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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读史杂记(三)——从“白衣送酒”说起 [打印本页]

作者: 江城梅花引    时间: 2008-3-9 23:51     标题: 读史杂记(三)——从“白衣送酒”说起

白衣送酒之典,出刘宋檀道鸾《续晋阳秋》:
陶潜尝九月九日无酒,宅边菊丛中摘菊盈把,坐其侧久,望见白衣至,乃王弘送酒也,即便就酌,醉而后归。
王弘者,刘宋之佐命元勋,东晋义熙十四年授监江州豫州之西阳新蔡二郡诸军事、抚军将军、江州刺史,正临渊明本乡。陶潜解彭泽令,归隐寻阳故里,依《晋书》本传在义熙二年,此后再未出山。王弘临江州,正当渊明高卧之际,故而折节下交。《宋书》本传略云:
江州刺史王弘欲识之,不能致也。潜尝往庐山,弘令潜故人庞通之赍酒具于半道栗里要之。潜有脚疾,使一门生二兒舆篮舆,既至,欣然便共饮酌,俄顷弘至,亦无忤也。(后)尝九月九日无酒,出宅边菊丛中坐久,值弘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后归。
王陶结方外之交,古今传诵,“白衣送酒”亦成重阳佳话。然陶氏晚年于宋室似有不满,《宋书》本传云:
潜弱年薄官,不洁去就之迹。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高祖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所著文章,皆题其年月,义熙以前,则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唯云甲子而已。
后人据此铺张扬厉,以渊明为晋室忠臣,谓其深恶刘宋之篡,故矢志不仕,而其诗文多有深意。然以《宋书》本传言之,似非如此。
据本传,渊明初为江州祭酒,以不堪吏职,少日而去,复以州主簿召,亦不就,寻为镇军、建威参军,转彭泽令。按镇军者刘裕,而建威者孟昶,皆义熙元勋。时桓玄初破,新贵秉政,诸府所辟,非吏才则民望,渊明是陶侃曾孙,家世名族,想即以此获辟。其在府谓亲朋以“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可乎”,史言执事者闻之,以补彭泽令,晋世本有家贫求禄之举,渊明所谓弦歌,乃取宓子贱治武城弦歌不绝之故事,谓欲外补一县以足隐居之资,所谓“执事者”或即其府主孟昶,时为尚书仆射。
渊明在县,史不载其德政,唯书公田种秫以求酿酒及不肯礼见督邮二事,此二者一言以概之,破落名士任诞之气而已。义熙一朝于东晋为多事之秋,几于无岁不征,刘裕世之英雄,孤寒崛起,其用人首取才能,门阀初非所计,以史书所见渊明行为,岂是宋武所需?故渊明以义熙二年去县,义熙末方复征为著作佐郎,盖当时天下渐宁,欲藉其装点门面,以为禅代生色。渊明之不就官,《宋书》谓为“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此情或当有之,彼于义熙之末,年已五十,眷恋晋室亦是常理。可恨者后人无聊,摭取其片言只字,谓“山河满目中,平原独茫茫”为革运之慨,释“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为晋祚垂没而暂遇温煦之象,更有以“荣荣窗下兰”篇为感慨人心去晋、以《与殷晋安别》为深恶痛绝其人而语反和缓者。诚如此,则王弘以宋武府僚刺江州,正是渊明所当深恶者,如何竟成方外友好?以此而言,陶岂止非晋室忠臣,竟成心口不一、畏权惧势之小人。吾谓渊明本一疏野放诞之士,于胜朝虽有怀念之心,何至于因此痛恨宋室,前人欲表彰其节,故于文句之中竭力爬梳,得疑似者即据以为证,此诚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
作者: 大意觉迷    时间: 2008-3-10 13:47

重行这段主要是分析陶渊明没有明显的正统王朝思想,只是习惯性地适应东晋王朝的模式,对政治的不满多出自自身的感受,而不见得是对整个社会体制和自身的局限性有很深刻的认识(这个就是现在也是很大的难点啊,别说是古人了。)
我一向认为,任何人间的事物,算计得多了才会有划清界线那种自我保护的措施。但如果别人根本没算计你的话,提前划清界线反倒是自我束缚,说难听点是自戕。
王弘不过是送了陶渊明一坛酒,如果王弘真是使用各种办法赶鸭子上架似地让陶渊明出山,那么陶渊明与其划清界线倒可以理解,但如果没有资料佐证的话,这个关系口还真不好随便定性。
基于这一点,有时候不能随便拿某事逻辑套用某事的逻辑就在于此啊。
至于别人把陶渊明理解成忠义之士,是否是在借陶渊明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呢?虽然是曲解了陶渊明,不知是否曲解了他自己呢?

[ 本帖最后由 大意觉迷 于 2008-3-10 13:53 编辑 ]
作者: 东乡    时间: 2008-3-10 17:45

我也觉似乎不妥 魏晋人堪标忠义?
名教司马氏祚绝 玄学释老待昌黎
正统之分些许有 未及程朱道学起
无暇深思随口凑 勿怪勿怪抱拳揖~
作者: 大意觉迷    时间: 2008-3-10 18:27

东乡殿所谓不妥是指什么?
作者: 江城梅花引    时间: 2008-3-10 21:04

他是说就凭魏晋衰世,怎么可能有那么正统的忠义观。
作者: 江城梅花引    时间: 2008-3-10 21:14

我写这篇文章,是想说说历史上出于善意对人物形象的歪曲。陶氏唐以前一般只说耻于仕宋,充其量一个前朝遗老形象,直到宋代以后才被树立为忠臣典型。当然耻于仕宋也可以视为忠于晋室,毕竟那是魏晋时期,能表现出怀念旧朝就算是忠了。然而宋以后的人可能是受道学思想影响,对陶的忠心夸张得出了圈,形容得陶简直就是孤臣孽子。觉迷说可能后人在借陶渊明表达自己的感情,这倒不是,因为这种观点在宋以后尤其明清时期非常盛行,不是说某个人独持异见借古讽今。
作者: 江城梅花引    时间: 2008-3-10 21:39

举个歪曲诗意的例子吧。
陶有《与殷晋安别》,其诗如下:
殷先作晋安南府长史掾,因居浔阳,後作太尉参军,移家东下,作此以赠。
游好非少长,一遇尽殷勤。信宿酬清话,益复知为亲。去岁家南里,薄作少时邻。负杖肆游从,淹留忘宵晨。语默自殊势,亦知当乖分。未谓事已及,兴言在兹春。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山川千里外,言笑难为因。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
按太尉指刘裕,以义熙六年六月拜,十二年十月刘封宋公,上还印绶。殷东下作刘裕霸府参军,陶以诗赠别,可谓临别依依,而清吴闿生释此诗,云:“此刘裕参军,陶公盖深恶其人而痛绝之,而其词乃反和缓。故姚郎中以为温厚也。”试问世间有如此理不?
小考证:此殷晋安,陶集谓是殷景仁。景仁小字铁,史言曾为刘毅后军参军,后为刘裕太尉行参军。然若殷为景仁,与史不合处甚多。按刘毅败于卢循后降号后将军,寻以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江州,镇寻阳,是为南府,如殷在江州为刘毅参军,则当称卫军参军,不当为后军。又史不言殷尝为晋安太守及南府长史,此或可以权宜板授为解,然长史例带首郡太守,授以晋安,无乃不伦?志疑以俟达者。

[ 本帖最后由 江城梅花引 于 2008-3-10 23:43 编辑 ]
作者: 真田豪    时间: 2008-3-10 21:58

其实我觉得重行可以把六楼这段话整理一下附在文尾,应该会对读者理解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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