己那犹如“水上之泡”的幼子家继。
十月十一日,家宣病危,众人纷纷奔赴前来。至十四日,家宣忽然回光返照,召集众人。当白石领命近前时,家宣无言,只是久久注视着这位自己最信任的老臣,这也是两人最后一次的会面。
之后,家宣问诠房有无需商讨之事,诠房对曰已无遗留之事,家宣遂命近侍将自己扶起至安身之所。当时近侍中有位名叫水野的人被召近前,面对着即将远行的主君,水野难过的不禁流下了眼泪,家宣却不以为然地说:“真是意外不解事之人!人之将死,有何了不起!”能将自己的生死如此看淡,比起临终前念念不忘《生类怜悯令》的纲吉来说,家宣无疑胜之多矣。
德川家宣,宽文二年(1662)四月二十五日出生,殁于正德二年十月十四日,享年五十一岁,在位仅三年零五个月,除了七代家继和末代庆喜之外其在任时间之短为德川幕府历代将军之最。十月二十日,家宣遗体送至增上寺,十一月二日下葬,一起随葬的物品只有太刀二本、随葬的袋子里也仅仅是装着笔、墨盒、镊子、耳勺和镜子等一些不起眼的物品而已。
家宣之墓所
昭和三十三年(1958),日本方面对增上寺的德川将军家墓所进行了改葬,同时也为家宣的遗骸作了鉴定。通过鉴定所得出的结论是家宣是个鹅蛋脸、高鼻梁、面色温和的美男子,家宣和他父亲纲重除了都有些驼背之外,相像的地方很少,不过和曾祖父秀忠、父亲纲重一样,他们的血型都是O型。
写到此处,笔者不禁想起了中国明代历史上和家宣的一生有着惊人相似的明孝宗朱佑樘,同样皆是幼年遭逢不幸,同样是传奇即位,同样是立志清廓世间徐图振作,同样是天不假年匆匆而去。甚至在他们的继承者身上这种相似性也得到了延续。家继和朱厚照也是一样的那么短命,在他们身后同样的也是嫡流断绝,旁支入嗣。其相同之命运也同样令人扼腕和叹息。
铸拔门.现德川将军家墓所门
菩提寺内,葵纹斑斑,这里有家宣的曾祖父秀忠,也有家宣的父亲纲重和爱子家继,一家人能一起安睡在这样一座别致的寺院之内,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机缘和幸福吧。
家宣生前曾下令在此铸造的铸拔门现在已经成为了德川家墓所的大门。青绿色的门面上,十枚三叶葵家纹闪耀着灿烂的金色光芒,似乎在向过往的游人述说着将军家曾经无比的荣耀。
增上寺,德川将军家荣华之墓所,六代将军 .文昭院顺莲社清誉廓然大居士赠正一位太政大臣德川家宣公于此长眠。
【主要参考资料】
『书籍』
《德川吉宗》上之乡利昭(著)
《折焚柴记》新井白石 (著).周一良 译(特别感谢安倍信光殿于岛津家的录入)
『PDF』
シビルエンジニアとしての和算家——連載和算資料の電子化(9)
米泽 诚(著)
『网页』
增上寺
http://www.zojoji.or.jp/info/
江户经济史
http://www.ops.dti.ne.jp/~makinoh2/edo/edo8.htm
久世广之年谱
http://park19.wakwak.com/~hotaru/kuzehiroyuki.html
六代将军.德川家宣
http://www.uraken.net/rekishi/reki-tokugawa06.html
新井白石与正德之治
http://www5a.biglobe.ne.jp/~kaisunao/rekisi/03edo.htm
德川历代将军之死与葬仪
http://www.osoushiki-plaza.com/institut/dw/199206.html
德川家宣.免费的辞典
http://www.infogogo.com/%E5%BE%B3%E5%B7%9D%E5%AE%B6%E5%AE%A3.html
注:本文中所涉及的日式纪年一般只在第一次出现时才标出相对应的西式纪年,且文中所述之日期皆为阴历。
本文在完成过程中得到了日本古代史论坛的 藤原希 殿和 北镰仓の紫 殿的大力协助,没有她们给予的帮助,本文将是难以完成的,特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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