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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帖]《怪谈》--作者:[日]小泉八云 [打印本页]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2     标题: [转帖]《怪谈》--作者:[日]小泉八云

长袖和服   二百五十年前,有位富商的女儿,某日到寺院烧香膜拜,偶然看见一位俊秀的武士,出现在往来的人潮之中。在平凡的人群中,这位美少年更加显得出众过人,气质不凡。思春少女于是对这名美少年一见钟情,心仪不已。   然而,不知这名武士叫什么、来自何方,随行在小姐身旁的侍从正想上前打听时,他已消失在人群当中,不见踪影。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武士的身影,甚至他衣袖上的小点花纹,都还清晰地留在女孩的脑中。当时,年轻武士身上所穿着的礼服,光鲜华丽的程度并不逊于年轻少女们的和服。最吸引少女眼光,使她日夜思念的,正是美少年身上所穿的与众不同的上衣。   女孩于是决定做一件与年轻武士所穿的,质地、颜色、纹路完全相同的衣服。她心想,若是穿上同样的衣服,或许可以吸引那位年轻武士的注意。   决定如此做之后,女孩立刻请了位裁缝师,按照女孩的记忆,配合当时流行的款式,精心制作出一套与年轻武士所穿花式相同的长袖和服。   每次出门,女孩总爱穿着这件和服,而在家时,又喜欢将它挂在明显处,定睛注视着,希望因此找到那不知名、心中深深爱恋的梦中情人。但是看着这件和服,往往却又触景伤情,在一片迷蒙之中,编织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当她从梦中醒来,却又是泪流满面。   同时,为了得到年轻武士的爱,她时常对着长袖和服,祈求神明,口中念唱着日莲教的教义“南无妙法莲华经”。   日夜思君不见君。自从那日惊鸿一瞥之后,就再也不见那年轻武士的英姿了。思恋之情,真是难耐,女孩为单相思所苦,镇日茶不思饭不想,终至日益消瘦,卧病在床,名医也回天乏术,而香消玉殒了。   女孩的父母,办好爱女的后事,并将爱女生前视为珍物的长袖和服,寄放在一家檀那寺。此种将死者的衣物放置寺院的作法,是沿袭日本流传极广的日莲教帕特有的风俗,而寺院里的住持,则有权将这件衣服以高价拍卖出去。   因为这件和服质地细腻,为上等布料所裁制,而女孩生前所留的泪痕,并未印留上头,因而从表面看来,仍旧非常鲜艳夺目,人见人爱。   买下这件衣服的,是一名与死去少女年纪相仿的女孩。然而令人诧异的事发生了,女孩才穿了这件和服一天,竟莫名地发起怪病来,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呆呆痴痴,像是思春少女般,想着俊少年;她的视线迷迷蒙蒙,口中喃喃自语,父母见状,四处求神问卜,却都不得要领,没有多久,女孩也断了气。   这件长袖和服,再次被送进了寺院。   不久,住持又再度拍卖这件和服,购买的人,仍然是位年轻少女。这名少女才穿了一次,竟也患了同样的怪病,又是叫又是闹,一副思春的模样,最终也和先前两位少女一样,走上了黄泉路。   和服第三次进了寺院。住持又惊又奇,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为了验证这件神秘的和服是否真有奇怪之处,住持再次拍卖这件不吉利的和服。然而奇怪的事再度发生。又是一位年轻女孩买了这件衣服,她穿过之后,日渐消瘦,这件衣服连续夺去了四位少女的性命。   长袖和服第四次被送回到寺院里头。   寺院住持心中暗忖原因,但左思右想都不得其解,他判断这件和服必定有妖魔鬼怪附在上头,便嘱咐小和尚,在寺院庭中升起一把火,烧掉这件和服。   小和尚们照住持的吩咐升起一堆火,把和服投入其中。令人张目咋舌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那件和服逐渐延烧,出现在小和尚眼前的竟是一团团的火焰文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南无妙法莲花经”这几个字。   然后,一片接一片的衣服,如大团火花一般,飞上寺院屋檐,整座寺院跟着烧了起来。   寺院瞬间陷入一片火海,即使想抢救也为时已晚。火苗飞到附近的住家屋顶,整个街道跟着延烧开来。更糟的是,在海风的吹送之下,更助长了火势,火苗又往另一条街肆虐而去。   于是,猛火一条街烧过另一条街,一个村落烧完又往另一村落扩大,终至,几乎整个住户的街道,都在大火狂虐下,化为灰烬。   而此场大火发生在明历三年(一六五七年)一月十八日,名为“长袖和服大灾”。这场骇人听闻的大火,至今仍然在老东京人脑中,记忆犹新。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2     标题: 因果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位诸侯的夫人病情危急,夫人自知离大去之日已经不远,因为自从文政十年秋初起,她就一直卧病在床,如今已是文政十二年(西历一八二九年)四月,正值樱花盛开的时期。

  卧床不起的夫人,心中盼望着也回想着,昔日在庭院里观木赏花,在春日逍遥游之情景;同时她也挂念着膝下的孩儿,还念念不忘丈夫众多的侧室,特别是十九岁的雪子。

  一天,王爷来到夫人病榻上探视,开口道:“夫人呀!这三年来,你也受了不少苦。我们祈求神明保佑,希望你尽速痊愈,为了你,大家还经常斋戒求佛。然而我们尽心的照料,并没有使你的病情有所起色,延请的名医也都束手无策,看来我们留不住你了……佛说得好,必须去除这『三界火宅,三千孽障』,此时,我们比你更能感受这种生离死别的悲哀。只要对你的来生有所帮助,无论你想要什么,要花多大的费用,或开办任何法会,你尽管吩咐。大家都希望你不要迷失在奈何桥边,能够尽快通往极乐净土,成仙成佛……”

  王爷以先前从未有过的祥和口吻,安抚着夫人。

  听了这番话,夫人合上眼,以虫鸣般微弱的声音回答:“非常谢谢王爷亲切的关怀和问候,我由衷地感谢。……正如你所说的,这三年长期罹病以来,我确实领受到所有人对我的尽心尽力、关心问候。……没错,我临终之前,就像迷失在道路上……像我现在这副样子,是再也不想对这世上企求什么,世间的事物如过眼云烟。我别无所求,临终前只有一个愿望,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请你叫雪子过来一下。你知道的,我待她如亲生妹妹,我要交待她一些后事。”

  经王爷的召唤,雪子来到夫人房间。王爷挥手示意要雪子跪在床前。

  夫人张眼看了雪子一眼,断断续续地说:“啊,是雪子吗?……你来得正好,雪子。……再靠近我身边些,这样才能够听到我所说的话,因为我现在没办法大声说话……雪子,我就快死了。从此以后,你要好好地侍奉王爷,绝对不可轻忽怠慢……我死了之后,你就可以替代我的位置,代我侍奉王爷……你一直深受王爷宠爱,没错,王爷宠幸你,胜过我百倍千倍,你很快地就可以成为王爷夫人……无论如何,请你要殷勤地对待王爷,好好看住王爷,不要让其他女人抢走了王爷对你的爱。这是我最后要对你说的,雪子……知道了吗?”

  雪子听了夫人弥留的话之后,坚定地回答:“啊,夫人。请您不要再说了,我从来没有非份的想法!夫人您也知道,我出身贫贱低微,我怎敢妄想当上王爷夫人,怎敢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呢?”

  夫人声音沙哑地连忙解释道:“不!不!我不是在对你说客套话。我们彼此都应该坦诚而言才对啊!……我死了之后,你一定可以登上高位。所以,现在,我再清楚地说一遍,我要你成为王爷夫人。雪子,我虽然很希望自己能够成佛,但更希望你能答应这件事……”

  夫人继续说:“啊!我又忘了一件事。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雪子,你知道,大庭院里,前年从大和的吉野山搬回一株八重樱。听说现在正盛开着。我很想去看看那些盛开的花……过不久,我就会死去,但在死去之前,我一定要再看看那株樱花。来吧,请带我到庭院。马上,雪子,我想看看那株樱花……请你背我去,雪子……背我去……”

  夫人说这话时,口语清晰有力,态度坚定,话中有股强烈的渴望意志。但不久,她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雪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直跪坐在旁。王爷点点头,表示答应夫人的要求。

  “这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心愿。”王爷继续说:“从前,她就爱樱花。她很想去看看那株大和樱盛开的样子。去吧!完成她的心愿吧!”

  好像乳嬷要背小孩的样子,雪子的背膀趋向床前,说道:“夫人,请上背吧!你要我怎么做,尽管说吧!”

  “好,就这样。”临终的夫人回答。她靠近雪子的背膀,使尽力气,勉强站立了起来。

  就在夫人站起来的同时,那干瘦的双手,冷不防伸进雪子的腋窝处,穿过内衣,紧紧地抓住雪子的乳房,然后她发出令人生畏的声音,冷笑道:“终于让我达成心愿了。让我抓住樱花了。虽然这不是庭院里的樱花!……没有达成愿望,我不甘心死去,现在,我的愿望达成了……啊!真高兴,真好!”

  才说完,夫人就倒在弯下身子的雪子身上,断了气。

  一旁的佣人立即上前,想要将躺在雪子背膀的死者移向床铺,但令人想不通的是,原本看似容易的事情,做起来却相当困难。

  夫人冰冷的双手像是长在雪子身上似的,紧紧地抓住雪子的乳房,怎么拔就是拔不开。

  雪子又惊又慌,又痛又叫,最后昏迷的不醒人事。

  王爷赶紧叫医生过来查看,但是医生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大家都没有办法将已死的夫人的手,从可怜的雪子身上移开。即使勉强拔开那紧紧抓住的双手,雪子的身体也必定会遍体鳞伤。因为那并不是用手指扣住,而是整个手掌贴住雪子的身体。

  大家都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神奇的力量,为何夫人的手掌会紧紧地贴住雪子的乳房。

  当时,江户地带最有权威的医生,是位外国人,荷兰的外科医师。王爷去请了这位名医过来。

医师仔细观察一阵之后,仍然查不出原因来。

不过,为了立即挽救雪子的性命,除了即刻切断死者双手,别无他法,但是医师强调,从乳房处勉强切去死者双手,是非常危险的。

  王爷同意了医师的意见之后,医师便将死者的双手,自手腕处割去。

可是,死者两手还是紧紧贴住雪子的乳房,过些时候,那双手就像死去许久的人手般,黑黑干干瘪瘪的。

  然而,这只是骇人听闻的前半段故事而已。

  再仔细一看,干瘪没有血气的双手,并未真正地死去,偶尔,它会突然像大灰色蜘蛛一般移动。

  每天晚上,一到丑时,那双手便紧紧地抓住乳房、压住乳房,凌虐雪子的乳房。等到了寅时,那双手才渐渐静止下来,雪子也才止住了痛。

  雪子受不了折磨,终于削发为尼,法名为脱雪。

无论她到何处托钵化缘,总会带着死去夫人的戒名“妙香院殿知山凉风大姊”的灵牌随行。

  同时,雪子每天都会在灵牌前烧香膜拜,祈求得到死者的谅解,让死者的嫉妒心能够得到些安息。

然而,由于她种下的罪孽太深,很难消除这层孽障。每晚,一到丑时,夫人的两手必定还是狠狠地羞辱着雪子。

如此,过了十七年之久。

  十七年后的一天晚上,脱雪寄住在下野国河内郡的田中村,野口传五左卫门家。

第二天清晨她便离去。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脱雪的消息。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3     标题: 屏风里的少女

古日本有位作家,名叫白梅园鹭水。他曾说:

  “从古至今,众多书籍记载着,因为中国及日本书籍文物里的绘画,皆极为美丽传神,常会给观赏的人带来些神奇的影响。这些传神的画,只要是名画家亲手画的,不论是花鸟图或是人物画,画中的动物或人物,时有所闻会从所绘的纸张中或丝绢中跳离出来。事实上,绘画,就是依自己意志存在。此种传言,从前到现在,大家都听说过,此处只不过是重述。及至目前,人们还不断对菱川吉兵卫所画的‘菱川的画姿’品头论足,大为称道。”

  鹭水写到此,接着举了菱川所绘的一幅画为例,故事是这样的:

  在京都,有一名叫笃敬的年轻书生。他住在室町街上。

  某日黄昏,笃敬拜访过一位朋友后,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他的目光被一座摆在古物店前的屏风吸引住了,于是他停下脚步,仔细观看。

  这座屏风只不过是纸糊的,但是上面所描绘的少女图像,深深吸引了年轻人。

  他向老板询问过价钱后,觉得非常便宜,便立即买下那座屏风,带回家里。

  笃敬将屏风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再次仔细地瞧着这座屏风,愈看愈觉得那个少女比在店面看到时,更加好看,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屏风上画的那张脸像极了真人——一位活泼可爱、美丽可人的小姑娘。

  图中画工之细腻,小至头发、双眸、睫毛、嘴巴,无一处可挑剔,几可乱真,简直美得言语无法形容。

  她的眼角像充满爱意的芙蓉,樱唇就像含笑的红牡丹,年轻秀丽的脸,有说不出的美丽。

  如果世上真有位同画中一样的美少女,恐怕没有人不想亲近她,一睹她的风采。

  笃敬心想,如果真有这样一位姑娘,她必定比画中更美丽。

  画中的人物非常传神,如果你对她说话,她仿佛也会向你回话,而且栩栩如生。

  笃敬继续慢慢观赏这幅画,总觉得整个人的心,都要被画中的美人所吸引去了。

  笃敬一边观赏着画,一边喃喃自语:“果真这世上有这么美的佳人?如果能够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即使是极短的时间,我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不,献上千年的生命,我都乐意。”

  看来,他是迷上这张画了。

  再也没有其他女人可以走进他的心,他是无可救药地迷恋上画中的少女。

  不过,即使画中女主角尚在人世,大概也已经不像画中一样的年轻美丽。或许,这位少女,早在笃敬未出生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不在人世了。

  尽管如此,这种毫无指望的迷恋,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非但没有减退,还日益加深。笃敬天天寝食难安,镇日左思右想,连他先前最有兴趣的吟诗作词,也渐渐荒废了。

  他总是呆呆地坐在屏风前,几小时过去了,仍然痴痴地坐着,什么事都不做。更糟糕的是,他偶尔还神情恍惚地对着画中少女说话。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渐渐地,笃敬生病了, 而且愈来愈严重,于是他认为自己应该可以与那美少女到另一个空间相会了。

  所幸,笃敬有一位忘年之交,是位颇受人尊敬的学者,他对古人的画颇有研究,也能体会年轻人的一些细微心事。

  老学者听说笃敬生病,便前来探望。他看到房间里的屏风,就了解事情的缘由了。

  老学者问过笃敬后,开口告诫他:“如果你每天只守望着这少女,必死无疑。这幅画,是菱川吉兵卫画的,是幅人物写生。画中的人已不在人世。不过,菱川吉兵卫不只画出女孩的姿态,还画到了她的心,看来,女孩的灵魂好似存活在画中。所以你会觉得好像可以触摸到那女孩的手。”

  听了这话,笃敬挪动身子到床沿,定睛看着对方。

  “你可以替这女孩取个名字。”

  老人继续地说:“而且,你每天坐在画前,脑中不断想着她的身影,口中轻轻地、温柔地呼唤着你为她取的名字,直到女孩有反应为止……”

  “她会有反应?”神情陷入一片迷惘的年轻人,摒住气息听老人说这话后,张大了嘴巴。

  老人又说道:“是的,但是——女孩一定会回答你的。不过,要她回话,你还必须准备我所交待的东西,当作初次见面的礼物。”

  “为了见那少女,即使用我的生命交换,我也愿意。”笃敬激动地叫道。

  “不,不用这么严重。”老人说道。“你只要分别向一百家酒馆买酒,然后装满一个酒坛子,献给那女孩。这样,女孩就会接受你这酒坛,从屏风中走出来了。接下来会如何?或许女孩自己会告诉你。”

  说完,老人径自回家了。这番话,倒挽救了笃敬一条命,使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挣扎了出来。

  于是,笃敬的病不药而愈了。他立即去准备好酒,然后坐在屏风前,呼喊着少女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名字,作者也忘了)。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他用最温柔的口吻,重复地呼喊着。

  这一天,女孩没有回答。

  隔了一天,又过了一天,女孩仍然没有回答。

  但是,笃敬并不气馁失望。

  就这样,过了好些天。

  突然,有天傍晚,在笃敬对着画中的少女呼唤名字之后,她回话了:“谁在叫我呀?”

  惊喜非常的笃敬,立即取出早已备妥的酒,端了一小杯,毕恭毕敬地献上前去。

  果然,少女从屏风中走了出来,走到房间的榻榻米上,蹲跪在笃敬面前,准备接下酒杯。

  她脸上浮现笑容,微笑道:“为什么这么仰慕我?”

  这女孩果真比画中少女还美丽许多——手指纤细,心地及气质优美善良,是绝伦脱俗、倾国倾城的美女。

  可惜,对少女的问话,笃敬回答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就请读者自己去猜想吧!

  “但是,我可不是这么容易满足的哟!”少女说道。

  “为了你,只要是我有生之年能力所及,绝对尽力做到。”年轻人斩钉截铁地说。

  “然后呢?”少女再问道。对于关系着一生的爱,少女是不会轻易就信服少年的三言两语的。

  “那我们就来立个誓吧!”他恳求道,“愿与你为七世夫妻,永生不渝。”

  “你如果是负心的话……我还是会再回到屏风里的。”她接着说道。

  于是,两人立下誓言,从此夫唱妇随,幸福美满。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3     标题: 鲛人报恩

近畿地方,有一位名叫俵屋藤太郎的青年,家住在离著名古剎,香火鼎盛的石山寺不远的琵琶湖畔。   藤太郎虽然没有家财万贯,但还有些祖产,所以生活过得相当舒适,可是他已经二十九岁,仍是个单身汉。   藤太郎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娶一位年轻貌美、身材姣好的美娇娘,虽然年近而立之年,却仍未找到梦中情人。   某日,藤太郎正要过濑田长桥时,看见一只奇怪的动物蹲坐在桥边的栏干旁。   这只动物,看似人,全身却黑如墨汁,颜面又似鬼神,眼眸如翠玉般油绿,又有龙须般的长胡子。   当这只怪物初入眼廉,藤太郎先是吓了一大跳,但再仔细看那定睛望着自己的绿眼眸,又觉惹人爱怜,踌躇一阵之后,还是决定上前看个仔细。   奇怪的是,眼前只动物竟能开口说话:“我是鲛人。先前是龙宫里的小仆役,随侍在八大龙王身旁。因为犯了些过错,被龙王解雇,驱逐到海外来。自从遭放逐之后,既无可裹腹之物,也没有休息之处,东飘西荡,流浪到此地。希望您怜悯我,施舍些爱心给我,请您帮忙我找个栖身之处,再赐给我些食物,好吗?”   它说话的语气极其哀伤,同时一副饥寒交迫的模样,令藤太郎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跟我来吧!”他说,“我家庭院有个又大又深的水池,如果你喜欢的话就住下吧!至于吃的,也不用愁,你要吃多少,就吃多少。”   鲛人于是随着藤太郎来到他家里,看过水池之后,它非常中意那个宽敞又舒适的水池。   自此之后,这只奇怪的访客就一直住在池里,每天藤太郎总会给他海中动物爱吃的食物,就这样过了大半年。   同年七月,附近大津城里的大寺院——三升寺,特别举办了一次仕女的参拜,来自各地方的女孩,都参加了此次盛会,藤太郎为了参加此次难得的祭典活动,也来到大津。   各地的名缓淑女、大家闺秀蜂拥而至,藤太郎在人潮中,发现了一位清新脱俗的年轻女孩,他立刻就被那女孩吸引住。   那少女约莫十六岁,脸颊像初雪般洁白干净、清秀亮丽;小巧玲珑的嘴唇就像樱桃一般,可以想见,她说话时,声音必定是如新莺出谷般的甜美。   藤太郎远远地瞧见她,便对她那迷人的风采,迷眩不已。   看到女孩走出寺院,藤太郎便在不被发现的适当距离内,尾随在后。   经过一番打听,知道女孩及女孩的母亲将在附近的濑田村亲戚家暂住二、三天。再问过村里的人,又得知女孩芳名叫珠名,未婚。   家里的人,不希望把她嫁到普通人的家庭,因此,如要迎娶珠名,必须准备一万颗宝石,放进小箱盒,作为聘礼。   听到这消息,藤太郎非常失望地回到家里。   女孩的父母虽然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他还是想把珠名娶回家,可是那实在是比登天还难。即使全国有一万颗宝石,恐怕也非得是诸侯人家,才有能力得到吧!如此推想之后,他知道自己是没有指望了。   虽说如此,藤太郎一刻也忘不了那小美人的倩影。   他每天茶不思、饭不想,脑海里总是她的影子,甚至随着时间的增长,她的倩影非但没有抹去,反而更加深了他的印象。也因如此,藤太郎最后卧病在床,再也起不来。由于病情不轻,不得不延请医师来看诊。   医师仔细诊察过之后说:“用任何一种药物或物理治疗,都没办法治好这种病,这是相思病,只要你的脑中还留有那人的影像,这病就很难治好。以前,琅琊王伯与也是得这种病死的,我看,你要有心理准备。”   说完,医师也没开药方给藤太郎,便走了。   这时候,住在庭院水池里的鲛人,听说主人生病了,便进到屋内照顾藤太郎,日以继夜、无微不至地守护着他。   不过,鲛人并不知主人生病的原因,也不知道主人的病情一天天地加重。才过一星期,藤太郎便心里有数,自己的死期将近,乃对鲛人交待遗言。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能够受到你细心的照顾,我想是我们前世结下的缘份。我的病,本来就不轻,虽然你细心照料,还是没有起色,而且一天天加重。我的生命,就像留不到夕阳时分的朝露一般……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你。以前,我可以和你一起生活,我走了之后,我担心没有人能够照料你……真是对不起……啊!在这世上,心中所想要的,总是不如人愿。”   藤太郎话未说完,鲛人早已感动又难过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听来很怪异,但流露的真情,却使闻者莫不为之鼻酸。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鲛人嚎啕大哭的同时,大滴大滴的血泪,从它的绿眼眸中滚了出来,沿着黑脸颊,滴在床上。泪掉下的时候是血,但掉到床上时,却变成一颗颗坚硬剔透、价格昂贵的红宝石。   海中的动物动了真情掉泪时,它的泪就会变成宝石珍珠。   藤太郎眼见这种不可思议的情景,心中狂喜异常,病情竟不治而愈。   他精神百倍地跳下床,开始数着鲛人所落下的泪,数着数着就尖叫出来。   “我的病好了!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鲛人见主人这般模样,也惊讶非常,不再哭泣。他在一旁茫然地望着藤太郎,困惑藤太郎的病为何突然好了起来。   藤太郎便将自己到三升寺,看到那位少女之后心仪不已,又得知她家人要求一份不寻常的聘礼等等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告诉鲛人。   藤太郎接着说:“我想,要想拿到一万颗宝石,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是没这个缘份,也没有希望攀上这门亲事了。所以,我极度地懊恼失望,一颗心落入谷底,最后才会生了这场大病。恰巧在这个时候,你下了场及时雨,落了些泪,让我得到这么多宝石,我想,这么一来,我娶那女孩,大概有望了。只是,现在这些宝石还不够,能不能拜托你再多哭一些,将数量全部凑齐?”   对于主人提出的要求,鲛人摇摇头断然拒绝,并且以责备的语气回答:“我不是走江湖卖唱的人。你要我哭,我就能哭得出来?不,不,绝对没有这种事。卖唱的女人,是为了博取男人的欢欣才流泪。但是我们海里的动物,没有发自内心的悲伤,是流不出眼泪来的。我刚才之所以哭了出来,是想到您将不久于人世,内心真正难过才落泪的。现在,你的病已痊愈,我再也哭不出来了。”   “那,该如何是好?”藤太郎悲伤地问道。他原本满腔希望,现在心情又落入谷底。“拿不到一万颗宝石,就无法将那女孩娶进门。”   鲛人也在思索这问题,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答说:“好吧!请您听着,今天到此为止,我是哭不出来了。明天,你带着酒菜佳肴,一起到濑田的长桥,我们在桥上一同饮酒、浅酌小菜。我会望着龙宫那方向,回想在那儿度过的快乐日子,心中自然涌起思乡之愁——也许到时就哭得出来。”   藤太郎很高兴地答应了。   翌日清晨,两人带着许多坛酒及丰盛佳肴,到了濑田桥边,摆好宴席,坐下饮酒,鲛人远眺着龙宫,开始想起往事。   鲛人喝了不少酒,变得感性起来,回忆起昔日快乐的时光。   此时,它不禁悲从中来,一种割舍不断的思乡之情快速地涌上心头,就在情不自禁之下,鲛人开始纵情大哭。   它流的泪,大颗大颗的如红玉雨般掉落在桥上。   藤太郎早已备好小箱子,红玉掉落的同时,他大把大把、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进箱里,边捡拾边心中暗数,终于达到一万颗。   藤太郎喜不自胜,大叫出声。   几乎在同时,两人听到遥远的湖上响起令人雀跃的音乐。   湖中慢慢升起了一座白云楼阁,有着金黄落日般灿烂辉煌的宝殿,一旁还激起了阵阵涟漪。   鲛人兴奋不已,立即跳上桥的栏干,瞧个究竟。   然后它不禁拍手欢呼,回头看藤太郎,并且大声叫道:“一定是龙王赦免我,八大龙王原谅我了,要我回去龙宫。现在,我要和您告别,有机会回报您的大恩大德,是我无上的荣幸。”   说完,鲛人飞快地跳进桥下。   自此之后,没有人再看到它的踪影。   藤太郎便提着这重重的厚礼,献给珠名的父母,珠名理所当然成为了藤太郎的妻子。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4     标题: 毁约

“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一件事挂在心上。我想要知道,接替我位子的女人是谁?哪个女人会来我们家里?”

  卧病多日,奄奄一息的妻子,临终时说道。

  一旁照顾的丈夫,连忙打断妻子的话,叹息道:“你不要再说了。没有人能够取代你的位置,没有人会作我的妻子。我是不会再婚的。”

  当时,这话的确是发自丈夫的内心,因为他一直钟爱着他即将死去的妻子。

  “用武士的信义作保证?”妻子微露浅笑,声音纤细微弱地说。

  “以武士的信义保证。”丈夫轻抚着妻子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么相公呀!”妻子满意地笑了,继续说道:“请你将我埋在庭院里,好吗?就埋在对面墙角边,我俩一起种的那棵梅树下吧!我以前就希望死后葬在那儿。如果你再娶,我会在那墓里打发她走的。现在,我们就此约定,你绝不可再找个替代我的人。不要再犹豫了,就答应我的要求吧……真的,请你把我埋在庭院里。这样,我才能常常听到你的声音,春天一到,我也才能看得到花开呀!”

  “就照你的希望吧!”丈夫答应着说,“不过,现在讲埋葬的话,还言之过早。如果你一直希望那样,病情不就加重了吗?”

  “不,不会。今天早上,我就会死。……但是,请你务必把我葬在庭院里。”女人回答。

  “好吧!就在我们两人种的梅树下。而且,我会帮你建个舒适堂皇的墓冢。”丈夫说道。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小摇铃?”

  “摇铃?”

  “嗯!我希望有个小摇铃,放进棺材里。就是出家人化缘的那种小摇铃,可以吗?”

  “好吧!就给你个小摇铃。你还要些什么?”

  妻子微微摇头道:“我别无所求了。啊!相公,你总是对我这么好。现在,我可以含笑死去了。”

  说完,妻子就合上眼,离开了人间,像是疲惫的小孩睡着般的安稳。她清秀的脸庞,浮现些许笑容。

  于是,丈夫将妻子葬在她生前喜欢的那棵梅树下。

小摇铃也一起埋了进去。他在墓前立了个碑,墓碑上刻着“慈海院梅花照影氏”的戒名,墓碑旁还立了个自家祖传的家徽。

  然而,妻子死后还不到一年,武士的亲戚朋友,便频频来劝他再婚。

  他们说:“你还年轻,而且,连一个儿子也没有。再讨个老婆,是你的责任义务。你没有儿子,将来死后谁来祭拜宗祠、延续香火?”

  好几次,武士都笑着回绝了,最后耐不住他们的催促,终于同意再婚。

新娘是年仅十七岁的少女。虽然,武士也会想到埋在庭院里的前妻,而深深地谴责自己,但他还是努力地去爱新婚的妻子。

  结婚一个星期了,幸好,没有发生扰乱年轻新娘幸福的事情。

  第七天晚上,丈夫必须到城里值班,这是丈夫第一次离开新娘。这天晚上,新嫁娘心里突然有些许不安,但却说不出原因,只觉得有一丝丝恐怖的气氛。

  她上了床之后,总睡不着。周遭的空气,很奇怪地变得沉重起来,是那种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凝重得好似要将人重重地压住。

  大约在丑时时分,漆黑的屋外传来摇铃声——是化缘的摇铃声。新娘心想,这时候怎还有人在托钵化缘,真是怪异。

  半晌,四周回复了静寂,无半点声响。

  过了一会儿,摇铃声又逐渐逼近。可以确定,化缘声是向家里靠近而来。可是,为何会从没有通道的后面传过来呢?

  突然,又传来狗的叫声,与平时不同的声音,凄厉地哀嚎,听了令人胆寒。新娘好似陷入噩梦般,全身颤栗不已,周遭气氛更加凝重、恐怖。……

  铃声,确实就在庭院里。新娘想站起来叫左右侍卫过来,但使劲力气,就是站不起来。而且,不但身体无法动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而,铃声一直逼近,就要靠近自己身旁。狗的狂吠声更加凄厉!

  突然,屋里飘入一个黑影,一个女人——所有的门户都紧闭着,每个棉纸窗都未开动过——这个女人,身穿白寿衣,手持摇铃,迅速地飘进屋里来。

  进来的女人,没有眼睛——死人当然没有眼睛。而且,又长又乱的头发就挂在脸庞,直垂到胸前。

  既无眼睛,又无舌头,只是一头乱发,定定地面对着新娘,而四周不停地传来恐怖的声音:“这个家——这个家,不准你进来。这里,还是我当家。给我滚出去。而且,我要你出去,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如果,你向他说,我会让你尸骨无存!”

  说完,女鬼立刻就消失,新娘也吓得昏厥了过去,一直到隔天早晨才逐渐醒过来。
  清晨,亮丽的阳光洒落进来。

  昨晚的梦魇还清楚地留在新娘脑里,但今天的阳光是如此灿烂,她不禁怀疑,昨晚看到、听到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尽管如此,那人警告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不论是真是假,绝对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即使是自己的丈夫。

  作了如此毛骨悚然的梦,新娘的心情变得极度低落不安,但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隔天晚上,她不再想这事而上床去了。

  但是到了丑时,又是一阵狗嚎狂吠声,接着摇铃声再度响起,慢慢地向庭院靠近。这时,她又听到那个声音,新娘想起身叫人,但仍然没有办法。

  而且女鬼进了房间之后,还是沙哑地吼着:“给我滚出去!也不可以向任何人说你离开的原因。如果你跟他说,我会让你粉身碎骨!”

  隔天早上,武士自城里回来,年轻的妻子立即跪倒在地,乞求道:“求求你!我知道提出这种要求非常无理,又不知感恩之情,但请您让我回娘家。立刻让我回娘家好吗?”

  丈夫面露惊讶表情,问说:“这里,是不是有惹你讨厌的事?我不在的时候,谁亏待你了?”

  “没有,没有这种事——”妻子抽抽噎噎地哭着回答,“在这里,每个人都对我很好,没有不如意的事,您也对我这么体贴……不过,我没办法再做您的妻子,我必须离开您……”

  丈夫大叫:“这个家,如果令你觉得无趣,可真让我难过。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离开不可?没有人亏待你呀。难道您想离婚不成?”

  看见丈夫生气的模样,年轻妻子全身颤抖,哭哭啼啼回答道:“不离婚的话,我会没命的!”

  丈夫略为踌躇一下,沉默片晌,思索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左思右想,还是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于是,他大吼道:“哼!又没遭冷落,就回到你娘家,真是不应该。你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如果你给我个正当充分的理由,我绝对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但你毫无确切的理由,我是绝对不离婚的。你不可破坏我们家的名誉。”

  年轻的妻子很想说出前两晚发生的事,但回想起那鬼威胁的话,恐惧感油然而生,但面对愤怒的丈夫,她还是说出原委,并哭着说:“让您知道的话,那鬼会杀了我。一定,会杀了我的……”

  威武勇猛的男子,大都不信鬼魂,不过,武士此时心中一沉。但是很快地,他就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他语气转为柔和:“你呀,就是神经太紧张了,可能是听到些闲言闲语。你只是做了噩梦,这种理由是不构成离婚要件的。我不在,也让你受苦了,真是可怜。今天晚上,我还是得轮班,你还是要一个人在家。但我会吩咐家里两位佣人,在你房间轮流看守,这样你就可以安心睡觉了。他们两个人都是高头大汉,他们会尽力照顾你的,有事情,尽管叫他们。”

  经过丈夫一番安抚,以及设想周到、体贴入微的安排,新娘觉得无由的害怕是多余的,便决定留了下来。

  将年轻妻子托付给家里两位佣人之后,武士随即进城执行任务。这两个佣人是勇敢忠实的大汉,对于保护女子或小孩,都有丰富的经验。两人为了让新娘心情轻松,转移她的注意力,尽量说些笑话,松弛她紧张的情绪。

  新娘与他们谈话多时,一伙人谈笑风生,笑声不断,几乎忘了先前的害怕。

  欢笑之后,新娘深感疲惫,于是上床睡觉,两位佣人则坐在屋角,隔着屏风,下起棋来。两人的谈话,尽量小声,以避免打扰到新娘。

  新娘就像婴儿般被哄着睡着了。但是,到了丑时,新娘仍然被一阵恐怖、令人心寒的声音吵醒了。那是摇铃的声音……渐渐地逼近……就要靠近了。

  新娘惨叫惊跳起来。但是,屋里的一切都停止了,没有动静。屋里一片死寂,新娘飞快地跑到两位佣人那儿,他们却坐在棋盘前一动也不动,只是茫然地望着对方。新娘大叫,试图摇醒他们,但他们就像被冰冻起来一般,无法动弹。

  事后,据两人说起,他们确曾听到摇铃声,也听到新娘的喊叫,也感觉到她想摇醒他们。但他们就是无法动弹,话也说不出来。就从那一瞬间起,他们无法听、无法看,莫名地陷入昏迷状态。

  黎明之前,武士自城里回来,不知何故,他隐约觉得事态不妙,闯进新娘房一看,油灯熄灭倾倒在桌上,妻子躺在血泊中,但是头颅却不翼而飞。两个佣人,还是坐在棋盘前,一副睡得很沉的样子。经主人一叫,两人才惊醒过来,看到床前的惨状,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新娘的头到哪里去了?武士详细地查看这残酷的手法,尸首并非遭砍击而断落,而是活生生地被拧揪撕下。

  察看血迹,从房间到屋角,木板套窗像是被剥落下来一样。他们三人沿着血迹,走出庭院。跨过一片草地,又经过沙地,再沿着遍植菖蒲的池塘边,走到杉木竹林,穿过阴气沉重的树丛。转个弯,正巧与发出蝙蝠般刺耳叫声的妖怪撞个正着。

  葬在地下许久的女鬼,从墓前跳了出来,一手持着摇铃,另一手拧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见此情景,三人顿时楞在一旁,双腿麻木,呆立不动。不久,一名家佣边念佛咒,边拔起大刀,砍向那女鬼。

  才一会儿功夫,女鬼就不支倒下,她破烂不堪的白寿衣、白骨、毛发,如碎片般洒落地面;手上的摇铃,仍叮叮当当,从残骸中滚落地下。

  此时,没有肉只有骨的右手,从手腕处断裂开来,手里还紧抓着血淋淋的人头,就像黄蟹的大钳铗,紧抓住掉落的水果不放,手指头揪拔拧扭,关节也丑陋弯曲着……

  “真是可怕!”朋友告诉我这故事之后,我说,“那女鬼怀恨在心要报仇的话,也应该是针对那男的才对呀!”

  “男人都这么认为。”朋友回答道,“但这并不是女人的想法……”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5     标题: 兴义法师

  一千年前,近畿地方的大津城,有一间名闻遐迩的三井寺,寺院里有一法名叫兴义的和尚。   兴义不但博学多闻,而且是位绘画大师,诸如佛像、山水、鸟兽,都能够画得栩栩如生,他尤其擅长画鱼,观赏者看了莫不拍案称绝。   天气晴朗、无拘无束,他则坐于一旁,描绘出鱼儿悠游自在的模样。   作过画后,他常常喂这些鱼吃饲料,就像自己饲养的鱼一般,然后再带着鱼儿到湖边放生。   和尚画的鱼,就如真鱼一般生动,附近一带的人都知道,而且颇有好评。   他的名声因此一传十,十传百,而远近驰名,不少远方的人也特别赶来一睹他的画的风采。   其实法师所绘的鱼当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并不是他当场写生出来的作品,而是凭记忆画出来的图画。   某日,兴义仍然坐在湖岸,细细观赏鱼儿游水的姿态,凉风吹拂,使人神清气爽,不知不觉竟打起盹来,而做了一场和鱼一起在水中悠游的梦。   一觉醒来,梦中的幻境,仍残存在脑海中,兴义立即提起笔来,开始作画。他将这幅画挂在寺院里自己的卧榻旁,题名为“梦中之鲤”。   对于自己画的每一幅鱼图,兴义不想也不愿意卖。   他说,若是山水、鸟绘、花图,他很乐意割舍,但若是鱼画,他不愿意卖给那些会杀了鱼来吃的残酷人。因为买得起图画的人,尽是些吃鱼的人,因此,无论对方出多高的价钱,他就是不肯卖。   有一年夏天,兴义生了重病,才只一星期,病情就加重起来,口不能说、身体无法动弹。看来离大去之日不远了,众人便开始为他准备后事。   葬礼仪式结束,弟子们发觉兴义法师仍有些体温,于是决定暂且先不将他入土埋葬,而一起在法师的佛体旁守护着。   当天下午,兴义突然起死回生,对着守护在旁的众人问道:“我这样昏迷有几天了?”   “三天以上。”其中一位小沙弥回答:“我们以为大师已经圆寂了,所以,今天早上约集了亲朋好友及各地施主来到寺院,为大师诵经超渡。仪式过后,发觉大师佛体并未冰冷,便决定暂缓入葬。现在你果真转醒,真是太好了。”   兴义法师点头说道:“有一件急事要你们去办,立刻派一个人到平之助家里,有一群年轻人正在平之助家中预备大摆酒席。他们打算一边饮酒,一边吃鱼,赶快对那些年轻人传达我的话,就说‘法师已经起死回生,请他们停止酒席的准备,马上过来这里。法师有要事要说……’。”   兴义继续说道:“我看到平之助和他的兄弟在做的事,帮我去看看,是不是正如我所说的,他们正大摆酒席?”   说完,一小沙弥立即到平之助家里。   果然如兴义所言,平之助和他的弟弟十郎,还有家中年轻的扫守,三个人正在准备酒席。小沙弥感到万分的惊讶。   听小沙弥说法师有要事相谈,三人即刻放下酒席的准备工作,一起跟着小沙弥到寺院。   此时,兴义已被移往自己的卧榻躺下,他笑着迎接三人的到来。   彼此作过二、三次揖之后,法师对平之助说:“我有二、三个问题,要请你回答。第一,今天你有没有向渔贩文四买鱼?”   平之助回答:“有,买了。大师为何问这话?”   “等一下。”兴义制止平之助的问话,又说:“那渔贩文四今天是不是提了个鱼篓,里面装一条长约三尺的鱼到你家?那时刚过正午,你和十郎正在下棋,而扫守在一旁观棋,还边吃着桃子,是吗?”   “没错!”   平之助及扫守都深感讶异,一起惊叫出声音来。   兴义继续说:“扫守看到那条大鱼之后,就买了下来。扫守尚未付钱给文四之前,从盘中挑了些桃子给他,还请他喝了三杯酒。接着,叫厨师过来,厨师过来看过鱼之后,直夸鱼又大又好。然后,你吩咐厨师,要将鱼切成薄片,做成配酒的佳肴……我所说的,是不是都对了?”   “是。”平之助回答。“实在太奇怪了,大师对于今天发生在我家的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为何大师会知道,可否告知?”   “好吧,你们稍后听我娓娓道来。” 法师说道,“你们都知道,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你也来参加我的葬礼。不过,在三天以前,我并不认为身体有任何不适,只是觉得有些虚弱。天气实在是太炎热了,所以我想到外头走走,也许会凉些。我起床时,突然严重地扭伤,便想拿着手杖到户外走走……也许这些都只是幻想罢了,不过,稍后你们听过我叙述,也就能够辨真伪了。我想,我都是照我所看到的原原本本说出来罢了……”   法师继续说道:“我离开房间之后,清爽的空气,实在迷人,让人感觉轻飘飘的,我就像刚逃出笼子的小鸟般,心情舒畅无比。   于是,我慢慢走着,便踱到了湖边。湖水非常清澈,在那么热的天气里,令人真想跳下去游泳。想着想着,我就决定脱下外衣,跳入水里,就在湖边戏水起来。   令人惊讶的是,在扭伤之前,我是个旱鸭子,那时,却能如行云流水般游得很顺畅……   你们也许认为我是痴人说梦话,但请你们听下去…… 我正在纳闷,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会游泳时,看到一群多得数不清的漂亮鱼儿,在我四周来回穿梭。突然间,我开始羡慕起鱼儿来。   因为,人们游得再怎么好,也没办法像鱼儿这般悠游在水中,逍遥自在。   恰巧此时,一条大鱼探头浮在我面前,像人说话一样,对我说︰‘我可以无条件达成你的愿望哟,你在这里等一下!’说完,那条鱼就沉下不见了。我便在那儿等候它。   过了二、三分钟之后,刚刚对我说话的那条鱼又游了过来,背上还坐着一位身穿王侯礼服、头戴华冠的人,从湖底浮上水面。   那人对我说:‘龙王告诉我,你很想暂时变成一条鱼,尝尝做一条鱼的滋味。你救过不少鱼,对于动物,总怀有一颗仁慈的心。因此,龙王今天为达成你的愿望,让你体验水中的快活,就赐你一套金鲤服。’   ‘但是请切记,无论你闻到多好的味道,都不可以吃掉小鱼,或是吃下鱼饵。另外,注意不要靠近渔翁,身体才不会受到伤害。’说罢,那人又坐着鱼下沉,潜入深水中,不见了。   我再看看自己,全身包在如黄金般闪耀的鳞片里,鱼鳍也长出来了。 此时,我才知道自己变成了一条金鲤。 我非常高兴,自此之后,爱到哪儿,就可以悠游到哪儿。   接着,我就开始游呀游呀!我想到各地名胜,痛快地观赏一番。   偶尔,我会仰头看看,在碧澄澄的水面上跳跃的阳光;风平浪静时,还可以欣赏映照在水面上的秀丽山水,心里觉得舒畅无比……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油津岛及竹生岛,岛岸奇岩异石,映照在水面上,十分峻秀耸立……   有时候,我会靠近岸边,瞧瞧路过行人的脸庞,听听他们的说话声。 再有的时候,我在水面睡觉打盹,常常被呼呼的摇橹声惊醒。夜晚时,皎洁的月光美丽极了。 不过,我不只一次被渔船趋近的渔火惊醒。   天气不佳的时候,我就潜到湖底,甚至到千尺的水底下,在浪底逍遥地游来游去。 如此,快活地过了二、三天。肚子实在饿坏了,于是我就在附近一带,来回寻找些食物。   恰巧,这时候,渔贩文四来到此地钓鱼。 我便靠近垂到水底下的钓钩,钩上挂着味道鲜美的鱼饵。不过,我也想起龙王劝诫的话,告诫自己不可上当,只好吞了口口水游开了。   我在心中警告自己:‘我是佛门弟子,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吃搀杂鱼肉的鱼饵。’但是才过半晌,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再怎么也没办法战胜诱惑。一方面我想,‘即使文四抓到我,也不会伤到我才是。我俩从前就是好朋友。’   这么一想,我又游回钓钩垂下的地方。 钓钩上的钓饵还在,钓饵的味道,阵阵飘香,令人受不了。就这样,我一口气吞下了全部的饵食。   说时迟来时快,文四立即提起钓杆,抽起钓丝,抓起我来。   我对着文四大喊:‘你要干嘛?好痛呀!’但是,文四好像没有听到我所说的话,马上用钓钩穿过我的鳃,随即把我放进鱼篓里,带到你们家中。   鱼篓打开时,我看到你和十郎在南边那房间下棋,而扫守边吃着桃子边观着战。不久,你们从房里出来,看到这么大的一条鱼,都很高兴。   我放声叫喊:‘我不是鱼,是兴义呀。我是兴义呀,赶紧带我到寺院。’不过,你们都只是拍手叫好,完全没听见我说的话。   接着,厨师便把我抓到厨房,粗鲁地将我摔在砧板上,砧板上还摆着又尖又利的菜刀。   眼见自己就要死在快刀之下,我赶紧对着厨师大嚷:‘你要干嘛?怎能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我呢!我是佛门弟子呀!救命呀!救命!‘   此时,我已感觉到菜刀在我身上割了两刀。唉呀!真是痛!惊吓之余,突然,我的眼睛张开,就回到了寺院里。”   法师一口气说完事情的原委,兄弟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平之助对着法师说:“难怪,现在想起来,我们在看那条鱼时,鱼的两鳃还不停地动着呢。只是,听不出什么声音……我看,以后若是有人拿鱼过来卖,我就买下那些鱼,拿到湖里放生。”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6     标题: 生灵

  昔日,江户灵岸岛有一个叫喜兵卫的富商,经营一家濑户商店。   长久以来,喜兵卫一直雇用一位名叫六兵卫的老实人来掌理商店大大小小的事物。   由于六兵卫勤奋努力,商店的生意便蒸蒸日上,来往买卖的客户逐渐增多,经营范围也日益扩大,但只有六兵卫一人经办事务,没有其他的帮手,因此不仅劳累而且烦心。   于是六兵卫遂向老板要求增加一位二掌柜,以协助料理事务。   经过老板许可,六兵卫决定要拉拔自己的侄儿——一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来到这家大阪的濑户商店见习。   这侄儿,也是个朴实勤奋的老实人,商务经验虽不如叔父,但他积极学习,视客户为第一优先的服务态度,赢得不少客户称许,商店较先前更加繁荣了。 老板喜兵卫见此情况,自然是欣喜非常。   然而,年轻人来这商店七个月后,竟患起怪病来,而且几乎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   他们延揽了江户一带所有名医,但都查不出病因。医师也无法开药方,只说看来好像是因某件伤心事而引起的。   六兵卫心想,也许侄儿中意哪户人家的千金也说不一定。 于是他对着卧病的侄儿说:“我是在想,你现在正年轻,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是不是因为暗中喜欢某位不知芳名的女子,终日朝思暮想,以致得了相思病?果真如此的话,你可以将心中苦闷之事,明明白白告诉我。毕竟,你远离家乡来到异地,我就好像你亲生父亲一样。你若有什么烦恼或痛苦的事情,我都会像你父亲一样,设法替你解决。如果你需要钱,不用见外,尽管对我说,我会替你筹措。而且,你若能恢复往日神采奕奕的样子,喜兵卫老板一定很高兴。”   年轻的病人,听到此番亲切关心的话语,感觉相当为难。   略为迟疑,沉默片晌之后,终于回答说:“非常谢谢您多方关照,您这番话,我至死难忘。不过,我并没有暗地心仪任何女人。我这种病,很难医治。事实上,在这里,我时常莫名地受到严厉的斥责和百般的折磨,才使我不想再活下去。”   年轻人继续说道:“不管在什么地方,不分日夜,在店里也好,在自己的卧房也罢,或独自一人,或在人群时,我常常被一个虚幻的女影纠缠,而觉得痛苦不堪。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没有一晚能安稳地睡好过。当我一合上眼,那女人的幻影便会掐住我的喉咙,想置我于死地。因此,每个晚上,我都无法睡好觉……”   “那你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六兵卫问道。   “我想,很难对你开口提这件事。我所说的幻影,并不是死去的鬼魂,而是还在人世的人。这人,叔父您也认识,我害怕说了会惹出是非来。”侄儿回答。   “哦!那到底是谁?”六兵卫穷追不舍地问。   “就是老板娘。也就是喜兵卫老板的妻子,……夫人常常想掐死我。”年轻人轻声答道。   听了这一番话,六兵卫惊讶非常,因为他相信侄儿所说的,而且没有半点质疑。   但为何会出现此种幻影,实在令人不解。毕竟,生灵这种东西,可能出自于无法实现的单恋相思,或者对某人极端的怨恨。   事情的缘由,当事人也不了解,就无端地出现令人生畏的狰狞面孔。   左思右想,六兵卫仍是想不通。   喜兵卫的妻子已是五十出头的人。再从另一角度来想,这年轻的二掌柜,会不会因为惹人厌——招惹生灵的厌恶了,才会得了这种病。   但话又说回来,这年轻人的品行好,无一可责难之处,对人又有礼貌,做事利落勤奋,忠实可靠。   这件不解之谜,令六兵卫百思不解,终于决定将事情的原委,对老板喜兵卫讲明。   听过一番陈述之后,喜兵卫面露难色,四十多年来,他一直深信属下,无论如何,六兵卫所说的话,他绝无丝毫怀疑之处。   因此,喜兵卫立刻找妻子过来,辗转陈述病人的话,温和地询问事情的缘由。   听完,妻子的脸色立刻大变,抽抽噎噎的哭泣,不说一句话;过一会儿,她才道出事情的真相。   “新来的二掌柜所说的,关于生灵这件事,确有其事。事实上,我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怨恨他。您也知道,那年轻人,很有做生意的手腕,他所做的事情,找不出丝毫的差错。同时,您也给他很大的权限,甚至他可以自由使唤底下的徒弟或差役。”   夫人继续说道:“也因为如此,我们唯一的宝见儿子——应该是接掌我们事业的人——很容易被那人缘佳的二掌柜给抢了锋头,而成为一无可取的人。我是在想,那伶俐的二掌柜或许有野心,想夺取我们儿子的宝座。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那二掌柜在场,虽然他一点也不造作,但我总认为,实在很不想见到他那阴险的眼睛,我始终觉得他想打我们的主意,破坏我们儿子的地位。这么一来,我便觉得这男子不但可怕,而且可恨。因此,我总希望那人即刻死去,甚至,还想亲手杀了他……我也知道,不应该如此憎恨他人,但是总抑止不了自己的情绪,因此我日以继夜天天诅咒那二掌柜。所以,他对六兵卫所说的,都是真的。”   喜兵卫轻声斥责着妻子:“真是,做这种傻事,也苦了自己!直到今天为止,那二掌柜都不敢透露此事。而你呢?却把那孩子害得这么凄惨。……好吧!我就把他和六兵卫,调到其他城镇的分店去,如此一来,你的心情也许会舒缓些。”   “这样的话,我就看不到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啰?如果能够把他请出我们家门,我想就可以抑住我的情绪。”   “好吧!就这么办。你如果再继续厌恶他、诅咒他,这孩子一定会死去,如此一来,你也成了不折不扣的凶手。况且,话又说回来,再怎么说,这孩子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帮手。”   真相大白之后,喜兵卫立即筹措在其他城镇设立分店的事宜,而六兵卫便和他侄儿到那分店做生意,继续为喜兵卫效劳。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7     标题: 死灵

  越前国的地方官,野本弥治右卫门过世时,其属下隐瞒住已故主人的遗族,企图私藏主人遗留的财物公帑。   于是他们借口为还清地方官一部分的负债,而将主人的积蓄、贵重物品、家具都当作抵押,并伪造了一份报告书,内容是主人大约的负债已多到资产都无法偿清的地步。   此份伪造报告书上达宰相手中后,宰相大怒,下令将野本的妻子逐出越前国。于是,野本家族,在一家之主死后,也间接蒙受了主人死后的不白之冤。   然而,驱逐令透过官方间接传送,送到野本的未亡人手中时,奇怪的事突然发生了。   随侍在夫人旁的女佣身体竟然起了变化,行为变得怪异起来,像是想抓住些什么,而全身不由自主地抽筋颤抖。   痉挛过后,女佣突然站起来,面对宰相的差役及主人的属下,大声叫道:“请听清楚我所说的话!我现在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是这女子说的,而是我——弥治右卫门——说的,是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的野本弥治右卫门,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是为了揭发一群部下的阴谋而回来的……那些不知感恩、寡廉鲜耻的属下!为什么忘了我生前对他们的恩义,如此挥霍我的财产,侮辱我的名誉人格……现在,就当着官方的差役和自家的属下面前对质吧!之后,再将这些账簿交给官方差役,请他带回审查。如此一来,便可以见真章了。”   女佣突然说出这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座的人,莫不面面相觑,大惊失色,因为女佣的声音和举止,完全和野本弥治右卫门一模一样。   尤其是心虚的那些属下听了之后,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来查帐的差役知道状况有异,而他也相信女佣当时所说的话,为查明真相,便下令将官方查封的账簿,摆在女佣面前,同时也取出地方官这边的账簿。   女佣开始一字不漏地核对账目,她从头到尾仔细地核对,再写下总计,接着一一订正出作假帐的地方。   更令人惊讶的是,女佣的笔迹,竟与野本弥治右卫门生前的笔迹一模一样。   如此,经过再次核对的结果,不仅证明野本家中并未负债,又查明了他死去当时,地方公库仍有盈余公帑,也因此暴露出属下作假帐的行为。   全部账目核对完毕之后,女佣用完全与野本弥治右卫门相同的口吻说:“好吧!所有的账目查到此为止,为了这次查帐,我借了别人的身体,现在,我该回去原来的地方了。”   说完,女佣突然躺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就这样,像死人长眠似地睡了两天两夜。   (传言一旦附身的灵魂离开之后,被附身的人,会身心疲惫,因此睡得很沉,就像一场梦魇。)   女佣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声音和举止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不过,女佣无法回想起当时被野本附身的一切事情。   这件事情很快就上传到宰相耳中。为此,宰相不仅撤消了驱逐令,也给了地方官遗族相当额数的慰劳金,同时,追封野本弥治右卫门的作为。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野本家人都蒙受皇上的恩赐,子孙繁昌。相反的,那些属下,也各自得到应有的处分。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7     标题: 大蝇

距今约二百年前,京都有位名叫饰屋久兵卫的商人,他的商店开在岛原路偏南的寺町街上。久兵卫同时雇用了一位故乡在若狭的小女佣来帮忙,女佣名叫小玉。

  小玉来到久兵卫夫妇家中,备受主人及夫人照顾,夫妇两人视她如己出。然而,小玉有一个怪癖,她不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夫人买了几件好看的衣服送给她,却不曾见她穿过,即使是休假日,小玉仍然穿着工作服出门。

  小玉来到久兵卫家中工作,已经过了五年。某日,久兵卫在闲谈中,问及小玉为何不注重自己打扮的原因。

  听到这略带责备气问话,小玉满脸通红,然后回答:“父母亲过世时,我还是个小孩。因为是独生女,没有其他兄弟姊妹,因此,办理双亲的后事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当时,我没有办法筹到钱去处理父母的后事,但是我曾心中暗下决定,只要我有一笔钱,便要将双亲的灵位移住常乐寺。因为下了决心,所以在用钱及穿着方面,都斟酌再三。而老爷也发现,我不注重自己的打扮,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大概太节俭了。不过,现在我有了一笔钱,我已经存了一百银元。今后,也许可以穿略为体面的衣服,出现在老爷的面前。所以,先前小玉邋遢散漫的模样,恳请老爷原谅。”

  久兵卫对于小玉纯真坦白的回答,连连点头称道。他立即亲切地表示,此后小玉可以随心所欲,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并且嘉许小玉是个孝顺的好女孩。

  此事过后几天,小玉便将双亲的灵位移往常乐寺,并替父母办理超渡。如此一来,平常日积月累的积蓄,便花了七十元,剩下的三十元,小玉便请夫人暂时代为保管。

  然而,翌年初冬,小玉突然生了重病,虽经医疗,仍然回天乏术,遂于元禄十五年(一七○二年)过世。对于小玉的过世,久兵卫二老皆感痛心万分。

  小玉死后十天,兵卫家中飞来一只极大的蝇,在他头上来回地盘旋。看到这么大一只的蝇,久兵卫觉得非常惊讶。

  无论何种蝇类,一般来说,都不会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中跑出来,即使在气候温暖的时节,也很少看过如此大的蝇。

  久兵卫不堪大蝇不断地纠缠,觉得又躁又烦,乃小心翼翼地抓住大蝇,将它拿到外头放生。也许大蝇生性顽固,不到一会儿,它又神采奕奕飞了回来。久兵卫还是抓到它,又放了出去。但过一阵子,大蝇又回来了。久兵卫的夫人深觉其中必有缘由。

  “会不会是小玉?”夫人喃喃自语:“因为,过世的人——特别是心有不甘的人,听说常常变为虫类,投胎转世到这个阳世。”

  久兵卫笑道:“好吧!你既然这么说,我们就把它做个记号,也许就真相大白啦!”

  这次,久兵卫抓着大蝇,用剪刀剪去大蝇翅膀尾端一小部份,然后将它带到离家较远的地方去放生。

  隔天,大蝇又飞回来。久兵卫还是不甚了解,为何大蝇一直回到他家,但总觉得有些灵异成份在其中。因此,他又抓起大蝇,将它的翅膀及全身都涂满红漆,带到比上次更远的地方去放生。

  过了两天,全身涂满红漆的大蝇又飞了回来。

  这次,久兵卫才不疑有他。

  “一定是小玉没错。这孩子,一定想要些什么。但是,她想要些什么?”

  老爷正在纳闷的当头,夫人突然醒悟的回答道:“我帮小玉保管了三十银元,也许,这孩子想要我们用这三十银元来超渡她的灵魂,小玉一向很注重来生这回事的。”

  话才说完,停在窗子的大蝇“吧哒”一声掉落在地上,久兵卫捡起它时,大蝇已经死了。

  夫妇立即到寺院,将小玉的存款交给寺院的住持。同时,亦将大蝇的尸骸,置于小箱盒,一并带去。

  寺院住持自空上人,听过大蝇的故事后,盛赞二老明智仁慈。为了慰藉小玉在天之灵,自空上人也对大蝇遗骸,诵读一段妙典八卷经文,驱除恶鬼。而装着大蝇尸骸的小箱,亦掩埋在寺院里,并为它题上适当的追诵铭文,并立上木碑。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7     标题: 雉鸡

从前,尾州地的远山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两人住在人烟稀少的山里。

  某夜,女主人做了个梦。梦中,她多年前去世的公公,回来向她托梦说:“明天,我会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命危险,请务必救我。”

  隔天早上,妻子对丈夫提起这事,夫妇对个这奇怪的梦讨论了起来。两人一致认为,必定是过世的父亲有事想拜托他俩,至于似梦似幻、模糊不清中留下的那句话,到底所指何事,两人却因不得要领而纳闷不已。

  吃过早饭,男主人赴野良办事去,女主人留在家中织布。不久,屋外传来一阵喧腾叫喊声,正专心纺纱的女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声吓了一跳,跑出门外一望,只见此地庄头(日本封建时代,管理庄园者),带着狩猎的一伙人,朝这边过来。

  正站着远眺的同时,一只雄雉鸡掠过女主人身旁,飞快地跳进屋里。眼见这一幕,女主人立刻联想到昨晚的一场梦。

  女主人心中暗想:“也许,这是公公吧!一定得救它。”

  念头闪过心中,女主人立即跟在这只雄雉鸡后头跑进屋里,并赶紧抓住它,一把投入大米桶,盖上米桶盖。

  女主人定了定神。稍后,有几位庄头的随从走进屋里,询问女主人是否看见雉鸡跑了进来。女主人提起勇气,断然否认。但当中有一名猎人坚决表示,确实看见雉鸡飞进屋里。于是,一伙人左看右看,到处搜索探寻,幸好,没有人打开米桶察看。

  到处察看搜索之后,他们毫无所获。最后他们的结论,是雉鸡可能逃到洞穴里头了,一伙人才渐渐远去。

  男主人回到家,妻子急忙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以及将雉鸡藏在米桶内的过程,从头至尾向丈夫说了一遍。

  “我抓住它的时候,它一点儿也没反抗。”妻子补充说:“而且,它非常乖巧地待在米桶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声音,它一定是父亲没错。”

  丈夫点点头,随即走到米桶边,打开盖子,抓出雉鸡。而雉鸡似乎认识他,丝毫不聒噪,稳稳地停在他手上,一只眼坏了,单眼定睛看着他。

  丈夫说道:“父亲也是一眼失明。右眼,这只雉鸡也是右眼瞎了。果真是父亲,你看,父亲常常这样单眼瞧我们……真可怜,父亲心中一定想:‘我现在是只雉鸡,与其让猎人抓去,不如窝在自己儿子家里让他喂食还好些。’你昨晚作的梦,果真应验了。”

  说完,丈夫面露狰狞恐怖的奸笑,在妻子的注视下,一把扭断了雉鸡的脖子。

  眼见如此残酷的行为,妻子哀叫道:“你——你这禽兽!恶鬼!包藏祸心的恶鬼!……我嫁给你这种人做妻室,倒不如死了算了。”

  丢下这句话,妻子草鞋也来不及穿,飞也似地奔逃到屋外。她飞奔出去的同时,丈夫曾抓住她的衣袖,但她使劲地甩开丈夫的手,边跑边啜泣,不顾赤脚狂奔到街上,立刻跑进庄头家里。眼泪扑簌簌流下,将自己晚上作的梦、今天早上为了救那只雉鸡而私藏雉鸡,以及丈夫嘲弄自己、并扭死雉鸡等等事情,从头到尾向庄头说完。

  庄头盛赞女主人贤慧孝顺,一面安抚她,一面下令逮捕她丈夫。

  翌日,男主人被带上法庭,随即坦承杀了雉鸡一事。于是申告起诉成立,庄头宣判道:“如果不是作恶多端的坏人,绝不会做出像你这般的事来。这种罪大恶极、丧失人性的家伙,留在我们庄里,必定会招来祸害。在我们庄园里,每个人都重孝道、相亲相爱的善良百姓。因此,我们不准像你这种人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这男子最后遭驱逐出境,若再回来此庄园,必处死刑。而女主人这方面,庄头给了她一些土地,并为她挑选了一位良人,与她成亲。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8     标题: 镜女

足利将军时代,南伊势大河内的大明神社,已显得倾圯零落、腐朽毁坏。

  当时此地的诸侯北昌侯,因为南征北讨以及其他要事耽搁,而无暇、无钱重修神社。

  神社的宫司(神社的最高神官)松村兵库只得进京,求助幕府中颇有声望的诸侯细川侯。

  细川侯对专程到访的这位宫司极为礼遇,并承诺将大明神社腐朽待修一事,上呈将军。

  另一方面,细川侯认为,必须经过一番详细考察,才能下达准许修建神社的命令,而这项调查工作,需耗费时日,因此,他建议松村在事情尚未明朗化之前,先留驻在京都。

  松村接受了细川侯的建议,便带着一家大小,来到京都,在昔日京畿一带,借了栋房子住下。

  这座房屋,不但豪华,而且宽敞,但已有很长一段时日无人居住了,而且还听说这是曾经出事的凶宅。

  房子东北边,有一口井,传闻先前在此居住的人家中,曾经有数人落井。而松村既是神官,自然不畏惧妖魔鬼怪。

  一家人即刻搬进新居,日子过得极为快活。

  这年夏天,天气特别炎热,火辣辣的阳光无情地照着大地。连月来,滴雨不降,河水干涸、井里无水,整座都城陷入严重水荒当中。

  在京城一片水荒声中,松村庭院那口井,却如往常一样水源充沛,水质冰凉清澈,还略带海苔味,像山涧中迸出来的山泉般源源不绝。

  夏季酷热缺水这段期间,都城各方的人们,耳闻松村庭院井里水源充足,纷纷赶来汲水取用,松村也不吝惜,众人要多少便让他们拿多少,尽他所能地接济他们。

  而井水似乎也通人性,来的人愈多,水源也愈充沛,水位丝毫不降。

  如此,又经过了些时日。某日早上,井里浮出一具住在附近、专程来汲水的男仆尸体。探查一番后,怎么也查不出男仆投水的原因。

  此时,松村回忆起这口井有妖魔鬼怪纠缠、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他开始怀疑,其中也许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哀怨故事。

  当他站立井边查看时,突然发现某个东西在水中浮动,见到这一幕,松村心中一惊。当这种波动停止,平水面上逐渐浮现一名年约十九、二十岁年轻女孩的身影轮廓。

  女孩浓妆艳抹,尤其是嘴唇处的胭脂,更是红润。起先,松村只看到她的侧脸,不久,她渐渐地转向他,微微露出笑容。

  这时,松村突然有一股冲动,像是喝醉酒一般,头晕目眩,血脉贲张。接着,周遭似有一层薄雾,逐渐笼罩下来,只见美女容颜,好似皎洁月光般明亮美丽。

  这美,甚至缓缓地加深,像是想要引诱面前的男人跳入这深不见底的暗处……

  松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意志力,佯装没有看见;他定定神,再次睁开双眼,那美女容颜消失,四周又回复一片明亮。而他醒转过来之后,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站立在井的木栏上,险些就掉进井里。

  如果这种幻影再持续一会儿——令人两眼昏花、色令智昏的诱惑,再多持续片晌,也许他再也看不到现在的阳光了。

  进入屋内,松村立即吩咐家里上上下下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以靠近井边,也不可以到井边打水。

  隔天,他便在井的四周围,筑起了一道墙。

  外墙筑好才一周,伴随着强风、闪电、雷鸣的暴风雨大作,也结束了连月来的干旱。

雷声轰隆,闪电交加,整座都城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就像大地震似地吓人。

  连续三天三夜,大雨如注,雷声、闪电不断,鸭川水位高涨,水量激增。

  以前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风暴,致使整条河流不断泛滥,好几座桥梁都被冲失。

  暴风雨持续不断,第三天晚上丑时时分,有一个女人在屋外大喊,并猛敲宫司家大门,求里面的人打开门让她进去。

  松村早已警觉到,这一定是那天在井边看到的那张脸孔,因此,吩咐仆人不要相应、不能打开门。

  而自己则在门后问:“是谁?”

  女人回话答道:“拜托请开开门,是我——弥生。我有要事想要同松村大人说。请您赶快开门……”

  松村小心翼翼地只打开半边门。

  一看,正是一星期前出现在井里的那张笑容,那诱人的美丽脸庞。只是这次,她不再微笑,而是一脸悲伤的样子。


  宫司说:“你不能进来我们家里。你不是凡人,是井里面的人……为什么你这样无法无天,滥杀无辜的人?”

  井里的女人,以清脆悦耳的甜美声音回答道:

  “我想跟您说的,正是这件事。……我绝不想伤害任何人。事实上,那口井,从许久以前就住了条毒龙,它是井中之王,而井里之所以水源充足,源源不断,正是它的精气,从我掉进那口井之后,就必须一直为毒龙工作。这毒龙,喜欢喝人的鲜血,于是命令我出来诱惑人,置他们于死地。但是,如今天神嘱咐它,今后移住到信州国,一座叫鸟井池的大潭。而且,命令毒龙不得再回来京城。今天晚上,那毒龙走了,我才得以出来求援。毒龙离去,井里再也不会有水冒出。所以,请您派人到井底,找出我的身骸。请您不要犹豫,立即把我从井里救出来。如果您能救我的话,我必定会报恩的……”

  说完,女孩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

  黎明之前,暴风雨过去。

  旭日东升之后,天空一片湛蓝,而无一片云朵。

  松村一早便派人下井找寻。来到井边,众人讶异不已,因为原本水源充沛的井,现在几乎干涸见底。

  一伙人下井找寻,只在井底发现极具古风的发饰和一面名贵的金属镜,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类或动物的尸骸。

  拾起镜面,松村心想,这镜必定与某种神秘之物有所关联,也许可从这里找出些线索。

  古镜通常具有灵性,是人们无法探及的灵外之物;而且镜的灵魂,一般都是属于女性。

这面古镜因为年代久远,上头已有了一层厚厚的锈迹。

  松村请工匠细心研磨之后,一件珍贵高雅的细致工艺品,就出现在眼前。

此镜花纹极其细腻,并刻有些文字,当中大部分字体已无法辨别,但在日期方面,尚能知道是“三月三日”。

  从前,阴历三月亦称为“弥生”(多出来的月份之意),三月三日的祭典日,至今尚称为“弥生节”。

  松村想起那井中少女,自称为“弥生”,他推断那晚来拜访他的女孩应是镜中亡魂。

  于是,松村决定暂且不管灵异之说,先处理这面古镜。

  他嘱咐工匠要更加细心琢磨这面古镜,重新涂上一层水银,将它收放在用名贵木材做成的收纳盒内,并将它特别安置在家中古董房里。

  就在当天晚上,松村独坐在书房用心看书时,无意中抬头一望,冷不防看到弥生就出现在他眼前。

  她看起来比先前更美,这种明亮的美,就如穿过蓝天白云的夏日月光般的温柔美丽。

  弥生毕恭毕敬向松村敬个礼,声音有如黄莺出谷般清脆甜美:

“我是特地来向您道谢的,感谢您从寂寞悲伤的深井中,救我出来……我就是您所推断的镜中亡魂。

我从百济被带来此地时,还是齐明天皇治世的年代。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嵯峨天皇当政这段期间,我都住在官殿里,并被皇室加茂内亲王收为宝物。

  之后,到了保元时代,我便被转为藤原家的传家之宝,我也就是在那时候落入井底的。

  因为那几年,京城里发生大战乱,我遭人丢入井里,后来,人们也忘记此事。

  而这井中之王,正是栖息在这一带大池的毒龙。过些年后,为建造大房舍,天皇下令将那座大池填土掩埋。从此之后,毒龙便将那口井占为己有。

  自从我落井之后,便被毒龙所操纵,毒龙强迫我为它工作,执意要我引诱众人,置他们于死地,幸好,天神明察毒龙的胡作非为,驱除了这条毒龙,令它永远离开此地……

  如今,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请您将我呈献给将军义政,他与我原主人有血缘关系。

如果您能答应我最后这点恳求,您必得好报。

大人,我还必须向您说,您即将有灾祸降临。明天起,您们不能继续住在这屋里了,因为这座房子即将毁坏……”

  在这番叮咛之后,弥生随即不见芳踪。

  幸而,事先得到警告,松村得以逃过一劫。因为隔天一大早,松村便带着家人与贵重物品,移往其他街上。

  之后,比先前更大的暴风雨骤降,洪流滚滚,一股儿把松村先前住的房子全冲走了。

  大雨停息之后,一切又恢复原有的风平浪静,雨过天青。

  松村也经由细川侯的热心安排,得以晋见将军义政,松村将这件离奇事件的来龙去脉,写成呈报书,连同古镜一起呈献给将军。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08     标题: 画猫的男孩

很久很久以前,日本有个小村子住着一个农夫和他的妻子,他们心肠很好,却很贫穷。

  由于生了很多小孩,他们发现要养活全部并不容易。

  他们的长子才十四岁就壮得能够帮父亲干活,而小女孩几乎一会走路就得学着帮母亲做家事。

  最小的孩子是男孩,似乎无法胜任粗活。

  他头脑很好,比哥哥姐姐都聪明,身体却很衰弱,个子也很小,大家都说他绝不可能长大。因此他的父母认为,与其让他当农夫,不如送他去当和尚。

  有一天他们带他去村里的寺院,请求好心的老住持收小男孩当徒弟,教他所有和尚该知道的事情。

  老住持亲切地与男孩交谈,问他一些困难的问题,见男孩的回答是那么的伶俐,老住持于是答应将这个小男生收为徒弟,教他和尚所需的学识。

  不论老住持教什么,男孩都学得很快,对大部分事情也都很顺从,唯独有个缺点,他喜欢在上课时画猫,甚至在不应该画猫的地方画。

  每次有机会独处时,男孩就画起猫来。

  他画在经书的边缘、寺院的屏风、墙面和柱子上,老住持告诫他许多次,这么做是不对的,但他还是无法停止画猫,因为他实在忍不住不画。

  他具有所谓的“画家天分”,正由于这个原因,他不适合当沙弥,毕竟好沙弥应该要用功研读经书才是。

  有一天,他又在纸屏风上画了一些非常精致的猫画。

  老住持因而很严厉地对他说:“孩子,你得立刻离开这间寺院,你永远也不会是个好和尚,但是也许你可以成为伟大的艺术家。现在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晚上不要留在大地方,只能待在小地方!”

  男孩听不懂老住持所说的“晚上不要留在大地方,只能待在小地方”的意思。

  他一边将衣物打包成一个小行囊,一边用心想着,但还是无法理解那句话,却又不敢去问老住持,只能跟他说再见。

  他伤心地离开寺院,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如果直接回家,他很确定会因为没有听从老住持而被父亲处罚,所以他不敢回家。

突然他想起隔壁村子有一间大寺院,离这里有十二哩远。他听说那间寺院有好几位和尚,于是决定前往那里,恳求他们收他当沙弥。

  其实那间寺院早已关闭,男孩却不知道。

  寺院关闭的原因是有妖魔作怪,把和尚吓跑,占领了那个地方。

  曾有一些勇敢的武士在夜间进入,想要斩除那些妖鬼,却从此没有再出现过。

  没有人告诉男孩这些事情,所以他一路走到那个村子,希望那里的和尚会善待他。

  抵达那个村子时,天色已经黑了,所有人都已上床睡觉。

  可是男孩看到大寺院就在大马路另一头的山丘上,而且里面点着一盏灯。人们相传,妖魔会点亮一盏灯,引诱孤单的旅人前来借宿。男孩立刻走到那间寺院,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他敲了又敲,仍然没有人来应门。

  最后他轻轻地推门,很高兴地发现门没有拴住。他于是走进去,看到一盏燃烧的油灯,但是没有和尚的影子。

  他认为和尚一定很快就会过来,于是就坐下来等着。接着他察觉到寺里面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结了厚厚的蜘蛛网。他又在心里想着,那些和尚应该会想要收个沙弥,好把这个地方扫干净。

  他觉得很奇怪,他们怎么会让所有东西蒙上这么多灰尘,不过还是有让他心喜的地方,因为他看到了一些大块的白屏风,适合用来画猫。他虽然很疲累了,却马上去找文具盒,果然发现了一个,然后开始磨墨,画起猫来。

  他在屏风上画了许许多多的猫之后,才开始觉得好想好想睡觉。

  他差点就要在一座屏风旁边躺下来,忽然他想起了那句话:“晚上不要留在大地方,要待在小地方!”

  这间寺院非常广大,他却是孤零零的,想起了那句话——尽管他不太了解话里的意思——他才开始感到有点害怕,决定去找个小地方睡觉。

  他找到一个有拉门的小橱柜,钻了进去,把门拉上,然后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夜深时,男孩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给吵醒——那是打斗和尖叫的声音,恐怖得让男孩不敢透过小橱柜的缝隙窥看。他直挺挺地躺着,吓得屏住气息。

  寺里的油灯已经熄了,但是可怕的声音仍持续着,而且越来越猛烈,撼动了整座寺院。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男孩依然不敢动弹。

  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进了小橱门的裂缝。

  男孩小心翼翼地爬出躲藏的地方,张望四周。

  他看到的第一件事情是寺里的地板上布满了血,接着他发现地板正中央有一具尸体,那是一只硕大、狰狞的老鼠——一只妖鼠——身体比牛还大!

  到底是谁或是什么东西杀了它?这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人或动物呀!

  突然之间,男孩注意到他前一晚画的猫,所有猫的嘴上都沾着又湿又红的血,原来那只妖魔就是被他所画的猫咬死的。

  他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那睿智的老住持要告诫他:“晚上不要留在大地方,要待在小地方!”

  后来男孩成为非常有名的画家。直到现在,仍有旅行者在日本各地看到他画的猫。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2     标题: 无耳琴师芳子

这是距今约七百年前的事。当时的日本,为争夺朝廷权势,源氏和平家之间争斗了许多年,最后终于在下关海峡的坛浦海湾,进行最后的决战。在朝的安德天皇(当时只有八岁)与平家一门的妇孺,在这海湾会战失败后,全部丧生了。

  往后七百年间,坛浦海湾及附近一带海岸,不断出现平家的鬼魂。譬如说,在坛浦海边捉到的螃蟹,有着像人类般的面孔,所以这种螃蟹称为“平家蟹”,传说这些螃蟹是平家武士的鬼魂所变。这一类传说一直被流传下来。这一带的海边,至今仍有许多传奇之事断断续续的发生。

  黑夜里,总有一些如萤火般的灯球遍布在海边,有时在浪涛上飘来飘去,四处闪烁地摇晃。渔夫们称之为“鬼火”,而且对这种青白色光球已经很习惯。暴风雨来临时,从远处听闻到如同打仗时的吶喊声、冲杀声,不绝于耳。

  船家说:昔日这些平家无头鬼魂比现在更恐怖。在黑夜有船只经过时,它们就会在船边出现,故意将船翻沉;在海边游泳的人则会忽然被拉入海底淹死。此后,地方上人士在赤间关(现今之日本下关)建了一座阿弥陀寺,用以祭吊平家鬼魂,祈求平安。

  在寺庙附近的海边,有一小堆墓地,立了许多墓碑。在那些墓碑上,刻了当时在会战中投水自杀的安德天皇,还有其他大臣的名字。每年忌日,为了替武者祈冥福,也举行一些仪式。

  阿弥陀寺造好以后,立了墓碑,平家的鬼魂也比以前稍为平静,但有时还是会发生一些令人毛发悚然之事。有人说,死的人太多了,有许多鬼魂还未能转世投胎。

  百年前,这赤间关住有一位叫芳子的少女。自幼双眼已盲,以弹得一手好琵琶维生,而且她以弹奏源井家的故事而闻名附近。当她专心一致,弹到﹁坛浦会战﹂这一段故事时,简直达到神人共泣的地步。

  未出名时,芳子过着极贫穷的日子,幸亏有位和尚不断接济她,这和尚就住在阿弥陀寺。和尚很喜欢诗歌与音乐,常把芳子叫到寺里来,欣赏她的绝技。

  不久,和尚叫年轻的芳子不要到外面流浪了,就住在寺中帮忙。芳子很感激,就长住了下来。

  寺中有个房间给芳子住。有了栖身之处,三餐又不用发愁,在没有什么特别事情的夜晚,芳子就弹奏曲子给和尚听,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惯例。

  一个夏日夜晚,附近有位施主过世,和尚被请去做法事,办事的小沙弥也跟着去了,只留下芳子独自守在庙内。天气十分闷热,芳子就想到外面去纳凉一下,踱出了房间,到大堂走廊上去吹风。从走廊向外望去,就是寺的后院。

  芳子静坐在走廊上,想等和尚回来。一个人觉得很无聊,就弹起了琵琶。过了子夜,芳子本想回房里歇着,可是和尚还没返来,便独自在走廊边傻傻地坐着。

  突然,后门传来一阵好像人的脚步声,穿过后院,逐步走向走廊。芳子正疑惑着到底是谁的时候,脚步声已经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但是,并不是芳子所等待的和尚。一声嘶哑声音叫了芳子的名字,阴森而且粗鲁,像是武士指使下人的口气。

  “芳子!”

  芳子吓了一跳,一时答不出话来。那个声音更阴沉,似乎就在身边:

  “芳子!”

  “是!”

  瞎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来人吓得不知所措,只有轻轻回答。

  “我的眼睛看不到,是哪一位先生?我一时想不起来……”

  “没什么可怕。”那人的语气变得稍为平和。

  “我住在这附近,到这里来有点事和你谈。我主人是身分高贵的人,这趟出游,带了很多官员,正好停留在赤间关。今夜是要看坛浦会战遗迹,特意留在这里。”

  “主人听说你是弹‘坛浦会战’的名手,很想请你弹奏一曲。所以,你现在立刻拿着琵琶,跟我到宅邸走一趟。”

  那个时代,武士的吩咐是绝不能违抗的,芳子只好立刻起身抱着琵琶,和那位陌生武士一起出发。武士很灵巧地拉着芳子,就这样一面拉一面赶路。牵着芳子的手坚硬冰冷如铁棒一般,随着脚步,武士身上还发出“铿!锵!”碰撞的声音,一听就知道那武士穿着甲冑。芳子心想,这位可能是个值夜武士吧!

  芳子对这武士怀有的恐惧慢慢消除了。奇怪的是,她产生了另一种感觉,好像是有很多好运在等着她似的,芳子心里愈想愈兴奋。武士刚才曾对芳子说“有一位身分高贵的人”,芳子想起这句话,便高兴地胡思乱想。想听我弹奏的人,说不定是天皇的兄弟。

  没有多久,武士突然停住脚步。芳子仔细地聆听左右,觉得好像来到一个大门前。

  奇怪!这个方向的街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门?阿弥陀寺的山门附近应该是没有才对。芳子正在犹豫时,身旁武士对着大门吼道:

  “快开门!”

  的确没错,有开门的声音。穿过广阔的庭院,好像又来到另一个门口。武士又大声地叫:“来人呀!我把芳子带来了!”

  这时,从里面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开窗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女人们谈话的吵杂声。
  芳子听到女人们谈话的片断,知道这里不是一个普通地方,一定是个高贵的宅邸,那些女人大概是女侍。但是,芳子无法想出为何会被带到这里来,连瞎猜的时间都没有,她就立刻被另一个武士拖着手,连上了五、六级台阶。到了最后一级台阶时,芳子被命令脱下草鞋。接着换另一个女人牵着她的手,走过一大段很长很光滑的走廊,再转过很多廊柱,又经过一些广大的榻榻米之后,终于来到一个大厅。

  芳子猜想,这个大厅就是贵人公卿的集会所吧。绢绸丝缎的轻微磨擦,好似森林中的树叶被风吹落。四周有很多人在轻轻谈话,压低的话语都是宫廷中常用的官话。

  “请入座吧!”

  芳子突然被声音打断思维,惊醒过来。这时,芳子面前已铺上一张柔软坐垫,她缓缓坐在垫上调整乐器,一个女人声音飘过来:

  “现在就开始吧!弹着琵琶声,唱一段平家的故事,这是我们主人最喜欢、最想听的曲子!”

  听这口气,可能是邸宅中的女侍长。芳子心想,要唱完平家的曲子,得花好几个晚上的时间才行。芳子想了一下,寻着来话问着:

  “这是首相当长的曲子,要把它唱完,是很费时的。请问一下,贵主人最喜欢哪一段?”

  那声音似有若无地传来:

  “就唱坛浦会战吧!那一段是平家曲子中,最为哀怨的一节。”

  芳子不再答话,手指不停地挑着弦、发出歌声,由激烈的海战那一段开始:

  ……摇橹声、军舰破浪前进声、飞在空中的箭矢声、兵士们的喊杀声、

  踏步的声音、刀剑砍到铁甲的声音、被砍倒、掉落水中的声音……

  全部以琵琶,巧妙地弹奏了出来。

  渐渐地,芳子四周传来阵阵赞美声。

  “她真是个登峰造极的高手。”

  “在城里,也难找到这么好的……”

  “普天之下,可能没有人比得上芳子了!”

  芳子听到这些赞美,更卖力地唱奏,心里感到无上的光荣。四周又都静了下来。

  终于弹到平家遭到不幸命运的那一段,这正是平家一门哀怨的高潮,平清盛的妻子抱着幼帝投水自尽。四周发出惧怕与痛苦的呢喃,其中还杂有怪异的哭泣,声音如鲠在喉,沉闷得令人难受,芳子吓到了,琵琶一下子停顿下来,四周立即恢复寂静。

过了好一会,才又听到刚才那声音慢慢流过来:“你真是世上首屈一指的演奏者,久仰大名,但是没想到你竟然有此超绝的技术。我们主人交代要重重谢你。从今晚开始,连续六天,每天晚上到这里来弹奏琵琶。主人听完后,还要到别处旅行,不能耽搁,明天晚上也在这时间来。今晚接你的那个武士,明天还会去接你。关于这件事,要牢记!我们主人在赤间关的这段时间内,无论如何,都不能告知别人,因为主人这趟旅行很机密,绝对不能让人知道。那么,今晚真是辛苦你了,就请你回寺里去吧!”

  芳子回谢了之后,便被另外一位女侍牵着手走出了大门。门口站着刚才带芳子来的武士,又把芳子送回寺院走廊。

  芳子回到寺里,天色已亮了,寺内空无一人。所以芳子整晚不在寺中,也没有人知道。

  和尚昨晚回来时已很晚,以为芳子睡了,也就不在意。第二天白天,芳子因为没事,所以有充分的时间休息。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奇怪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天晚上,到了子夜,那武士依旧前来接芳子到宅邸的大厅弹琵琶,唱平家曲。和前一天晚上的情形一样,芳子演奏得相当动人。然而她这一次溜到寺外,被寺里的小沙弥发现了,待天快亮返回寺中时,就立刻被叫到和尚处。和尚为了芳子安全,说了很多警告的话。

  “芳子!我很关心你,一个人深夜在外面闲荡,实在太危险。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可以找个佣人陪你。老实告诉我,芳子,你晚上到底去那里去了?”

  芳子对和尚说:“师傅,请你原谅,因为有一点小事情,白天没有办好,所以……晚上……”

  和尚见芳子故意避着不说实话,反而更为担心。

  这孩子不对劲,她在隐藏着什么秘密,说不定这少女已被妖魔缠住,实在有凶险,和尚的心中忐忑不安。

  和尚不再追问芳子,便私下吩咐寺内佣人暗中注意芳子的举动。如果芳子还是在晚上溜出寺外,就尾随在后面,探个究竟。

  这天晚上,芳子又溜出寺外,而且被寺里的佣人发现了。“果然不错!”佣人立刻提着灯笼,远远跟着芳子。

  晚上下着细雨,四周非常黑暗。佣人好不容易才跟上芳子,走到街上时,已看不到芳子踪影。看样子,芳子好似被人拖着飞驰,否则脚步不会这么快。

  一个瞎子的步伐能这么快,的确是件奇怪的事。

  在黑暗中的确不太好行走,佣人到平常芳子喜欢去的地方四处找寻,但都扑了个空。附近没有人看到芳子来过。

  佣人找了很久,顺着海边,准备打道回府,突然阿弥陀寺的墓园传出一阵琵琶声,佣人差点吓晕过去。墓园里伸手不见五指,在漆黑中,有二、三点萤火在微微摇晃。
  寺佣立刻折向墓园,穿过崎岖荒废的草丛,终于来到墓地。灯笼的昏黄火光远远地照到芳子独自坐在墓地旁,冒着雨,像失掉魂一般,面对着安德天皇墓前,把琵琶弹得直响,拼命地唱着。唱的正是坛浦会战的故事。芳子四周每一个墓碑上面,都有一盏绿色蜡烛似的炬火,不断上下飘动。接着前后左右也有不知其数的萤火闪现,那佣人心中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寺佣鼓起勇气低声叫唤:“芳子!芳子!你被鬼魂迷着了……芳子!”

  但是芳子好像没有听进耳朵。芳子愈唱愈起劲,拼命唱着坛浦会战的故事,伴着琵琶铮铮的弹奏声。

  寺佣顾不得凶险捉住芳子,在芳子身边说:“芳子!芳子呀!……快,快跟我回去!”

  这时芳子以很不耐烦的语调对寺佣说:“真是胡来!在贵人的面前捣蛋,会受到重罚的!”

  这句话听起来真叫人汗毛直竖,寺佣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事实证明芳子是被妖魔缠住了。

  寺佣不由分说,拼命拖着芳子离开现场,把芳子带回寺中。一到寺中,和尚立即脱下芳子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然后喂她吃点东西,喝点热汤。而后和尚叫芳子向大家说明,她到底在干什么。

  芳子呆坐一下后,终于清醒了,发现自己不该让和尚担心,而且瞒着他,便一五一十的把详情告诉和尚。

  和尚说:“芳子!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正陷在凶险路上。你该早点和我商量的,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因为你的天赋,注定要遭到这不可思议的厄运。”

  “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你要有准备才行。你并不是到别人家去弹琵琶,你每天晚上去的是寺后那个墓园中的平家墓地。今夜若不是寺佣冒着雨,到那里把你找了回来,到现在你还坐在安德天皇的墓前。这是鬼魂找上你,你所幻想的一切都是鬼魂做出来的。你听从了冤魂的指示,那些鬼魂的意志力就会永藏在你身上,如果你再接受冤魂的命令,你的身体就会被撕裂成数段,迟早会被鬼魂摄去性命!……糟糕的是,明天我还要去那一家守最后一夜,为了超渡死者,这是非去不可的。所以我不能在寺里陪你,不过,在我出门前,我会把护符经文写在你的身上。”

  在太阳尚未西下时,和尚与寺里的执事把芳子脱得精光,拿起毛笔,在她胸前、背后、头、脸、颈子、手、脚,甚至脚底板也都写上了般若心经。

写完之后,和尚对芳子说:“今晚,在我出去以后,你就立刻去坐在后院走廊上,在那里等着。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来接你,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绝对不可以开口和来人说话,要保持安静,也不能随便挪动身体。如果你不听吩咐,任意挪动身子,或是发出声音,那么你的身体便会被撕裂开来。不过,芳子!别怕!命中都有注定,谁也没法帮你。也就是说,记住我的话,绝对不能出一点儿纰漏,照我告诉你的方法,保持冷静,危险与恐怖便可化解掉。”

  子夜来临,和尚及寺中执事都走了。

芳子依照吩咐,静坐走廊上,把琵琶放在走廊的一旁,自己坐在琵琶后边。然后摆出打禅姿势,一动也不动地打坐。芳子精神集中起来,不敢发出丝毫响声,连呼吸也怕给别人听到。

不知坐了多久,远处好像传来了脚步声,逐渐靠过来,一会儿进入后院拱门,走过后院,又走到走廊边,就在芳子的面前停了下来。

  “芳子!”

  那声音喊着她。芳子摒住呼吸,保持打坐的姿势,大气都不敢透一下。

  “芳子!”

  第二声更加凄厉。接着发出第三声,有如魔刀般刺耳:“芳子!”

  芳子心头乱跳,差点要倒下去。不久,有股阴风袭来,夹着喃喃细语:“没有回答哩!这个小姑娘很可恨!跑到哪里去了?再找找看!”

  走廊边立刻有一阵磨沙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近了芳子身边,突然停了下来。芳子吓得浑身发冷,四肢僵硬,连呼吸都停顿了。

  接着,芳子耳边有一股寒气,在喃喃说着:“这里放着琵琶,奇怪了!琵琶师哪里去了?咦?只有两只耳朵。噢!原来如此,她不在这里,难怪没有回答我,想回答也没有嘴巴。琵琶师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一对耳朵。好罢,既然找不到,把这对耳朵带回去给殿下看,算是找过芳子了,就这么办!”

  剎那间,芳子的耳朵被左右一对像铁般的手指夹着,立即有股被撕裂的感觉。那时的痛苦是无法形容的,但是芳子依然不敢发出声音。脚步声跨过走廊,消失在远处。

  芳子觉得肩膀两边好像有什么粘糊糊的东西在往下流,但她还是不敢动,此时她已吓得有如木头。

  天快亮时和尚回来了。一回到寺里,便立刻到后院去看看结果如何。他突然踩到一些粘粘的东西,摔了一大跤。“不好!糟了!”他低喝一声,在灯笼下,照出来那些粘糊糊的东西,原来是一摊鲜血。

  和尚看看芳子,她依然坐在走廊边,摆出一副坐禅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从伤口流下来的血丝,染红了全身……

  “呀!芳子!”

  和尚低唱佛号:“怎么搞的?你受伤了!”

  听到和尚的声音,芳子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懈下来,就忽地晕倒地上,等救醒过来,才开始说出昨晚的情形。

  “唉!……真是劫数!”

  和尚双手合十。

  “都是我的错!阿弥陀佛!在你身上到处都写上经文,只漏掉耳朵。我以为寺里执事会做得很完善,没想到他漏了耳朵没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如果我再仔细检查一遍,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既然丢了耳朵,也没办法讨回来了,赶紧治疗伤口要紧。”

  “芳子!你该振作起来!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这种恐怖的事了。那些鬼魂再也不能来折磨你了。你放心吧!”

  芳子的伤口,经过医生的治疗,不久便恢复了。这事没多久便传遍了各地。芳子这名字,一下子变得无人不晓。很多达官贵人为了听芳子弹奏,特意从远道赶来赤间关,还送了她不少银子。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2     标题: 色情鬼

从前在日本各地就流传着有关“轳辘首”(注)的传说,但是从未有人亲眼见过。根据一永的传说记载,轳辘首皆为女性,然而,在宫城县桑田村一带所流传的轳辘首,却是一个名叫作助的男人。

  这个叫作助的男子已有妻室,但他仍然慕恋着邻村的一位姑娘。

  在偶然的一个机会里,桑田村举行的一次盛大祭典中,作助遇到了那位姑娘,于是作助借机向她求爱,表明心意,但是那位姑娘却置之不理,躲开了他的纠缠。

  作助求爱虽被拒绝,但思慕之情却与日俱增。不久,他听说这位姑娘嫁给了附近滕田村的村长次郎太夫,更是妒心大发,茶饭不思,工作不做,心里总是觉得很不甘心,就恹恹生起病来。

  且说次郎太夫与邻村的第一美人结婚后,两人如胶似漆,恩爱异常。

  一个闷热的夏夜,次郎太夫与妻子开着窗睡觉。到了半夜,次郎太夫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动。他决心看个究竟,就在蚊帐内借着月光朝外打量,看见一张男人的脸在窗外向屋内东张西望,不过这张脸却很奇怪,颈子下面好像没有身体一般,只有一条又细又长的管子连到墙外,那颗头似乎是在空中飘浮着,又好像在飞转……

  次郎太夫又觉得这张面孔似曾相识。就在这怪头伸入窗内时,次郎太夫已轻手轻脚地爬出蚊帐,顺手抓了桌上一个铜制的烟灰筒,猛地砸向怪头:“什么人?”

  可是慌忙中烟灰筒并没有击中怪头,却碰到墙壁,发出了很大的响声,怪头立刻退出窗外,一溜烟地不见了。

  次郎太夫气愤地转回蚊帐里,却见妻子好像受了惊吓,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次郎太夫安慰她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个无聊男子想偷看!”

  然而,妻子打着哆嗦,张惶失措地说:“不!我认得这个人,还没结婚的时候,有一次在村中的大祭典,我和家人走散了,就是这个叫作助的男人前来向我搭讪,但是我没理他。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刚刚又梦见他了,他的头和身体以一条细小长长的脖子连接着,太可怕了。这……这难道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次郎太夫看见妻子茫然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又听她这么说,想必她时常看到作助。于是他决定守夜等待作助再次出现。可是他连守了四、五个晚上,却什么也没发现。

  然而同时在滕田村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怪事。许多妇女在家中被人偷窥,尤其是在夫妻缠绵时,被骚扰个不停。而且妇女的内衣、首饰也常被人偷走,可是大家都找不出有人潜入屋内偷东西的迹象,到处侦察,也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是日,次郎太夫去外地办事,一直忙到深夜才急急忙忙赶回家,路过桑田村的时候,半路上,借着月光,他就发现前方有个细长的脖子怪物正慢慢地朝前走去,那颗头在空中东窜西窜地转个不停,他心想,一定就是那作助的头!

  次郎太夫悄悄地尾随于后,接着,他看见作助的头被一条细长的东西拉进了附近一家民房。

  次郎太夫发现了作助的行踪后,翌日清晨立刻聚集了四、五个村中有名望的人和一些年轻力壮的青年,一同讨论如何除去这“轳辘首”。

  到了相约的那夜,大家将一些女人的首饰和衣物聚放在一处,再分散开来躲在附近,等待轳辘首的出现。

  午夜过后不久,果然远远见到了轳辘首慢慢荡了过来,它丝毫未察觉四周的埋伏,自顾自地从一大堆东西中衔出次郎太夫妻子的内衣,用鼻子嗅了一阵子,就准备离去。

  瞬间,四周埋伏的人一齐跳了出来,轳辘首大吃一惊,左闪右躲地想逃出重围,忽然——“咻!”的一声。

  不知何人发了一箭,射中轳辘首的一只眼睛,轳辘首立即凄厉地叫了一声,然后落荒而逃,在地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第二天,桑田村传来消息说,作助已于昨夜死亡,因此,次郎太夫就领着一些人前往作助家中,欲寻出村人遗失的物品。

  作助的妻子见众人来势汹汹,知道东窗事发,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他们一到来,她就先发制人的叫道:“作助一定是你们杀的!你们竟然对一个手无兵刃的老实人下手……”

  “不错,你丈夫的确是我们杀的,你说他老实,实在值得商榷。”

  作助的妻子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恶狠狠地提起手中的锄头,咬牙切齿地恨声叫道:“不报杀夫之仇,誓不为人!”

  次郎太夫见这女人如疯子一般,只得逃回滕田村,再多聚集一些村人,写下各人遗失的物品,又前去作助家中,以此清单与作助的妻子理论:“这张单子上全是失物,一定是被这轳辘首偷走的,我们要好好地搜查一番!”

  大伙人蜂拥而入,推开了作助的妻子,就各处翻箱倒柜,果然找出了与单子上相符的一些失物,只有次郎太夫妻子的失物遍寻不着。在一旁看热闹的桑田村村民都发出惊叹之声,旋即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作助的妻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觉无地自容,愧愤之余,奔往屋后,投井自尽了。

  事发后不到一个月,次郎太夫的妻子就病死了,临死之前她告诉太夫说:“作助在阴间诬告我用箭射死他,所以我的病是好不了了。现在我被召到阴间去作证,我要揭穿他的诡计,不过这样一来,他又可以在阴间见到我了,这个人真是连做鬼也不肯放过我……”说完她就死了。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3     标题: 雪子

武藏国中有一村落,住著名叫茂作和巳之吉的两个樵夫。在这故事发生时,茂作已经是个老人,而弟子巳之吉还是十八岁的年轻人。

  每天两人相偕至距村子二、三里路远的森林中工作。往森林的途中有一条大河,而且只能靠渡船过河。

在这渡口附近,曾搭建过无数次的桥,但是每次都被洪水冲坏。所以,至今这条河上还是没有桥。

  在一个寒冷的傍晚,茂作与巳之吉从森林回来途中碰到大风雪。

就在风雪纷飞之际,两人来到了渡口,船夫已把小船拖上了岸,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两人四下张望后,只有逃到渡口的小屋中。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躲避的地方,两人已经够庆幸的了。

  小屋里面没有火盆,连个生火的地方也没有。

狭窄斗室除了入口之外,也不见一个窗子。茂作与巳之吉进来之后,便将就着披上蓑衣,用斗笠盖着脸缩在一角休息。开始的时候,还不感到有多冷,心想暴风雪过不了多久就会停了。

  年纪比较大的茂作没多久便斜躺下睡着了,巳之吉却被外面的风雪声及雪水打在门板上的声音,吵得久久不能入眠。河水不断地上涨,小茅屋好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般摇晃,不断地吱吱喀喀作响。

暴风雪愈来愈大,一直持续到午夜。巳之吉在蓑衣下辗转难眠,愈来愈觉得寒冷,以至于到后来连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脸上被抖落的雪花碰到时,巳之吉张开了眼睛。不知何时,那唯一的一扇门已轻悄悄地打开,一个身上沾满雪花的女子伫立在小屋里。

女子从头到脚一身全白,站在已经睡着的茂作身旁,不断地喘着气,吐出来的气是一缕白烟。此时,那女子走向巳之吉这边,弯下身子。

巳之吉想发出声音,但不知为何,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白衣女子慢慢靠近巳之吉,静静地盯着巳之吉的脸露出炯炯的眼神,令人畏惧。但是,她的脸蛋却长得有令人说不出的美艳。

  女子仔细地端详巳之吉的脸蛋后,慢慢地笑了,然后低声的说:“我和你,想必是从未见过面,但你的样子怎么这么可怜。你大概还很年轻吧!巳之吉真是个可爱的少年!不可以淘气哟!今晚看到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喔!你还要和老先生留在这里吧!如果你说出来,我会清清楚楚地知道,无论你跑到哪儿,我都找得到你,然后,我会把你杀掉。怎么样?我说完了,你要好好记住我说的话。”

  女子说完话后便转过身,不久,巳之吉听到门板被打开的声音。

  女子走出去之后,巳之吉便凑着门缝向外开,可是外面连一点人影也没有。

  仔细想想,这实在是件怪事。

可能是风把门吹开的吧!可能是我在做梦,误把门外的积雪看成白衣女子吧!巳之吉如此想着,然后出声想要把茂作叫起来。老先生没有回答,巳之吉伸过手摇一摇他,当手摸到他的脸时,那张脸已经像冰块般冻僵了。

茂作已经死了很久。

  当天亮时,暴风雪也停了,太阳不久便升了起来,照到小茅屋及渡口。

巳之吉坐在茂作的尸体旁边,回想以往,不胜哀伤。他终于抱起茂作的尸体,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此后几天,天气都十分寒冷,巳之吉还是依然做他的本行,每天早上独自到森林去,傍晚带着木柴回来。那些木柴便由巳之吉的妈妈拿出去卖。

  第二年冬天,又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个黄昏,巳之吉在回家的山路上,有一个少女从后面追了上来。她的身材消瘦苗条,面孔却十分美丽。

巳之吉向她打了个招呼,女郎也应了一声。那个声音,有如小鸟鸣声般清脆,听起来令人十分舒服。

  巳之吉便和少女相偕同行,一路上随便闲谈着。少女名叫雪子,最近双亲都去世了,所以要到江户去投靠一位不太富裕的亲戚,想请这亲戚帮她找个女侍或是帮佣的工作。

  巳之吉对这不曾相识的少女,打心底产生一股好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娟秀的面孔看。

  巳之吉问雪子有否结婚对象时,她含羞浅笑着回答没有。然后,她反问巳之吉是否已有妻子,如果是没有,想不想找个合适对象。已之吉回道,如今自己都吃不饱,还有一个年迈母亲要养。接着说,自己的年岁尚轻,还没想到娶老婆的事。

  说了这些话之后,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双眼却说了很多,眉目传情之际,很快地走回村庄,此时两人的心已经紧密相连了。

  巳之吉请雪子到家中暂时歇着。雪子爽快地应允了,就和巳之吉一齐回家。

  巳之吉的母亲说,如果要去江户,还不如暂时留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雪子当然就不去江户了。

过了不久,雪子便嫁给了巳之吉,婚后小夫妻十分恩爱,雪子也非常能干,将家中理得井井有条。

  慢慢大家都知道雪子是个好媳妇。

五年后,巳之吉的母亲临死前,留下的遗言说:“我儿子自己选来的媳妇很不错,确实是有眼光。”

  雪子一共给巳之吉生了十个小孩,这些小孩个个都是面孔美丽,肤色雪白。

  雪子生过小孩后还是没什么改变,附近种田的邻居都觉得很奇怪。有些人的妻子早就已经老了,而雪子生了十个小孩,她那张脸还是和刚到村子来的时候一样年轻,同样娇嫩。

  有一天晚上,孩子都已经睡了,雪子正对着火光在做针线活儿,巳之吉看着雪子的姿势,回想起以前的那件事。

  “咦!你这张脸蛋,低着头在做事的样子,令我想到十八年前的一件奇怪事情。我在那个时候,曾看过一个肤色白皙、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子。事实上,那个女子几乎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雪子没有答话,头也不抬地继续缝着针线。

  巳之吉没有觉察到雪子的脸色已变,接着说起那渡口小茅屋中恐怖的一夜:白衣女子蹲在自己身边,弯着腰对自己笑。

然而,茂作老先生什么也没说,便冻僵了。

巳之吉继续说:“那时,一开始我以为是梦,那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后来仔细想想,那女的一定不是人。我那个时候对那女的十分惧怕,因为她浑身像透明般的雪白。实际上,我那时候到底是做梦,还是真的看到女子了,至今我还搞不清楚。”

  雪子丢下手上工作,猛然站起来,走到巳之吉身旁,弯下腰,靠在丈夫的耳朵边,幽幽地说道:“那就是我呀!……现在的我呀!雪子。一点也没错,那时出现的正是我。你已违背了我的话,看在已经睡着的小孩面上,我不想毁了你的性命。此后,你要好好教养这些小孩,如果孩子们受了苦,你会遭到天谴的!”

  说着说着,雪子的声音逐渐在风中变小,然后,那个白色的身形就像雾般模糊,飘上屋梁,打开天窗飞了出去了。

  此后,再也没有人看到雪子。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3     标题: 百合的故事

士佐国有个名叫权右卫门的富翁,他有个女儿叫百合,十七岁时嫁给一个叫山本的年轻人。

百合非常爱她的丈夫,爱到令当地人都认为她很会吃醋。但是,山本是个老实人,婚后不曾做过任何令妻子不满的事情,两人相敬如宾,十分融洽。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百合的身体十分纤弱。结婚不到两年,就染上当时流行的传染病。不久病情急速恶化,连当地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任何人一染上此疾,就会不吃不喝,昏睡不醒,身体日渐衰弱,而在昏睡中时有梦魇。

百合病倒后,家人都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可是她的病情却无起色。

最后,连她自己也认为无望,不久于人世,就把丈夫叫来床前。

对他说:“自从我得了这种无药可求的病后,多亏你悉心的照顾,我心中对你的感激是不可言喻的。像你这样的好人,是怎么也找不到了。就凭此点,我实在是不愿离开你!……你想,我尚未满二十五岁,而且又嫁个好丈夫,无论如何我都不该死的。唉!这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话,连医生都觉得我没有希望了。我实在还想多活些时候,哪怕是短短的两、三个月也好。可是今天早晨,我照过镜子之后就知道……今天,就是今天,我知道我的大限已到。所以,现在我要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你是否希望我在阴间过得很好呢?”

  山本又说:“先别提这个,什么事你说!只要能使你高兴,我一定尽力达成你的愿望。”

  “可是,这件事情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容易。”

百合回答:“这要求对你来说是过分了些。但这个愿望对我来说却如鲠在喉,若我死前不说出来,我是死也不会瞑目的。……我想,我死后,你家人迟早都会要你再娶一房媳妇,不过,求求你答应我绝不再娶。……请你答应我这个要求……”

  山本回答道:“只是这件事……你的愿望就是这个?如果只是这样,我答应你就是!而且我想你的地位是无人可取代的。”

  百合边说边撑起身子说道:“太好了,能听见你这么说,我实在太高兴了!”

  百合尽力说完这句话就断气了。

  自百合死后,山本的身体似乎就衰弱起来。

起先,大家见到他气色不好,都认为是他悲伤过度的缘故,村人也议论纷纷:“总而言之,他一定是被他的妻子给迷住了!”

  然而,日复一日,山本却日形苍白,形销骨立。

村人对这年轻人突然的转变,都悲叹不已,时日一久,也不免纷纷猜疑他得病的原因。

  山本的家人为他延医诊治,医生们只知道他得的不是普通病症,却又无法了解病因,虽说好像是劳心过度所致,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山本的双亲非常着急,也很关心地向儿子探询。

  山本对父母说,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事隐瞒着他们。

父母便劝说山本再娶一房媳妇,病情可能会好转,山本断然拒绝道:“若是如此做,不但对不起死去的妻子,也破坏了我对她的誓言。”

  医生和家人都认为照此情形下去,病情不可能会好转,均不再抱以希望。

从此,山本更是日渐衰弱。

但是,山本的母亲了解儿子的心中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以至于拖垮了身体。

一日,她终于按捺不住,流着泪坐在儿子的床边,苦口婆心地劝儿子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好让大家想办法替他治病。

山本实在不忍拒绝母亲苦苦哀求,终于吐露出原因,他说:“母亲,这种事无论是对您或是其他任何人都是难以说明的。而我所说的全是事实。……实际上,百合死后至今尚未成佛,不论我们在阳间为她做再多的佛事,都无法使她超渡升天。她大概也希望我去极乐世界,不愿我成佛吧!自从葬礼举行后,百合每晚都回来睡在我身旁。我有的时候也会有那种很奇怪的感觉,怀疑百合是否真的死了。总而言之,她的脸,她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只是她说话的声音比较小。她央求我不要把她回来的事情告诉别人,也许她是希望我死吧!我也觉得她死了以后只剩我一个人,一个人过活也是索然无味,倒不如死去。但是,我又想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非常不孝。因此,我据实将事情禀告母亲,也是想略尽孝道……嗯!百合每天晚上一定会来,都是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来的,一直到天亮听见寺院的钟声才离去。”

  山本的母亲听完儿子的话,非常惊恐。急急忙忙前往檀那寺找到住持的和尚,把山本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他,并请求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设法救她的儿子。

  这位年高德劭的住持听完这段话,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沉思片刻才开口道:“此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我想我能帮助贵公子。依贫僧所见,贵公子已面泛死气,现在已是非常危险的关头。我想,这与百合回来有很大的关系,若她今晚再回来,公子绝活不过明天,要想救他的命就不能再迟延!不过!请您千万不能让公子知道此事。此外,麻烦您回去通知贵府的亲戚,请他们立刻到此地来,为了公子的性命,我必须要开百合的墓。”

  在住持的指示下,几个人挖起了墓碑,掘开坟墓,抬出了百合的棺木。

  棺木的盖子被打开后,大家都失声叫了起来,因为百合的尸首和未患病以前一样美丽,而且还面带微笑地端坐在棺木内,她的脸上和身子甚至看不出任何死人的迹象。

  住持这时又命人把百合抬出棺外,此刻众人不但惊愕更觉得恐怖非常。因为百合的尸体虽在土中埋了很长的时间,非但没有腐烂,被抬出来时,每个人都觉得他们的手触摸到的是具温热有弹性的躯体,而不是冰冷、僵硬的死人。

  百合被奉命抬到祠堂的正殿去。

住持取来毛笔,挽起袖子,然后在她的额头及四肢写下驱魔的梵字,然后为她的阴魂举行“施饿鬼”(注)的仪式,再命人把尸首放回棺内,重新埋入土里。

  从此,百合再也没有出现过。

山本的身体也逐渐好转,恢复了先前的健康强壮。

然而,此事发生后,山本是否仍坚守他与百合之间的誓言呢?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3     标题: 食人鬼

此为一则有关梦窗法师的典故:

  当梦窗法师单独到美浓国化缘时,曾在一座不见人烟的山上迷了路,他想尽方法走出此山,却仍在一处打转,当时已过了黄昏,他只得留在山中过夜,待翌日再寻出路。

  突然,他在夕阳的余晖中看见山头上有座小小的庵庙,远望过去,似乎已荒废多日,梦窗趁天色未暗,就急急赶了过去。

  小小破庵中意外地住了一个老迈的和尚,梦窗就请求老和尚让他借住一晚,可是老和尚却毫不留情断然拒绝了梦窗,告诉他山旁的溪谷下有个村落,在那里可找到吃住的地方,同时指点他去路。

  梦窗无可奈何地遵从老和尚的指示,过了许久才走到老和尚所说的村子。

他发现那里只不过住着十二、三户的人家,说不上是小村落。

村人很客气地带领梦窗到村长的家,他一进门就见到客厅围坐着大约十多个男人,心中有些纳闷,旋即被人领到隔壁一个小房间,里面已备好了寝具和食物。

梦窗因为走了不少路,胃口极佳,又非常地疲倦,吃饱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快到半夜时,隔壁的房间传出一阵哭声,把梦窗惊醒过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提着灯笼,轻轻拉开客厅与梦窗客房的纸门走了进来。

诚惶诚恐地站在梦窗面前,深深地行了个礼,说:“大师,此刻前来打扰,实在罪过,但是非说不可。在下现在已由长子的身分变为一家之主了。您特意前来投宿,而且如此的劳累,在下实在很难启口……事情是这样的,家父已于二、三个小时前过世了,刚才隔壁房内皆是村上的邻人,今夜是为家父守灵而来的。在下待会就要与这些人离开,到一里外的另一村去。我所要告诉您的是,本村有一个习俗,就是每当村内一有人去世,那晚村内所有的人都要离去,不得留下一人。祭拜之后,只留下死者的遗体,每个人都得离开。任何留有死者遗骸的家里,当晚都会有奇怪的事发生。为了大师着想,请您也与我们一同到邻村去吧,在那儿也有很好的宿处。当然,大师既是个出家人,也许根本就不信什么妖魔鬼怪。倘若您不介意一个人与家父遗骸度过此夜,这间屋子虽然说不上讲究、舒适,但也可将就着歇息。不过我要先声明,今晚除了您,是不会有人想要留下来的。”

  梦窗听了这话就回答:“您的盛情厚意,贫僧心领。出家人至府上打扰,承蒙告知令尊去世的消息。贫僧虽然疲惫,然而诵经乃是分内之事,不能不做。起初听你一言,本以为您是要贫僧在离去之前为令尊诵经的。既然有如上原因,贫僧待您离去后再念了!我会在令尊身边守候至天明。停留在贵府的这段时间,贫僧对您所说有鬼怪的事并不惧怕,这点请您安心。”

  年轻人听梦窗这么一说,欣喜地向梦窗大师叩头致谢。

不多时,家人和邻居知道梦窗愿意留下的消息,均纷纷前来致谢。

之后,主人又说:“要将大师您一人置此而不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然而,现在不得不向您告辞。因为本村规定,时过夜半,家中不得留下亲属,所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就请您多费神了。今夜若有什么变化,明晨等我们回来再向您请教!”

  村人离去后,梦窗独自走进了停尸房,尸首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供品,旁边还点着一盏供神佛的小明灯。

梦窗在尸首的旁边唱诵“引导之喝”(注),完事后,就在一旁开始坐禅。

梦窗定神入禅后,无人的村落内更是听不见一丝声音。

  夜越深,越是静得让人发毛。突然——有个模模糊糊、看不清形状的“阴影”不声不响地飘进房来。

  梦窗感觉到四肢像被人压住般不能动弹,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处,瞪大了眼睛呆望着。

只见那模糊的影子伸出两只巨爪抱起尸首啃吃起来。从尸首的头开始,头发、骨头、手脚被吃得“卡啦卡啦”响,转眼间,整具尸首被吃了个精光,甚至连寿衣也消失不见。

  这妖怪吃完人后,又转向摆在前面的供物,狼吞虎咽迅速地一扫而空,然后盯望了梦窗一眼,旋即又像来时一样不声不响地飘离。

  这时候,梦窗才感觉一阵恶心,几乎把食物呕吐出来。

  翌日,村人返回村中,老远就见梦窗站在屋前等待大家回来。村人轮流向梦窗行礼后就进人房间到处察看,但是没有一个人为尸首和供物不见了而大惊小怪。

年轻主人对梦窗说:“想必大师昨夜也看到了什么吧?老实说,我们都很替您担心,现在见您安然无事,也没受到伤害,真是太好不过了。在下和邻居都感激您的恩德。昨夜在下曾告诉您本村只要一有死人,全村人必定要留下死人并离开的规定。如今此规定被破,那怪东西一定会得到报应。这就是在下所说的奇怪事情,您大概也了解尸首和供品为何不见的原因了吧?”

  梦窗就把他看到怪物的经过说了一遍,然而在场却无一人感到惊讶。

主人对梦窗解释道:“大师,您方才所描述的情形,正和我们村上一直流传下来的传说一样!”

  梦窗听罢半晌说不出话,才又转移话题问道:“你们村前的山上不是住着一位高僧吗?难道他从来不替你们办这些事?”

  “什么样的高僧?”年轻主人反问他。

  “昨天贫僧曾往山上的小庙庵求宿,可是被那和尚拒绝了,还指点我到此地来的路!”

  听者一个个面无表情地对看,大伙儿都不开口,最后这位年轻主人说道:“大师!那座山上既没有什么高僧,也没有庙庵。您是否弄错了?这附近百里内根本就没有一个和尚啊……”

  梦窗见年轻人如此说,也就不再多问,亦不接口答话。

他发觉这些村民似乎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吓住了,问什么都支吾着不敢说,什么闲事也不敢管。

于是梦窗向村人请教附近的道路,再带了些干粮,就告别众人离去。途中,他又打定主意折返山上去拜访那间庙庵,想证实自己昨天到底是否遇见了妖怪。

  梦窗很容易就找到了小庙庵,这回那位老僧见到梦窗,却很有礼貌地请他进去。

梦窗一进庵庙,那老僧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毕恭毕敬地行礼,一个劲儿地说道:“惭愧,惭愧!真是惭愧极了!”

  “方丈,虽说您昨夜拒绝贫僧过夜,但也无须如此多礼!”

  梦窗又说:“多亏方丈昨天指点,我在那村中受到亲切招待,心中不胜感激,特意前来致谢!”

  老僧立刻回答:“我实在无法留任何人在此过夜。我深感惭愧,并不是因为我拒绝你留宿,实在是因为我的原形昨夜被您瞧见了。您所看到的那个吃死人和供物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如今已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我就是专吃人肉的食人鬼。请您大发慈悲,容我向您禀明我是如何变得如此罪孽深重!……本来我是这偏僻地方唯一的和尚。那时候,此山附近除了我没有其他的僧侣。因此,只要这附近有人去世,就必定会被抬上山来接受我的引导诵经。当时有不少人老远抬着尸体上山来,有时尸体都发臭了。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工作,使得我开始厌烦,也开始想,每天重复地诵经或引导死人入佛这种工作,用来谋生,也只能得到保暖的衣食而已,为此甚感不平。因为经年累月自私自利的妄念所致,我死后灵魂就转为食人鬼。从此,只要这村子里有死人,我就非吃不可,也从不选择,谁死我就吃谁的遗体,如同大师您昨夜所见一般。……大师,您已见到我的原形,恳请您大发慈悲,为我这孤魂野鬼诵经超渡吧!希望在您超渡之下,能早日脱离这充满罪孽的秽界,早日修成正果。”

  老僧话一说完,就立刻随着仍飘浮在空中的尾音消失不见,庵庙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比人还高的杂草丛中,只见梦窗大师一个人在一座遍生青苔、年久失修的五轮塔(注)——一座和尚的荒坟——旁,若有所思地跪着……

  

  注:“引导之喝”是禅宗引导死者之魂入佛土的梵唱。

  注:“五轮塔”是以象征地、火、水、风、空五种形状的石头砌成的塔。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4     标题: 香叶的秘密

从前,在丹波国有个叫源助的富商,他有一个聪明美丽的独生女儿,叫做香叶。

源助觉得女儿聪明美丽,在乡村里仅学些技艺,十分可惜,于是就差遣几个可靠的仆人陪伴香叶到京都,去学习京城名门闺秀的举止和礼法。

  香叶在京都学成返乡后,就嫁给父亲的商人朋友亨罗耶,并且生了一个儿子,三个人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

然而,香叶却在她与亨罗耶结婚刚满四年不久,生了一场重病死去。

  就在香叶下葬那天晚上,她的儿子忽然对家人说:“母亲回来了,现在正在二楼的房间里,她看到我也不跟我说话,只是一直对我笑,我好害怕,所以赶快跑下来……”

  屋里三、四个大人听了孩子的话,半信半疑地跑上二楼香叶生前住的房间去,果然在祭台上微微颤颤的小明灯光晕下看见了香叶,几个人一时全都吓傻了。

  香叶站在衣橱边,衣橱的抽屉里放的仍是她生前所用的梳子、发饰及衣物。站在衣橱旁的香叶,上半身的轮廓非常清楚,然而腰以下的部分却慢慢地模糊,甚至一点点地消逝。香叶的神情和容貌就和她死时没什么两样,哀哀怨怨地,可是她整个人却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完全是透明的。

  顿时,几个人回神过来,跌跌撞撞地逃下楼,惊魂未定地聚在一块儿商量对策。

香叶的婆婆说:“女人啊,总是很在意那些装饰、化妆品等杂碎的东西。香叶平日就非常爱惜她的东西,八成那孩子是回来看她的东西!如果我们不赶快把这些东西送到寺里烧掉,她还是会回来的。另外,也赶快把那孩子的衣物整理好一块儿送去,说不定也有安魂的作用!”

  大家讨论后,都认为越快把东西送去越好。

翌日清晨,他们立刻把香叶放在衣橱抽屉内的发饰、衣物等等打点清理好,一并送到檀那寺(祠堂)去。

  但是,这晚香叶又回来了,仍然和前夜一样,站在衣橱前频频望着她已空的衣橱。

第三天、第四天……香叶每晚都回来看她的衣橱。

  亨罗耶一家人被搅得心神不宁,整个家也变得极无生气,阴气重重。

  一日,香叶的婆婆前往檀那寺与该寺的住持详谈,告诉他鬼魂骚扰全家的事,并且与住持商量该如何设法驱除鬼魂。

  檀那寺的住持是位年高德劭的老僧,大玄和尚,他听了这些话,想了想,说:“这可能是因为那个衣橱的抽屉里有什么东西让你的媳妇放心不下,她才会一再地回来。”

  香叶的婆婆答道:“但是抽屉的东西全拿光了!现在衣橱里什么都没有啊!”

  大玄和尚接道:“好吧!既然如此,我跟您去看看。我先在那房间里守着,到时再想办法吧!可是请您务必转告家人,没有我的指示,任何人都不可进房间来。”

  是日,夕阳西沉,大玄和尚姗姗来到亨罗耶的家里,二楼的房间早已准备妥当。

大玄和尚关上了房门,就独自坐在房内念经。

  子时前,房内一切都很平静,什么也没出现。

但子时一过,衣橱前面突然就出现了香叶模模糊糊的身影,她的脸上露出十分忧虑的表情,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衣橱。

  大玄和尚面色从容,此时已念了好一会儿经,才慢条斯理地喊着香叶的法名,并说:“我是诚心诚意想帮助你才到这里来的。我看你一直盯着这衣橱,这里面一定有你挂心的东西吧?要不要我替你找找看呢?”

  香叶幽幽地点了点头,好像在回答和尚的话。

  和尚见她的反应,立刻站起身来,走至衣橱前,拉开最上层的抽屉,抽屉是空的。

于是他依序拉开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抽屉仔细地搜寻,又抬起衣橱看看底下,再拖出衣橱看看后面是否有掉落什么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找着。然而,香叶仍是和以前一样焦急地凝视着衣橱。

  “她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呢?”

  和尚找不到东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大玄和尚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垫在抽屉里的纸下面,可能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找着,于是又拉开最上层的抽屉,掀开了垫在抽屉底的白纸来看,但是什么也没有,第二个抽屉也没有。第三个抽屉的垫纸下还是什么也没有。然而,老和尚却从衣橱最下层抽屉的垫纸下,笑咪咪地抽出了一封信。

  “哈哈,你担心的是不是这个?”和尚扬扬手中的信转头问道。

香叶立即静静地飘到老和尚面前,眼睛盯视着老和尚手中的信。

  “是否要我替你把这封信烧掉?”和尚又问香叶。

只见她立刻低下了头,似乎是向老和尚致谢。

  “好!等天一亮我回寺就替你烧掉。我向你保证,除了我以外,绝不让第二个人看这封信!”老和尚对香叶作了如此的承诺。

幻影般的香叶听完后,展露了笑颜,逐渐消逝而去。

  大玄和尚从二楼下来时,天色虽才发白,亨罗耶和家人已聚在楼梯旁等候着。

于是他对大家说:“你们不用担心了!你们家媳妇绝不会再出现了!”

  果真,香叶自此就不再出现。

  那封信被烧掉了。

那是香叶到京都学习礼法时,某个男人给她的一封情书。那封情书的内容除了香叶,只有大玄和尚一个人知道。他遵守了他的诺言,那封信的内容和其中的秘密也随着和尚的死,一同被埋葬了。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4     标题: 狸精

东京赤町有个叫纪国的坡道。

纪国原意就是纪伊国的坡道,因为在江户时代是纪州侯的藩邸所在地。

在纪国的一侧,有条古代传下来很深的护城河,护城河上面,有条长满青草的土堤,土堤上如今已成为公园。坡道的另一边,可看到皇官高墙。

那时候,还没有街灯与人力车,一到夜晚,这附近就没一个行人,显得一片死寂荒凉,夜归的行人一定会避开纪国,绕道而行。

  传说这附近常常会出现狸精,遇到这种事情,至少要生场大病。

  近些年来,最后一个看到狸精的人,是住在京桥一个年纪很老的商人。那个人是在三十年前碰到的,以下便是那个故事。

  有一天夜晚,就如平常一般,那商人当时还年轻,快步地登上纪国时,护城河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正在抽泣。那女人好像要投河自尽的样子,商人实在替她担心,他想救她一命。商人正想着不知该用什么方法劝她的时候,已走到那女子背后。那是个有着高贵气质的女子,她的身材皎美,头发整整齐齐地披在肩上,看起来像是出身善良家庭。

  “喂!姑娘!”商人这样称呼她。“为什么在这里哭呢?……可否说出来。你有什么困难?若是我能帮忙,我一定答应你。”

  商人是个善良又热心的人。但是女子没有回答,还是不断地哭泣。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她连头也不转一下,只是自顾自地在哭。

  商人再度轻声的问:“姑娘,我刚才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子,晚上最好不要待在这里。唉!为什么要如此伤心呢?无论如何,我会帮助你的,你不妨说来听听看。”

  女子这时仍然不出声的站着,然后背对着商人,慢慢挨近他。

商人把手放在女子的肩头,阻止她靠近,说:“姑娘!姑娘!请你说话!……喂!姑娘……姑娘!”

  就在商人如此说的时候,女子慢慢转过头来,用手朝自己脸上一抹。商人顺着这由上往下的一抹看过去,女子的脸上并没有眼睛、鼻子及嘴巴,商人大吃一惊,抽身便逃。

  商人在纪国上,连滚带爬地逃命,眼前一片黑暗,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几乎连灵魂都出了窍。

幸好过不久,前面出现了一点灯光,那是在路旁卖宵夜的摊子。真是碰到了救星。商人跑到那个老板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呀!——呀!——”叫个不停。

  “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武士在试刀斩人?”老板慢条斯理地问。

  “不、不是!”商人略微喘过一口气,“那里有……呀……呀……”

  “什么?到底是怎么了!”老板也急急忙忙地问:“有强盗吗?”

  “喔!不是强盗……不是抢东西!”

  商人还是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女人,站在沟旁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这么一抹……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不是这样?”

  那个老板一说完话,便也朝自己脸上一抹。

紧接着,他的脸便像蛋壳一般滑溜溜的,什么都没有。不用说,商人便猛然昏死过去了。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4     标题: 青柳

文明年间(一四六九︱一四八七年),能登国的诸侯掉山义统手下有个叫友忠的年轻武士。

友忠生于越前,幼时便是能登侯的贴身侍僮,此时是任职藩邸内主君义统侯的指导武师。在所有家臣中,他是主君眼中的红人。

  友忠个性良善,善于应对进退,修养十分好,朋友们对他十分敬爱。

  友忠二十岁时,受了一道秘令,到京都一名大诸侯——也就是主君掉山义统的亲戚细川政元——处出使。途中会经过越前,友忠获准回家看看守寡的母亲。

  出发时,天气十分寒冷,山野皆覆上一层白雪,友忠的坐骑是匹健壮的牝马,脚程很快,不会耽误一点时间。奔了一程来到山区时,路上已没有半户人家,前后村相距很远。

  这是旅程第二天发生之事。友忠骑了一整天的马,天色渐渐暗了,连一个旅宿的影子也没出现,心中感到十分焦急。

  友忠仔细四下找寻,可是一点着落也没有。

凛冽的冷风迎面吹来,似乎暴风雪就要来临,而且马已经露出疲乏的样子。在这进退维谷的时刻,友忠发现不远处的小山麓下有间木造的房屋。

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赶紧策马驰向那户人家门口,正在此时,这家的窗户打开一点,一个老太太露出了脸,看到是个容貌英俊的赶路武士,便说:“年轻人,在这暴风雪中还赶路。唉,请快进来!”

  友忠将马牵入屋子后面的贮藏室,再跨进那屋子中。

屋内坐着一位老先生,一个少女正把木柴往火炉中丢。老人及少女见友忠进来,便邀他到火炉边暖暖身子。

  不久,老夫妇两人把酒热好了,也为赶路的客人准备好食物,便问些友忠路上的事。

  这时候,那年轻女子隐在屏风后面。

少女的穿著十分粗陋,头发也没有束起来,散乱地披在肩上,不过脸孔却长得像天仙一般美丽,友忠第一眼看到她,便被吸引住了。友忠心中独自纳闷,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会住在这儿,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

  老先生对友忠说:“武士先生,从这里要到前村,实在很难走。像这种大风雪,会把人吹起来的,路况也很不好。不如这样吧!暂时待在这里,等雪停了再走。这间破房子,非常简陋,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不过可以暂避一下风雪,你的马我会好好照顾的。”

  友忠对这老人直爽、亲切的态度感到十分高兴。

  老实说,友忠的心底,确是想再多看看那容貌姣美的少女,舍不得马上离开。

  不久,虽说是粗陋,但也算十分丰盛的食物放到友忠的面前,少女也前来斟酒,躲在屏风后面的身形,终于又显现在眼前。

少女穿着手织的布衣,很简单的打扮,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露出一口珍珠般的玉齿。

  喝酒时,少女挨在友忠旁边坐下,举止显得十分高雅。友忠偷偷看了一下,心想,还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这般美女,不由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此时,老婆婆就说起了旁边的少女。

  “武士先生,这丫头叫青柳,自幼生长在山区,也不懂什么规矩,对于礼仪是一概不知,还请阁下多多包涵。”

  友忠听了这些,更是一直盯着青柳不放,而女孩不禁羞得低下头来。

老太太隔着桌上食物,对友忠说:“武士先生,在外面受了这么久的寒风,想必身子还有点冷,请多喝一点酒暖暖身子吧!”

  友忠收敛一下失态,向两老举了杯,就开始喝酒,接着也吃了不少饭菜。

席间友忠说了许多话,都是些英雄事迹,静坐的少女在聆听之际,不时地抛来钦慕眼神,令友忠心神荡漾。

  在酒酣耳热之下,友忠开始以另一种语调和青柳交谈,而她的声音亦如同她的面容一样可人。

  他们说这少女是在山区长大的,也许事实上并非如此!若真是如他们所说,她的双亲一定有相当来头,想必是有地位的人,否则这少女如此高雅的举止,是从何处学来?友忠心中如此猜测,不由得高兴起来,于是唱了几句和歌来探询那少女的心意:

  四处追寻的花儿,在何处绽放?是那些不起眼的红铃兰吗?

  此时,那少女也不假思索,非常自然地接下去唱:

  朝阳在我的袖上,投下隐隐晕光,明日人儿是否依然眼前?

  友忠这歌词早已有暗示。而少女接着的那句歌词,真令他欣喜不已。
自己想出来的巧妙歌词,她已有所反应,而且回答的文句中含着明显的情意。

  友忠从小至大,还没见过比这山区少女长得更漂亮的。

况且,由这少女回答的歌词可以判断出,她大概很希望和我有进一步的情愫!

  友忠正在沉醉之际,忽然耳边有蚊鸣的细小声音传来:“这是天赐的良缘啊!”

  于是,友忠趁着酒意对老夫妇说:“两老的千金,可允嫁给在下?”

  友忠接着道出自己的出生、姓名、家族血统,及现在任职能登侯之家臣,掌管何职。友忠此情此景,情意涵涌,已容不下一丁点事物。

  老夫妇听了沉默半晌,略为移动了身子,抬起头来,一齐望着友忠。

老先生顿了顿说:“友忠先生,您的身分太高了。在这个社会,出身是很重要的,我们没有什么背景,似乎不太相配!我们的身世实在不好,没什么可提的。我俩本意是要将女儿许配给住在山里的普通人。我们并没有教她什么学问,无论怎么说,嫁给武士先生实在是不适合。然而,你这么诚意,像她这般连行礼作仪都不太懂,实在只配充当侍候你的婢妾。若是这样,我俩心中也于愿足矣!”

  于是友忠就和青柳睡入一房,一夜的恩爱,说不出的缠绵,直到天明前,暴风雨还是持续着。

初升的太阳突破重云,透出少许光芒,把东方的天空照出美丽的晨晖。

青柳的袖子,遮住了朝阳而露出缤纷的彩霞,此刻依恋着她的友忠必须上路,离开这间破旧的茅屋了。但是,他实在无法向她挥别。

在快要出发之时,友忠决定向已是岳父的老先生说:“丈人恩惠,铭记在心,只望下次来时,好好报答。青柳现在已是我的妻子,若要我现在与她分别,实在是不舍。不知青柳是否能跟我一齐走,还盼望两老能成全。虽然路途并不近,但我一定不会让她吃一点苦,岳父母大人,请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用过分担心。这儿有一些金子,数量并不多,只是略表心意,尚请务必笑纳。”

  友忠说着便拿出一锭金子放在两老面前,大约也有十两重。

老先生抬起一直低着的头,轻轻拿起那锭金子说:“你实在是亲切热情之人。在这深山之中,我留金子何用?你还要赶那么远的路,如今天气酷寒,这金子还是你留在身上当盘缠。这偏僻山区,想买什么都买不到,即使想用,也用不着这么多。青柳之事,就让你费神了,再怎么说,她已经是你的人了。不过你自己最好再多多考虑一下,路上带着女人是否方便,青柳只宜当作婢妾,望你好好待她。女儿就这样和我俩分离,实在是舍不得,你能好好照顾她,便算了结我们的心愿。只要你们两人真心相爱,好好过一辈子,这比一锭金子来得重要。我们两人年纪大了,活不长久,就此把女儿交付给你。”

  友忠再次要把金子交给老夫妇两人,他们却坚持不肯收。由此看来,这对夫妇很有气节,并不看重金钱。

  当日友忠扶着青柳乘上坐骑,再三向两老行礼,以为告别。

  “友忠,不要再行礼,请务必回来看看我们。记住要好好对待青柳。”老先生说。

  青柳向两老挥泪告别,就与友忠乘着马离去了。

  然而,在那时代,武士若是没有回去向主君复命,未事先得到主君的准许,是不能擅自结婚的。

友忠也是如此,但是在密使任务尚未达成之时,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准许。事到如今,也不能把青柳这令人怜爱的娇妻置之不顾。

  两人到了京都,友忠尽可能不让人知道青柳的身世,一直隐藏着实情。

可是有一日,细川侯的一名家臣看到青柳的美丽身影,发现了友忠与这女子之间的关系,于是细川侯也就耳闻到了。

  当时,细川侯年纪尚轻,有喜好女色的毛病。所以听到这件事后,便立刻唤人把青柳召到宅邸中。青柳束手无策,只有跟着来人到了门禁森严的宅邸。

  友忠为此一筹莫展,只有连声叹息,焦虑不已。他只是远国诸侯的使者,力量微不足道。而且,在此刻本身还要靠着比主君声势更大的细川侯保护,在这个人的眼目下,什么事都无可争辩。

  数日以来,青柳音讯毫无,友忠茶饭不思,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之人。武士的阶级禁忌中,全是一种内属关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自己招致如此不幸命运。
友忠明了了这一层层的缘因和种种阶级上的禁忌后,产生了一线新希望,那便是叫青柳溜出宅邸,和自己一齐逃离这里。

  友中左思右想,经过一番仔细计划,决定托人传给青柳一张纸条。纸条上只要不多写什么,就不致招来凶险,就算不幸传到细川侯手上,也不致出什么差错。私传纸条是件犯上之事,不过,友忠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有了凶险也顾不得了。

  友忠在纸条上以中国汉诗的方式写下心声,青柳一看就能明白。

诗一共只有二十八个字,然而这二十八个字当中,便包括了友忠自己日思夜想的情意,以及青柳怅然的痛苦: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这首诗写好之次日傍晚,友忠便被叫到细川侯官邸。

友忠入了前厅,暗自想着,可能秘密已被揭穿,如果那一张纸条被细川侯发现,不知有何严重后果,最起码也会命令自己切腹自尽!可是,这么一来,青柳便永入侯门深处,就算她能保住性命,也是绿珠泪滴罗巾。若是真要切腹,也要先把细川侯那家伙的首级割取下来才甘心。

一想到此,友忠便紧握胸前双刀,静候召唤。

  谒见的时候,细川侯身旁坐满文武重臣,个个如雕像般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友忠行了臣礼,走进来后,略为看了看四周,便寻一个侧位盘坐下来,心中什么想法都消失了,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那时,细川侯突然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从上面走下来,抓起友忠的双手,遽然将“公子王孙逐后尘”这张纸条还给友忠。

友忠瞬时脸色发青,细川侯两眼紧盯着友忠说:“友忠!这些人都是专程来祝福你的,现在仪式马上就要展开。客人已经到齐了,东西也都准备好了!”

  细川侯发出讯号,那时,离开大厅还有一段距离的房间内,也顿时打开了门。

在那房间中,已挤满了来祝福的臣子家眷。被包围在中间的青柳,穿戴着新娘衣服,等着自己心中的友忠。友忠一眼便看到了青柳,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友忠激动地走向前去,牵起了青柳的玉手,在一片祝福中,隆盛的婚礼展开了。

细川侯的家臣们,拿出各式各样的名贵礼物,送给这两个新人。


  一转眼,友忠夫妇已恩爱地生活了五个年头。

然而,一天早上,青柳正在做着琐碎的家务,一面和友忠谈话。

突然,青柳露出痛苦的声音,脸色发青,全身僵硬。

然后,青柳发出一股像似临死之人的声音,对友忠说:“唉!我现在已不能说太多话了,请你原谅。今天我便要和你分别了。你和我之所以成为夫妻,是前世姻缘。如今,这段缘分已经结束,我再也无法和你在一起。拜托你多念佛事,我现在要死了。”

  “这是为什么?青柳!你快说!”友忠惊骇地大叫。

又说:“不要胡言乱语,只是些小毛病,你稍微躺下休息一会儿,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青柳幽幽地回答。

  “你不了解!这和病没有关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事实上我并不是人,我的灵魂是树灵,心也是树精的心,我只是一棵柳树变的。现在有人正在砍我的树干,我要死了。不用哭泣,再难过也没有用,这是命中注定的。请早一点、快一点念佛经,啊……我……”

  紧接着,青柳又发出很痛苦的一声,她美丽的身影颤抖个不停,用袖子把脸遮住。

此时,青柳的身体变成了一股淡淡的影子,然后逐渐往下缩,一直缩到只有半尺多高。

  友忠过去想把她抱住,但是怎么抱也抱不到。

榻榻米上只堆着美人刚刚穿的衣服和头上的金钗,而青柳的影子已经消失。

  友忠伤心极了,心灰意冷看破红尘,于是剃发为僧,成为四处云游的行僧。友忠到各地飘泊,每到一个庙宇,必定为青柳的亡魂祈福念经。

  一天,行经越前国,友忠顺道去青柳双亲住的地方拜访。

可是,那座山附近,只有一片荒凉,并没看到什么人家。以前屋子座落的地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不过,倒有三棵被砍了的柳树,其中两棵比较老,另一棵还很年轻。每一棵都有被拦腰斩断的痕迹。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6     标题: 碗中的倩女

元和三年(公元一六一七年)元月四日,有个名叫中川佐渡守的诸侯带领随从进行年初的巡视,回程时经过江户本乡白山麓的一家茶馆,就领着随从一同进去休息。

在佐渡守的随从里有个叫关内的年轻家臣,因为非常口渴,就端了一大碗茶来解渴。

  正当关内端起手中的茶要喝时,他不经意地朝茶碗里望了望,居然有一张秀丽的女人脸孔映在碗内黄竭色透明的茶水上!关内吓了一跳,赶忙转头向四周张望,他以为有人站在他身后,但是他身旁一个人也没有。

  从茶碗里的那张脸及发型看来,是个高贵家庭出生的少女,关内又望了一眼,碗内那张轮廓分明、姣美晰白的面孔,栩栩如生地映在茶面上,双目和双唇都在动着!

  关内十分诧异,也很困惑茶碗中出现这等怪物,遂将茶水倒掉,仔细地查看茶碗的内部,然而茶碗里并未绘着栩栩如生的少女脸孔图案,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茶碗而已。

  于是关内放下手中的茶碗,拿起桌上另一只茶碗,重新再注入茶水,可是,他一倒入茶水,水面就又立刻出现那张美丽的脸。

  关内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这回只把碗内的水倒掉,再倒了一碗。他凑近茶碗仔细一看,那张脸依旧映在水中,而且对着关内微微地笑着!

  关内见状倒抽了一口气,但他仍用手压住心头,把吓得快跳出来的心和害怕的心情使劲地压了回去,口中念念有辞:“这是什么人,我根本不认得!见鬼了,我不能再上她的当了。”

  说罢,关内拿起茶碗,一口气把浮现脸孔的茶水吞了下去,转身便跑出茶馆。

一路上,他并没有因为刚才和着水吞下一个鬼魂而感到不安。

  当晚,关内在中川府邸的守卫室中值勤,忽然,有个陌生女人静悄悄地闪进守卫室,真把关内吓了一跳。

  来客是位身着华服的艳丽少女,她一屁股就坐在关内的面前,浅浅地行了个礼说道:“在下美芳子,初次拜访,请多指教。您大概不认识我吧?”

  这动人少女的声音细小而清脆,混着如兰似麝的香气钻入关内的耳中,令他有说不出来的兴奋。

此时,关内看清了这位盛装少女的脸,真是惊讶得非同小可,原来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今天在茶碗里看到,而后来又被自己吞下去的那个少女的秀美面孔,既让人爱怜又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鬼吗?眼前来客的笑容不正是和茶碗里看到的笑容一模一样?那泛着笑意的娇小樱唇,还有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正一眨一眨地凝视着关内,眼神中似乎包含着挑逗的神色,又带有春情无限的意味。

  “不,在下眼拙不认识!”

  关内心里真是有点忐忑不安,但他仍然装出一副泰若自然的样子反问道:“斗胆请问你是如何潜入本府的?”

  (封建时代,诸侯府邸的四周无论昼夜均是守卫森严,除非守卫失职疏忽,若无人引导,要潜入府邸不但受阻,而且异常困难。)

  “嘻嘻!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少女一边以娇媚的语调问话,一边逼近关内:“原来你不认识我啊?可是,今晨您……不是一口就把我吞下肚子吗?”

少女薄薄的丝质衣裳上发出阵阵令人禁不住欲念的香气。

  关内难以忍受,忽地一把将她拖上了床,将她高贵质料的衣裳撕开了一大片,露出了雪白的胸口,关内楞了半秒,就神智不清地扑了上去,接着疯狂地发泄着他的情感。

这位叫美芳子的女人,一再刺激关内的性欲,一直到了天色将亮,他才如死人一般熟睡过去。

等到醒来时,那美芳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翌日,关内将前夜所发生的事情透露一点给大家听,他的同事都非常震惊,也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前夜当此事发生时,他们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出入府邸,而中川的家臣中,也没有一个人认识或是听过美芳子这个人。

  是日,恰巧关内休假,就回家和双亲在一起。

近夜半时,佣人忽然来通报关内有客人来访,告诉关内说:“来访的人小的都不认得,只说有重要的事要来看您!”

  关内大步出了玄关,就看见三位身佩大刀的武士站在门外。

他们三人见关内出来,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后,其中一人就开口道:“我们是松冈文吾、士桥久藏和冈村平六,我家主人美芳子嘱我们请你去,她现在正在为你准备盛筵,请大人现在就走吧!”

  关内看看三个武士,都是两眼有神不同凡响的模样,心想若是不去,绝对打不过这三人,只得和家人说了一声就跟他们去了。走不了多远,关内就看见有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路边,武士请他上了车,车子就飞也似地急驰,关内吓得双眼睁不开来,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突然停住。

此时已来到了一座很高的山上,朵朵烟云在树林中飘飘溜过,前面有一座巨大宅邸,门口也站着两位黑衣武士,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楚面孔。

进了玄关有一个很清雅的厅室,美芳子正露着洁白的玉齿,笑吟吟地在那儿等着他。关内一看到她,胸中的欲念又高了不少,恐惧心已渐渐消失,两人喝着酒,吃着菜,不久就到隔壁房间缠绵了起来,这一夜又是春宵无尽。

  第二天,关内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处坟场,一座年久失修的巨墓,想必是那位贵人安葬的灵柩,墓碑上依稀看到 [文明十三年(一四八一年)姬美芳子之墓] 。

  这块墓碑算来已快两百年了,关内一骨碌爬起来,在旭阳下神智特别清楚,回忆这两天与鬼相遇的荒唐行径,不禁浑身冒冷汗。

关内回到家中不到两天,就生了一场大病。

在病中,夜里还经常有人在窗前走动,窃窃私语,关内只听到其中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关内这家伙,其实是没有用的……”底下就听不清楚了。

关内就这样一直病了一个多月才逐渐康复。

关内的家人知道了这件事,就到附近庙里去求和尚帮忙驱鬼,和尚听了之后,就画了一道经文,贴在关内的大门口,又给关内一些药丸叫他吞下肚,关内吃了药连泻了三次才止住,从此就不见美芳子找上门来。

  那和尚后来说:“关内喝了女鬼的摄魂水,所以被纠缠得脱不了身,如果再那样混下去,要不了七天,精血就会被摄干而死。”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6     标题: 忠五郎

从前,在江户小石川,有个叫铃木的旗本(注?)。

铃木宅邸就在江户沼岸当中一座桥的附近。

在铃木的管家中,有个叫忠五郎的下级武士,是一个面貌清秀、和譪可亲、稍有才干的年轻小伙子,而且在同伴之间的风评也相当不错。

  忠五郎在铃木宅邸里服侍已有四、五年之久,不但品行良好,也不曾有过错失。

但是最近,这位忠五郎每天夜里都偷偷溜出宅邸不知去向,而且每次都是到了东方将白,才回到宅邸。这件事被他下级武士的同伴察觉了。

  起初,没有人当面对忠五郎的怪异行动提出质疑,那是因为他并没有因夜晚外出而耽误每日工作,而且大家也都认为他如此做想必有其苦衷。

  但是,日子久了,忠五郎的脸色愈来愈苍白,身体也日形衰弱。同伴们都认为这事非同小可,便向他探个究竟。

话说有天晚上,当忠五郎正要溜出宅邸时,有位年长同伴将他唤了过去,说道:“忠五郎!你近来每晚都离开宅邸,到凌晨才回来,其实这件事我们大伙儿早知道了。瞧你!近来脸色也不好看,我们大家都担心你是否与恶友相交,不要因此而搞坏身体才好!你是否有什么隐情,能不能说来听听?要不然,我们就得把这件事禀告上头。当然——说归说,大家都与你多年手足,情谊深厚,就凭这点我们就不想禀告上头。可是,你违反宅邸规定,万一半夜出了点事,我们这些做朋友的,要怎样替你担待?所以大伙儿要我向你问原因。你怎么说?”

  忠五郎被这一问,显得十分苦恼。

顿时,他绷着脸陷于沉思之中,不久便径自往庭院前面走去,而这位年长的同伴也紧跟着尾随其后,来到一处没有人的隐蔽地方。

忠五郎停住脚步,背着身子开口说道:“唉!我把一切告诉你!但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记住!如果您泄漏出去,那会使我痛苦一辈子!”

我这段恋情,大概是初春,现在算来是五个月前之事。

有天夜里,我回家省亲,在回宅邸途中,发现离宅邸大门不远,靠河边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看她一身装扮,是个出身良家的妇女。

不过,在这深夜里,一个如此装扮的妇人独自站在河边,想来实在很不寻常。我当时并不打算多管闲事问她原因,只从她身边走过。

忽然,那妇人径自挡住我的去路,就像这样拉着我的衣袖,轻声说道:“壮士!实在过意不去,能否劳烦您陪贱妾走到前头桥下,有点话要告诉您。”

  我望着她,竟是个十六、七岁的绝色女子,声音听起来温柔悦耳如银铃,使人觉得飘飘然而心胸舒畅。

当她说话时,那张莞尔轻笑的羞红脸颊又是那么不可言喻的惹人怜爱。

  于是,我们边走边谈,这时那美女低着头说出“贱妾常在您出入宅邸时得见您风采,因而对您一见倾心”等语。

她又说:“我希望能嫁给像您这样的丈夫,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侍候您过一辈子。”

我听了那话竟不知如何作答,但是却也沉思着她大概是个好女子吧!

  来到桥旁,女子依然扯着我衣袖不放,于是我们便往下走向河堤。这时,女子以耳语说道:“请一块儿过来这边!”

  于是我被她诱往河边去了。

如您所知,那儿已是深水渊旁。

我忽然有了戒心,正想缩回步子时,女子又微笑地挽着我的手说道:“跟我一起,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说着,我被她的手一碰,立刻全身瘫痪不能自主。情形就好比梦中想要逃跑而手脚无法动弹时一般。

终于,女子双脚踩入深渊,而且把我也拖了进去。我觉得眼睛和耳朵都被塞住,渐渐不省人事,但是没有濡湿或寒冷的感觉。四周围也都是干干的,地板光洁平滑有如皇宫。至于这是什么地方,如何来到此地,却全然不知晓。

女子牵着我的手向前走着,经过了数不清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是空着而且都极为富丽堂皇。

不久,我们来到一间约有十数丈高的巨厅,而在尽头处的壁龛前面,可看到排列整齐的烛台和一席酒宴,旁边虽铺着一张张华丽的坐垫,却不见什么客人踪迹。

  女子将我领至上位后自己也依旁坐下。

“您看!这就是贱妾的家。如果与我共同生活在这里,您是否愿意呢?”她微笑地问我,使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微笑更美的东西了。

这时我也浑然忘我地答道:“是啊!”忽然,我联想到浦岛太郎的古老传说,心想她会不会就是所谓的仙女呢?我不敢当面问她这个问题,怕会使她尴尬。

  不知不觉地,许多侍女端着各式各样的美酒珍肴出现在我俩面前。
这时女子说道:“如果您不嫌弃,今晚就此让我们举杯共饮以示结为夫妇,而这就是我们的婚宴。”

  于是我们彼此立下今生今世永结夫妻的山盟海誓。

在酒宴结束后,我俩就离开大厅前往预备好的房间去。这一夜我俩不断地缠绵,而那女人的娇媚颤动,更使我欲念高涨,不能克制。

  当我被摇醒,睁眼一看,已是黎明初晓时刻。

这时,女子说道:“你如今已是贱妾的丈夫。你要记得,绝不可对他人说起我俩之事,如果你说了,就会发生灾祸,你千万要答应我才行。『就要天明了,我们暂时分手,请你乖乖地回去,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到了晚上,你再到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座桥头,你一定要去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那时,我一面想到浦岛太郎前世姻缘的故事,一面就照着女子所说立下了誓言。

我们再度穿越那些华丽而杳无人声的房间来到了玄关。在玄关口,女子紧握住我的手,四周剎那间变得一片漆黑,待我恢复神智,已经是孤零零地伫立在桥边,回到宅邸时,各寺院还尚未鸣钟。

  次晚,我照着约定的时间到达桥边,看到女子已在那里等着我。

像这样已经有五个多月,我们非常恩爱,现在她一定也在那里等着我。我想,如果她等不到我,我就会失去了她。所以我现在非去与她会面不可,请千万不要把我刚才所说的告诉别人。

  年长的那位武士听到这一番话后极为震惊,觉得忠五郎所说的不像谎言,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忠五郎的遭遇或许是错觉,而这错觉是由某些欲陷人于灾祸之魔力所激起的幻想。万一他果真妄生幻觉,胡乱给这位年轻人一些意见,反而是害了他。

老人如此想着,便委婉地说道:“不会的,只要你平安无事,我绝不提刚才所说。——那么,你还是去与那妇人会面吧。我看你近来脸色苍白,总觉得你可能被某种魔力所摄,你要好自为之。”

  忠五郎对于老人的忠告仅报以微笑,便匆匆离去。

但是,数小时过后,忠五郎就异于常态地,垂头丧气地折了回来。

  “怎么啦!难道没等着?”老人问道。

  “没有,她不在那里。”忠五郎愁眉苦面答道:“她不在我们平时相见的地方,今晚还是第一次呢!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都是我不好,把秘密告诉你以致毁了誓约,实在是再愚蠢不过!”

同事的老人不断地试着安慰他,但却没法可想。

  突然,忠五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像中邪一般口吐白沫。没一会儿,全身像得了疟疾病似地开始颤抖不已。

  那老人一看情况不妙,立即吩咐佣人去请大夫来。

  “奇怪!这个人身上已经没有血了!”医生仔细地诊视忠五郎之后,惊讶地说道:“他的血管里所流的都是黑水呀!要保住他这条命,恐怕很难了!唉,还是为他准备后事吧!”

  为了救忠五郎性命,铃木用尽了一切办法,却始终不见任何效果。

终于,在太阳西沉时,忠五郎就去世了。

这时,老人才把事情发生的原委告诉了铃木,大夫在旁边听到后说:“是啊!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像这种被吸干了血的人,任何仙丹妙药都爱莫能助。被那女子取走性命的,并不是只有忠五郎一位啊!”

  “到底那个女人是什么妖怪?你可知道?”其他武士纷纷问道。

  “会不会是射干(注)一类的怪物?”

  “不对!这种东西自古以来经常在这条河上出现!最喜欢吸食年轻男子的精血!”

  “是不是蛇精或吸血僵尸?”

  “不是!不是!白天的时候,到桥底下去看,就会看到一种模样非常恶心的动物。”

  “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蟾蜍!既大又恶心的癞皮蟾蜍!”

  

  注:“旗本”为德川墓府的直属武士。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7     标题: 幽灵瀑布

在伯耆国黑板村附近,有个幽灵瀑布。为什么叫此名称,缘由并不太清楚。

瀑布顶的水潭旁边有座祭祠氏族神(注)的小祠庙,当地人称它为瀑布大明神。小祠庙的前方有一个木造捐献箱,关于这捐献箱曾有一段以下的传闻。

  算起来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

黑板村有家不知名的抽场,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一些受雇的妇女,在结束一天工作后,大家围绕着大坑炉坐着取暖,兴高采烈地谈些狐鬼传奇。

就在说了大约十来个鬼怪故事后,有些人已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有一位叫秀子的年轻少女,为了更求恐怖刺激,便提议:“姐姐们,今晚有谁敢一个人去幽灵瀑布走一趟……”

在座的人听了都不禁“哇”的大叫,接着喧哗起来。

  “谁敢去?我就把今天所抽的全部送她……”挤在众人堆中的郁子以嘲谑的语气说。

这时坐在旁边的另一妇人也附和着:“我的这一份也给她。”

  “我也给她。”第三个人也嚷道。

  “大家都赞成。”第四个人以担保的姿态说。

  此时,其中有个木匠太太名叫安木御胜的就站起身。

御胜将她两岁的幼子裹在暖和的毯子里,背在背上哄他睡觉,然后说道:“如果大家真愿意把今天所抽的都给我,我现在就去幽灵瀑布一趟……”

  大家听了御胜的话,都颇为震惊而嘲笑她。

但是御胜再三说要去,大家的态度就变严肃了。

抽的妇女们逐个答允她的要求,纷纷异口同声地说:“御胜果真到幽灵瀑布去的话,我们一定将今天抽所得的报酬原封不动送给她。”

  “但是,我们如何才知道御胜真的去了幽灵瀑布?”郁子提出这个问题。

  “对呀!这样好了,御胜把摆在祠庙旁的捐献箱带回来,这是比什么都好的证据!”说这话的,是这些抽妇女之中,被称为“阿婆”的老太太。

  “当然好,我会把捐献箱带回来的。”御胜嚷道。

于是背着熟睡的孩子,穿上木屐,急急地跑出门外。

  那是个霜色凝然的夜晚,不过天空依然万里无云。

御胜快步走过杳无人影的街道,不久便走出了村庄,独自往大道走去。道路的两旁有片冰封的田地,四野是那么的死寂,那微弱的星光,微微映照在她身上。

御胜在辽阔田间的小径上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不久便来到下坡的羊肠小道。

  走着走着,道路变得陡峭难行,四周也愈来愈漆黑。这条路御胜很熟悉。

往前走去,就有哗啦啦瀑布的落水声传入耳际。再往前稍走一会儿,便来到了山间的溪谷处。更向前走去,刚才还在远处的微微瀑布声一下子变成震耳欲聋的声响。

御胜猛然一瞧,眼前一片漆黑,不过依稀可看到那缕长瀑布的水光,白亮亮地垂挂在山崖上。

这时候隐隐约约可看到氏族神的小祠庙,而捐献箱也模模糊糊地映入眼帘。御胜立刻跑上前去,迅速地伸出手臂……

  “喂!御胜——”那时,忽然从轰然滑落的瀑布中传出一种深沉怪异的喊声,尾音拖得很长,御胜被这毛骨悚然的声音吓得呆立不动。当她抬起头望过去,只见那白亮亮瀑布上,胧朦地映着一个人头,顺着水滑下潭底,又突然升到瀑布顶端,如此一上一下的跳动。

  “喂!御胜——”尖锐的声响再度划破夜空。而这回的声音要比刚才的更具威力,而且蕴含着逼人的怒气。

  但是,御胜是个刚强女性,为了面子,她鼓足勇气,将搁在近前的捐献箱一把捉住,转过身一溜烟似地跑开,把那吓人的东西抛至身后。

  不久,御胜终于回到大街上,在那儿她才敢稍作喘息,然后继续以稳健的脚步啪擦啪擦地快步走去。抵达黑板村的抽场时,御胜便猛烈地咚咚敲着大门。

  御胜一手拿着捐献箱喘吁吁地走进来时,全室妇女都惊讶地大声喧嚷,接着又都屏息倾听御胜的遭遇。

御胜告诉她们,那幽灵瀑布中有个人头曾两度喊她的名字……大家不约而同发出恐惧而惊骇的声音,闹成一团,说个不停。

  这时,年长的阿婆说道:“御胜!你的孩子大概冻着了!快!快!快坐到坑炉边来取暖……”

  “嗯,这时候他大概肚子也饿了!”御胜回答道,“马上就喂奶给他吃。”

  “噢!噢!可怜的孩子。”阿婆一边帮着御胜解开裹在孩子身上的毛毯,一边说道。

  “啊呀!你瞧!怎么回事!你的背后湿答答的?”话未说完,阿婆突然声音变得沙哑地嚷道:“血!那是血!”

  从解开的毛毯中掉到地板上的,是一件血淋淋的婴儿罩衫,而从那罩衫露出来的,仅是一双伸得僵直的小手而已。

  原来,那孩子的头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剁掉了。

  

  注:“氏族神”即某一氏族的祖先。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7     标题: 武士之妻

从前,京都有个地位不高的武士,由于他服侍的主人破产,他的生活因此陷入困境。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得离开家乡向外发展,结果跑到很远的一处行政官手下任职。

  这武士在离开京都以前,狠心地休了与他结婚多年的妻子。

当时,因为他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做事十分卤莽草率,完全没有考虑所作所为的后果,而且他深为贫穷的艰辛所苦,想早日脱离这种苦日子,希望能高攀到名门之女,藉以发迹。

不久,他终于如愿以偿,在外地认识了一位富家女,就匆匆忙忙地结了婚。

但是,他的二度婚姻并不美满。这位妻子是个娇生惯养、性情暴躁的女人。

这武士发现了她的缺点之后非常不满,因此在外地的这些日子里,他做任何事情都会联想到被他丢弃在京都的前妻,对于现在的生活非常地悔恨。

  “——我还是觉得前妻样样都好,虽说现在这个妻子也没有什么恶行,但相形之下,前妻要比她温柔多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心中后悔的念头也因而变成不可原谅的自责和悔恨,难以释怀。

  “——我以前怎么会忍心抛弃她?她那温柔的谈吐,她的笑脸,她那爽快待人的态度,还有她刻苦耐劳的精神……”

  这些回忆时时都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他也常常梦见以前清苦日子的种种:他日夜不停辛勤地工作,而他的妻子也为了要贴补家用,整日坐在织布机前不停地工作……然而,最令他懊悔的就是,他不断在梦中见到被他抛弃的妻子黯然坐在简陋的小房间中掩袖低泣。就连做事的时候,他都时常会想要重回前妻的身边。

  他总是想着:“唉!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是靠什么为生呢?”同时他又颇有自信地认定:“她一定没有再嫁,如果我回去,她应该不会不原谅我。”

  “如果我回京都,第一件事就先去找她,向她忏悔赔不是,要她回到我的身边来。我会极力补偿她,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无论她要求什么我都会答应的!”他暗暗地下了决心。

  时光荏苒,转眼过了好几年。这武士的主人官期已结束,他也被解除了职位。

  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我终于可以回到我心爱的人身边了!唉!想想那时候执意要和她分开,我真是绝情绝意!糊涂透顶的混蛋!”

  于是他把再婚的妻子休了,就连夜赶回了京都。

他匆匆忙忙地,连换件衣服的时间也不愿浪费,立刻赶往他前妻的住所。

  当他赶到前妻所住的市区时,已是入夜时分了。

那天刚好是九月十日,然而京都市上却不见往日入夜后的热闹繁华,冷冷清清的,寂静得如同墓场一般。然而,借着明亮的月光,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以前所住的地方。

  借着月光,这幢房子看起来好像经年失修,荒废了很久,屋顶上也是杂草丛生。

他敲了敲门,无人前来应门,再一推门,门没有上锁,应声而开。于是他跨进了家门。

  进了门后见到的第一个房间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抬头可见由裂开的墙缝透进来的月光,还可感受到门缝吹入的阵阵寒风。

他再往里走,所看见的都是一片荒凉,找不出一丝人住的迹象。

他有些失望,想起后头还有一个房间,不如也去看看。那个小房间是他妻子以前常去的地方,时常在那儿做些针线或是手艺。

  他走近那个房间,见纸门内似乎透出光亮,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想一探究竟,伸手就拉开了纸门,见房内的情形不禁高兴地喊出声来:“那不是我日夜思念的妻子吗?”

——她正在做着针线活儿,听见有人拉门便抬起头来,和来者的目光碰个正着。

她似乎也很惊讶,对前夫轻笑打招呼道:“哎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前面的房间都是黑黑的,你怎么会想到后头来……”

  女人的脸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她仍然和他记忆中一样的年轻漂亮。不,他甚至认为她比记忆中更美。

他一直沉浸在与她重逢的喜悦中,直到他耳边响起了一阵如铃声般小而清脆的声音,才使他回神过来。

  于是他满面欣喜地走到前妻的身旁,坐下来向她诉说他们分别后的情形。

  他说由于他的任性,他是如何如何地后悔;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自己老是觉得如何如何地思念;他始终认为对不起她,心里总觉得愧疚,一定要补偿她;长久以来又是如何地伤透了脑筋……他反复地向她表明他后悔的心意,并且求她原谅他。

  果然就和他心中所祈望的一样,她柔顺地答应原谅他的过错,又说她至今仍为他当初负心的作为感到十分痛心。

她说:“我一直认为,像我这样的人,已经失去了嫁给像你这种人的资格了。因此,当你弃我而去时,我就已经深深地了解,你所以会如此,也是因为你深受贫穷之苦。我不怨你,也希望你们的生活能像我们当初结婚时那么愉快。我也默默祈祷,为你的婚姻祝福。可是,无论如何,你千万别说什么要补偿我……你现在回来了,对我来说不就是最好的补偿吗?即使只是短暂的时间,也没有比见到你更让我感到欣慰的事了!”

  “什么?你说短暂的时间?”他大笑道:“你认为我只是回来看你?从现在起,除非你讨厌我,赶我走,否则我今生今世都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绝不会离开你了。我现在也有办法了,有不少有钱的朋友。明天我可以叫人送很多东西来,也可以招些奴婢,你也不必那么辛苦了。再说,我们得把这房子好好地整理一番,今晚——”

  他继续辩解:“今晚我虽然回来得很晚,但是我连衣服都没换就急急赶来了。我只想早早见到你!”

  他的妻子听他这么一说,显得十分欣喜,也开始述说自他离开京都后京内发生的种种事情,她似乎是善解人意地抑制了自己心中的悲痛,绝口不提伤心的往事。

  两个人兴奋地谈到深夜。她就领着丈夫到另一间较温暖的朝南房间去,那是他俩从前的寝室。

  “咦?你难道连个帮手都没有?”他一边看妻子铺床,一边问道。

  “是的。”她露出了羞赧的笑容答道:“我没有雇用奴婢的资格。你离开以后,我一直是一个人。”

  “喔——那么从明天起就会有许多人供你使唤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吩咐他们就是。”

  他们俩就一块躺下休息,可是他们仍是兴奋地说个不停。

夫妻两人回忆往事,从现况谈到未来的憧憬,直到天际发白,这武士才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当他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他不经意地朝四周打量了一番,不觉吃惊地坐了起来。哪有什么被褥枕头,自己根本就躺在腐朽的地板上。

  “我是不是在做梦?不,绝不是做梦,我身边还睡着一个人。她好像还睡得很熟。”

  于是他侧目探视他的妻子——

  “哇——”他惊恐地大叫起来。

躺在那儿的女人根本没有脸!是一个女人的尸骨!看起来似乎已死了很久。寿衣里头只不过是具白骨,还有一堆蓬乱的头发!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地板上,他浑身打着哆嗦,心里总觉得像身染时疫一般难受,久久呆立在原处不动。

随着心中一阵阵升起的寒颤,起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伤心与绝望。

  他深深觉得自己犯了一辈子都无法补救的错误,绝望和伤心的感觉顿塞于胸,但他又觉得事有蹊跷,决定要把这疑惑查个明白。

于是他装扮成是初至此地的陌生人,向路人探询这间屋子的来历。

  那个路人说:“那房子早已经没人住了!几年以前,住在那里的武士离开了京都,临走前抛弃了他的妻子。唉!他的妻子经不起这个打击,不久就生起病来。她一个人无亲无故的,也没有人照顾,听说就在去年的九、十月之间死了……”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8     标题: 邪恋的千姬

第三代征夷大将德川家光的妹妹天寿院千姬,嫁给丰臣秀赖为妻。

大阪城陷落之时,崎出羽守把她救了出来。

而后,千姬嫁给本多平八郎忠胜的孙子中务大辅忠刻。这是元和二年(江户时代初期)的事。

  但是,忠刻尚未继承家督之职时,便撒手归西,年轻的千姬再度成为寡妇。此后的千姬,便在家光为其建造的御守殿中,过着平淡寂寞的日子。

  千姬年纪轻轻的,实在难守空闺,加上又经历过两个男人,要独守空居,实非一个已经成熟的女人所能做到。

  每夜在火光下,千姬裸着全身,望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心中便无法抗拒招一个男人来缠绵的念头,每想到此就不禁全身发热起来。

  有一天的傍晚时分,千姬在御守殿前的小路上碰到一位英俊的青年,她便叫一些年轻艳媚的侍女,把他引诱到二楼邸内,此后,只要是年轻的俊美男子,她便设法招进邸内,并不在乎他是什么身分。

  被侍女诱进邸内的人,以为自己艳福齐天,并不知道厄运已经降临到自己身上了,只是一味期待房间中出现的女人。

但是,出来的并不是期待一夜夫妻的美丽侍女,而是拥有成熟的身体与高贵气质的千姬。

  大多数年轻人都会被这个高贵的艳丽女人所愣住,无意抗拒诱惑,加上千姬穿着薄翅般的宽大衣裳,若隐若现地展示丰韵身材,使许多人欲火中烧,用不着太多的挑逗,血气方刚的青年就陷入了胭脂井,在千姬的闺房中浸淫于色欲的恍惚境界。

春风几度之后,许多青年还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当他们沉睡在温柔乡时,脖子就被人用尖刀割断了。

所有踏上二楼闺阁,被殷勤款待后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千姬身为大将军的御妹,在外交友广阔,要埋葬这些失足的年轻人并不成问题。

  有一个冬天,千姬与一个叫花井壹歧的英俊青年春宵一度之后,对他十分着迷,让他留在邸内好几天。

一开始壹歧对这个奇妙的肉欲生活还不感到厌恶,不分昼夜地在千姬闺房中缠绵,而千姬对他那无尽的旺盛精力也感到满足。

但是,壹歧只是个年轻的男人,一个女人并不能满足他的征服欲,加上千姬的任性和颐指气使,要不了几天就令壹歧厌倦;而那时常见到的女侍竹尾具有一股未经人事的纯洁,反而使他产生冲动。

  有一天,千姬不在御守殿的时候,壹歧把竹尾叫到房间里来,以半迫半哄的手段,使竹尾献出了她的贞操。

从那一天起,壹歧就瞒着千姬,常常召竹尾来幽会。

但是,两个人的事不久便在女侍们中传开,这件事立刻被千姬听到了。

  “壹歧,壹歧在哪里?”

  千姬叫着壹歧。黄昏的太阳,把御守殿白色的墙壁照得通红。

  千姬叫了好几声,还是没有壹歧的回答。

很不巧的,此时正是壹歧和竹尾两人缠绵的高潮。千姬走向竹尾的房间,在房门口停下脚步,竖耳倾听。

  竹尾房间的厚帘子后面传来了两人绵绵不绝的情话。

不久,绵绵情话被女子的喘息声打断,紧接着,传来两个人粗浊的呼吸声,间杂着女子“哎!哎!”的呻吟……

  正在此时,千姬悄然无声的把帘子掀开,大声地叫唤家仆。

壹歧和竹尾两人赤着全身,连穿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千姬令仆人将两人从床上拖起来,捆在一根大柱子上,自己取了一把刀,刺向已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壹歧胸膛。

鲜血奔涌而出,把洁净的杉木地板溅得血花四处,两眼睁圆的壹歧又遭到第二刀……第七刀……喷出来的血浆,把房间中央染成一片血红,连千姬身上也变成一片殷红。

  千姬擦了擦被血溅到的脸,面无表情的瞪着壹歧。
然后朝缩在房间一角的竹尾走去,她用衣服遮着胸前,被眼前凄惨的恐怖情景吓呆了。千姬提着血淋淋的刀,站在竹尾面前,把她胸前遮着的衣服挑开。

千姬默然地环视了一下房间,眼光停留在火钵上,涨红的脸上浮出一丝阴毒的微笑。然后,她丢下手中的刀,拿起火箸,夹着烧得通红的炭火,慢慢走向竹尾。

  竹尾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两手向前伸出,以逃避炭火。但是,在火箸向前伸出时,通红的木炭已掉落在竹尾雪白的膝盖上。竹尾大叫一声,站直了身子,千姬拿着火箸刺向竹尾的胸前,竹尾惊倒在地上,千姬又踢向她裸露的小腹上面。

接着,千姬再度以火箸夹了木炭,烫向竹尾丰硕隆起的两乳。竹尾凄绝的惨叫声传到了黄昏的御守殿走廊。她光滑洁白的身体被火红的木炭不断地烫着,直到最后四肢大开气绝昏死过去。

  但是,千姬的私刑还没有结束,她再度把烧红的木炭按在昏迷的竹尾阴处。竹尾再度发出哀号,拼命地卷曲起身子,在染满鲜血的房间中打着滚。

竹尾白晢的裸体沾满了血,房间里充塞着血腥味,飘满了皮肉被火烧时发出的焦臭。

  从这个已经像是地狱的房间窗子向外望去,天空中正呈现出夕阳赤红的美景。

  千姬的私刑终于结束了,她从头到尾紧闭着双唇,面无表情地折磨着竹尾,然后命令下人将壹歧的尸体与竹尾一齐抬到井边。

壹歧的尸体已染满了血迹,被人拖在院子里的沙地上,而被炙烧发肿的竹尾则裸着身子被下人拉着走,只留下千姬在那像是地狱的房间。她望着窗外,命令下人将他们两人投入井中。

而后,四个男人悄悄地把壹歧的尸体丢了下去,然后捉住哀号哭叫、拼命挣扎的竹尾。

当他们把竹尾投到井里时,只闻得那一声如恶鬼的惨叫,竹尾的背影随即消失在暗处。

  宽永初年,千姬怀着怨情而死。她的遗体葬在寿龟山弘经寺,御守殿则依其遗言拆毁,移建至弘经寺。

  有一天,附近村庄里一位四处兜售商物的男子,在回家的路途上顺道访问因千姬而有名的弘经寺。

  此时已是黄昏,太阳眼看着便要没入地平线。男子进入弘经寺,看了看美丽的庭园与千姬墓,又以清凉的井水润了润喉咙。

  “还没有全看完哩!”一位像是住在弘经寺内的老妇人对着那个男子说。

老妇人说完了以后,男子很欣喜地跟在她后面,在寺里听着她的介绍说明。

  老妇人好似已在弘经寺内住了很久,她向男子详细介绍寺里的各处地方、千姬的性格及生活。

说到独守空闺的千姬,每天晚上款待年轻的美男子时,那男子听得简直到了忘我之境。

当老妇说到千姬对花井壹歧与竹尾的私刑时,老妇露出了哀伤的表情,双眼中还浮现出泪光。

  男子被老妇逼真的形容所迷住,因而产生了一种仿佛身处在千姬的私刑场的错觉,不由得浑身起了股寒意。就在此时,他走入一间称为“方丈室”的房间里。

  老妇人面无表情的对那男子说:“这个‘方丈室’,便是千姬的御守殿的客房,也正是杀死花井壹歧的那个房间。移建时看不出有任何痕迹。不过,你看看天花板,那是个脚印。移到这里来了以后,这个脚印便渗出血迹。一开始,看到的人都吃惊不已,用手去摸,手上立刻便沾了血迹。而后把手擦干净后,第二天,手上又出现了血迹。不论洗多少次,还是洗不掉,真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呀!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叫这间屋子为‘血天花板’,来寺里的人都不愿进入这间屋子。唉!这还不算恐怖……,恐怖的是那个叫千姬的女人。”

  老妇说到这里,把眼睛低下,无限感慨地把千姬的故事说完。

  老妇人至今依然住在这个令人厌恶的、没有人要住的房间,而且好像已经住了很久。

  男子向老妇告别后,便离开弘经寺。此时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将天空染成火红。回头看看弘经寺,弘经寺被夕阳染成一片橙红,有股鲜艳的美感。

  那男子回到村中,那男子在村里的一个百姓家时,听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故事。在听了那些话后,男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说故事的是那一家人高龄九十六岁的祖父,这个祖父在童年时曾去过弘经寺,也曾碰到过男子所遇到的老妇,告诉他千姬的故事。而祖父在那时看到的弘经寺老妇和现在的面孔完全一样。

  “那个老太婆是个妖怪,从以前便是这么老了。我的父亲在小时候也曾听过那老太婆说千姬的故事。她好像在父亲还没出生之前便住在那里了。我无法算出她到底几岁,不过至少也有二百岁以上了。每一座寺院的和尚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老太婆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他继续说:“她对来访者都没有恶意,所以村子里的人并不怎么厌恶她。不过,你是否曾注意到,那个老太婆的额头及面颊上有被火烧过的伤痕?听村里其他人说,还有人看过她胸前也有一块很大的火痕。所以村里的人认为她就是被千姬杀了的侍女竹尾。她在井里并没有死,后来从井底爬了出来,那个老太婆就是。据说东井的井和这里的井在地下是有通路的。”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19     标题: 蜜子的下落

“那时,京内真是一片血腥,每天都会发生暴乱,连我住的地方都有棘手的事发生。手臂从肩头被斩断的侍人,奄奄一息地冲了进来,‘拜托!让我躲一下!’说完便倒了下去。外面的路上好像发生了什么骚动。突然,随着一声惨叫,一个圆圆血红的东西飞落在门口,仔细一看,是一颗沾满血的头颅,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咬着牙,一副不甘心死去的样子。现在想起那颗还没断气的脑袋,我还会恶心得吃不下饭!”

  那天晚上,京都的“染定”旅馆主人甚兵卫在和客人酒酣耳热之际,谈起了过去维新之前的杀伐。

客人年约二十四、五岁,摇晃不定的油灯在那男子面前摆动着黄光。

  由于连日长途跋涉,他疲惫青白的脸上了无生气,使人觉得他好像是来自于阴曹地府。

他可能是个武士。当时在王政复古的大号令下,对江户幕府失望而封刀的武士不知凡几。

此时,不胜酒力的甚兵卫已经略带醉意,在油灯下,那个男子好像没有体重般地浮动着。

  “希望听听老板的故事。”甚兵卫招呼那年轻男子进入房间时,那男子说。

然后,男子就一直沉默无语,静静听着甚兵卫说故事。

  “老板是从什么时候开这间旅馆的?”突然,那个男子问道。

  如果甚兵卫还没有醉意的话,必定无法承受这股痛苦低沉的声音,但是,甚兵卫已陶醉在那久远的故事里了。

  “啊!正好一年了。因为我没有什么事做,所以在去年此时,开了这间叫‘染定’的旅馆。因此才会碰上刚才说的那些事。”

  甚兵卫语毕,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此刻侧向油灯的那男子以冰冷的眼光看着甚兵卫喝酒。

突然,甚兵卫又很激动的开始说:“保皇党的那些志士,都不是堂堂正正的武士,一个个都是浑蛋!尤其是那些长州浪人,其中有个年纪轻轻的,住在这里整天没事干,年纪大概和阁下差不多吧!”

  客人有点神经质的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长州来的人确是名不虚传,在那时候,他们都说得一口标准的江户话。我是在江户生的,简直和我的口音一样。我刚才说的那个年轻的武士,不知怎么会有一大笔银子,整天在这附近吃喝游荡,一副贵族作风。也看不出是个倒幕志士,因为他有那么多钱,我也被搞迷糊了,就让他一直住在这里。”

  甚兵卫接着说:“但是,经过考虑之后,我觉得这是不行的。因为他骗了一个叫蜜子的女孩,唉!骗到手以后便溜走了。真是孽缘,蜜子一直在痴痴地等他回来……在他还没有溜走前,蜜子已经被他搞得神魂颠倒,只要一天见不到这个浪人,就吃不下、睡不着。当时我的主人,前‘染定’的老板,也就是蜜子的双亲,担心得不得了,变得没了主意。但是,爱是盲目的,蜜子心中只有那个年轻的武士。蜜子陷入情网之深,连我都十分惊讶。过没多久,那年轻浪人突然失踪了,再过三、四天,蜜子也不见了,有人说,见到他们两人私奔了。”

  甚兵卫说到这里,好像不胜唏嘘,连肩膀都抖动了起来。

面对油灯的客人比早先还要沉默,静静地沐浴在淡淡的灯光中。

甚兵卫继续自顾自地说:“蜜子的双亲只好采取不得已的手段,雇了许多人四下搜寻,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蜜子的母亲担忧过度,几乎疯狂,只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总之那个时候,家中已经一团糟了。可是,两个人还是没有下落。就在两人失踪一周后的午夜——”说到这儿,甚兵卫的神色一正。

  “有一天主人和我出去探听蜜子的消息时,女主人房间外的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正好停在女主人的房间前。

  ‘妈妈,刚才……’

  有一道细小如蚊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女主人往那方向一看,女儿蜜子的影子映在帘子上。

  ‘怎么搞的!现在才回来!’

  女主人为这突然的事惊喜得流下眼泪,打开帘子,正是蜜子,站在走廊的台阶上,但是全身湿淋淋的在滴水,发结已披散了,以铁青的脸悲哀地望着母亲。

  ‘妈妈,真是伟大呀!’
  如此说完,蜜子小姐登上台阶,凄然一笑,回头看看女主人,便消失了。

后来,区公所发现,蜜子的尸体在南乡的濑田川中浮了上来……”

  一段深沉的默然,甚兵卫和客人的房间迷漫着悲切的气氛。

油灯此刻还在摇晃。甚兵卫听到有人在低低哭泣的声音,好似一股从深深的洞穴中传来,慢慢靠近的哭声。

  “从此以后,蜜子的双亲便万念俱灰,把‘染定’让给我经营,到乡下去住了。这真是一件悲惨的事。所以我恨那个把蜜子抛弃,又谋害她的浪人……”

  正当甚兵卫开始发怒的时候,那个低低的哭声突然在甚兵卫的耳边响了起来,哭泣的正是面前的年轻客人。

大概是被甚兵卫的故事给感动。

  “我并不是有意说这些话……这只是人世间的琐事,阁下不要想太多。只当是个老头子发的牢骚吧!实在打扰了太久,吵了你睡觉时间……”

  甚兵卫还没说完,就赶紧站起来准备走出房间。

突然,那男子沙哑的声音响起,以低沉黯然的语调说:“老板那么恨那个年轻武士,……如果他没有离弃蜜子,也没有杀害她……”

  客人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异常空荡。

油灯此时更加黯淡了,尤其客人的四周看起来如同起了雾一般,就在这一剎那,有一团碧绿的光出现 。

甚兵卫立刻看了看那个男子的脸。

  “………”

  甚兵卫茫然地站着。那个青绿色的脸正是他所憎恨的那个带着蜜子私奔的浪人。为何此刻他不像从前那么潇洒自信?

  甚兵卫无法开口问他。在油灯下,那浪人像是没有体重般,随着油灯在摇晃。

  甚兵卫觉得背脊冰凉,什么也做不出来,一下子酒也醒了一大半。

  此刻,寂静的走廊上传来沉重缓慢的脚步声。是“巴搭!巴搭”沾着水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下来时,那年轻人轻轻地说:“我太太在等我……我太太在走廊上。”

  纸窗上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发结已经散乱,头发披在肩上。甚兵卫不由自主地叫出那个名字。

  “蜜子小姐!蜜子小姐!”

  就在叫蜜子的名字时,甚兵卫突然转过头来,年轻武士已经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甚兵卫有股从胸中冒出来的恐惧,使手脚都有点颤抖。

  “那个男人难道也是……”

  甚兵卫打开纸门,看见那男子和蜜子站在走廊的台阶上,而后两个人靠得近近地,在甚兵卫面前的黑暗中逐渐消失。

  正在此时,午夜子刻的钟声响起。

这一天正是“染定”旅馆的独生女蜜子逝世一周年。

  蜜子与她那心爱的年轻武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官府一直无法调查清楚。

维新前夕,潜入京都倒幕,在黑夜里丧生的志士实在太多了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2     标题: 白水老人的占卦

这是江户繁华时的事,在泉州住着一个叫白水老人的算命师,他在大鸟神社旁为人占卜凶吉,而他所占卜的事都十分灵验。

  有一天,白水老人旁有一个侍人在等待。

白水老人看了看侍人的生辰八字,想了一下,对他说:“这个占卦占完后,你要赶紧回去!”

  那个侍人怯生生地问:“占卜的结果是什么?最好在看完之后再下断言,不要不经考虑便说好吗?”

  “你快要死……”白水老人直接说出占卜的结果。

  “人当然会死。不过我将在何年何时死呢?”

  “今年。”

  “今年的哪一个月?”

  “本月的今夜。”

  侍人心中颇不高兴地说:“什么时刻!”

  “今夜,三更,子时。”

  侍人被算命师的话所激怒,破口大骂:“今晚会不会死还不能断言。如果说错了,明天来找你算账!”

  “如果到明天还没发生什么事,到这里来取我的头好了!”

  侍人听到这充满自信的话,不禁大怒,将白水老人一脚踢倒,然后在围观的众人面前,怒容满面的离去。

  “那个侍人,正是管辖这附近的官差,专门取缔这里有问题的商店。先生的占卜最好少说一点坏事……”

  老人听了众人的话后,叹了口气说:“要有正合人意的卜卦是不容易的。既然有人因为卜卦的预言而生气,我想此地也不适合我停留了。”

  老人把店门一关,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向白水老人问卦的侍人是个叫茅淳官平的地方官,回到家中还在为老人的话生气。太太小濑看到官平那副样子,心中很担心,便向他问个究竟。

  官平便把白水老人占卦的事说了出来,小濑顿时皱起眉头说:“对于这种事,何必那么认真呢?”

  “人的命运早已安排好了,如果今天晚上不死,才能证实那个人说的是谎言。”

  小濑听到后,不禁笑着说:“喝点酒吧,把这些话忘了!”

  到了晚上,官平带着酒气假睡,小濑则和下女安子一齐睡在隔壁房中。

安子也对官平和算命师之间的事很感兴趣,笑着说:“我今天晚上也要整晚不睡,看看主人会不会死。夫人也不要睡哟!”

  两个人说着说着,远处传来了三更的钟声,令人有一股阴沉沉的感觉。

  正在此时,房间中的官平突然朝家门外飞奔出去。小濑立刻叫起安子,拿起灯笼一齐追官平。

  当小濑与安子冲出门外时,穿着白色睡衣的官平正一溜烟地往前跑。

女子的脚力是没有办法胜过男人的,两个人只能拼命地在后面追赶。

  不久,他们来到了一座桥。

官平的白色影子在桥上迟疑了一下,小濑和安子就听到“噗通!”一声的落水声。

而后,在桥上的小濑和安子四下寻找,可是已经看不到官平的影子。
  “为何要投水自尽呢?……莫非是发疯了?”

  小濑和安子站在桥上,茫然哭泣良久。

不久,被她们的哭泣声吵醒的附近居民,一边劝着两人,一边把她们带回家。

  第二天,附近的邻居集合起来,到河面上去打捞官平的尸体,但四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而后,大家便推测官平一定是发狂而死。

  小濑和安子日夜追祭官平的亡魂,不久便过了百日。

小濑的娘家亲友不断地为她寻找对象,而小濑根本不听,但是经过友人的再三劝说,她的心里也有了再嫁的念头。

  “如果要再嫁,最好对方能入赘,这是对亡夫的一点心意。要我嫁到别人家中,我是不愿意的。”

  父亲听了这番话,对于女儿的想法也考虑了一番,而后,便依着小濑所希望的条件为她找对象。

那时,与官平在同一机关办公的侍人权滕太说:“入赘到茅淳家中也可以。”

  不久,父亲便成全了小濑和权滕太的婚事,权藤太亦改名为官平,入赘到家中。夫妻两人相处得很融洽,大家都说他们是恩爱夫妻,小濑也被大家称赞是一位贤慧的妻子。

  如此过了数十日的某天晚上,小濑夫妇两人想睡了,便叫安子把酒热一热。已经先睡着的安子很不高兴的起身,拿着酒走到炉边,弯身要生火。

此时,突然发生一件无法理解的事。

  “叱啦叱啦!叱啦叱啦!”安子面前的圆炉灶在猛烈摇动,转瞬间,炉灶离地而起,飘浮在一尺高的空中……安子吓得正想叫出声来时,炉灶下面出现了一个东西。

  “啊!”

  安子被那可怕的情景吓昏了,当场倒在地上。

  浮现出来的是一张血红的脸,舌头挂在口外,眼眶中含着带血的眼泪,披头散发,形容凄厉。

  “安……安子……”

  安子的惨叫惊动了两夫妇,他们便用冷水洒在安子脸上。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

  “火炉中出现先生的形象,他披头散发,眼睛中含着血泪,对着我叫。然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子说着,身体还不断地颤抖着。

小濑看到这个情景不禁大怒说:“火炉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酒已经来不及热了,早点睡吧!”

  小濑回到卧室,想到可能是安子已经过了适婚年龄,还没出嫁,脑筋有问题,应该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对象。

数天后,安子便嫁给了一个叫段介的商人。

  但是,段介是个既好喝酒,又好赌博的人,在安子嫁给他三个月后,陪嫁的东西都已经被他典当光了。

  “去官平家讨一点钱来。”

  段介吩咐道。第一次,第二次,安子还可以顺从他。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安子便无法忍受了。

  有一天晚上,段介又搬出这句话,叫安子去讨钱,而且还说,若拿不到钱,就不要回家。

但是,到了官平家时,夜已经深了,安子怕这么晚叫醒夫妇两人,可能会激怒他们,就悄悄地离开了。

  “你是不是要金子?”
  突然,有人在安子背后说话。安子吓了一跳,转过头,官平家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影。

  “我是死去的官平。这袋子中的金子是助你脱离贫穷的。不过,这里有一张纸,是我的遗言。”

  人影说到这里,往地上丢了一个东西。

安子楞在那里,然而“……金子……”这句话的魅力,使她拿起了黑影丢下的东西。那是真的装有金子的袋子,紧接着,那个黑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惊恐万分的安子拿了那袋金子回到家中,慢慢地把这件事告诉段介。

  “这个装有金子的袋子是前主人生前经常戴在腰间的打火石袋。奇怪的是,我记得他在投水自尽时,这袋子是带在身上的。”

  段介常常听安子说起曾在火炉下看见前主人,如今听到这件事,更加迷糊了。

  但是,若是把这些事告诉别人,那么好不容易得来的金子便不能使用了,所以他一直不敢告诉任何人。

  有一天晚上,治理这个地方的郡主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个披头散发,眼中含着血泪的官差站在他床头,呈上一张请愿书。那纸张上面只写了二句话:“要知三更事,可开火下水。”

  郡主醒了以后,还记得这二句话,试着念了好几遍,还是无法体会其中的含义。

于是他把这二句话张贴在街道上,宣告能解这个谜的人有赏金可领。

  郡中很多有学问的人也无法体会这二句话的含义。但是,段介看到了却心头一惊,那二句话和妻子安子拿回来的纸片上所写的字相同,正是前主人的遗言。

  段介把这件事告诉郡主。郡主立刻要段介回家把那纸片拿来。段介回到家后,立刻把安子带回来的纸片拿出来看。

  “呀!”段介惊叫了一声。不知为何,那张纸片变成了一张白纸,上面什么也没写。可是,安子拿回来时,确实写着二行字。

  “这下子我惨了,我一定要老实地说出前因后果才行。”

  于是,段介跑到郡主那儿说:“安子从小便在官平家中生长,如今成为我的妻子。安子在女主人那里工作时,曾在火炉下看到一件奇怪的事。”

  郡主听了段介这些话后,深思良久,心想这件离奇的事情必定和官平家有关系,便召来官平夫妇询问。

  “这件事,我们至今已经忘了。”

  官平夫妇两人都这么回答。郡主便下令几个家仆去官平家中挖开火炉。

  家仆不解地到了官平家,挖出火炉,火炉下有一块很大的石头。他们搬开那块石头,下面赫然出现一口古井。

钻入古井中的家仆,被眼前的景物吓得停住了呼吸。

  一名官差眼睛含着血,瞪得大大的,舌头伸到嘴巴外面,满头乱发,躺在井下面。

  经过证实,那正是死去的官平。

  家仆们把尸体吊了上来,送到郡主面前。官平夫妇一看到尸体,脸色变得一片灰土。

  “尸体发现了!”郡主说。

  家仆们检查尸体,发现颈子上有布条勒过的痕迹。前期地方官官平是被勒死的。

  在一阵骚然中,郡主查问现在的官平夫妇。不久,夫妇两人供出杀害官平的原委。

  如今的官平,还是权藤太的身分时,便和小濑有了暧昧关系,不过没有任何人知道。

官平去白水老人那里卜了卦的那一天,权藤太趁官平不在时潜入宅中,午夜三更,确定官平喝醉睡着后,溜入卧室,把官平勒死。

  紧接着,权藤太换上官平的衣服,跑出卧室。

到了桥上时,故意徘徊一下,然后朝河中丢了一块大石头,让别人误认是投水声。而后,他立刻赶回没有人的官平家,把尸体藏好,过了几天,再和小濑一齐把尸体丢入井中,然后把火炉移到井上面。

  亡魂解开了奇异的死因,此后,泉州人都相传着这个故事。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2     标题: 村姑怨

这是个在冲绳岛家喻户晓的真实怪谈,发生于琉球王国兴盛四百年后的尚王统时代。

  梅雨过后,漫漫长夏接踵而至,绵绵无期的褥暑使得人们天天都在期盼着南风的来临。

南风来时,不久即转变成东南季风,离台风季也不远了。

  冲绳岛的北部,有座小村叫边户名,村民们为了减少台风造成的损害,正全体出动准备各种防范措施。

村中老一辈的人都认为今年的台风可能会来得早些,然而就在村民们开始着手防范的第三天,蔚蓝的天空出奇的静寂,这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虽然村民们拼命地加紧各种准备工作,老天爷却好像不允许他们似地,只见海天相接处涌现出片片巨大的黑云,转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大地,而后,一阵狂风暴雨拉开了台风的序幕。

  狂风涌起了阵阵小山似的巨浪,冲向美丽的珊瑚礁,那片片浪花不断发出隆隆的澎湃声。

  就在台风最猛烈的时候,有艘来自伊江岛的船在狂风暴雨中遇难了。这艘船是属于伊江岛的豪族所有。

边户名村的人民听到了船上乘员的呼救声,立即不畏艰难出海前去搭救。由于风势不大,出事的地点也离岸边不远,因此这次遇难并没造成很大的损失。

  遇难脱险的人员为了等待台风过境,同时让受伤人员休养,就暂时在边户名村住了下来。

在这群人当中,岛仲家的独子舜朱也在内。舜朱是位年约二十五岁的英俊青年,他被安排在边户名村一位富农家中住下,这家人对舜朱异常的客气和照顾。

很巧的,这位富农有个叫兰瑛的女儿,年方十九,长得美丽大方,气质又高雅,对舜朱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因而日久生情,渐至不可分离的地步。

  很快地台风季节过了,而舜朱也到了该回国的时候,但他却舍不得离开兰瑛,因此拿种种理由来拖延回乡的时间,令那些随从焦急不已,但帝王时代那种严格的阶级制度又使他们束手无策。

  舜朱深知随从绝对不敢违抗他不回国的命令,因而这段时间两人的感情更打得火热。

最后舜朱干脆让随从先回伊江岛,自己则单独留在边户名。虽然随从猛烈反对,但舜朱根本置之不理,因为兰瑛的爱比身分和家誉还来得重要。

  但是有件事舜朱一直不敢向兰瑛提及,那就是他来此之前,已遵照父亲的决定和同岛另一位望族的女儿结了婚。

这是一桩政治婚姻,因此舜朱对妻子没有什么感情。虽然这件事他一直瞒着兰瑛,但心中却感到异常痛苦。

舜朱涉世未深,竟然有着舍弃家庭和妻子,与兰瑛共同厮守的念头。

  有天晚上,舜朱终于向兰瑛求婚,兰瑛当然欢喜万分的答应了。但是,两人口中虽未道出,心里却很担心,双方地位的悬殊可能成为婚姻的阻碍。

  兰瑛送给舜朱的定情信物是一条绣有花纹的手帕。

女孩子将自己亲手绣好的东西送给心爱男人是当时的风俗,兰瑛也收到一条舜朱所赠送的手帕,两人发誓此爱永生不渝。

  然而舜朱却在此后的不久,突然悄悄地离开了边户名村。

  “我说兰瑛啊!你们两个身分实在相差太远!就把它当做是梦,死了这条心吧!那个男人一定是对你厌倦了才离开这里的。”

  虽然亲朋好友都在劝告兰瑛,但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只一心一意地期盼舜朱来迎娶她。

  自从舜朱回伊江岛后,兰瑛日日以泪洗面,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和舜朱一起度过的那段日子,终于有一天,兰瑛偷偷地自家中离开。

兰瑛一心想着,只要能再见舜朱一面,即使死去也心甘情愿。兰瑛一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心爱的舜朱,就不觉得漫长的旅程有多累人了。

  岛仲家的建筑比兰瑛想象中还要雄伟,简直就像座城堡般的坚固而又高大。

放眼望去,只见雕梁画栋,林木茂盛,真是美不胜收。兰瑛虽然是出身在富农之家,此时内心也兴起一股庄严肃穆的心境。

  一心想见舜朱的兰瑛,顾不了那么多,鼓起勇气请门房代为通报,但是她却遭到岛仲家人拒绝在门外。

  “就凭你也想会见我家少爷,未免太不知轻重了,还说什么已跟我家少爷订过婚。老实告诉你!我家少爷早就有夫人了,你最好赶紧离开!”

  门房简直是将兰瑛当疯女一般看待。

但对兰瑛来说,门房所说的“少爷早就有夫人了”这句话,远比其蛮横的态度更加刺伤她的心。

  “难道他真是如此负心……”

  兰瑛终于忍不住地掉下泪来。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着他问明原委,我要他亲口告诉我才肯相信,她心中暗忖着。

  一心想见舜朱的兰瑛再三地向岛仲家的门房哀求。

  就在这时候,自屋内听到门房和兰瑛谈话的舜朱惊慌得不知所措,他认为在边户名时和兰瑛的一段情,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因而他对门房说道:“我不认识那种土里土气的乡巴女,给她点钱尽快打发她走。”

  这就是舜朱给予兰瑛唯一的答复。
待兰瑛自岛仲门房中得知舜朱的话时,她悲痛万分,整颗心都碎了。

渐渐地,兰瑛由绝望而变成愤怒,同时也为自己出身低微而感到悲哀。

是日黄昏,兰瑛登上岛仲家后的一座小山,远眺对岸灯火阑珊的边户名,泪流满面地呢喃着:“我此生永不原谅那欺骗我感情的骗子,我现已无颜回故乡了。上天啊,请您惩罚那负心的男人吧!”

  兰瑛就这样上吊自尽了,死后的第二天,尸体才被岛仲家的仆人发现。只见兰瑛两眼布满血丝,张开的嘴巴仿佛是在诅咒舜朱的负心。

  兰瑛上吊的情形非常凄惨骇人,只见一枝银簪正好刺在喉咙的部位,血把裸露的前胸染成一片殷红,她手中还紧握着和舜朱定情时所赠送的手帕。那些前来收尸的岛仲家仆,都惊吓得踌躇不敢上前。

  事情就发生在兰瑛含恨自尽的第二天夜晚。

岛仲家的女仆赶路回家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呼唤,她回头一望,只见榕树的阴影下站立着一个人。

  “请问……要到岛仲家,是不是走这条路?”那声音十分凄凉。

  女仆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糙、面容哀怨的农家女站在那棵榕树下。

  那位农家女开口道︰“我有位亲戚住在岛仲先生家附近,我因远道前来探望,对路途不熟……”

  女仆正好要回岛仲家,因而带她一道同行。

那位女子明明就跟在她后头,却听不见脚步声,回头再望一望,她却好端端地跟随在后面。

女仆回到岛仲家门前时,跟在后头的女子突然开口道:“到这里后我就晓得怎么走了,谢谢你!”

  等女仆回头一瞧时,早就不见那位农家女的踪影了。

而岛仲家中也自这天起发生了一连串奇异的事件,许多东西会自动移动,舜朱也突然染上不明的热病,经常看到恐怖的幻影,因此脾气变得非常暴躁,简直像发疯一般。

各方的名医都对他这种病束手无策,岛仲家的人都惊惶失措。

  大概是在兰瑛死后的第七天,当岛仲家女仆手持蜡蠋巡视通往舜朱的寝室长廊时,竟发觉空房间里有灯光泄出来。

女仆心想这会是谁呢?于是随手把门拉开,但见灯火随即熄灭,女仆还以为是错觉所致,正想离开时,却发觉前面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是谁?”

  女仆还以为是同伴,因而一面问道,一面趋前辨认。待她看清楚时,吓得整颗心脏差点自胸膛跳出来。

只见对方是个形貌凄惨骇人的女人,一枝发出摄人光芒的银簪正好插在喉咙上。

  “请问舜朱先生的房间是在哪里?”

  听了这句话,女仆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随即晕倒过去。

  类似这样的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

手中拿着绣花手帕的女鬼在寻找舜朱的传说也就传开了。其中有位仆人听到无人居住的房间内传出三弦琴的声音,待他趋身去探望时,那把琴却发出可怕的声音,随即琴弦断裂;另外有仆人也听到庭院的池畔有女子哀凄幽怨的歌声。

  然后有一天,手拿绣花帕的女鬼终于在舜朱的房内出现了。

那天舜朱的心情较为开朗,因而坐在床上让女仆替他梳发。

  “这样可以吧,少爷?”

  当女仆手拿镜子让舜朱照看时,舜朱的背后突然传来女子的低泣声。

  舜朱吃了一惊,仔细一瞧,那不是兰瑛吗?

  “你害得我好惨……舜朱……”

  舜朱惊叫一声正想逃离,面目凄惨的兰瑛却一步步向舜朱逼来。

家仆们听到舜朱那近乎疯狂的声音而赶来时,舜朱正拼命紧勒着女仆颈部,家仆赶紧上前把舜朱的双手掰开来。

  舜朱似乎把所有的女人都看成是兰瑛了。

那位被舜朱几乎勒死的女仆吓得好几天才苏醒过来,由于受惊过度,一直不能十分清醒。

自此之后,兰瑛的冤魂夜夜都在舜朱房间出现。而兰瑛的诅咒似乎不是针对舜朱一人而已,凡是和岛仲家有血缘关系的人都遭受波及。其中有人投井自尽、有人自高墙上跌落而死、也有人用剪刀自杀死亡……,而且传说每具尸体的旁边都曾出现过一位手拿绣花手帕的女人。而舜朱和他的孩子以及父母的尸体,都在兰瑛上吊死去的榕树林内被发现。

至于为什么这些人会到那个地方自尽,一直是个无法解开的谜,而每具尸体的表情都相当的恐怖骇人,而且都是以细绳上吊死亡的。

舜朱的尸体旁更留有一条绣花手帕。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3     标题: 银簪恨

当冲绳仍被称为琉球时,社会上的阶级划分得非常清楚而严格,就连佩带装饰品也不例外。例如,王侯贵族的装饰品是金制的,士族女性的装饰品则是银制的,平民用的装饰品则是木制的。因此女性装饰品中的发簪也不免有所区别,簪不但是用来表示女人的身分,也用来当作保护贞操的武器,换句话说,当她们遭受到非礼的袭击时,可用它来刺伤自己的喉咙自尽,以保清白之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在头发上插簪的习惯在妓女间也盛行起来,她们佩带的发簪和那些士族妇人所佩带的是相仿的,都是银制品。

  这种银簪对那些妓女们来说,不但是一种装饰品,同时也是她们仅有的财产!因此那些能制出各种漂亮银簪的金匠,在妓女们的心目中,就显得相当重要了。

  要制作一枝上好的银簪,没有多年的经验和技术是无法办到的。对于一位技术不纯熟的金匠而言,要求他把银簪的内部雕成中空简直就是苛求。

  大约是明治三十年所发生的事吧!当时在称为香香小筑的青楼里有位叫荷花的漂亮妓女,她所拥有的银簪是当时名匠比嘉的得意杰作,能放射出各种色彩和宝石般的光芒,足以呼应荷花的美貌。香香小筑的妓女们对这枝银簪都是异常钦羡,而荷花也把这枝银簪看得比生命还要贵重!

  转眼间十几年就过去了。名匠比嘉的再传弟子森宫三郎也已二十七岁。森宫三郎从小就跟从比嘉学艺,自从比嘉退隐后,三郎就继承了比嘉的衣,三郎不但年轻有为,而且技艺相当好,比起其师,比嘉有过之而无不及,因而来店订制银簪的妇女和妓女络绎不绝,生意可说是异常的兴盛。再加上森宫三郎又尚未娶妻,因而也吸引不少年轻美貌的小姐和妓女前来订制。把全心放在事业上的三郎对这些并不在意。可是有一天,三郎却被一位来订制银簪的妓女小曼所迷而经常涉足青楼,很巧合地,那里正是荷花生前卖笑过的香香小筑。

  这个妓女小曼的房间正位于一楼的最内侧,是一间六坪大的房间,异常清静而舒适,墙角放置着两种颜色非常调和的衣柜,房间中央摆有一座长方型的火盆,床铺旁则置有梳妆台和一把琴。窗外的绿树芭蕉和室内屏风把屋内衬成一片的绿意,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事情就发生在森宫和小曼交往三个月后的一个仲夏之夜,当森宫与小曼亲热过后,由于感到非常倦,便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突然间,三郎听到有女人的啜泣声传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这声音并不是一种幻觉,而是确确实实有人在哭泣,而且就在三郎的附近……哭声很像是笛子的声音,三郎于是起身朝哭泣声望去,却只见火已将灭的长方形火盆旁发出奇妙的光芒,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谁?谁在那儿?我想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一定也在青楼卖笑过吧?何况你应该知道无缘无故闯进客人房间是很不应该的事,今晚的事我绝不会泄露出去,请你赶快出去吧!”

  三郎很客气的朝坐在长型火盆前的女子说道。

  “………”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怎么闷不做声呢?”

  女子仍然静默不语,低头啜泣着。

  “好痛!……好痛哟!……我的眼睛好痛哟!请你看看我的眼睛……”

  女子在哀叫后又低头啜泣,但她那凄惨的哀叫声已使三郎觉得很痛苦。

那并不是自己所深爱的小曼的声音,而是一种让人听起来觉得很哀凄很痛楚的声音。

这时,三郎不禁被那哀泣声所动,于是探身而出,正想仔细的瞧瞧她时,那女子也正好将头慢慢转过来。

  三郎不禁紧张得屏住气息。

突然,他看见了那张令人惊讶不已的脸孔,面无血色,两颊凹陷,嘴唇泛白,没有鼻子,且眼睛里充满着暗澹之光,其中一只眼睛被一枝银簪插刺着,血正一滴滴的从脸颊上缓缓流下……

  “好痛,好痛!眼睛好痛哟!”

  女子向三郎逼来,使他惊吓得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三郎才慢慢的苏醒过来,他发觉小曼正面带忧色的望着他。

  之后,三郎在小曼面前绝口不提那天晚上噩梦般的事实。因为即使他对别人言及此事,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况且被女人吓昏也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自此之后,每当三郎到小曼处过夜时,总会被那女子的亡魂所困扰,但那女子总是一如往常地坐在那长方型火盆前啜泣。

  “我的眼睛好痛……眼睛好痛!请替我拔掉这枝银簪,来生必将回报,来生必将回报……”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三郎。

有一天晚上,他终于不顾羞耻的大声惊叫救命。由于三郎的惊叫声,小曼飞快地来到三郎的房内,随后跟来的有老鸨、妓女们和一名寻芳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啦!”

  三郎被深爱的小曼扶起后,才逐渐恢复正常,并且把自己所遇到及看到的一切经过告诉大家。


老鸨和妓女们听到三郎的叙述后,都害怕得颤抖起来。

最后,老鸨经过深思才开口说道:“这说起来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这里有一位很漂亮的妓女叫荷花。当时我和荷花一样也只不过是位妓女。虽然我现在经营着这么一家大青楼,但当时生活却是很艰难的,而且连赎身的钱也没有。荷花和我的友情很好,我们两人经常在想着,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自由之身,并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面。可惜她却在我赴宴时,突然生病逝世。我就在那天向她借了她一向视为宝贝的银簪。荷花突然病逝,使得我直到她要入棺时,才想起向她借的银簪尚未还她。于是我很惊慌地拔起银簪向棺内掷去……”

  老鸨说到这里时,三郎颇为惊恐地打断她的话,说道:“这么说来荷花脸上的凄惨状是当然的啰!不过依我看来,刺在她眼里的那枝银簪并不是普通的银簪,那是一枝连我的技艺都无法制成的银簪,我想那必定是出自名匠之手。”

  “大概是荷花下葬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去祭拜她,她才会显身而变成这个样子吧!当时我惊慌的把银簪投向棺内,实在是不智之举。”

  老鸨全身打颤地说道。

  翌日,香香小筑的老鸨率同以前荷花的好友、女伴们前往荷花的墓地祭拜。

当然,三郎和小曼也一道前去。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3     标题: 千沙

在宝永年间(江户中期)的阿波德岛,木材场的年轻主人忠兵卫被老家臣久古卫门强制劝告,必须迎娶近乡的医师宫部周庵的女儿千沙。

  千沙现年十五岁,她的美貌在阿波德是没有人能够相比的。

结婚后,忠兵卫被新妻的美貌所迷住了,便将店铺完全交由伙计们掌管,自己日以继夜地和千沙在房间里谈情说爱。

如此过了两个月,新妻渐渐地开始喜爱丈夫了,忠兵卫却在这时候得了不治之症,没多久便在眷恋着妻子的思维中死去。

  年纪轻轻的千沙便做了寡妇,其悲惨是可以想象的。

在丈夫死后的几个月里,每天只是坐在房间中,泪流满面地怀念着那两个月相爱的日子。

  店铺那方面,由于伙计们十分能干,虽然忠兵卫死了,生意还是很不错。伙计中有一名年约十八岁,叫做松之助的青年。他出身名门,是特意来到店中见习的。

  忠兵卫生前便十分器重他,因为他的能力很强。在忠兵卫死后,千沙便开始十分依赖他。

  “你真是先夫留下来的好助手。”

  千沙总是以这句话来称赞松之助。

就在一个寂静的下雨之夜,两个人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年纪相近的男女相爱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此后,两个人便常常约会,如此相处了两年。

  老管家久右卫门对千沙的父亲宫部周庵说,不如将松之助收为义子。而松之助与千沙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传到千沙的耳朵后,她立刻告诉父亲,松之助并不希望成为其义子。但是周庵并不知道千沙的话中隐情,不由得怒从心生。

千沙打算把自己和松之助的事告诉母亲,一直不敢把实情告诉父亲,两个人默默地对坐半晌,千沙就辞别父母,回到家中。

  那天夜里,千沙与松之助便在店中消失了……

  天色已晚,还没见到千沙和松之助的人影,老家臣久右卫门十分担心,便叫醒了伙计及女佣,分别去寻找他们。

  “老板娘在晚上八点左右,拿着包袱把松之助叫去,然后他们两人就朝仓库的方向走……”

  久右卫门听了女佣梅子所说,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直往仓库走去。

  仓库门外的锁已经打开了。但是,门却被里面的内锁锁着,怎么推也推不开。

  “老板娘!”

  “松之助先生!”

  仓库里面没有一点回声,从窗槛中看过去,只看到一片漆黑,令人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梅子及伙计回去拿了钥匙,重厚的门夹着沉重的声音被打开了,久右卫门顺着伙计手中的烛光,踏入仓库中。

  “夫人!松之助!”

  烛光摇晃着,仓库墙上的影子也在浮游晃动。梅子与伙计朝楼上走,而久右卫门则朝仓库中央走。

  伙计与梅子走上了楼梯,当伙计的灯笼光在二楼消失时,久右卫门的蜡烛也突然“咻!”地一声熄掉了。他不安地朝楼上看了看。

  “啊!”

  伙计惨叫一声。而后梅子和伙计慌慌张张地从楼上冲下来。

  “夫人……夫人和松之助……”

  伙计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说。久右卫门点燃了蜡烛便冲上了二楼。然而,那里的凄惨光景,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穿着一身白衣的千沙和松之助,血染满身重叠在一起死了。

  他们是以短刀切喉而死的。

俯卧的松之助的喉咙流出了大量的鲜血,染满鲜血的衣服下还流出一节青绿色的肠子。千沙长发束在脑后,喉咙也切开了,不过切得不深。她白衣服的左胸前还插着一柄短刀。

  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两个并列的枕头旁,还放有一对白杯子。

  这种凄惨的死相没多久便从店里传了出去,伙计及附近邻人都不愿再走近那个仓库。

  然而,遇到不得不去仓库的情况,伙计们还是得抱着“为了店中要事”的心理,硬着头皮去走一遭。

  有天晚上,一名叫牛松的伙计因“店中的要事”必须去那个仓库。

  仓库重重的门被“呀”地推开了,牛松手上高举着灯笼,慢慢地踏了进去。

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牛松心儿碰碰跳,四下只看见自己的足尖。牛松鼓足了勇气,朝仓库中央走去。

  随着晃动的灯笼光,各式各样的大桶子、大缸子都逐渐地浮现出来,看起来好像是墓碑,又像是人影及怪物的模样。牛松的心好似要破裂般,跳得好大声。
  牛松脚尖所接触的是奇怪微湿的空气。顺着灯笼光,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好像是一尊要倾倒的雕像。

  不久,泛白而宽大的台阶终于在牛松的眼前出现。

  “到了!”

  牛松抬起头来望了望,台阶上的天花板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牛松站在下面考虑要不要上去时,只听得心跳在仓库中回响。在这个黑暗的深处,有四个眼睛凝视着牛松的一举一动,而牛松只是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并没有发现。

  牛松开始爬台阶。一阶、二阶、三阶、四阶……脚步声沙沙地响。

  牛松的脚一踏上台阶,便有一声刺响在仓库中回荡。牛松十分小心地一步步往上走。

  “呀!”

  突然一声尖叫,牛松的脚踩空了,同时从脚尖传来一阵撞击。

  “台阶是十八层”,牛松忘了前人所告诉他的话,踏了第十九层。牛松已经到了楼上。

  好不容易吐了一口气,牛松还没有放下心来,脑子里便想起前人的话:“松之助喉咙切开,小腹破裂,肠子流了出来,老板娘的胸前有一刀,两个人的血便由二楼的地板流到下面的地窖……”

  “他们两人是死在我现在站着的地方。”牛松晃了晃,才想了起来,便把眼睛闭上,紧张得只好暂时坐下来。等他下定决心后,张开了眼睛,便伸出手去拿灯笼。牛松突然看到黑暗中有一个人拿着灯笼,在这一瞬间,牛松吓得站了起来,才发现那只是自己的影子。

  “啊!只是影子!”

  说着说着,他便走向一个涂满红漆的壁柜边,要拿的东西便是在那里面。他走到壁柜边,把灯笼挂好便伸出手把壁柜的门打开。

  正在这个同时,一股凉气由牛松的后脑吹过,把灯笼的灯光吹得几乎熄灭。牛松的手离开了柜门,去护着灯笼上的灯。

  “谁呀?是谁在那里?”

  一声细弱的女声从牛松背后传来,令牛松觉得脊髓上好似有什么冷冷的东西在跑上跑下。

  “是谁在那里……?”

  声音好像渐渐靠近了。

  “不可以来这里哟!”

  一股冷流从牛松的耳朵钻了进去。

  “咿呀!”

  牛松转过头来,面前赫然出现一张苍白女子的脸。就在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牛松丢了灯笼,转身便逃。

  但是牛松慌乱中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跌跌撞撞地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地摔了下来,然后冲向门口欲把门打开。

然而,门闩虽然开了,门怎么推也推不开。转头一看,那个白衣服渗着血的女人,已慢慢地从楼梯上滑了下来。

  “啊!救命呀!”

  牛松两只手拼命地敲着门,在黑暗中狂叫着。

女子已经到了一楼,慢慢地靠近牛松。牛松顺着墙壁以避开那女子,绕到大桶内侧时……

  “呜呀!”

  一个沾满血的男子,慢慢地从地下室中出现,面对着牛松。

牛松再次发出惨叫,转身朝仓库中逃去。大桶、小缸被踢得到处倒。一对男女紧跟在牛松的后面,慢慢地迫近。

牛松最后无处可逃,只好被逼到一个角落中。那对男女慢慢地滑向已被吓坏的牛松。被血染红的白衣服,在黑暗中依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呜哇——。”

  牛松发出的声音是无法以笔墨形容的。那男子站在原地不动,而女子则走到了吓傻的牛松面前,把脸慢慢地靠过来。

  “不要再来这里哟!这是我们两人的仓库,懂了没有……”

  女子尚未把话说完,牛松已经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

  那天晚上,掌柜的把牛松从仓库中运了回来,牛松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三天后便死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女佣和几个仆人都辞职了。等到大掌柜听到仓库有女子的哭声后,也偕同梅子一起离开了。

  木材场的生意从此急速衰坏,老掌柜久右卫门死后,店就转渡到他人手中去了。

  从此没有人敢接近仓库,不信传言的人,到了仓库外看到浮现的白影后,也都不敢再来了。
樱花的怨灵


  在庆长年间(公元1600年左右)的日本江户,流传着一则因果善恶的故事,不仅在当时脍炙人口,至今依然为人所津津乐道,这一则故事就是“四谷的樱花”。

  天色尚未吐白时,在东海道某客栈的店门前,便已熙熙攘攘地聚满了人。

  “快点!快点!”一名像是领队的年轻武士,对着轿夫及抬行李的脚夫叫嚷着。

  “耽误了前田大人公子的好事,便有你们好看的!”

  那年轻武士大约二十六、七岁,长得十分魁梧,看他那一身打扮,好似某大家族中的家臣。

  “左卫先生,为什么天还没亮便赶我们起来?我们少睡一点不打紧,小姐若是没睡好,到时候怎么去当田大人的媳妇?”

  一名像是总管的老先生反问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只要早一点赶到江户,早一点让前田大少爷安心,到时候樱花小姐多休息两天,再行婚礼也不迟呀!总比别人说我们不尽职守,延误行程来得强吧!你说是不是,滕内?”

  “你说得也似乎颇有道理。”

  藤内老先生只好收起满脸的疑惑,不太情愿地去招呼手下,独留下左卫在沉思着什么似的。

  话说这一行人顶着尚未破晓的黑夜,朝着江户方向赶路。到了近江户五百里的偏僻乡野四谷时,天尚未大亮。

  四谷之所以命名为四谷,乃是因为地处两河交界之处,那里共有四座丈余深的绝壁河谷。一行人十余人走在河谷的栈道上。樱花掀开了轿子的窗帘,欣赏着河谷晨曦。山风阵阵飘过,带着一股早春的花香,一路上夹着满山的樱花,樱红印在樱花的脸蛋儿上,显出初嫁娘心头的红晕,樱花此时心中正荡漾着无比的愉悦,憧憬着日后的幸福。

  正当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了正在幻想的樱花。只看到老总管滕内一身鲜血,连滚带爬地朝樱花的桥子奔来,轿夫及脚夫们丢了东西及轿子,回头便跑,没想到栈道后面也围上来两名蒙面武士,各提着一柄二尺四的长刀。

  左卫已一反属下的姿态,提着带血的长刀,猛然掀起樱花的轿子,樱花虽然已被吓得面色如土,但是仍不失贵族气质,杏眼圆睁地瞪着左卫。

  “放肆!左卫你胆敢如此,待我父亲知道后,不将你碎尸万段才怪!”

  “小姐,你只有认命了!并不是我要你的命,而是前田大少爷的吩咐……”

  “前田君!他……”

  樱花飞身出轿,只看到滕内老总管已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轿夫及脚夫们不是被杀了,便是被踢到河谷下摔死了。

  左卫此时已高举着长刀,慢慢逼近。樱花只有横下心来,探手入怀抽出匕首,朝着左卫奋力掷了过去,左卫没想到这一招,闪躲不及,只有盲目地朝着樱花砍了一刀,但听到樱花一声凄啼,人已跌落到河谷下面,心窝上插着樱花的匕首。

  剩下的三名蒙面武士,互相讨论着:“左卫死了也好,这个卖主求荣的无耻家伙!”

  “我们快点回去向少爷交差吧!”

  他们收好了樱花的嫁妆,放入一个轿中,将现场尸体一一丢入河谷,便火速地离开了。

  而江户的前田家依然举行了婚礼,只是新娘不是樱花,而是前田少爷的情妇,江户青楼名妓││幸子。

  洞房之夜,前田与幸子喝了交杯酒,正喜冲冲地把樱花的嫁妆一一打开,心想这种瞒天过海的伎俩,远在九州岛萨摩的樱花家人,是不可能发现的。

  正当这对心狠手辣的男女心满意足地打开手饰盒时,骇然发现里面有一只女人的断手。原来是藤内眼看着小姐遇害,自己也活不成了,趁着蒙面武士混战的时候,拾起樱花被左卫砍断的右手,放到首饰盒中,以免他们的诡计得逞。前田一看到断手,脸色大变,幸子也吓坏了,那断手居然还活生生地动了起来,一股股的鲜血不断从被切断的手腕处冒出。

  前田顿时晕了过去。第二天,前田便发狂了,不仅杀了新婚妻子,还杀了手下最亲信的三名武士,自己便投井死了。

  从此四谷的樱花,比日本其他地方的樱花还要红艳,据说是沾满了樱花的血所造成的。

  四谷的樱花,为何红艳?

  四谷的樱花,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后来,四谷流行着这首歌,人们口中也不断诵传着。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4     标题: 鸳鸯

陆奥国的田村乡,住着一名叫孙允的猎人。

  这一天,孙允如往常一样出猎,不过毫无所获,无功而返。打道回府途中,渡船过赤沼川时,孙允恰巧见到一对悠游自在、相伴而游的鸳鸯。

  传闻射杀鸳鸯是件不吉祥的事,但由于几天来手气不佳,已是饥肠辘辘的孙允,心中还是窃喜总算可以饱餐一顿。明知猎杀鸳鸯可能招致报应、惹祸上身,但孙允也顾不得后果如何了。

他拔起弓弩,瞄准好那对相伴相随的鸳鸯。

  悠游的鸳鸯并不知大难即将来临。

“咻”一声!射中的是雄鸳鸯。落单又受惊的雌鸳鸯使劲地游向对岸的蔺草丛里,然后惊慌而逃,不见踪影。孙允提起猎物,返回家中,并将一箭气绝的雄鸳鸯烹煮为桌上佳肴。

  当天晚上,孙允做了个凄凉哀绝的梦。

梦境中隐隐约约有个纯真貌美的女子进了屋里,来到他的床前抽抽嗒嗒地啜泣。那凄惨悲痛的哀泣声,让孙允都因此而觉得肝肠寸断、哀恸至绝。

  女子痛声叫嚷着:“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杀了他?他到底做了什么危害你的事情?……我们在赤沼相依为命,幸福快乐地过活——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呢?……难道他曾对你做了什么遭天谴的事吗?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吗?你知道你的行为多残酷恶毒?……就让我也死了吧!夫君离去,我也断无苟活之道。…… 告诉你,这便是今晚我来此想向你表白的……”

  说完,那名清丽的女子又是潸然泪下。泣声悲惨壮烈,令孙允彻骨铭心,久久不已。

  女子边垂泪边唱道:

  日日夜夜 与他如影相随 悠游赤沼的 真菰草丛间 如今孤独入眠

  这段悲歌唱毕,女子便叫道:“啊!你不会清楚的!你不会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不过……明日你来赤沼就会了解……你会恍然大悟的……”

  说完此话,女子悲怆欲绝,含泪飘然离去。

  翌日清晨,孙允醒来,昨夜凄绝动人的梦境,记忆犹新。

“不过……明日你来赤沼就会了解……你会恍然大悟的……”这番话仍回荡在孙允耳际。

  为了证实这是否只是一段梦境,孙允决定立刻动身,到赤沼探个究竟。

  孙允寻着原路,来到赤沼川的堤岸旁。四处查看之后,只发现一只雌鸳鸯,孤单来回地游着。这时,雌鸳鸯似乎也意识到孙允步步走近。

  奇怪的是,雌鸳鸯非但不因猎人的靠近而惊慌逃离,反而像是已经久候孙允多时了,甚至直瞪着孙允,朝着他迎面游来。孙允根本还来不及感到惊讶,雌鸳鸯竟然以自己尖锐的鸟嘴,使力地啄着自己的身子,啄得遍体鳞伤,全身撕裂,最后惨死在猎人眼前。

  从此之后,孙允便剃度为僧。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4     标题: 阿贞

许久以前,越后国的新舄镇,住着一个名叫长尾长生的少年。长尾聪颖孝顺,从小父母就因为只有一个儿子,将来得靠他继承祖业而疼爱有加。

  长尾父母的世交有个女儿,名唤阿贞,长得灵慧可人。自幼,双方家长就将长尾、阿贞指腹为婚,并且约定好等到长尾完成学业,两人即刻举行婚礼。

  然而事与愿违,阿贞在十五岁那年,不幸罹患了不治之症——肺痨,而病卧在床。

  阿贞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临终前,希望与长尾诀别,见最后一面,于是便差遣家佣去请长尾来到床前。

  过了不久,面带愁容的长尾来到阿贞床前。

他坐定之后,阿贞气息奄奄地喃喃对他说:“长尾哥哥,我俩在娘胎时就相系相连、缘定三生,而且也择好吉日,将于今年年底行夫妻之礼。只是,如今死神召唤我,……患了这身病,你我即将阴阳两隔。……请您不要太伤心,这是天意。即使我能再多活几年,也只是大家的包袱,让大家担心罢了。现在我这样羸弱的身子,是无法成为你的好妻子的呀!虽然这原来是我的心愿啊!我原本也希望生生世世伴在你身旁!……不过,现在我已将死生置之度外,请不必太为我伤心。我有预感,我们会再相逢的。”

  阿贞说完,又吐了一滩血。

  “是的,我们一定会再见面。我们会在极乐世界重逢,从此不再有别离之苦。”长尾满怀爱意,以坚定的语气说。

  “不,不!”阿贞沉静地微微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指的不是在天堂相见。我觉得我们一定会在这人世间再度相逢。即使明天我就不再醒来……”

  听完这话,长尾一脸茫然地望着阿贞。阿贞见长尾不明白自己话中之意,又是心焦、又是无奈。

  稍后,阿贞心神气定,发出如梦呓般的喃喃之声。

  “是的,我所说的就是这个人世间——就是你现今所在、人来人往的阳世呀!长尾哥哥……我会再降生为女子,你的愿望一定会达成,如果你真希望我再化为世间女子的话……

  等等我吧!也许时间很长。十五年或者十六年。……不过,还好!长尾哥哥,你今年还不到十九岁呢!”

  为了让阿贞走得安详无忧,长尾柔情蜜意,轻声答道:“是呀!阿贞,你是我一生中最乐意等待的,也是我终生的牵挂。我俩是前世注定的七世夫妻呀!”

  “对于重相会之事,难道你不会有任何的疑惑吗?长尾哥哥。”阿贞定睛望着长尾,一边询问着。

  “这……”长尾思索后,低声说道:“我会注意,你可能借他人之身还魂,或者你可能化为其他名字出现在我眼前。无论如何,只要你告诉我可能有哪些识别的记号或饰物?”

  阿贞幽幽叹道:“这些我都没法办到,既无识别记号,也无饰物。只有神明佛祖知道我们会在哪儿相会,但是有一点可以确信,只要长尾哥哥不讨厌我,欢迎我回来的话,阿贞一定回到你身边。……你千万要记住我的话。”

  阿贞如蚕儿吐丝般,将话交待完毕之后,望了长尾最后一眼,便合上眼安静地走了。

长尾从前就满心恋慕着阿贞,阿贞的过世,更让他陷入了思念的深渊中。

于是,长尾决定为阿贞安置个灵位牌,供奉在佛坛,每天焚香供果。

  由于对阿贞的想念太深,长尾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阿贞临终前所说的每一句令人玩味的话。

他在心中暗下决定,只要阿贞借用其他女子之身回来,他一定会与她结为夫妻。

另一方面,他亦将心中的誓约落笔写成书信,并捺下自己手印,将书信藏封在阿贞的灵位牌旁。

  老天似乎总不从人愿。长尾是家中的独子,当然不可断了家中香火。

于是,孝顺的长尾在无后为大的压力及家人的催促下,不得已与父亲挑选的镇上女子结为夫妻。

  长尾结了婚后,并未断了每天向阿贞灵位牌供奉香果的习惯。他对阿贞的爱慕之情,也随日子的过去,而有增无减;阿贞的一颦一笑,在长尾心中并未随时间的消逝,而稍有递减。

  但是,阿贞的身影模样只能在长尾的记忆中存活,而她的笑语,在长尾的生命中,就如梦境般稍纵即逝,无法再现了。

  时光荏苒,转眼过了好些年。

  这几年来,似乎所有的不幸,都让长尾尝尽了。先是双亲过世,接着又与妻子及幼儿生死两隔。一连串接踵而来的失亲之痛,使得长尾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长尾为了忘记这段伤痛,决定抛下仅剩空壳子的家院,然后背起简单行囊,独自云游四海去了。

  这一天,长尾行经伊香保村,决定在此暂住一宿。伊香保村以温泉著称,四周环山,景致优美,是名闻遐迩的世外桃源。

  长尾所投宿的客栈并无特别之处,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待,为他打点好了客房及行李。只是,长尾一见这女子,心中便扑通扑通地跳着,这是长尾从未有过的感觉。

  “难道这是做梦吗?世间竟有与阿贞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奇怪!”长尾暗自思忖着,急忙咬了咬自己的指头。

  “啊!”长尾几乎叫出声来。

  这并不是梦。

确确实实有个长得与阿贞相仿的女子,她端菜送酒、取灯火来到长尾面前。女子整理客房,来回忙碌的模样,举手投足无一不像年轻时与他立下誓约的女子。

一瞬间,勾起长尾一连串鲜活的回忆。

  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思,长尾唤住这名女待。

  女子回过头来。

  “先生,什么事?”声音清纯甜美,几乎扫尽了长尾这段悲伤日子的所有阴霾,同时又将阿贞往日卧病时的种种回忆,全部唤了出来。这样心痛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上长尾心头。

  长尾一心想探个究竟。于是,他鼓足了勇气,以微微颤抖的口吻询问:“是这样子的,刚刚你进来的时候,我几乎被你吓了一跳,因为你长得实在太像我以前的一位女友。实在是有些冒昧,我能请问贵宅何处?芳名为何吗?”

  突然,女子好像被附了身似的,以逝去的阿贞昔日的声音答道:“我叫阿贞。而你,与我指腹为婚,越后国的长尾长生。十七年前,我在新舄镇离开人间,那时,你还在誓约上盖上你的手印,就放在佛坛后头,写有我的小名‘阿贞’的灵位牌旁。因此,我回来了……”

  女子恍恍惚惚地说完这番话,就全然失去记忆力了。

  于是,长尾与她结了婚。婚姻生活幸福美满。

  但是,以后每每问起她在伊香保村的事情,阿贞总说:“记不得了呀!”就连她前世的种种也早已忘了一干二净。

  因为,前世的林林总总,早已在他们两人相会的那一剎那间落到九霄云外去了,该珍惜的,是眼前的缘分啊!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4     标题: 乳嬷樱

三百年前,伊予国温泉郡的朝美村,住着一位名唤德兵卫的善良百姓。

  德兵卫不但在村内,且在城廓一带,都是属一属二的大财主。虽说家财万贯,但他并不仗势骄纵。德兵卫为人乐善好施,村人都推举他为村长,他的政行,也颇受村人的推崇、爱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德兵卫年已四十,妻子却未替他添个一男半女,使他至今未能尝到为人父的欣喜快乐。德兵卫与妻子一直为膝下无子所苦,眼见一年年过去,两人心里都很着急。听说村内西方寺的不动明王相当灵验,为了求子,德兵卫与妻子常常到寺里烧香膜拜,希望求得一子半女。

  心诚还是会感动上天。这年,德兵卫终于如愿以偿,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不久就产下了一女。

  女娃聪明伶俐,人见人爱,德兵卫为爱女取名为小露。因小露的母亲乳汁不足,无法喂饱小露,于是他雇用了一名叫阿袖的女子,来当小露的乳嬷。

  小露在父母及乳嬷的呵护下,长得亭亭玉立。不幸,十五岁那年,小露染上了让医生都束手无策的怪病。当时,将小露视如己出的阿袖,对于小姐的病情,心焦如焚,于是她暗中决定前往西方寺,恳求不动明王保佑小露。

  阿袖向神明暗许,她将在这二十一天里,每天清晨奉上鲜花素果,虔诚地祈求膜拜。果然,许愿期满当天,小露竟然奇迹似的不药而愈。

  德兵卫家里老老少少、上上下下,无不欢天喜地。德兵卫也为爱女的痊愈,宴请了街坊好友,感谢大家的关心。

  就在他大肆宴客的当天晚上,出乎意料地,乳嬷阿袖突然生起了大病。隔天早上,医生也摇头宣布乳嬷的大限已经不远,并请德兵卫赶紧为她准备后事。

  家中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讶得不知所措;顿时,屋里又陷入阴霾的气氛中。于是,德兵卫唤齐了一家大小,来到平时也深受德兵卫爱护的阿袖床边。

  阿袖带着羸弱的声音,说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原委:“终究还是到了必须将事实真相告知大家的时候。事实上,这正是我所许的愿,还愿的时候到了。在小姐大病的时候,我曾经向不动明王表示,愿以一己的性命,来换小姐的健康,只要小露身子快些好转。也许神明感觉到我的心诚,小姐的病也就好了,而现在正是我实现诺言的时刻。正因为如此,请各位就不用为我的死太过伤心了……只是,我还有个小小的心愿,这也是当时我向神明立下的誓言,我愿将我的身体贡献给神明,同时植上一棵樱树,就种在西方寺院里。可惜,现在我已经没办法亲自将这棵樱树种上了,无论如何,请务必帮助我完成最后的心愿。我非常高兴能为小姐而死,请不用太悲伤,老爷、太太、小姐、各位,请珍重……”

  话才说完,阿袖就断了气。

  办好阿袖的后事,德兵卫交待家佣挑选一棵上好的樱树,择了个吉日,由小露的父母,亲手栽种在西方寺院里。

  这棵樱树渐渐茁壮茂盛,并抽出了新芽,翌年二月十六日——也就是阿袖的忌日,樱树开出了灿烂的花朵。

  此后每年的二月十六日,这棵樱树都如期地开花,而且开得花团锦簇,热闹非凡的花色中,白里泛红,恰如女人丰满的乳房一般。

  人们无不啧啧称奇,便把此树叫做“乳嬷樱”。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5     标题: 镜与钟

八百年前,远江国的无间山上有座古寺。

寺里的和尚都觉得,如果能在寺院里添置一座以青铜镀金的大钟,寺院的神明将会更灵验,香火也会更鼎盛。于是住持发出布告,请女施主们捐出自己使用的青铜镜,赞助寺庙打造一座青铜大钟。

  当时,无间山上一户人家的年轻媳妇,为了响应这个打造大钟的盛举,而捐出自己的镜子。

可是,镜子才捐出,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想起母亲昔日告诉她的,有关这面镜子的话。

  原来,这面镜子不仅是她母亲的,而且是由祖母、曾祖母,代代相传下来的。这面镜子的镜面清澄透澈,人在镜子的照映之下,会显得更娇媚动人。

  然而镜子已经捐出去,当然不能再去要回来。但是,也许可以送一些银两给寺里的小沙弥,请他将这件祖传之物送回来。可是,她又没有钱。

  于是,妇人天天都到寺院里去,在隔着围起的栅栏,从堆积如山的铜镜中,以目光搜寻自己的那面古镜。

每一次,她都能一眼就发现自己那面雕有松竹梅的宝镜,而且令她回想起母亲第一次将镜子拿给她看时,自己爱不释手的情景。

  “我一定要将那面镜子偷回来,作为家中的传家之宝、永远珍藏起来。”妇人心中暗自希望着。可是,这个机会一直没有到来。

  于是,妇人变得郁郁寡欢,好像失落了生命中的某一部分。

痛苦之情,难以排解,也无法向旁人诉说。

  日本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说是每一面青铜镜,都有它的神秘之魂,也许是与主人的心思相结合,也许是其他不可思议的事,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为铸造大钟募捐而来的青铜镜累积到了一定数量之后,便被送到铸造场。

此时,奇怪的事发生了,其中一面镜子,不论经铸造师几度送入炉中都无法铸镕,铸造师一试再试,但每次从火炉出来的这面镜子,都完整如初,这让铸造师觉得诧异非常。

  原来,捐献这面镜子的人后悔了,将铜镜铸镕非她衷心所愿。

因此,镜子便寄付了她的执念,而在火炉中变得坚硬冰冷,自然无法被火镕化。

  事情很快地便在乡里间传开,大家都在臆测,这出尔反尔、执念使铜镜无法镕铸的,究竟是谁家的媳妇。

  心中的秘密被众人知道后,妇人又羞又愧,觉得再也无颜见人,就留下遗书,投河自尽。

遗书上写道:“我死之后,铜镜自会镕化而铸成大钟。来敲钟的人,如果能将大钟敲破,我将以超灵魂之力,授与他荣华富贵。”

  大家对羞愧地含怨而死的妇人所留下的承诺,都十分好奇是否有实现的可能。

另一方面,妇人的铜镜镕化后,果真大钟顺利铸成了。人们想到那妇人的遗书,便纷纷到寺里想试试看能否将大钟敲破。每一个人都使尽全力地摇撼大木锤,但大钟也只是发出沉重幽远的鸣声,而丝毫未损。

  “敲破大钟者,可得巨款”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像瘟疫般地散开来。

每天,寺院里都挤满从四面八方赶来跃跃欲试的人潮。镇日不停的钟声和蜂涌而至的人群,让寺院的住持及和尚们都苦不堪言。

  为了荣华富贵,没人肯听和尚们的劝言。最后,别无他法,住持下令,请和尚们将造成困扰的大钟抬到悬崖边,推落到万丈的深渊中,永绝后患。

——这就是日本流传极广的“无间钟”的故事。

  后续

  大钟被和尚们推落山崖、沈入水中后,人们自然无法再敲那座大钟,但是在每个人心中,都还存在着一座敲破便能带来富贵的大钟。

  一位叫梅枝的艺妓也不例外,她深深地认定无间钟能为人带来财富。

一次,这名艺妓和武士茵原景季结伴而游的旅途中,茵原所有的盘缠都用尽了,两人身无分文地陷入困境。

这时,梅枝想起了无间钟的传说。

  情急之下,梅枝借来一只青铜钵,心中将它拟想成一座大钟,一边用力敲着青铜钵,一边口中高声念着“黄金三百两、黄金三百两”。她冀望将青铜钵敲破时,能得到黄金三百两。

  奇迹发生了。

与茵原、梅枝两人住在同家客栈的一位客倌,听到梅枝边敲着钵、边念念有词,觉得十分好奇,便循声过来问明原委。

这位客官知道两人的困境之后,果然好心地资助了他们三百两黄金。

  于是,这件事又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民众都知道了。

梅枝的成功,使无间钟的名号再度声名大噪。无数拜金之人,纷纷仿效梅枝的作法,希望和梅枝一样,有幸运之神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其中,一名住在无间山附近的男子,也妄想藉由无间钟的神秘力量,帮助自己发财。

但是这名男子好吃懒做,镇日无所事事,一向过着挥霍放荡的生活,将所有的祖产都败光了。坐吃山空的结果,使得他家陷入三餐不继的惨状。

于是,这名男子在自家的庭院里,用泥土塑造了一个大钟,然后边敲边喊:“银两出来,银两出来。”直到土钟敲破为止。

  果然,奇迹又发生了。

一名身穿白衫,披散着长发的女子从地面冒起,双手执捧着一个有盖的大壶。男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名神秘的女子。

  “先生的祈求,我都听到了。见你如此虔诚,我便来回应你。请收下这个壶吧!”

  女子说完话,便将大壶交给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的男子,然后消失了踪影。

  惊醒回神过来后,这名幸运的男子便飞快地跑回屋中,告诉妻子这个好消息,并将有盖的大壶放在妻子的面前。

奇怪的是,原本很轻的大壶,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们夫妇俩必须合力,才能将大壶抬到桌上。

  他们兴奋地揭开盖子,里面的东西不但满了,而且一直不断地溢出来、溢出来……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6     标题: 安艺之助梦游记

许久以前,大和国十市郡,住着一位名叫宫田安艺之助的乡士。

(乡士,在日本封建时代,是拥有自己土地,并从事农事的武士,属特权阶级。)

  安艺之助家中的庭院,有一棵极大的古杉木,夏日炎炎之际,他经常于古杉木下纳凉休憩。

  一日午后,安艺之助邀了两位同是乡士的好友,备了佳酿小菜,边浅酌醇酒,边谈笑风生,在古杉木下把酒作乐。

或许是夏日炎炎,凉风徐徐吹来,加上酒气上升,带有催眠作用,顿时间,安艺之助觉得困盹非常,向两位友人说了声抱歉之后,自己就地躺在树下呼呼大睡。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安艺之助作了个梦。

  隐隐约约之间,一列样似大官排场的壮观行列,越过附近小丘,缓缓向安艺之助的庭院走来。安艺之助不禁探头出去,瞧个究竟。

  果然是前所未见豪华壮观的队伍,正向他的住处趋近。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身着华服、拉着大车的几位年轻侍佣,那大车色彩鲜明,冠盖还拖着长长的宝蓝丝绢,看得出是极为讲究的宫车。

  一行人走到接近安艺之助家大门口时,便全部停了下来。

这时,一位气质高雅,身分看似不凡的传令者,从队伍中走出来,徐徐向安艺之助走近,极为礼遇地向他说话:“非常冒昧,敝人是常世国王的家臣。敝国陛下命令我代理他前来此地,向您请安。同时要我传达,敝国陛下有事与您商讨,希望您能亲往敝国造访一趟。接迎公子的座车已在外等候,望请公子上座。”

  事出突然,安艺之助一时找不出适当的回话,惊讶之际,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此时,他像是意志无法控制行动似的,神智恍惚地,便随着常世国王的家臣跨上宫车。

同时,家臣向前面拖引宫车的侍佣作了手势,侍佣放下宫车两旁的门绢,载着安艺之助及简单行李,向南驶去。开始踏上旅途。

  不多时,车子在充满中国风的大楼门前停了下来,屋宇雕梁画栋,宏伟的气派是安艺之助前所未见的。

正当安艺惊叹之时,引导的家臣下了车,向他作揖说:“我先进去禀告公子已经到来。”随即不见踪影。

  过了片刻,两位身着紫色绢服,戴着高贵头冠,气质高雅的人,在大门前出现。

  他俩深深向安艺之助作个揖,毕恭毕敬地搀扶他下宫车,接着带领他走过大楼门,穿越广大的庭院,又通过正面宽达数哩的正殿门口,之后,来到深广华丽的贵宾室。

两位向导引领他上座之后,便正襟危坐在远处。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宫服的侍女,端着茶点迎上前来。

安艺之助用过餐点茶饮之后,穿着紫色宫服的两位侍佣,趋前向安艺之助再作了个深揖,并且十分客气地轮流向他说道:“非常抱歉,想向您说的是……此次恭请您来此地是因为……敝国国王希望招您为女婿……而今天,陛下希望您与公主完成婚礼,稍待,将引领您谒见我们陛下。……陛下已在殿前等候您多时……不过,烦请您先行换上已为您订做好的宫服。”

  说完,两位侍佣立身走向一个有描金大柜子的置衣间。

两人打开金柜,从中挑选出质地细腻的宫服及各种衣带及头冠,并帮忙安艺之助穿上。穿戴一番之后,驸马的模样也显了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安艺之助来到殿前。

眼前迎上的正是端坐在龙座上,头戴堂皇黑色高冠,身着黄袍龙挂的常世国王。左右文武百官不计其数,就如寺院雕像般,个个神气若定,高冠艳服,灿烂夺目,并列于两旁。

  安艺之助进入殿前,通过两旁文武百官,迎向国王。他依照宫例,毕恭毕敬向国王连拜三拜。

  国王亦语气和缓礼貌地向他说道:“今日唤你来到宫前,正如先前侍佣所言。朕决定招你为王婿。现在,即刻举行婚礼。”

  国王说完此言,欢庆的音乐随即响起,宫中美女曼妙地排成长列,自罗帐中缓缓走出,引领安艺之助走向新嫁娘久候的宫房。

  宫房极为豪华宽广,而且早已挤满了前来祝贺的达官显贵。安艺之助在侍佣宫女的引导下,步向公主,并在备好的坐垫上坐定。于是公主与安艺之助两人并坐于宫前,接受众人的祝贺。

  新嫁娘美如天仙,衣裳是用天蓝丝绢细织而成。婚礼就在众多祝贺、欢愉的气氛下完成。

  婚礼仪式完成后,两位新人被领到特别为他们布置的房间,接受众多达官贵人的祝贺,房间里还堆满了不计其数的贺礼、贺金。

  数日之后,安艺之助再次被招唤至殿前。

此次,他所受的礼遇比先前还要隆重,而国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我国领土的西南方,有一座莱州岛。现在,我想任命你接受此岛。岛上的人民忠节顺从,不过,一切法令规章尚待明定,千头万绪,目前尚无法与常世本土一致,而岛民的风俗习惯也待重新整治。无论如何,希望你此行统领之后,能够教化岛民德智、化民成俗。前往莱州旅途的必要准备,早已备妥,你即刻成行。”

  接受了陛下的旨意,安艺之助与公主随即出了皇宫。
动身出发时,众多贵人、百官及侍佣,送行至海边,他们乘坐国王下令特别打造的豪华宫船,步上了旅途。

  一路顺风行驶,座船平安地抵达莱州。岛上人民早已齐聚在岸旁,等候两人驾临,欢迎他们的到来。

  亲民爱民的安艺之助,事必恭亲,每件法律民事,必征民意。加上他本身的才智,辅治莱州岛民并非难事。

同时,统治岛上最初三年之间,因为还有贤明的官吏在旁辅佐,让主要的法律规章都能明确规定施行,一切渐入轨道;而安艺之助也乐在公事中,日复一日,岛上逐渐欣欣向荣。

  法令规章严加施行之后,除了岛上先祖所遗留下来的陋规风俗尚待重整外,并无特别需要教化的事宜。

莱州岛自始以来,就是物产丰饶、土地肥沃,同时居民勤奋耕作,民生乐利;而且岛民纯朴善良,夜不闭户,所以根本没有人会铤而走险、亲触法网的。

  如此政通人和治理莱州二十年,加上最初改革的三年,在岛上驻守二十三年的安艺之助,每天与公主悠游自在,任何悲伤阴影,从不在身上掠过。

  可惜好景不常,就在安艺之助治理岛上的第二十四个年头,遇上了一整年不幸的事。

  曾为安艺之助添了七个子女(五男二女)的公主因病过世了。安艺之助为爱妻举行了盛大葬礼,并将爱妻葬于鄱菱江旁,一座风景秀丽的山丘上,且立下豪华壮观的墓碑。

  失去爱妻的安艺之助,悲伤过度,觉得人生乏味,而有了厌世的念头。

  另一方面,隆重的葬礼仪式结束后,皇室派遣了一名国王使者来到莱州。

使者除了向安艺之助传达王室的哀悼之意,并宣读如下圣旨:“今本国陛下常世国王,请您领旨:‘莱州统领,请即刻动身返国。七位子女,皆为皇室王孙,必得妥善照顾。不必为子女之事挂念操心’,圣此。”

  安艺之助领受圣旨,并导照旨意,准备返回故土。

整理好一切公事,交与师爷以及可信赖之人。举行过交接仪式和简单隆重的饯别仪式之后,安艺之助便踏上归途。

  安艺之助乘坐前来迎接的宫船,缓缓驶向海天相连的青蓝海洋。渐渐地,莱州岛变成青色、转为灰色、终至消失在眼前。……

  突然,安艺之助奋力张开了双眼,大梦初醒似地。乍见之时,自己仍身在自家庭院的杉木之下。

  一时之间,安艺之助神智不清,头晕目眩。

等到定晴一看,两位友人依然陪坐在自己身旁,饮酒作乐,谈笑风生。

安艺之助好似吓破胆地,两眼无神,直瞪着两位好友,然后大声嚷叫:“真是不可思议。”

  “安艺之助,你刚刚是不是作了梦?”其中一人笑道。

  “你说不可思议,什么事情那么新鲜?你又梦到些什么了?”

  于是,安艺之助将自己的梦——包括在常世国的莱州岛,逗留二十三年的林林总总,从头至尾向两位好友叙述一遍。

  两人听完此话,面面相觑,不觉讶然。

事实上,安艺之助只不过躺下二、三分钟,短短的数分钟,竟有如此奇遇。

  当中一位好友接着说道:“是呀!真是奇怪,我们两人,也在你小睡顷刻间,发现了一件令人纳闷的事。有一只黄色蝴蝶,就在你眼前飞来晃去好一阵子。我俩觉得非常奇怪,就盯住这只蝴蝶,想看个究竟。接着,蝴蝶在你睡的地面旁,靠近杉木边,停了下来。才一转眼功夫,有一只从未见过的大蚂蚁,从洞穴里爬出来,随即将那只蝴蝶拖进穴内。差不多就在你眼睛张开的同时,先前那只蝴蝶,又从穴中飞了出来,同样它又在你面前晃了一会儿,随即消失不见踪影。到底飞到哪儿,也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安艺之助的灵魂也说不定。”另外一位好友说。

  先前的那位好友又说:“不过,我们确实觉得,那只蝴蝶像是飞入安艺之助口中。……如果说,那只蝶儿正是安艺之助灵魂的化身,那么这件事,应该不只是个梦而已,只可惜,那只蝶已消失无踪,无法从那儿获得些蛛丝马迹。或许,我们可以从大蚂蚁那儿了解事情真相。蚂蚁是种奇妙而有灵性的昆虫。依照这件事情看来,大蚂蚁可能是妖魔鬼怪的化身……无论如何,我们就到那棵古杉木下,瞧个究竟如何?古杉木下,正有个大蚂蚁穴。”

  “好吧!探个究竟也好。”禁不起好友怂恿,安艺之助心也动了起来,应声附和。

  随即,三人备好铁锹,准备开始行动。

  杉木周遭及地底下,住着一大群蚂蚁,蚂蚁穴深广绵延,永无止境似地。

  众多的蚂蚁,就在自己挖掘、广大舒适的洞穴中建造家园,而用稻草、黏土、细木茎组合而成的细小建筑物,就好似精巧细致的小城镇。

  另外,尚有一些较大的建筑物散落其中。就在最大的一座,看似城堡的建筑物前,有一只身形呈黄色,神貌威严,头大身长的大蚁王,它的身旁,围绕着不计其数、令人瞠目的小蚂蚁群。

  安艺之助惊叫道:“对呀!这正是我在梦中所见到的国王。这里是常世的宫殿。……真是豪华,真是奇妙呀!莱州岛位在哪里呢?应该就在皇室的西南方。大树根的左侧。……是呀!就是这里。你们看,多么神奇。那么,鄱菱江旁的小丘上,也该可以找到公主陵墓才是。”

  安艺之助在残破的巢穴中,前后左右寻找一番。

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座小冢。小冢状似石塔,由水和着细碎砂石堆砌而成。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6     标题: 鸟取的被褥

多年以前,鸟取城里有一间小客栈,这天欢天喜地开业了,第一位住宿的客倌,是名到外地出差的商人。

既是开业的第一椿生意,为了让自己的小客栈获得最好的评价,从此以后生意兴隆,老板自然亲切又礼貌,并且准备最好的饭菜,宴请这位贵客,让他享受前所未有的礼遇。

  虽然是新开的客栈,可惜店主人本是贫苦人家,并无巨款可以投资在客房设备上,因此,所有的设施,大抵都是从二手货店买回充用的。

不过,陈旧归陈旧,整间客栈大致上还是给人窗明几净、心情舒畅的感觉。

店主也竭尽热诚之情,让客倌心情愉悦、酒足饭饱。

  饱餐一顿,打点好一切琐事之后,客倌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房,准备在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上,好好地休息一晚。

  喝过暖身的甜酒,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夜晚,加上床被又非常松软舒适,心情在毫无负荷之下,很快地进入梦乡,是极为平常的事。

然而,这位客倌只休息了片刻,便被屋内的人声惊醒。

  是小孩的声音,两个小孩不断互相对答着。

  “哥哥,您冷吗?”

  “你也冷吗?”

  商人认为,房间里有小孩的打扰声,是件令人心烦的事,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因为,日本的客栈,在客房与客房之间,并没有另外设墙壁门户,而只以纸窗隔开。

商人心想,必定是在昏暗中迷了路的小孩,无意中闯入自己的客房来。

于是,他友善地探寻四周,看看是否还有声响。然而,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又有微弱、悲切哀伤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

  一个小孩的声音问:“哥哥,您冷吗?”

  接着,另一个哀怜的声音回答:“你也冷吗?”

  一问一答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清晰,这让商人根本无法入眠。

他只好起身点亮油灯,来回巡视客房周遭,可是不见人影,毫无所获。所有纸糊拉窗全都紧闭着。再看看壁橱,亦空无一物。

  商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好点着油灯,再次躺入被窝。

不过,枕头的一端,再次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哥哥,您冷吗?”

  “你也冷吗?”

  此时,商人感觉到全身发软,直打哆嗦,而此寒噤绝非因天寒所致。

对话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而且一次比一次听起来可怕。他察觉到声音是从被褥中传来,发出这些令人胆颤心寒的声音,正是这张盖被。

  吓得脸青鼻白的客倌,赶紧收拾身边简单的行李,快速地冲下楼,告诉店主人事情的原委。

店主人听了这番话后,心中大不高兴地回答道:“事实上,我们为客倌准备最好的饭菜,做最好的服务,全是为了让客倌称心如意。客倌大概是喝了太多酒,你刚才说的,应该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虽说如此,商人还是立即付了款,结了帐,直说他要到别处去借宿,匆匆忙忙地走了。

  翌日晚上,又有一名客倌前来投宿。

夜半时,主人又听到与前晚客倌相同的抱怨。而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此名客倌睡前根本滴酒未沾。

  店主心中有些纳闷,但还是觉得,这是投宿客人企图使他生意做不成的伎俩。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主人便一肚子火,提高声调喊道:“为了服务客倌,我们做了最好的准备与服务,客倌却莫名其妙地无的放矢,尽说些毁谤人的话。这家小客栈,是我用尽积蓄,好不容易创起的家业,您为何说些毫无事实根据的鬼怪之谈,让我的小生意没办法维持下去?”

  看到主人满腹牢骚,大声叱责的模样,客倌亦动起肝火,更大声指责对方。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弄得面红耳赤,客倌遂忿忿然地离去。

  客人走后,店主人硬是不相信,于是他登上二楼的空客房,开始查看被褥。

就在此时,他清晰地听到阵阵人声传来。
剎那间,他才恍然大悟,两位客人并非故意找碴,说些无稽之谈,这里果然有一床会发出声音的盖被——但也只有这一床盖被,因为其他的器物,皆安静无声。

  店主人将这床怪被带回自己的寝室,一直裹着它,直至天亮。

而天亮之前,这床盖被不停地传来“哥哥,您冷吗?”、“你也冷吗?”的声音,使得店主人一直无法入眠。

  次日早晨,店主人起床,提着这床盖被,去向二手货老板问个究竟。

他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这床盖被是二手货老板从一家更小的商店购来的。

小店主人住在城里一条街尾,但这床盖被也是他向更穷苦的商人买进的。

  锲而不舍的个性,使得客栈主人坚持要探查出结果来。

  最后,店主终于找到答案。

这床盖被原本是一户住在城外的贫困人家所有,而这床盖被的故事是这样的:

  那是一间一个月仅需六十元房租的小房子,但对这户穷苦潦倒的人家而言,却是一笔大开销。

一家之主月入仅有二、三元,妻子又卧病在床,无法帮忙赚钱,而他们有两个六岁及八岁营养不良、体型瘦小的男孩。

这只是鸟取地区一个被众人遗忘漠视的穷苦人家。

  某年冬天,孩子的父亲生了一场重病,一个星期不到,便一命呜呼。

之后不久,长年卧病的母亲也跟着离开人世,留下两个孤苦零仃的小孩。

没有人伸出援手来帮助这两个可怜的小孩子,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只好卖掉身边所有可典当的东西。

  然而,可供典当的器物也是极为有限,其中包括已过世父母亲的衣服、自己大部分的衣服、几床棉制寝具,还有一些他们仅有的粗糙日常用品——火盆、大碗盘、饭碗,和其他零零碎碎、破破烂烂的小东西。

  两个小孩每天都卖些器具换取食物,直至最后,只剩下一床盖被,家中已没有东西可再转卖了。

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终究还是到来了,当然,更不用提房租的事。

  严酷凛洌的天气来临了。

这一天,屋外积雪盈尺,两个小孩无法出门。

可怜的他们只有裹着一床仅存的盖被,直打着哆嗦,两人相依相偎,互问对方:“哥哥,您冷吗?”“你也冷吗?”

  既无火,亦无可燃之物。

天色渐渐暗下来,冰雹夹带强风,无情地向小房子袭击着。

  这两个可怜的小孩除了害怕强风吹袭,更担心屋主上门讨债。

因为屋主总是板着脸孔,气势凌人地向他俩大吼大叫地要房租。

  屋主是位面目凶恶、冷酷无情的男子。

这天,屋主果然又冒着大风大雨,上门向这两个小孩讨钱。

叱责他们一阵,知道他俩付不起房租后,屋主便将他们推出屋外,还带走他们仅有的一床盖被,锁上小房子的房门,气冲冲地走了。

  天寒地冻中,两个小孩都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蓝外衣,因为其他衣物,早都为填饱肚子而典售一空。

两人被逐出房子之后,想找寻其他地方借宿,却什么地方也去不成。

虽然不远处有一座观音佛堂,但由于积雪太深,他们也无法走到那个地方。

  于是,两人趁着屋主离去之后,又偷偷摸摸从小房子的后门回去。

逼人的寒气,加上一整天食物未进口、又滴水未沾,身体逐渐虚脱的兄弟俩为了暖身,互相抱在一起,迷迷糊糊之中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观音大士送给他俩一床新被褥,这床盖被是世上见不到的纯白,难以形容的高贵大被褥。

  两兄弟再也不会觉得寒冷。

他俩就这样熟睡了好几天。

直到有一天,一位好心人士发现兄弟两人,将他们送至千手观音佛堂的坟场,帮他们做了永久的床铺,让他们永远睡下。

  客栈主人知道事情始末之后,便将这床盖被进奉给观音佛堂的僧人,为了抚慰两位小孩的灵魂,也诵了一段经文。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7     标题: 第六感生死恋

许久之前,不知名的某个诸侯国的某城镇里,有一对相爱的年轻男女,两人的名字早已被人淡忘,不过,他们所留下的一段佳话,至今还为人所传诵着。

  因为双方的父母是世交,又是邻居,从小两人就在一起玩耍,家长见他俩极为相配,因此约定让他们长大成人之后结为连理。

  时光飞逝,两人的感情,也随着年岁的增长,更加坚定不移。

  然而,男孩子在未成年之前,父母即已不在人世。

所幸家族庇荫,他还是能够攀上高官,成为拥有丰厚薪俸的武士。加上他个人非常努力,领主见这年轻人知书达礼、武技超群,更对他爱护有加。很快地,他就成为领主宠幸的部下。

  有了不错的成就,年轻人心中认为,与心爱之人完婚的日子应该是不远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国土的北方与东方,乱贼四窜,战乱兴起,年轻人不得不跟随领主东征西讨,远离家乡。

  远赴沙场之前,他与未婚妻话别,两人便在女方父母的面前宣誓约定,只要他能活着,必定在一年内返乡,与未婚妻完成婚礼。

  年轻人离乡之后,过了不少时日,女方仍未收到他的只字片语,回报他是否平安的消息。

古时候的书信往返,不像今日邮政的发达,鱼雁往返途中,往往很容易遗失。

  女方由于担心男方遭遇不测,又不知战事进展如何,日日夜夜思君的结果,身体逐渐消瘦羸弱。

不久,终于有一名从战场回来通知安危的差役。从他那儿,她获得些许年轻人的消息。

接着,她又从另一名差役手中,接到年轻人的书信。但是此后,信息便沉寂了,再也没有任何进一步消息。

  对日夜等待盼望的人而言,实在是度日如年,相当漫长的煎熬。就这样,一年过去了,年轻人并没有回来。

  岁月催人老,又过了些时日,仍不见年轻人的踪影。

未婚妻心中隐约有不祥之感,觉得也许那人已不在人世。但是她终日思念,茶不思饭不想,原本纤弱的身躯,更见消瘦,最后卧病不起,而香消玉殒了。

  爱女逝去,对白发送黑发的两老来说,无疑是重大的打击;而且两老除了这个爱女之外,并无其他儿女,寂寞之情,自是无法用言语可以形容的,所以他们深觉人生了无生趣,面对家中景物,更是触景伤情。

因此,两老决定卖掉家当,带些盘缠到千个寺参拜。而要游走化缘到日莲教的千个寺参拜,是件神圣的大事,想要达成这个心愿,必须耗费多年时光。

  老夫妇卖尽家中的所有财物,身边仅留下祖宗牌位、无法变卖的神像以及一些简单衣物。而爱女的牌位,则按照当地人离开故乡的习俗,寄放在妙高寺。

  两老离开故乡四天之后,与他们爱女有婚约的年轻人,竟意外地回到小城镇。

  为了履行约定,年轻人得到领主的许可而返乡。然而,返途中各地战事四起,所有道路都被军队封锁,他必须冲过层层包围,因此延误了返乡的日程。

  回到故乡之后,街坊邻居便将他离去之后,未婚妻一家发生的事情向他一一说明。年轻人听完之后,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悔恨,于是倒卧在床,好些天都不醒人事,像是濒临垂死边缘的病人一般。

  等到恢复元气之后,昔日种种的美好回忆,又再度缠绕他脑中,这让他觉得自己苟延残喘继续活着,有些愧对逝去的未婚妻。于是,他当下决定前往未婚妻的墓园,在她的墓前忏悔,并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切腹自尽。

  这座妙高寺的坟地人烟稀少,十分荒凉。

找到未婚妻的墓碑之后,他俯跪在地,想到往日与未婚妻欢乐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而嚎啕大哭起来。他一边合掌膜拜,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将自己决意自杀,到黄泉之下和未婚妻相会的心意,告诉坟墓下的爱人。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吹起,隐约听到“亲爱的……”柔弱声音,年轻人确信那就是未婚妻的声音,同时,他还可以感受到她的手碰着自己的手。

  年轻人回头一望,看见未婚妻就跪坐在自己身旁,还露出昔日惯有的甜美笑容。这个笑容,这张脸,正如记忆中一般可人亲切,只是脸色有些发青。

  这一瞬间,年轻人又惊又喜,令他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跪坐于一旁的女人说道:“不要觉得奇怪,真的是我呀!我并没有死。大家都错了。家人、父母都以为我已死了,而把我给埋葬了。其实,他们太早埋了我。而且,父母亲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而出外参佛去了。不过,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并没有死,也不是幽灵鬼魂,是确确实实的我。请不要怀疑。你的心,我最明了。我在这里等你等很久了……为了避人耳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两人就远离此地,到其他城镇共筑爱巢,好吗?因为他们都以为我不在人世了。”

  于是,两人趁着人们不注意的时候,离开这个城镇,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身延村。

  身延村有一座闻名的日莲教寺。女人对年轻人说道:“亲爱的,我想我的父母亲,在游走参佛路程中,必定也会到身延村来参拜,我们如果住在这里,就可以与他们两老会合,大家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呀!”

  接着,她建议道:“开一家小杂货店如何?”

  就这样,两人就在通往日莲教寺沿途的大马路旁,开起了小杂货店,卖些小孩子的童玩或零食,和供化缘者食用的杂粮及小吃。

  两人夫唱妇随,待客又亲切,店里生意便逐渐兴隆,日子也过得称意幸福。

两年多后,两人有了爱的结晶,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男娃已经一岁又两个月大,爱妻的父母终于来到了身延村,并为了买食粮,进了年轻夫妇开的小店。

两老见到年轻人,悲喜交集,老泪纵横,随即询问起事情的种种。

  年轻人亲切地引领两老到客房,先向他们跪拜,然后告之他们这些年两夫妇的一切,以及事情的原委。年轻人说道:“事实上,您的女儿并没有死。她已是我的妻子,我们也生了个儿子。她现在就在对面的房间,哄着孩子睡觉。请岳父、岳母赶紧进去看看他们,好让她惊喜一番。她心中还念念不忘你们,每天期待与你们再见面。”

  就在年轻人忙着打点岳父母的行李及吃住的同时,女儿的母亲早已迫不及待走向对面的房间,而父亲也跟随在后。

  开门一看,孩子甜睡着,却不见孩子的娘。

但是枕头尚有余温,好像不久之前她才离开房间似的;老夫妇在房间里等待多时,仍不见女儿,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便开始找寻女儿,但是找寻了大半天,仍然不见女儿的踪影。

  最后,两老在婴儿盖的棉被下,发现了数年前寄放在妙高寺里女儿的牌位。
作者: 昌子内親王    时间: 2006-10-31 23:28     标题: 倩女

汉阳有一名叫张鉴的男子,他的小女儿倩儿自幼长得聪明可爱,活泼伶俐。她的美丽容貌,更是堪称绝色。

  张鉴还有一个外甥,名叫王宙,是个清新俊秀的美少年。

  倩儿与王宙从小就是玩在一块的青梅竹马,看在眼里的张鉴心中好不快乐,有时,他还会对着外甥开玩笑说道:“我想,过些年就让你们结为夫妇好了。”

  两人本来就是极好的玩伴,彼此又喜欢对方,便将大人这番话牢记在心,互认对方就是自己将来长相伴的对象。

  倩儿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人见人爱。然而有一个达官贵人,听闻倩儿的美貌,乃派人登门提亲。

  倩儿的父亲为了让女儿过得幸福、不用吃苦,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倩儿对于父亲的决定很不以为然,心中极为积郁烦闷,而王宙亦觉得舅舅做得太过份;但他除了在心中怨叹自己无能、生自己闷气之外,别无他法,最后只好决定离开故乡,远走他方。

  翌日,王宙备好一艘旅行船只,在日落黄昏时分,不告而别,独自泛着小舟顺流而下。

  到了半夜,王宙隐隐约约听到呼喊的声音:“等等我呀!等等我呀!”

  王宙听到呼喊,又惊又奇,回头一望,一名少女正沿着河岸向小船这边奔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倩儿。

  王宙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赶紧停下船,而倩儿也轻盈地跳进小船。两人就此一起同行,到达了异乡蜀地。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之中,两人在蜀地度过了六个年头。

  在这六年里,他们甜甜蜜蜜、幸福美满,并生下两个小孩,一家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但倩儿心中仍念念不忘双亲,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们再相见。

  终于有一天,倩儿对丈夫说道:“我知道父母亲对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但为了履行我俩私定终身之约,我不顾父母,与你私奔。如今,我非常希望父母亲能够谅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不用操心。”

  王宙想了想又说:“我们回去见见你父母亲吧!”

  于是,王宙备好船,数天之后便和妻子一起回到了汉阳。

  按照当地风俗,女儿回娘家时,由丈夫先入屋中。于是倩儿独自留在船上,由王宙先入张鉴的家门。

  张鉴见到久未谋面的外甥,自是欣喜万分,连忙上前迎接道:“这么久了都没有你的消息,到处打听你的下落,也都没有消息,我们还担心着你出了什么事。”

  见舅舅比六年前更为憔悴,王宙心中一阵悲痛,毕恭毕敬俯首回答道:“看到舅舅,真是高兴,让您老人家操心,实在过意不去。事实上,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求舅舅原谅。”

  听了此话,张鉴不明白他的意思,便问道:“我不了解你这番话的意思。”

  “事实上,我是担心……”王宙答道:“舅舅会不会因为我与倩儿私奔的事而生气?我在几年以前,带着倩儿到了蜀地。”

  “你指的是哪位倩儿?”张鉴一片茫然问道。

  “就是舅舅的女儿倩儿呀!”

  王宙斩钉截铁地回答,同时,他开始怀疑舅舅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张鉴更是惊讶非常,大声叫道:“倩儿,这几年来——也就是在你离家出走时,就一直卧病在床了呀!”

  王宙摸不着头绪,重复说道:“你的倩儿……她没有病。她自从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已经六个年头,六年来她都好好的,我们还生了两个聪明活泼的小孩。我们这趟回来,是为了恳请舅舅原谅我们先前私奔的行为。”

  说完,两人相对默默无语,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而愣愣地望着对方。

  过了片晌,张鉴站起身,做个手势,要外甥随他走,带他进到卧病在床的女儿房间里。

  而此刻出现在王宙眼前的,竟是不折不扣的倩儿,她清秀的脸庞虽然依旧美丽,但清瘦得毫无血色。

  张鉴对着沉睡般的女儿笑道:“她一直都不醒人事,这样沉沉地睡着,听不懂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宙儿竟说你和他私奔,还生了两个孩子!”

  说也奇怪,原本毫无反应的倩儿,此时却微动嘴角,面露笑意,只是仍然说不出话来。

  看过这番情景,为了证实自己所说的话,王宙接着说道:“请您跟我到河岸边。虽然我看到您所说的倩儿,不过,我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请您相信,您的女儿现在就坐在我的船舱里,等着见您呀!”

  说完,两人便一同往河边走去。

  船舱里确实有一个年轻少妇。她见到久别的父亲,立刻低头认错,恳求父亲原谅。

  张鉴见此情状,对着女儿道:“如果,你真是我的女儿……唉,看你这副可爱模样,真像我的亲生女儿。只是,有一点令人不解……你就先和我们回家吧!”

  于是,三人走回家中。

  就在进家门的时候,令人大感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卧病在床的女儿——这几年来不离床铺一步的女儿——竟满脸笑容地迎向他们三人。

  两个倩儿逐渐走近。

  就在此时,两人突然融为一体,成为一人,这位倩儿——比以前的倩儿更加美丽,而且看不出一丝病容和悲伤——出现在两个男人面前。

  令人不可思议的奇迹,就发生在这位终日盼望女儿病情好转的父亲眼前,确实令他喜出望外,他高兴地对王宙说道:“自你离家那天以来,倩儿就变成了哑巴,说不出话,而且镇日昏昏沉沉地睡着。这么看来,原来这段时间倩儿的灵魂并不在这儿。”

  倩儿自己也说道:“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肉体还在家里。我看到宙郎生气的模样,又一言不语地离家远去。当晚,我就梦见自己追着宙郎的船,随他私奔而去。……我实在不知道,坐上船离家出走的我,是真正的我?还是留在家里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作者: 真田豪    时间: 2006-10-31 23:37     标题: re:小泉八云这个西洋人真是比日本人还要日本化...

小泉八云这个西洋人真是比日本人还要日本化呀~~~精华之~~~谢谢昌子了~~留着有空慢慢看~~[em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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