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攻防战

飞影才藏/作


[前言]
  建武三年(1336)一月三日至三十日的京都攻防战,可能不是南北朝时期最重要的合战,但却堪称最为精彩。宫方的“三木一草”、新田义贞和北畠显家,足利方的足利尊氏、赤松圆心和细川定禅,以及此后众多室町幕府重臣也都先后参战,令这一战役精彩纷呈。本文以十日足利军攻克京都为分割线,将整个合战划分为上下两个部分,战役的细节描述主要参考『梅松论』与『太平记』。文中注释较多,其大部分为资料出处、地理备注或人物介绍。

[大战的前奏]
  元弘三年(1333)五月七日,镰仓幕府的六波罗探题被击破,五月二十二日,新田义贞率军攻克镰仓,六月五日,后醍醐天皇回归京都主持政务。军民都期待着即将开始的是一段美好的生活,但随之而来却是不断的失望。倒行逆施的建武新政再加上足利尊氏的野心,致使战争的警钟被再一次敲响。建武二年(1335)十月,外出平叛的足利尊氏在镰仓自封为征夷大将军,公然对抗后醍醐天皇领导的建武政权,早已对新政心怀不满的各地有力武士也纷纷响应。十一月,后醍醐调派尊良亲王和新田义贞兵分两路进军镰仓,在经过竹之下、佐野原的两次战斗之后,新田义贞被击败,并率残军一路撤退回京[注1]。足利尊氏集结了关东八国的诸路军马,乘胜追击义贞败军,矛头直指京都。十二月二十五日,足利尊氏在热田神社为即将到来的大战祈福[注2],以此看来尊氏大军是经由伊势、近江上洛。次年一月二日,足利军开始对在伊岐代宫[注3]笼城的比叡山僧徒发起进攻,千余僧兵很快就被武藏守师直[注4]击溃。足利大军进一步迫近濑田,京都攻防战一触即发。

京都攻防戦[一月三日至一月十日]

[两军的配置]
  为了阻止西进的足利大军,建武二年(1335)十二月底,宫方诸将开始在京都附近布防。在京都的东面,源于琵琶湖,向南流进大阪湾的河流即为濑田川水系,其下游即为宇治川和淀川,这支水系成为了宫方防御足利军的天然屏障。『太平记』中的说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同时结合『梅松论』的记载,一般认为宫方的配置如下。千种宰相中将忠显、结城太田入道判官亲光、名和伯耆守长年率领出云、伯耆、因幡三国的兵力两千余人在近江的势多出阵,他们负责濑田的正面防卫。楠木判官正成率大和、河内、和泉、纪伊诸国的五千余人驻扎在宇治,新田左近卫中将义贞率里见、鸟山、山名、桃井、额田、田中、笼则、千葉、宇都宫、菊池等一万余人在淀之大渡,义贞之弟脇屋右卫门佐义助及洞院大纳言公泰、文宽僧正、宇都宫美浓将监泰藤、海老名五郎、长井九郎左卫门等七千余人镇守山崎,其中后两支部队负责濑田南面的防卫。当时濑田川从宇治的西面流入,其水道在途经淀之大渡的时侯变的十分狭窄,从而淀和山崎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水池。所以宫方的防卫部队主要集结在濑田、宇治、大渡和山崎四处。

*这张地图是参考另两张地图手绘的,
其上也只是标明了一部分河流名称及少数地理位置,
希望它能对大家阅读本文有所帮助。*

  在相关资料中,关于楠木和新田的所在位置有一定出入。『梅松论』中是新田义贞镇守在宇治,而楠木军的所在并没有写明。而在『太平记』中,是正成在宇治,义贞在大渡。每当两本军记记载不一时,人们常常怀疑『太平记』而采信『梅松论』,不过这次则有些不同。首先,在『真乘院文书』的“和田助康军忠状”中,明确记载了是楠木正成镇守宇治。与此同时,再看『梅松论』中足利军的配置,是足利尊氏在宇治,畠山上总介高国在淀。其次在『天野文书』的“天野远政治军忠状”中,也记载畠山高国在宇治。所以后人推测,是『梅松论』中将大渡和宇治两地弄混,同时此事也再一次地证明,『太平记』还是有一定史学价值。
  根据前文所述,由于『梅松论』中存在着错误。所以后人一般推断足利军的配置如下,濑田的正将为御所大将足利直义,副将越后守师泰[注5],宇治的足利军总大将为畠山上总介高国,芋洗是吉见三河守赖隆,足利尊氏则是亲统大军进攻大渡。而尊氏本队则是出“日原路”,从濑田南下抵达的山城南部。再根据『天野文书』的“天野周防土用王丸代军忠状”中记载今川范国被尊氏留在了濑田。另外,在『进藤文书』的“乙部政贯军忠状”中所记载,足利方的吉见范景也带领伊势势在濑田阵中,吉见范景属于伊势吉见氏,与来自能登的吉见赖隆并不是同一个人,可能一些资料曾将两者弄混。
  关于双方的兵力,在『太平记』中,宫方四个据点的总兵力为二万四千人以上,这个数字应该比较准确。同样『太平记』中记足利军的总兵力为八十万,这个可就是十分夸张了,很多资料认为其实势在二十万左右,个人感觉这个数字仍然有些偏高。尽管如此双方的兵力相差还是比较悬殊。

[濑田、宇治、大渡]
  一月三日,战斗在濑田首先开始[注6],在『太平记』中,濑田的宫方诸将已提前在濑田川、膳所两个水浅之处设防,根据“天野周防土用王丸代军忠状”中记载此地的战斗主要在濑田大桥及其周围的矢仓进行。足利军向濑田发动进攻之后,遭遇了千种忠显、结城亲光和名和长年的顽强抵抗。攻在势受挫之后,足利尊氏决定率本队出“日原路”,沿濑田川南下经宇治进攻京都,他留下其弟足利直义,以及前文提到的高师泰、今川范国、吉见范景等人继续进攻濑田。

<右图>*濑田唐桥,位于今滋贺县濑田市。当年千种忠显等人即在此与足利军交战。*

  一月七日,足利尊氏率本队抵达宇治,他发现此地的楠木正成更难对付,宇治川南岸的各种建筑物都已经被宫方焚毁[注7]。仅仅这些还不够,足利军谣望对岸,楠木军的防御工事更是让众人感到不寒而栗。在宇治川的另一侧耸立着很多城寨,周围堆砌着十分整齐的石垣,橹上随风飘舞着菊水大旗。足利尊氏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战略,因为他将要面对的对手是楠木正成,那个当年只以数千兵力就让幕府闻风丧胆的人。最后,尊氏放弃了原定计划,率本队前往淀之大渡,他留下同族的畠山高国进攻宇治,将吉见赖隆留在芋洗。七日到十一日,两军围绕着宇治大桥展开激战[注8],但是畠山高国始终未能突破楠木正成的防守。

<右图>*今宇治大桥,其下流过的就是著名的宇治川。*

一月八日,足利尊氏率三万大军占领男山八幡[注9],他留下了武田甲斐守信武在该地防守,然后继续挥军前进,直至淀之大渡。听闻足利尊氏已经占据男山,新田义贞的一万军队也立刻从京都出击,抵达大渡的前沿阵地。大渡这个地域在现在的地图上很难已经被确定,一般认为其即为今御幸桥附近,这里也成为了新田义贞和足利尊氏这两个同族表亲的又一次决战场所。大渡的战斗从八日的黄昏开始[注10],一直持续到十日。『太平记』中对此战的记载如下,宫方首先对足利军进行挑衅,由于淀川上的桥梁已经被破坏,所以足利方的前队高师直指挥军士准备了大量的筏子,并配以弓箭手的掩护,然后开始强渡淀川。当足利军划到河面中央时,却发现乘坐的筏子难以移动,原来宫方事先在河中钉下了很多参差不齐的桩子,在筏子上五百名足利军士很不幸的全部被射死。后来,在激战中足利军的勇士野木赖玄只身渡河成功,但跟进接应的来自三河、远江、美浓、尾张的一千余人仍然被宫方射退,其中大部分人都溺水身亡。宫方在大渡的战斗中也占有一定优势,但是整个战局却在一月十日发生了重大变化。

<右图>*淀之大渡,今京都府八幡市御幸桥附近,宫方在此地也是拒水防守。*

[山崎之战]
  如上所述,在濑田、宇治、大渡三地的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毫无进展的战局让尊氏愁闷不已。但是,九日酉时[注11]的一封书信却让他看到了希望,这封书信是由细川卿公定禅和赤松入道圆心二人联名所发。信中讲到二人已经统率四国、中国之众逼近京都,并能在十日正午之前攻克山崎,然后燃起狼烟为信号,希望尊氏能够同时进军夹击宫方。在『太平记』中讲到,一月七日,圆心之子赤松信浓守范资和细川定禅联军两万三千余人开始向京都进发,其后又陆续收编了山阴道的久下时重、酒井贞信、中沢玄甫、和知的片山高亲等部队的七千余人,一月八日,他们在桂川被宫方的江田兵部大辅行义击退,所以就把进攻目标换成了山崎。
  『梅松论』中记载,在十日拂晓,细川定禅和赤松圆心率军突袭山崎,山崎的守将脇屋义助被击溃,细川、赤松联军顺势攻进久我、鸟羽[注12],并燃起狼烟。在『三刀屋文书』的“三刀屋辅景军忠状”中也记载了十日的山崎之战,濑田的名和长年似乎也参加了这次战斗,但宫方仍旧未能挽回败局。在山崎被击破之后,在其它三个据点的部队都将会腹背受敌,宫方的防御体系已经被破坏。
  『神皇正统记』中记载,听闻山崎被击破之后,后醍醐天皇于当天携百官逃向东坂本,移驾日吉神社。在『梅松论』中,后醍醐在十日傍晚逃出京都,奔向比叡山,而在“三刀屋辅景军忠状”中也有相同记载。
  『太平记』中也讲述了山崎之战的战况。在此之前,脇屋义助已经在宝积寺至淀川之间构筑防御工事,而山崎宫方全军虽有七千人左右,但是其中却混编着很多朝廷临时征招的僧人和神职人员,其战斗力可想而知,依靠他们如何能够抵挡细川定禅和赤松圆心的六万两千人大军。所以在十日拂晓,当赤松范资和细川定禅突袭山崎的时候,那些杂牌部队当即崩溃,而宫方中来自但马等地的部队也相继投降。经过一断时间的拼死抵抗之后,脇屋义助损失惨重,于是他便率领着残军三千余人向京都撤退,最终在淀川附近与新田义贞合流,驻守在山崎附近的大友氏泰和宇都宫公纲也都投降了足利军。

<右图>*山崎今景,拍照者的脚下就是著名的山崎天王山,据说远处就是淀川,不过我没看到河水,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被建筑物阻挡*

  在击败脇屋义助之后,细川、赤松联军又乘胜进攻新田义贞,义贞命嫡子新田越后守义显率三千人担任殿军进行死战,同时义贞率义助等一族三十余人及千葉、宇都宫、仁科、高梨、菊池等新田氏之外的有力武士八十余人率军二万保护后醍醐撤往东坂本。濑田的名和长年在听说山崎被进攻之后,也回军支援京都,但看到新田义贞已经战败,也只好率三百属下前往东坂本。同时,楠木正成等人也都先后撤往该地。
  根据『梅松论』上记载,攻入京都的足利军士放火烧毁了内里。自从闲院殿被烧毁之后,内里就一直是历代天皇的住所,所以在听闻此地被烧之后,世人都感到十分震惊。同时许多官员的府邸也未能幸免,结城亲光、楠木正成、名和长年等人的住所也都被烧成灰烬。这不禁也让人联想到在我国的秦末,西楚霸王项羽在攻克咸阳之后,火烧阿房宫的旧事。一些人也想起了在寿永三年(1184),平家众人逃出京都时的凄惨情景。京都的陷落是此次合战上部完结的标志,但是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上半部总结]
  首先说宫方的防御体系,其中濑田、宇治、大渡三地的防守算是比较成功。濑田的兵力虽说只有两千余人,但是该军团是以伯耆国的部队为主,由于当年是结城亲光和名和长年拘捕了大塔宫。正因为没有大塔宫的压制,才会导致足利尊氏权力疯狂扩张,所以濑田的宫方部队都心怀愧疚,在与足利军作战时也相当玩命。而宇治有楠木正成、大渡有新田义贞,这两个地点也可以让人放心。最后说山崎,首先宫方并没有给予这里足够的重视,虽说脇屋义助全军共有七千多人,但是这支部队的作战能力是四支中最差的,造成宫方轻视此地的原因也可能是他们没有估计到细川定禅和赤松圆心会反水,同时宫方也轻视了细川和赤松的战斗力,结果是脇屋义助虽经死战,也未能挽回败局。也会有人说宫方虽拒险而守,但双方兵力差距悬殊,即使山崎不被突袭,也未必能抵抗长久。个人认为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原因还要从元弘三年(1333)后醍醐天皇论功行赏之事说起,当时在大塔宫的建议下,后醍醐任命北畠显家为陆奥守护,与其父北畠亲房一起辅佐皇子义良亲王镇守奥州,此举的目的正是为了让他从背后钳制足利尊氏。尊氏在镰仓造反之后,北畠亚相禅门显家也已经集结大军,攻克了镰仓,前来支援京都,这也是足利尊氏试图在京都速战速决的重要原因,而如果山崎不被突袭,估计宫方的防御体系可以坚持到北畠显家的到来。山崎陷落之后,宫方将腹背受敌,由于双方的兵力相差悬殊,坚守京都市街与自杀无异,除了逃到坂本,宫方已别无他法。
  以下要说的是后人在前半段战斗中发现的几个问题。首先有人提到楠木正成在宇治焚毁了平等院等建筑物,给足利尊氏玩了坚壁清野,他们认为楠木的这个举动与其“圣将”形象相违背,并揪住其小辫子不放。其实这是没有必要的,在正常情况下,要用人的思维方式及人的标准来衡量他人,楠木正成此举正是体现了一个正常人的行为,在论证他是个凡人的同时,却在论据中把他神化,反倒显得幼稚了。另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新田义贞在大渡的作战方式,义贞无疑是在前半段战役中宫方的表现最为突出者,他能够巧妙地使用弓队,并将之灵活地配以防御工事进行作战,在矢作川、手越河原的战斗中也是同样,这和后人对新田义贞的传统印象也并不相符。

京都攻防戦[一月十一日至一月三十一日]

[结城亲光的最期]
  建武三年(1336)一月十一日的正午,足利尊氏率本队进入京都,入住洞院公贤的御所,之后前来此地参拜的投降卿官则是络绎不绝,其人数甚至已经多到连降者的名字都记不过来。
  当然,在建武政权的文武群臣中也还是有忠臣的,其中最为著名者当然是“三木一草”。“三木一草”是楠木正成、结城亲光、名和长年及千种忠显四人的合称,这四个人或在倒幕之时立下过汗马功劳,或在建武政权中担任过重要角色。其中结城亲光出自关东名门结城氏的庶家--白河结城氏,他是当时的家督结城宗广之次子。元弘三年(1333)五月,结城亲光曾经跟随足利高氏[注13]在京都进攻六波罗探题,而其父宗广则跟随新田义贞一起攻克镰仓。建武政权成立后,亲光父子都受到了后醍醐的重用,其中结城亲光曾担任过恩赏方寄人、杂诉决断所众之职,并与名和长年一起被后醍醐视为心腹左右。
  在『梅松论』中讲到,建武三年(1336)一月十日晚,在后醍醐起驾逃往比叡山的时候,结城亲光乘马追上了后醍醐的御輿,他摘掉头盔拜倒在御輿之前对后醍醐说:“上次官军进攻镰仓,本来是可以取得胜利并让天下太平,但出现如今这种情况,这都是大友左近将监贞载的背叛所造成的后果,我今天决定舍命前去诈降,乘机刺杀大友贞载,以死来向陛下尽忠”。说这些完话后,结城亲光就带着属下离开了下贺茂,因为这可能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和后醍醐相见,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伤心留泪。而后醍醐望着结城亲光逐渐远去的身影,可能是心中怀着送别、信任或是悲伤等复杂心情,他也开始用御衣的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结城亲光率属下回到东寺南大门,正逢大友贞载率二百余人从此地经过,他上前和大友贞载表明自己的投降意图,大友贞载也甚为高兴,并准备带着他一起去拜见足利尊氏。于是亲光只让益戸下野守等十余名家人跟在左右,而把其余的属下都留在了九条。

<右图>*东寺南大门,门前的大路即为九条*

  于是众人分兵两路,然后沿着樋口东洞院旁的小河两侧前往洞院公贤的御所。正当快要接近尊氏本阵的时候,大友贞载要求结城亲光立即卸下武装,而亲光却认为以自己即已归降,就不应该受此羞辱,然后配着太刀乘马直奔河西,大友贞载立即上前阻拦,再次要求其交出兵刃。这时,结城亲光突然拔出太刀砍向大友贞载,于是双方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亲光及从者被大友贞载的属下二百多人团团包围,最后全部战死,而大友贞载本人也在第二天因伤重而亡。
  『梅松论』中用了很大的篇幅来介绍此次刺杀事件,并且明确的指出结城亲光的刺杀目标是大友贞载,而在『太平记』中却认为结城亲光的目标是应该足利尊氏。个人则更加认同后者,并在以前的一篇文章中对此做过分析。而此事也证明了另一点,即足利尊氏虽然得到了很多武士的支持,但是要消灭宫方,却仍然要努力要冲破一些诸如结城亲光这类的 "顽固分子"的阻拦。

[北畠显家出阵]
  前文曾提到过远在奥州的北畠父子,其中年仅十八岁的军事奇才北畠显家则更是足利尊氏心头大患,由于他的存在,致使尊氏在整个战争的进程中都处于较被动的位置,而北畠显家的奥羽大军也成为左右此战的关键。

<右图>*灵山神社之前的北畠显家铜像,显家是位集年轻、俊美、风雅于一身的帅哥,迷倒了后世万千少女。*

  为了对付即将来临的宫方援军,足利尊氏也采取了进一步的措施。十二日,大友贞泰率领本部支援坂本前线,十三日,出云的三崎政高和佐佐木秀贞以及高师直也率军抵达该地[注14]。而武田信武则率安艺国的部队于十二日进入京都,并于十三日到达御濑[注15]。足利军准备对比叡山的宫方进行夹击。而拒守坂本的宫方得到比叡山、南岸坊、延历寺等各地僧徒的支持,钱粮也得到了一定的补充。
  一月十三日,义良亲王和北畠显家终于率领援军到达近江,在这支部队中不仅包括了奥羽两国五十四郡的军势,同时北畠也一路收编了残留在上野、下野、常陆各地的宫方部队。同一天,为了阻止北畠显家到东坂本与宫方汇合,尊氏派遣细川定禅率军到达大津三井寺。也可能是为了避免进行不必要的战斗,尽快与宫方汇合,北畠显家决定绕过大津。最终于一月十五日,在琵琶湖延历寺水军的帮助下,北畠军经山田矢桥乘船抵达东坂本[注16]。不久之后,比叡山三塔僧徒也都到达了日吉神社[注17]。在『太平记』中记载,宫方在东坂本全军总数有两万人左右,而北畠显家的援军竟达到了五万人。看到勇猛的奥羽大军前来增援,宫方将士士气大振。在后醍醐天皇下榻的日吉神社之前,山门僧徒的“万岁”呼声震天。宫方众将也都认为,收复京都的时机已到。

[大津三井寺]
  尊氏曾派细川定禅在大津三井寺试图阻止北畠显家,但由于显家绕道进军而计划落空,消灭细川定禅也成为了宫方收复京都必须迈出的第一步。而此时细川定禅却误以为北畠军初至,不可能立即投入战斗,于是便放松了警惕。正月十六日拂晓,新田义贞、北畠显家及比叡山僧徒向三井寺的细川定禅发动突袭,战斗主要集中在三井寺的大道和水边两个地点。细川军主要由四国、中国的部队组成,由于对突如其来战斗准备不足,很快就开始向京都方向撤退。经过数小时的激战,从属于足利军的三井寺僧徒也被击溃,三井寺则变成了一片火海[注18]。

<右图>*今三井寺,其位置在日吉神社之南大约七公里处。*

  三井寺的战斗在诸多军忠状上皆有记载,例如在『田代文书』的“田代市若丸军忠状”中记载了在三井寺的水边有战斗发生。在『山内首藤文书』的“山内通继军忠状”中也曾提到了“三井寺合战”,在『日御崎社文书』的“三崎政高军忠状”中提到过“关山合战”,而关山应该就是指在三井寺和山科之间的逢坂山。再者是『真乘院文书』的“和田助康军忠状”及『和田文书』的“和田助忠军忠状“,其上有楠木正成的画押,并且说和田、楠木军势在十六日曾向西坂本方向进军,而西坂本则应是指比叡山朝向京都方向的登山口。
  『太平记』中对此战也有详细记载,三井寺的细川定禅、赖春、显氏军共有六万人左右。在北畠显家来援之后,宫方众将在日吉神社的圣女彼岸所召开军事会议,商量进一步的对策。北畠显家提议先让士兵休息一两日,然后再发动进攻。而大馆氏明却认为趁着细川军此时防备松懈,在第二天凌晨就进行突袭肯定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该想法也得到了新田义贞和楠木正成的认同。于是宫方将部队分为三路,其中北畠显家军二万余人;新田义贞军三万余人;脇屋义助、堀口、额田、鸟山等军共计一万五千。三路军队在十六日拂晓向三井寺的水边发动进攻,山门僧徒的两万余人则从比叡山的一侧逼近三井寺。在水边一带,宫方的先锋部队千叶宗胤军被细川军六千余人包围,陷入苦战,但是北畠显家马上率军将之替下战场,紧接着宫方的结城、伊达、信夫三支部队的五千余人也投入战斗。在战场的另一侧,新田义贞有效的压制了足利军的反击,将细川定禅赶出了三井寺。五百余名三井寺僧徒则是退入三井寺进行防守,新田义贞随即向之发起进攻,其属下的栗生、篠塚、畑、亘理四天王在此战表现活跃[注19],成功地将三井寺的防御打开缺口,新田军和山门僧徒跟着一拥而入,并且还将寺院放火烧毁。在 "三井寺合战"中,宫方合计斩杀足利军七千三百余人。

[粟田口、贺茂河原]
  细川定禅率军经山科、粟田口向京都撤退,同时,宫方也对其展开追击。在『太平记』中,北畠显家的部队由于过度疲劳而撤回坂本,宫方只有新田义贞独自率军追赶。而在『梅松论』中,却记载了结城上野入道[注20]也参加了后来的战斗,白河结城氏直属于北畠显家,所以说明北畠显家也可能是继续参战了,或者其中至少有奥羽的一部分部队。
  『梅松论』中对此战记载如下,听说宫方开始进攻三井寺,足利尊氏与其弟足利直义一起率大军前来增援,二人行至二条河原,便得知细川定禅已经兵败,于是足利大军在上起纠之森,下至七条河原一线开始布阵,等待新田义贞。十六日正午,新田义贞一路追杀细川定禅至粟田口十禅寺一带,迎面撞上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足利大军,一场恶战已经在所难免。宫方总大将新田义贞在三条河原的东岸竖起了印有“大中黑”家徽的绣旗,然后指挥众军朝西布下鱼鳞之阵,足利军则以鹤翼之阵迎敌。双方开始是用弓箭互射,紧跟着就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肉搏战,战场上成千上万的士兵辗转厮杀,呐喊的声音惊动天地,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将贺茂河水染成了红色,而在战斗中散落的盾牌也都漂浮在血水之上。其中宫方的千葉宗胤[注21]、义贞军中号称能够以一当千的船田入道[注22]及由良左卫门尉先后战死在乱军之中,军士阵亡千余,足利军也同样损失惨重。战斗持续至黄昏,新田义贞已经开始逐渐抵挡不住,但是宫方的结城宗广突然率领一千余人发动反攻,此举反倒让足利军陷入困境,于是尊氏调遣小山、下总结城共二千余人上前挡住结城宗广。紧接着进行的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混战”,结城宗广是白河结城氏的家主,由于白河结城氏与小山氏、下总结城氏皆出于同宗,所以双方将士所穿的行头都是一样。这场战斗可能是古今战史上的一个奇观,但同时也让人感到心寒,为了避免误伤,双方军士只好在互相自报姓名后才能厮杀,在此战两军一共战死了百余人。而为了避免以后在战场相遇时上难以区分,小山氏和下总结城氏的军士都将右臂的袖子撕开,并露出那里甲胄。经过一整天的战斗,宫方将士已经疲惫不堪,下午六时左右,新田义贞率军退到鹿谷山。十七日,足利军的佐佐木备中守仲亲和三浦因幡守贞连带人在三条河原进行检视,其中仅宫方军士的首级就有一千多枚。

<右图>*今鸭川三条和原,正面为三条大桥,当年新田义贞在河川左侧布阵,足利军在右侧。*

  这场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在诸如『田代文书』、『日御崎社文书』、『朽木文书』、『黄薇古简集』、『吉川家什书』、『小早川什书』、『毛利文书』、『镇西古文书编年录』、『野上文书』、『进藤文书』、『池田文书』等资料中皆有提及。发生在粟田口、三条河原、法胜寺[注23]三地的战斗能被证实。有些资料中讲也到足利军的安艺武田氏等部队曾南下法胜寺,而宫方的楠木正成、名和长年也都曾率军参战,其中楠木军曾在神乐冈进攻足利军的侧翼。在『进藤文书』的“乙部政贯军忠状”中记载了当天在神乐冈有战斗进行,神乐冈即为粟田口附近一带的山岳。
  『太平记』中关于此战的描述则有些混乱,在三井寺的战斗之后,新田义贞听从船田经政的建议而单独追击细川定禅,并在山科附近赶上敌军,一直追杀其至粟田口。当日正午,看到足利尊氏已经统率八十万人在三条河原严阵已待,于是新田义贞将属下的二万三千人分为三队,分别在二条河原附近的将军冢、真如堂和法胜寺布阵。足利军的高师泰首先率两万余人向新田军发动进攻,但却被脇屋义助等人用弓箭射退,双方其余各支部队陆续投入战斗。直到下午七时左右,新田义贞逐步取得战场上的主动权,这是因为他事先让一支部队打着足利军的旗号,混进了敌方阵营,致使足利军内部产生混乱。足利军的上杉队逃向了山崎,而足利尊氏则带领吉良、石塔、仁木、细川等部队向丹波撤退。由于新田义贞穷追不舍,其间尊氏曾数次打算自杀。十六日天黑,足利尊氏退到桂川,并决定带领松尾、叶室等部队在该地坚守。同时,为了洗刷白天战败的耻辱,细川定禅也带领部队包围了北白河,并在该地到处放火,开始向新田义贞发动反击。由于宫方的部队过于分散,新田兄弟决定率军撤回坂本。在北白河、粟田口一带,宫方的船田入道、大馆左近藏人、由良三郎左卫门尉、高田七郎皆被足利军讨取,士兵也阵亡数百。足利尊氏并未对新田义贞展开进一步追击,而是引军返回京都。可以看出,『太平记』和『梅松论』对此战进程描述不太一致,在『太平记』中说足利军有八十万人,这个应该是使用了夸张手法,但事实上足利军在兵力上还是占有一定优势的,而新田义贞只有二万多人,从感觉上很难相信其能将足利尊氏打成如此惨状。同时结合宫方还有一些著名的武士阵亡,个人感觉『梅松论』中的描述应该较为真实,在粟田口、贺茂河原的战斗中,新田义贞应该并未占到半点便宜,最多能算是双方打成平手。

[再战京都]
  宫方在十六日发动的反击以失败告终,由于两军都损失惨重,所以在此后的数日之内,双方只是在京都郊外进行了几场小规模冲突。而足利尊氏也开始为军粮而感到苦恼,由于淀川的水道已经被楠木正成封锁,京都的存粮根本不够数十万足利大军食用。二十日黄昏,尊氏又听到了个雪上加霜的消息,宫方的洞院实世率土居、得能等东山道军势共五千人增援坂本。而早在十九日,足利尊氏调西坂本的安艺军前往八幡[注24],但后来在八幡和山崎却并未有战斗发生,后人猜测尊氏此举应该是为了夺回淀川水道,但未能取得成功。此时双方形势是,宫方诸军的士气日益高涨,而足利方的军心已经开始动摇。
  一月二十七日,经过数天的休整,宫方发动了下一轮进攻。『梅松论』中记载了当时的战况,宫方从比叡山的云母坂中灵山、赤山神社[注25]附近出阵,同时,足利军的先锋也抵达纠河原、京白河一带。上午八时左右,宫方众将分兵两路下山,分别从贺茂河原、鞍马口发动进攻,足利军也分两路迎击。经过数小时的激战,足利军已经开始支持不住,并开始向鸭川河原撤退,宫方部队也紧追而至。为了掩护总大将足利尊氏、直义撤退,足利军的一些部队在此地担任殿军,战斗进行的相当残酷,足利方损失惨重,上杉武库禅门宪房、三浦因幡守贞连、二阶堂下总入道行全、曾我太郎左卫门入道皆亡于乱军之中[注26]。足利尊氏、直义则乘此机会退出鸭川河原,然后经由七条向西,直至越过桂川才开始聚集残军。足利军的其他一些部队则是经由大宫,退至山崎。

<右图>*今鸭川纠河原,足利方的上杉宪房等人就是在此地阵亡。*

  另一方面,细川定禅统率四国的部队在内野的右近马场负责防守,但是宫方却并未在千本口[注27]向此地发动进攻,反倒是京都方向有烟升起,而且还能听到呐喊的声音。细川定禅怀疑京都可能有战事发生,于是率军经由中御门[注28]向东进军。在贺茂河原口,细川定禅击败了此地的宫方部队,然后又攻进西坂本。在放火烧毁内里之后,细川军在二条河原至四条一带与新田义贞遭遇。凭借高涨的士气,细川定禅、显氏在此成功的击败了新田义贞,迫使其退至粟田口、苦集灭路[注29]。细川定禅继续东进,并且一路驱散宫方残军,直至七条河原。当得知足利军已经兵败鞍马口,足利尊氏退往桂川之后,定禅于当夜十点左右,率军渡过桂川与本队汇合,并向足利尊氏报告了自己白天击败了宫方之事。于是尊氏决定东进七条,而当大军抵达七条河原之时,已经是第二日黎明。为了奖赏细川氏在京都退敌之功,尊氏将一封亲笔御书、及一领锦制的御用直垂赠与细川兵部少辅显氏。而当时的人们在谈论此事时,也曾把细川定禅比做凶神一般。
  双方在二十七日进行了一场极其激烈的混战,在『三刀屋文书』的“三刀屋辅景军忠状”中就能让人有此体会。在很多资料中记载,从加茂河原至七条河原、一条河原、桂川、西山峰堂皆有战事。宫方自贺茂河原南下,追击足利军直至桂川,此后因遭到反击而退回西山[注30],这与『梅松论』中记述的也大致相符。此外,在『忽那文书』、『萨藩旧记』、『进藤文书』等资料中认为,当天在贺茂河原、上北小路河原口、四条河原也有战斗进行。
  在十六日,北畠显家可能并未向京都的市街发动进攻,至于楠木正成、名和长年等人,也好象只率军追至比叡山西侧的登山口。但在很多资料中显示,宫方的许多著名将领却都先后参加了二十七日的混战。例如,在“三刀屋辅景军忠状”上就有名和长年的画押。在『进藤文书』的“乙部政贯军忠状”中也能够证实,名和军曾在四条河原参战。在『真乘院文书』的“和田助康军忠状”上有楠木正成的画押。在『忽那文书』的“忽那重清军忠状”上有洞院实世的画押。不过宫方的主力应该还是新田义贞和北畠显家的部队。
  关于这一战虽然已经写了很长,但我们也还是有必要看下『太平记』中对此战的描述。在本书中宫方是分兵数路进攻,楠木正成、结城宗广、名和长年的三千人出西坂本,北畠显家的三万人从大津向山科进攻,洞院公实的二万人出赤山,延历寺僧徒一万多人前往鹿谷,新田兄弟的两万多人出北白河。而且各支部队约定在上午八时左右一起发动进攻。
  可是,战斗却提前开始了,原因是延历寺僧徒并没有按原计划行动,他们在上午五时左右就突袭神乐冈,并击败了守御此地足利军。被击败的宇都宫队只好准备退向二条与主力合流,足利尊氏则派出今川、细川的三万余人前往增援。看到足利方的援军到达,楠木、结城、名和的三千多人经由一乘寺纠之森进攻鞍马口,并在出云路附近开始放火。尊氏则调谴上杉重能、畠山国清、斯波高经的五万余人前往拒敌。在鞍马口的战斗中,楠木正成又一次运用了新的战术,他将步兵所用的盾牌进行改良,然后将其连接起来置于兵士的两侧,仿佛是战场上移动的城墙,这种方法有效的抑制了足利军骑兵和弓兵的发挥,上杉等队在兵力上虽占有绝对优势,但仍然被迫退到了五条河原。与此同时,宫方的北畠显家开始出粟田口进攻贺茂川的正面,足利尊氏决定亲自率军对付北畠,五十万足利大军一拥而上,双方在四条、五条河原狭长区域展开激战。
  由于兵力上处于劣势,北畠军逐渐感到疲惫,但他们仍然成功的拖住了足利尊氏的主力部队。此时,新田义贞、脇屋义助、堀口贞满、大馆氏明却分别从双林寺、将军冢、法胜寺出击,占领了二条河原,然后由足利军的侧面攻进了京都。听闻京都被袭,正在前线作战的足利军军心大乱、四散奔逃。新田义贞单枪匹马在乱军之中寻找足利尊氏,但却未能如愿。宫方的各支部队追敌直至黄昏,此时楠木正成却向新田义贞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此时足利军实力仍然很强大,不宜进军京都。于是宫方众将都引军撤回了坂本。足利尊氏则在专戸收住败军,然后返回了京都。
  在『太平记』中,宫方除了北畠军陷入苦战,其余部队则在此战中占尽优势。这与『梅松论』并不相符,在『梅松论』中,最起码细川定禅曾在二条河原击败新田义贞。由于两本军记的写作观点对立,所以自然应该会影响到其真实性。而个人认为,即便后人一般都认定『梅松论』的史实性要强于『太平记』,但也不能将『太平记』的内容全盘否定。在『梅松论』中也讲到,足利尊氏从贺茂河原一路败至桂川,可见宫方在此次混战中的确取得了一些胜利。

[收复京都]
  可能是由于两军在二十七日混战了一整天,将士也都很疲惫,所以二十八日的战斗是从傍晚才开始打响。『梅松论』中记载,在当天下午四时左右,宮方的部队从神乐冈发动进攻,足利军也马上出击迎敌。在此次战斗中,足利方的越前国的白河小次郎声称自己斩下了新田义贞的首级,听到这个消息后,足利军的将士都非常兴奋。但是众人最后却断定,被斩杀的人并不是新田义贞,而是宮方的将领葛西判官三郎左卫门[注31]。因为葛西宗清的脸型和新田义贞颇为相似,而且他身上穿的赤威铠甲与义贞祖辈相传的薄金铠甲颜色相同,所以才会被误认。
  二十九日,双方休战,而那些在二十七日逃往山崎的足利军也回到了京都,与尊氏本队汇合。
  三十日黎明,两军又在纠河原展开激战,足利方的二阶堂信浓判官行周战死[注32],随着战争的进行,足利军渐渐士气低落,已经抵挡不住宮方的进攻。当日黄昏,足利尊氏率其部属退至丹波筱村。与此同时,宮方众将率军进入京都。

<右图>*今纠河原,三十日黎明的激战场所。
   贺茂河和高野川在此附近合流成为鸭川,其左侧为纠之森,右侧远方的山峰即为比叡山。*

  在很多军忠状中都能够证实这几日的战事。在『忽那文书』、『真乘院文书』、『萨藩旧记』中,可以证实二十八日所发生的战斗。在『能登妙严寺文书』、『忽那文书』、『真乘院文书』、『萨藩旧记』、『进藤文书』、『池田文书』、『山内首藤文书』中,三十日所发生的战斗也能被证实。而且此战最早是在三条河原至五条河原一带进行,然后战场转移到西方的内野,最终足利军退往丹波。而关于足利军战败之事,在『元弘日记里书』、『园太历』、『公卿补任』中也有记载。
  『梅松论』中对这几天战斗的描述并不详细,在『太平记』中却讲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其上说楠木正成再次使用诡计来欺骗足利军,在二十七日,他先命人到足利军中造谣,说自己和北畠显家、新田义贞等七名宫方主要将领已经战死,然后又派出几十名僧人在河原战场上徘徊,制造他们仿佛正在寻找总大将尸体的假象。足利尊氏竟然信以为真,自其以下也都认为楠木正成等人已经战死,大破宫方则指日可待。二十八日夜里,正成让数千军士手持火把,假扮成向大原、鞍马口方向撤退的样子,足利尊氏又中了诡计,并派出数支部队前去追赶,京都的足利军实力已被削弱。在同一天傍晚左右,宫方的各支部队早已分别在比叡山西侧山麓、八濑、薮里、鹭森、一乘寺下松[注33]各地布阵准备出击。二十九日上午六时左右,宫方各路军团一齐奇袭了二条河原,向京都发动总攻,毫无防备的足利军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尊氏本人率部分属下逃往丹波筱村,而四国、西国的部队则逃向芥河。
  个人感觉『太平记』中对此战的描述有点玄了,而『梅松论』的可信度则要更高些。在尊氏逃往丹波之时,宫方大军进入京都,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混战,京都攻防战以宫方收复京都而宣布告终。二月三日,尊氏继续向西逃至摄津兵库,此后又连续被北畠显家、新田义贞、楠木正成等人击败,直至逃往备后。

[下半部总结]
  与前半段相比,双方的兵力变化主要体现为宫方曾有数只援军先后抵达,其中北畠显家的奥羽大军和洞院实世的东山道军势最为重要,但是即使如此,双方在兵力上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在十六日、二十七日、二十八日的三次交战中,两军互有胜负,宫方并未占有太大优势,而为何在三十日,足利军却会突然一败涂地。这其中的原因在『梅松论』中并未提及,反观其它资料,很多都提到了足利军的军粮供给不足。个人推测,这才是其士气逐渐低下的主要原因,最后在三十日时一战崩溃。否则也就真有可能像『太平记』中所描述的那样,即为足利尊氏中了楠木正成的诡计,致使本方兵力分散,以至最后逃离京都。当然,个人感觉此种观点的可信度较低。
  在『梅松论』中,宫方在京都攻防战下半程中表现最抢眼者无疑是新田义贞,他在十六日、二十七日与足利军的两次交锋中担任主攻,而北畠显家、楠木正成也只能算是配角。虽说在这两次战斗中,新田义贞未能击败足利尊氏,但却被足利方视为头号对手,足利方的细川定禅也因能将其击败而博得众人钦佩。在『太平记』中,十六日,宫方的总指挥是新田义贞,而在二十七日,表现最突出者应是楠木正成,功劳最大者则应是拖住足利军主力的北畠显家。后世有很多人为新田义贞鸣不平,认为他才是宫方的第一战将,而不应该是楠木正成或北畠显家。个人认为,其实这种想法是没有必要的。新田义贞坚忍勇决,率领一族自上野国生品神社起兵,一举毁灭镰仓,在倒幕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足利尊氏反水之后,他又成为了尊氏的主要对手,直至延元三年(1338)闰七月二日在北陆战死。楠木正成被后世尊为“圣将”、“军神”,『太平记』中对其之称赞则不必赘诉,就连『梅松论』中也称他为“贤才武略之士”。楠木正成表现最为突出的时候是在倒幕战争,当时他以数千兵力在赤坂、千早对抗数十万幕府大军,以足智多谋让对手闻风丧胆,而且其人品也被后世广为称道。北畠显家出身高贵,十六岁时就担任陆奥守护,在京都攻防战中,年仅十八岁的他率领数万大军支援宫方,战后因功被封为奥州镇守府大将军。在足利尊氏建立室町幕府之后,他又在关东和近畿屡次击败北朝军队,最终在延元三年(1338)五月二十二日,因寡不敌众而战死在泉州。上述三人应该是宫方之中最为优秀的将领,所以没有必要一定分出高低。新田义贞固然为当时的一流战将,但是单以对后世所造成的影响相比,他应该还是不如楠木正成,同时也比不上他的老对手足利尊氏。

[后记]
  在长达将近一个月的京都攻防战中,足利尊氏集结了数十万大军仍未能击垮宫方,可能与其战略上的失误有关,估计他是没有料想到北畠显家会如此之快的攻克镰仓,然后来援京都。宫方虽然取得了合战的胜利,但是建武政权在统治上存在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后醍醐天皇没有认识到新政不得人心,他和手下的公卿们则继续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战败的足利尊氏却发现自己仍然得到很多武士的支持,而站在后醍醐一方的还是只有那一小撮“顽固分子”。“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后醍醐因推翻幕府、恢复皇权而曾屡遭挫折,当时却能做到坚韧不拔、矢志不渝。而在倒幕成功之后,其人反倒变得昏庸无道、骄奢纵欲,他在京都大兴土木、对功臣赏罚不均、不听劝谏、逼走诤臣。『太平记』的作者在写到此事之时,也应同样无尽失望和痛心。“只手补天”非人力所能为也,西蜀诸葛亮、姜维皆为先例。建武政权内朽败无度、外失尽人心,统治者却毫无悔改之意,则其走向衰亡已成必然,而这一点并不会因为有“三木一草”、新田一族、北畠父子等人的存在而发生重大改变。
  延元元年(1336)五月二十五日,卷土重来的足利尊氏在凑川与新田义贞、楠木正成交锋。由于双方兵力相差悬殊,新田义贞被击败,当日下午四时左右,楠木正成率同族七十余人在凑川北部一农家中自刃。五月二十七日,后醍醐被迫再次从京都逃往比叡山。六月五日,足利军向比叡山发动进攻,千种忠显战死。六月三十日,新田义贞和名和长年准备率军夺回京都,二人在八条至九条一带负于兵力占优的足利大军,名和长年则战死在三条猪熊,自此宫方的“三木一草”尽皆凋落枯萎。虽说经过几次折腾,后醍醐又在吉野建立了南朝,但其栋梁北畠显家和新田义贞后来也相继战死。在苟延残喘了四十多年之后,南朝于明德三年(1391)向室町幕府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投降。经历了数十年的混战,人们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和平。

[注1]:『太平记』中,新田义贞本想撤退到墨俣(今岐阜县和爱知县的境界),或者是留在尾张防御尊氏,但被后醍醐敕命招回京都。
[注2]:见『张州杂志抄』。
[注3]:现草津市。『梅松论』中记载此次战斗是发生在上一年的十二月三十日,而『镇西古文书编年录』、『野上文书』、『田代文书』等资料中则记载为一月二日。
[注4]:即高师直,后来的室町幕府执权。
[注5]: 即高师泰,高师直之弟。
[注6]: 见于『梅松论』。
[注7]:『太平记』中,楠木军烧毁了宇治川南侧的橘小岛、槙岛、平等院等建筑。『略年代记抄出』和『皇年代私记』中也都记载了宇治平等院被焚毁之事。
[注8]:见"天野远政军忠状"。
[注9]:『武士年代记』中记尊氏八日攻入八幡,『镇西古文书编年录』的“大友赖尊军忠状”中亦是如此。
[注10]:『梅松论』中记载,从八日黄昏开始,足利尊氏和新田义贞在宇治进行激战,其实此事应该是发生在大渡。在“大友赖尊军忠书”中记载,九日、十日双方在大渡桥交战。在『野上文书』的"野上资赖代军忠状"中,记十日淀、大渡有战事。所以应该可以推断,大渡的战斗从八日的黄昏开始,一直持续到十日。
[注11]:下午六时左右。
[注12]:京都市街的南部。
[注13]:即足利尊氏。
[注14]:见于『日御崎社文书』的“三崎政高军忠状”。
[注15]:御濑即为比叡山西侧的登山口,此事在『黄薇古简集』、『吉川家什书』、『小早川什书』中皆有记载。
[注16]:在『神皇正统记』中,北畠显家是十三日进入近江,十四日渡水到达了坂本。
[注17]:比叡山三塔即山上的东塔、西塔和横川。
[注18]:『梅松论』、『兴福寺略年代记』、『园城寺传记』皆有记载。
[注19]: 新田四天王:即栗生显友、篠塚伊贺守重广、畑时能和由良具滋。
[注21]:即结城宗广,结城亲光之父。
[注21]:千葉宗胤是当时千葉氏家主千葉贞胤的嫡子。
[注22]:即船田义昌,时任新田义贞的执事。
[注23]:在鹿谷山、粟田口、三条河原的中间。
[注24]:此事在『吉川家什书』、『小早川什书』、『毛利文书』、『黄薇古简集』中也皆有记载。
[注25]:修学院附近。
[注26]:关于上杉宪房阵亡之事,在『难太平记』、『上杉宗谱』中也皆有记载。
[注27]:鞍马口以西。
[注28]:一条和二条之间。
[注29]:苦集灭路即通五条至山科的道路,现在的国道一号线。
[注30]:山科区,苦集灭路之南。
[注31]:即葛西宗清,时任奥州石卷城主。
[注32]:有的资料也记为二阶堂行亲,关于其阵亡之事,在『玉烛宝典第七里书』、『尊卑分脉』中也皆有记载。
[注33]:后几处位置皆属于今左京区。

主要参考资料:
芝兰堂『梅松论』
柳田俊一译 现代语译『太平记』
『南北朝の動乱と丹波地方』(链接失效)
http://homepage3.nifty.com/t_michiko/setaujitatakai.htm
http://homepage3.nifty.com/t_michiko/syasin30.htm
http://homepage3.nifty.com/t_michiko/syasin31.htm
http://homepage3.nifty.com/t_michiko/syasin315.htm
http://homepage3.nifty.com/t_michiko/syasin32.htm
http://homepage3.nifty.com/t_michiko/syasin3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