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oving Finger作为一部侦探小说来讲,非常的Agatha Christie,非常的Jane Marple。背景是英格兰保守宁静、至少在外表上仍然维持着几十年前的模样、不随时代而变化的小乡村Lymstock,村里有各种各样的人——老小姐、牧师、律师、医生、退休的老军人——,几乎完全是St. Mary Mead的翻版。一对从“充满了冒险与未知”的伦敦来的兄妹见证了Lymstock几十年来最刺激的事件——先是恶毒的匿名信、然后是谋杀。而姗姗来迟的Marple小姐,则在最后关头揭示了所有的事件不过是聪明人放出的烟雾弹,真正的谋杀其实简单至极——另有所爱的男人谋杀了自己的妻子。
这个阶级其实并不怎么地位显赫,显然他们离日不落帝国最顶端的那些或有头衔或有历史的贵人们差距甚远(Death On the Nile中的Mrs. Allerton虽然有个表哥是格拉斯哥公爵,但显然她交往的人们已经基本都是中产阶级了),但是在他们生活的地方——也就说某个宁静的英格兰小乡村,他们是望族、是“乡绅”、是一等一的人物,有自己封闭的社交圈,可以避开大贵族们骇人听闻的放荡与丑闻,也可以免去下等人难以避免的粗俗,安心地过着他们保守宁静的生活。
当Jerry因为对Elsie的美丽的震撼而失手将新出炉的葡萄面包落在地上、Elsie很和善地帮他捡起来之后,Jerry格外失望于Elsie那平淡的、有效率的、充满了家庭女教师感的声音。而几分钟后Joanna说起Elsie时,也说她“虽然漂亮但没有什么女性魅力”(have lots of looks but and absolutely no S.A.)。
除了The Moving Finger中Symmington与Jerry Burton之间鲜明的对比,在另一本Marple小说The Body in the Library中,同样是有钱人Jefferson鳏寡的女婿、儿媳,Mark Gaskell与偷娶的舞女老婆Josie为了钱合谋杀死两人、谋杀未遂一人,而“好女人”代表的Adelaide虽然在假称自己是世家之后的网球教练Raymond的魅力吸引下走出了孀居的状态,最终还是嫁给了同阶级的男人并得到了Jefferson情感与经济上的祝福。
Marple小说之外,在Poirot先生主打的Death in the Clouds中,执业牙医Norman Gale为了钱与Lady Horbury的女仆、一个高利贷女商人的女儿(显然是绝对的下等阶层)结婚,后来又因为爱上了理发店小职员Jane Grey(典型的中下阶层)而杀掉了自己的老婆。
而在One, Two, Buckle My Shoe中,大银行家Blunt为了掩饰自己由于重婚导致对亡妻的财产其实没有合法继承权的事实,伙同真正的妻子、女演员Gerda一道谋杀了至少3人,而女演员这个身份,在Agatha Christie的小说中,除了Murder on the Orient Express中策划了整场复仇计划的Linda Arden,基本都是一心想从社会底层往上爬的负面形象——比如Lord Edgeware Dies中的Jane Wilkinson,或是Death in the Clouds中虽然成功上位但是让她老公后悔无比的Lady Horbury。
是否势利姑且不论,至少很清楚的是,Agatha Christie是不赞成跨阶层的结合的,她甚至是不赞成人们脱离本阶层而生活的。在短篇小说集Parker Pyne Investigates的The Case of the Rich Woman一文中,Parker Pyne应求为出身于农庄女工的有钱女人Mrs. Rymer找回快乐,他的方法竟然是让Mrs. Rymer回到康沃尔继续当农妇、嫁给一个笨拙软弱的老好人农夫,而Mrs. Rymer最后竟然承认这种安排让她真的很快乐!
更别提Death on the Nile中英格兰最有钱、最美丽的女继承人Linnet Ridgeway,拒绝了几乎和她一样有钱更有无比显赫家世的Lord Windlesham,为了爱情嫁给破落郡间世家的后裔Simon Doyle。当然,由于Simon Doyle不是个好东西,所以Linnet下场悲惨。
其实这个名词,是Agatha Christie自己造出来的,在The Body in the Library一书中。
The Body in the Library这本书,与包括The Moving Finger在内的部份Marple小说一样,在谋杀手法与动机上都比较平庸(这本书中的谋杀动机是为了钱,谋杀手法是利用双尸案伪造不在场证明),但在心理分析上都相当值得一观。顺便一说,类似手法普通、心理一流的Marple小说还有Nemesis和Sleeping Murder,讲的都是长辈对晚辈不正常的充满了控制欲的爱——典型的维多利亚晚期心理变态。
转回The Body in the Library。这本书里关于两性关系的心理分析,有两点非常令人在意。
King Cophetua and the Beggar-maid(科菲图阿国王与乞丐少女)这个故事,在离奇中透着荒诞,在荒诞中透着诡异。故事中,Cophetua是希腊在北非殖民地的地方长官(也可以称之为国王),活到几十岁,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某一天,当他向窗外望去时,一眼看到一位衣不蔽体的乞丐少女,立刻一见钟情。他走向人群,找到少女,问她是否愿意成为他的王后,乞丐少女答应了。之后少女成了王后,不再理会那些乞丐同伴,与Cophetua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种心理放在Agatha Christie的小说中,最明显的例证其实还不是The Body in the Library中有钱的老头Jefferson对舞女Ruby突如其来的偏爱——因为老人家其实更喜欢Adelaide,偏偏Adelaide天天和帅哥Raymond打网球,于是被忽视的老人家感到孤独无比,只能向Ruby这个淘金者映射关怀。在我看来,真正的、典型的Cophetua Complex在Agatha Christie小说中的印证,其实是Death on the Nile中那个虽然长的高大英俊但完全不是个好东西的Simon Doyle。
Megan从一个别扭的小女孩转变成一个有魅力的、成熟的、懂得爱情的年轻女人的过程,其实是Jerry在一手主导的。他教导Megan阅读翻译成英文的“中国诗一百首”,以期“完善”Megan的教育(Complete her education),使她变得更加成熟、有教养(Sophisticated and civilized),能与他一样欣赏中国人那种豁达的、什么都不在意的闲适。他带着Megan到伦敦置办得体的衣物鞋帽,把Megan从穿的邋里邋遢的女学生变成了衣着高雅的青年女子。他怀着异样的自豪感与满足感,带着Megan进出伦敦最高档的餐厅用餐、跳舞,近一步激发Megan对于自己的成长与魅力的认识与认同。
Jerry Burton塑造了作为年轻女人而非孩子的Megan Hunter,而在他的塑造完成之后,他惊愕的发现,他爱上她了。
首先,Megan引发了Jerry的同情心。看过几遍The Moving Finger之后,我深刻感到Marple在The Body in the Library中那句“绅士们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么冷静”(Gentlemen are not that level-headed as we thought)真是正确阿!Jerry Burton,职业飞行员,理应是理智冷静的人物,可是越仔细看越觉得他其实挺“柔肠百转”“多愁善感”的,至少是联想极为丰富,比如在想到Megan不被家人钟爱时他立刻想到很早之前祖母忧伤的吉它曲子。他对Megan格外的好以及对Symmington家的不满,都是同情最自然而然的体现,而同情本身、就是一种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