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嘉兴县衙内 日 内
朱君望跪在堂前,眼巴巴地望着堂前坐着的沈惟敬等人。
嘉兴县令:你会说倭子话么?
朱君望(点了点头):会的,老爷。
醉汉跳下堂来(背对着县令),面朝着朱君望,使了个眼色。
醉汉:让我来试试不就知道啦。叭啦咕嘶啊喀……(胡诌的一串怪音)……咕噶?
朱君望楞在堂下,张口结舌。
醉汉朝他使劲地挤眉弄眼。
朱君望:啥?
县令伸长了脖子朝他看。
醉汉:咯哩噗噜嗉啦呀噶?
朱君望(着急地):大哥、大哥你慢点说。我听不清楚呀。
县令站起身来。
醉汉(忽然怪笑起来):噗呀、噗呀。哈哈哈哈。
沈惟敬:很不错,我看就用他吧。
朱君望张大了嘴巴,楞在当场。醉汉一脸正经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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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驿站里 夜 内
关上门,朱君望纳头便拜。
朱君望:给两位恩人磕头了。
沈惟敬(快步走上前):后生,你真的会说倭子话么?
朱君望:我自小被倭寇掳往日本,怎的不会说?
沈惟敬:那、那你用倭子话说句什么来听听。
朱君望(想了想,郑重其事地):丰臣秀吉发兵二十万,将要攻打大明。(日语)
沈惟敬(大喜):哎……对!对了!就是这个味儿!对!对!
醉汉:对呀?嘿,舅舅,我的眼光没的错吧!
沈惟敬(仰在椅子上):没错!这下我就安心了。好、好极!
朱君望(向醉汉):这位大哥。
醉汉(拉起他。勾着他的肩头):我叫米老六,叫我六哥就行啦。
朱君望:米六哥。
米六:这位是我舅舅,过几天可就是将军啦。
沈惟敬:游击将军,不值一提。
米六:舅舅从前可威风啦,他老人家坐船到日本,倭子大王都得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沈惟敬(翘起二郎腿):不是倭王,说多少次了,是关白平秀吉。
朱君望疑惑而又不无敬畏地望着他,张口想问点什么,终究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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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驿道上 日 外
沈惟敬一身崭新的官袍,骑在高头大马上奔驰而去。米六和朱君望均着侍从服色,纵马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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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驿道上 日 外
一支明军在驿道上行军,士兵脚步踏起的灰尘弥漫在风中。军队为首骑马一将,面有刀疤,络腮胡须,身形极其雄壮。他单手提着一柄乌黑镫亮的大刀,刀柄粗如儿臂。沈等三人纵马从军队旁驰过。军中大旗飘舞:总兵刘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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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山麓 日 外
一支明军在山下的官道上上行军。为首一员老将,神情倨傲,一把白须迎风而动。沈等三人纵马驰过。军中大旗飘舞:总兵邓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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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辽东边境大营外 日 外
沈等三人在山坡前勒马,明军的大营出现在坡下。只见营内炊烟条条,正是三军起灶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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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辽东边境大营外 日 外
沈等三人在辕门前下马。只见辕门前一杆大旗磨动:李。三人正看时,一名中年将官率众迎了出来。
中年将官:阁下就是石尚书极力举荐的沈将军吧?
沈惟敬(递过名刺):正是不才。
中年将官:在下杨元,厕充总兵之职。
两人互一拱手,并无多话。
诸人方想入营,忽听得身后一阵马蹄乱响。十几匹浑身是血的战马从山坡的另一面转过来,不多时纷纷穿过辕门入营。战马们的鞍上或空无一人,或伏着一名收同样满身是血的明朝士兵。
杨元等诸人侧身而立,目送这支残军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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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大营帅帐外 日 外
杨元领着诸人走到帅帐外,却听得帐内传来惊诧的喝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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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帅帐内 日 内
明军统帅李如松斜披铠甲,坐于案前。他表情严峻地注视着跪在帐中着的明将祖承训。
祖承训:末将情愿领死。
李如松(不客气地喝断):在死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的三千铁骑是如何覆没的。
祖承训:唉!(站起来)……我在朝鲜得到一名人参商人的密报,说是倭贼畏惧天威,早已弃平壤而遁。于是我就率领轻骑三千趁夜攻入城去,不料倭将行长早在城中四面伏下火铳手……我军都是骑兵,顿时大乱,史儒、戴弃朝将军殒命沙场……
李如松(捻须沉吟):火铳……果然。
祖承训垂首而立。
李如松:大军将行,正是用人之际,准你日后将功折罪。(挥挥手)下去将息吧。
祖承训抬起头,施礼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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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帅帐外 日 外
帐外,祖承训看了杨元等人一眼,快步离去。
米六正在往帐内探头探脑。
杨元(连忙扯住他,对朱君望、米六):你等先去安歇。
沈惟敬朝他们点点头,自己随杨元入帐。
米六(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不让进拉倒,爷爷不稀罕。(向朱君望)是吧?兄弟。
朱君望不置可否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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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兵帐内 日 内
朱君望忙着铺设被褥。米六却四仰八叉地躺在被褥上,嘴里叼着根不知在哪儿顺来的草棍儿。
朱君望:我得去把大人的被褥领来,六哥,你可别乱走哦。
米六嘟囔了一声,算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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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兵帐外 日 外
朱君望抱着一套被褥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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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兵帐内 日 内
朱君望进帐,放下被褥。
朱君望:六哥……
原本躺在被褥上的米六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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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兵营内 日 外
朱君望(着急地四处寻找):六哥!米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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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仓库 日 内
朱君望[往仓库里探头,试探地]:六哥。
一堆被褥的后面,米六探出满脸酒气的脑袋。
米六(伸出一只端着酒碗的手来):兄弟呀,你也过来喝点。
朱君望走到跟前,刚想开口,却发现米六的对面坐着一个正在牛饮的将官。
将官一口气将酒饮尽,丢开碗,惬意地咂吧着嘴。
米六(把翘起的大拇指伸到他的脸前):不赖。
将官(一边倒着酒一边瞥了一眼朱君望):这小子是谁?(倒满酒,洒洒的递到米六脸前)来呀!该你了。
米六(接过酒,送到唇边,吸了一口):他是我兄弟,叫君望。弟兄呀,这家伙叫方子贵。
朱君望:方……方将军。
方子贵(把朱君望扯翻):将个球军,来,你也喝着!
朱君望:我不会、不会。将军……
方子贵松开他,不再理睬,自顾自地打着酒嗝儿。
米六:什么鸟将军,你瞧他那酒糟鼻子!他要是个将军,兄弟呀,我还是孙猴子呢。
方子贵猛地挺直了身子。朱君望吓得浑身一激灵。
方子贵(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说的好啊,什么鸟头将军!还不是拿命换钱粮的厮杀汉!鸟将军!说的好!说的好!
米六:对!鸟将军!不让我进大帐,都他妈是些鸟将军!(将那碗一口未喝的酒又递回到方子贵面前)来!该你啦。
方子贵接过酒碗,仰颈而尽。
两人发狂似的大笑,把桌子擂得砰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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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辽东边境 日 外
明朝大军在道路上前进,骑兵的马蹄声和数万步兵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盖过了江边的水声。无数写着各总兵名号的旗帜在长矛从中树着。大军踏起的尘土随风扬舞。
沈惟敬顶盔贯甲,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言不发。米六和朱君望则穿着卫兵的衣服,步行随其马后。米六两眼红肿,不住地打着哈欠。几名斥候骑兵从他们身边驰过。
米六(愤愤地):怎么不给老子弄匹马来。(转脸看了看靠几头牛拉动的大炮)妈的,连它们都有畜生伺候着。
朱君望:少说两句吧,将军们就在后面呢。
李如松金盔铁铠,系一领猩红斗篷,策马从他们身旁经过。杨元诸将策马跟随。没有人多看沈惟敬他们一眼。马蹄带起的灰尘直扑到米六他们的脸上。
米六抹着脸,刚想开骂。
朱君望(忽然指着杨元骑兵队伍中的一个将官):六哥,瞧!那不是昨天跟你一块偷酒喝的大哥嘛!
米六探头望去,只见方子贵顶盔贯甲,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旁边士卒打一面旗帜:“总兵方子贵”。
米六吐了吐舌头。[镜头特写方子贵腰带上别着的一个瓷瓶儿]
米六(忽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个黄板牙):真是个老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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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鸭绿江畔 日 外
大军在江边停驻,列着整齐的阵势。三军鸦雀无声,天地间仿佛只有江水声和风吹旗帜的猎猎声。
鸾铃轻响,李如松策马缓缓地在三军阵前经过。他骑马立于三军阵前,正对着鸭绿江的江水,拔出配剑。
他把剑尖向江对岸一指。江风吹得他的猩红披风翻腾飘舞。
士兵们随着他的剑朝对岸望去,只见一片水舞中,青山隐隐。
李如松:大家看,对岸是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祖承训:回大帅,过了江就是朝鲜国!
李如松: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登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三军肃立,阵中偶尔传来马匹的响鼻声。
李如松(伸出一只手,漫指对岸的云天):这隐隐的青山之外,正是男儿们建功封侯的疆场!
——————————————————————————————————————————83 平壤城外明军军阵 清晨 外
李如松居中,杨元等诸将全副武装,并马驰上坡来,勒住战马。他们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明军士兵。无数战旗在风中招展。战鼓隆隆。沈惟敬等三人也在阵后观战,朱君望一脸掩饰不住的恐惧,米六则嘴唇发白,不住地咽着唾沫。
日本军以火枪手为前阵,长枪兵为辅翼,在明军对面遥遥排下阵势。小西行长手持军扇,满身甲胄,坐在折凳上。
日本兵永吉(脸色发白,拄着长矛):敌人……竟然有这么多的兵马。
日本兵大炊助:你又来了,拜托你别那么紧张呀。
日本兵甲:怕什么呀,我们有铁炮队呢。等他们……
队长石山(轻喝):不许喧哗!
小西行长一挥军扇。日军前阵的铁炮队开始填充火药。小西行长再挥军扇,一阵枪响,日军前阵的火枪手开火。明军阵前士兵翻倒一大片。小西行长露出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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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平壤城外明军军阵 清晨 外
明军军阵,李如松神色泰然,奋力挥剑。传令兵边往阵后跑边扯开嗓子喊:天威将军!神威将军!荡寇将军!
传令兵从沈惟敬他们身边穿过去,朱君望把脸转过来,赫然发现米六又不见了。
传令兵跑到阵后的几尊巨炮旁,交给炮手令牌。几个炮手忙着填火药装弹。米六好奇地凑了上去。
米六(问传令兵):你管这些铁疙瘩叫什么?(传令兵不理他,跑开。米六摸大炮,又问炮手,炮手忙着点火)你们管它叫将军?哈哈哈。
轰隆隆好几声,震耳欲聋。炮手们都捂着耳朵。硝烟散处,米六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上,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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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平壤城外日军军阵 清晨 外
日本兵甲(对永吉):看吧,等铁炮队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轮到我们……
对面阵中传来几声闷响。永吉和士兵们纷纷抬头看看天空,万里无云。
队长石山:这!这是大筒!快趴下!(伏地,顺手扯翻大炊助和永吉)
砰!砰!砰!砰!数颗炮弹在日军阵中最密集的地方炸出一朵朵巨大的爆焰之花。无数日本士兵被掀翻,无数长矛倭刀和斗笠在气浪中飞舞。炮声方落,无数残肢断腿混同着血肉落回到焦土之上。
一个东西砸在了永吉头上,永吉睁开紧闭的双眼,只见他眼前落下的是一团冒着热气的血肉。他浑身一激灵,将那团血肉甩开老远,下意识地伸手一抹,满脸的泥尘和血污。
回过神来的日本兵们开始大叫,拼命爬起来乱窜,武器丢了一地。前阵的火枪手们也开始骚乱,射击火力顿时稀松了下来。
小西行长惊愕地站起,折凳翻倒而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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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平壤城外明军军阵 清晨 外
李如松放下千里镜,再挥剑。明军阵前的火铳齐射,声音震天动地。日军的火枪手被打翻数人。小西行长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颜色,他猛地拔出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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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平壤城外日军军阵 清晨 外
日本斥候骑兵(飞马跑来,滚鞍下马):大事不好啦!两支敌军包抄了我军的左右翼!
小西行长:什么!
[特写镜头]明将刘铤一马当先,挥舞着巨型战刀,砍杀数员日将。他的背后是清一色的重甲骑兵,在日军阵中左冲右突,将日军撕开搅散。
[特写镜头]老将邓子龙操大刀步战,厉气弥发,雪白的胡须上溅着点点血迹。他带领的大汉们皆操大砍刀,与仗倭刀的日本兵殊死拼杀。
小西行长:不要乱!顶住!(拼命地挥舞倭刀)
[空中俯拍]两支明军将日本军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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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平壤城外明军军阵 清晨 外
李如松挥剑,号角声起,他亲自率军策马当先。杨元诸将各各领骑兵跟上。
方子贵解下腰间瓷瓶,灌了几口酒,怪吼一声,抛开瓷瓶,挥刀驰出。
[空中俯拍]两支明军夹攻日军,明军主力如箭头般全线向日阵突击。
小西行长(一刀劈死闯到他面前的明军,大喝):铁炮队!射击!射击!
日军的火枪队射出一排枪。一声战马悲嘶,红袍滚滚,李如松从马上翻落。
祖承训(滚鞍下马):请大帅骑马暂避!
李如松纵身上马,却仍然策马挥剑冲向日阵。又一阵铳响,无数明军骑兵落马,但后方更多的骑兵却踏着他们的尸身冲向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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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平壤城外日军军阵 清晨 外
明军骑兵冲到敌阵前,砍翻拒马木。方子贵吆喝着纵马当先,一斧砍开一名日将的脑袋。日军的火枪手纷纷逃散,不少人立时被骑兵踏翻。
小西行长骑上了马,大声呼喝着指挥日军。杨元遥遥见着,舒臂引弓。啪地一声,小西行长铠甲中箭,掉转马头逃向城里。日军的士气终于崩溃,开始四散逃跑。永吉等日本兵也随溃军入城。
日本军旗下,一名日本武士披头散发,昂首屹立。明将刘铤飞马驰来,守旗武士暴喝一声,高举太刀。
刘铤驰至,抡臂一刀,连人带旗剁翻。守旗武士至死未退一步,倒在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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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平壤城外明军军阵 清晨 外
朱君望望见明军战旗在日军阵地树起。
明军阵中欢声雷动,沈惟敬和朱君望也兴奋地高喊着。朱君望忽然想起了米六,去阵后找他。米六独自坐在大炮旁,正用力地扯着自己的耳朵。
朱君望(笑着):六哥。
米六指了指黝黑的大炮。
朱君望(疑惑地)怎么了?
米六一脸无辜,仍指着大炮。
朱君望伸手摸摸炮管,却立刻被烫得缩手。米六得意地坏笑起来,露出两颗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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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平壤城内 夜 外
城内满是日军和平民的尸首,还有不少被日军抛弃的武器和杂物。
无数战马的蹄子在街道上踏过,衣衫褴褛的平壤百姓们捧着豆子糕饼跪在道路两边。明军们看也不看,默默地前进。只有米六把食物塞得满怀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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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平壤城内 夜 外
李如松率领众将官走向官邸,朝鲜丞相柳成龙亲自率领朝鲜官员们在门口迎接。
柳成龙:天朝雄师果然神勇无敌,鄙国这次倭难……
李如松一抖披风,径直从柳成龙的身边穿过,好象没看见他一般。柳成龙住口,静静地立在阶上。
朝鲜将军:呸!好瞧不起人。
柳成龙:别计较!要是我们能独力打退倭贼,现在还用受气吗?
朝鲜将军:听说已经有好几家百姓被明军抢劫过了。
柳成龙(转过脸,严肃地):我们得靠他们在陆上杀贼……这些小事千万别再提起,切记!
镜头切换到夜空中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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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日本名护屋城内室 夜 内
镜头从月景移到日本名护屋城的天守阁上。[字幕:日军总部日本名护屋城]
丰臣秀吉静静看着淀姬插花。淀姬的手法曼妙,但丰臣秀吉的目光似乎并非完全集中在她的手上。
淀姬把完成的瓶花递到秀吉面前,盈盈地笑着。丰臣秀吉的目光转向花瓶。
淀姬(噘着嘴):您好象兴致不高呀——是不是前线打了败仗呀?(笑)
丰臣秀吉(动手调整着花的位置):没什么,行长刚刚败给了明国的军队,丢掉了到手的几个城池而已。
淀姬(笑):妾身失言,请您恕罪。
丰臣秀吉(凝视着瓶中的一朵凝露欲滴的鲜花):败给明国的大军并不稀奇——(眼中怒光泛起)但让我不能容忍的是,我的数万水军竟然拿一个叫
李舜臣的朝鲜人毫无办法!
淀姬:大人……
丰臣秀吉猛地把淀姬扯到怀里,一把撕开她的衣服,露出她雪白的肩头。丰臣秀吉那花白的须发深深地埋入了淀姬的胸脯中……(花瓶翻倒在地,镜头移向窗外的夜空)
[
李舜臣……]黑暗中,丰臣秀吉含糊不清的喉音隐约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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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朝鲜加德岛海域 傍晚 外
海平线上,几艘日军铁甲船的帆影在云霞中慢慢消失。远方,几艘龟船的巨影在镜头前掠过。在海面上的炮声逐渐平息下来。
李舜臣立在战舰的箭楼上。他的笛声悠扬清亮,随着海风翩翩地翱翔于海天之上。李莞从梯子上爬上来。
李莞:报告将军!敌军的铁甲船总共被我们击沉四十二艘。
李舜臣:敌人颇强悍,今天关键胜在火炮。
李莞:说起来,我们的佛郎机炮经过那位红毛人改进之后,射程和威力都比从前大了不少。
李舜臣:也许……这个红毛人是上天专门赐予我们破贼的法宝。天——不亡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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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李舜臣舰队战船上 傍晚 外
李莞(在船上四处寻找安德鲁):红毛人?红毛人?
安德鲁正一个人站在船尾,正对着海平线上如火的夕阳发愣。
李莞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德鲁没有回头。李莞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发现他那张被夕阳的余辉熏得通红的脸上,滚滚地挂着两行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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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朝鲜开城城楼上 傍晚 外
残阳如血。方子贵独自坐在墙垛上,举起酒瓶,仰脖灌了一气。他的脸红得发亮。
米六和朱君望躲在一旁,鬼鬼祟祟地望着他。
朱君望:我看算了吧,搞不好他根本就不记得有你这么个人。
米六:胡说!那天你也是听到的,人家方总兵叫我‘兄弟’,四次!怎会不记得我呢?
朱君望:这可没准,我看人家那天是喝多了——你瞧他那一脸凶相,搞不好酒没讨着,反倒挨他一顿揍。
米六:胡说胡说!
方子贵偏过头来瞧了他们一眼,又灌了几大口酒。
米六刚想上前献殷勤,却听得城中忽然响起了响亮的锣声,一阵紧似一阵。
方子贵丢开瓷瓶,跳将起来,一阵风也似下楼去了。
米六连忙跑去检起瓷瓶,把最后半口酒吞下肚,然后夸张地咂着嘴。
米六(将瓶子摔得粉碎,叫道):好劲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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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朝鲜开城城门 傍晚 外
杨元(一边策马一边对方子贵说):刚接到报告,李大帅的主力军在碧蹄馆苦战不支,正在向这里败退。
夜幕中,无数明朝骑兵穿过城门驰出,蹄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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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朝鲜郊外 傍晚 外
明军的骑兵队在夜幕降临下的原野上奔驰。一员斥候骑兵绝尘而来。
斥候兵:快!快!倭军正在追杀我军,大帅请杨将军务必设法接应!
杨元:快说,追击元帅的倭军大概有多少?
斥候兵:浩浩荡荡,不计其数!估摸着不下三万!
杨元和方子贵一齐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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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树林前 夜 外
夜幕中,日军的骑兵和足轻(步兵)交错着前进,无数靠旗随着夜风振响。
树林中闪起星星点点的火把。
日将岛津义弘注视着前方。他忽然一挥手,后面的部队纷纷停住脚步,大量尘土弥散在深夜的空气中。
小西行长(策马驰上):岛津将军,前方出了什么状况?
岛津义弘(用马鞭指了指树林中若隐若现的火把):可能是伏兵。
加藤清正也驰上,三将并辔而立。
加藤清正(凝望着夜幕下的树林):也许……这只是敌人的疑兵之计。
岛津义弘(捻了捻颌下的白须):八成可能是疑兵,两成可能是敌人的伏击部队。
小西行长:那为什么不进击?
岛津义弘:五分胜可以鼓舞士气,七分胜则轻敌冒进,十分胜则骄傲忘形。今天的明将就是败在得意忘形。
只听前方远处扑啦啦一阵响动,树林中飞出无数鸟雀。
岛津义弘(扯转马头向反方向驰走):白天杀的敌人已经够多啦,何必临到最后再去冒险。穷寇末追。我们撤吧。
小西行长(若有所悟):岛津殿下用兵谨慎,不愧是摩萨名将。加藤将军……
加藤清正掉转马头,一挥马鞭,纵马从他的身边掠过。
小西行长咬着牙,悻悻地拍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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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树林中 夜 外
杨元望着日军远去的火把长龙,吁出一口气。
杨元(以手加额):险计险计。(转身向身旁的一位朝鲜虬髯大汉拱手)多谢郑将军及时相助,请代末将向朝鲜权粟将军帅致谢。
朝鲜大汉郑文图(还礼):杀贼卫国原本就是我们朝鲜人的份内之事。承蒙天朝的兵威,我们也收复了幸州。权粟将军请李如松元帅与我们联手进攻京城,一举复我河山!
杨元:末将定会传达的。
两人互一拱手,分别率兵离去。101 开城城门 清晨 外
李如松当先,败退的明军缓缓列队进入城门。沈惟敬等三人在城楼上观看。
米六(抄着手):看来是吃了败仗了呀——该!要是让我当大将军呀……
朱君望正想取笑他,肩头忽然被沈惟敬一拍。
沈惟敬:你作好准备吧。
朱君望不解地望着他。
沈惟敬(望着城下败退入城的军队,缓缓地说):该轮到我们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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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开城明军主帅住所 清晨 内
李如松快步走进正门,神色气度如常,完全不像刚打了败仗的模样。他没戴头盔,残破的猩红披风在身后拂动。杨元与沈惟敬迎了上来。
李如松(看了杨元一眼,边走边说):你昨夜干的不错。(不等他回答)十万倭贼蚁聚王京,我军又新挫锐气,看来这开城没办法守了。
杨元:大帅,可是东边的朝鲜军已经……
李如松(跨进内室):传令三军,午后开回平壤。你们都各自回营去准备吧。
杨元:……遵命。(楞了一下,随众将离去)
李如松(忽然停步,转身):沈惟敬。
沈惟敬:在。
李如松:你马上出发,到王京去同倭人交涉。
沈惟敬:是。
李如松(忽然走到他跟前,盯住他):你去谈什么我不管——你只要记住,给我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沈惟敬(微微一笑):也许,倭人也需要休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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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开城郊外 日 外
沈惟敬等三人骑马出了城。米六扛着使节的旗帜。
沈惟敬:你们知道苏秦张仪么?
朱君望:师傅教过,苏秦和张仪是战国时的说客。
沈惟敬(自言自语地):当年苏秦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纵横天下,身佩六国相印。我虽不才,也要学一学苏秦,凭一张利口,管教倭人乖乖退兵。
米六(忽然兴奋起来):你也弄个相国老爷当当,我们都做大将军。
沈惟敬(一笑,向朱君望):我是苏秦,你就是苏秦的舌头。
三人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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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朝鲜京都日军驻所 日 外
日本兵永吉蜷缩着身子,把矛靠在身上,不住地打着哈欠。寒风吹来,他那单薄的衣衫随着身体一起瑟瑟发抖。
旁边蜷卧着的日本兵大炊助:这年都过了,怎么还不发棉衣下来——冻死人了。
日本兵甲:听说运来的棉衣都被朝鲜人在半路上给劫去了——这个国家的人全是强盗!
日本兵大炊助(凑过去):哎,你现在有几个‘战利品’了?
日本兵甲(得意地):十三个。
大炊助:什么!我只割了一只耳朵——你竟杀了十三个敌人吗?
日本兵甲(低声地):真是傻瓜。战场上的死人有的是耳朵啊。
永吉晃了晃脑袋,朝旁边爬开。
沈惟敬等人跟着一个日本武将,从他们身边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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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朝鲜京都日将住所 日 内
小西行长盘膝而坐,桌上放着两个高脚玻璃杯和一瓶血红的葡萄酒。沈惟敬等人进来。
小西行长站起来,拉着沈惟敬的手,分宾主而坐。
小西行长(日语):冒昧地问一句,听说您是明国商人出身?
沈惟敬茫然地望着朱君望。朱君望一楞。只得翻译出来。
沈惟敬:在下确实做过商人,十年前随船去过贵国的界港。(朱君望译回)
小西行长:哦?这太巧啦。鄙人在做武士之前就是界港的商人呀!
沈惟敬听完翻译,两人开怀大笑。
小西行长(亲自给他斟酒):难得遇上异国的同行。来,来,今天不谈国事,咱们一醉方休!
啪啪啪,小西行长击掌,几个浓妆艳抹的日本军妓进入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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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日本名护屋城会议室 日 内
丰臣秀吉高坐正中,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等一干诸侯列于两侧。
德川家康:刚得到情报,四万明军已经撤向平壤。
丰臣秀吉(轻描淡写地):你的情报太慢了,我来告诉你吧,明国的援军已经于昨日抵达朝鲜,而我军由于水军的软弱,大军的补给明显跟不上。
众诸侯哑然。
前田利家:关于小西将军与明朝的谈判,请您指示。
丰臣秀吉:小西行长已经收买了那个使者,谈判不成问题。(端起茶碗饮茶)
前田利家:可是,明国提出,我军必须先退出朝鲜的王京。
丰臣秀吉:退,全部退到朝鲜的沿海地区来。
前田利家:恕臣愚鲁,殿下是否决定就此罢兵了?
丰臣秀吉(笑):你可真是个直脑筋,推不动就拉嘛——一旦和谈,我军的补给不就能恢复了吗?战争之道,讲究随机应变,该蛰伏的时候就蛰伏——这条德川殿下最擅长了。
众诸侯笑,德川家康嘿然。
前田利家(开玩笑的口吻):您今天的心情好象很好嘛,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
丰臣秀吉(笑):终于被你瞧出来了。(众人笑,丰臣秀吉神秘地)我的淀姬又怀孕了哦,我有预感,这次生出来的,一定是我家今后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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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小西行长军营 夜 内
沈惟敬把一把珠宝塞到朱君望的手里,朱君望吃惊地望着他。米六正在一旁的榻上鼾睡。
沈惟敬:这是小西将军奖赏给你的。如果我们能平息这场干戈,小西将军还另有重谢。
朱君望:可是……日本要求割让朝鲜一半国土,朝廷是不可能答应的。
沈惟敬:那自有日本使者去北京交涉。我们只需从中斡旋。
朱君望:可是,石尚书说,没有平秀吉降表的话,朝廷是不会接见日本使者的。
沈惟敬(从怀中掏出一纸伪造的文书):小西将军早就做好了。
朱君望吃惊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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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明军军营 夜 内
帐内烛火通明,李如松放下兵部的函件,望着跳动的烛焰。
李如松:朝廷已经同意和谈,皇上诏我明日班师回国。
杨元(自言自语似的):战争结束了吗?
李如松:杨元听令!
杨元:末将在。
李如松:命你与方总兵率兵三千,留守朝鲜南原城。
杨元(与方子贵对视一眼):……得令。
李如松(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南原是全罗道咽喉要地。只有让你来留守,我才能放心回国。
杨元:有您这句话,姓杨的这条命就卖给南原城了。
李如松(向方子贵):你呢?
方子贵(打着呵欠):给口酒喝就行啊,在哪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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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日军已经撤离的朝鲜王京 日 外
黄昏,朝鲜王李松乘车进入城池,车后跟着百官。李如松和杨元冷冷地看着他们的排场。
杨元:听说大帅新封太子太保,末将恭祝您前途似锦。
李如松:李某未能破贼还朝,今日的恩赏,是我戎马一生最大的耻辱。(言毕纵马而去。祖承训等将亦随去。无数明朝士兵跟在他的后面)
杨元望着大军远去的尘土,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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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日本大坂城夜空 夜 外
夜幕下传来一声新生儿的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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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日本名护屋会议室 日 内
诸侯们正在吵吵嚷嚷地议论着,丰臣秀吉冷冷地瞧着他们,仿佛在俯视一群可怜的蚂蚁。
板门拉开,一个侍从满脸堆笑地小跑进来,凑到丰臣秀吉耳边说了些什么。丰臣秀吉枯瘦的脸上顿时活了开去。他霍地直立了起来,急促地向外走。众诸侯愕然。
丰臣秀吉(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向屋内的众诸侯喊):我秀吉的继承人!(挥了一下拳头,示威似的)强壮的男孩!淀姬在大坂生下的!(银须抖动,语无伦次)
德川家康(立刻伏身):恭喜殿下。
丰臣秀吉(嘴唇颤抖,眼睛里似乎泛着泪光):我要回大坂去!我要亲亲我的宝贝。
前田利家(洋溢着笑容):可这里的指挥怎么办呢?
丰臣秀吉(叫嚷道);一口吞不下,那就慢慢啃!这都不懂!叫清正他们先把晋州拿下来,反正明军都已经滚回去啦……行啦行啦!我走啦!(人已在室外)
众诸侯伏身,德川家康眼睛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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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朝鲜晋州城下 日 外
城墙下,到处呼喝着的日本武士们,各色靠旗四处张扬。城墙上,朝鲜军民用弓箭、石块殊死抵抗。城下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分不清是朝鲜人还是日本人。密集的火铳声、狂怒的喊杀声,震撼着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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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朝鲜晋州城门前 日 外
永吉等日本兵满脸血污,拼命地将攻城车推向城门。轰隆一声,城门崩倒。加藤清正当头,一队朱红色铠甲的骑兵呼啸着驰入城内。随后,无数日本足轻涌入城门,他们肩上扛着无数闪着寒光的长矛,如同田里无数的麦杆。城内的景象映入画面。街道上到处是返身奔逃的百姓和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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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晋州城楼上 日 外
硝烟中,三名朝鲜将军被涌上楼来的日本足轻团团围住,无数长矛指着三人的胸膛。加藤清正向旁边的一名投降的朝鲜人努努嘴。
朝鲜人:别抵抗天兵啦。加藤将军说……
一声弦响,他的胸前已经贯穿了一支长箭。
三员朝鲜将军互视一眼,抛下武器,携起手来,纵身跃下了城墙。
加藤清正默默地脱下头盔,颔首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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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晋州城街道上 日 外
小西行长骑在马上,手划十字,口中念念有辞地祈祷。
屋顶上忽然白影一闪,一个石灰包正中他的额角。小西重重地栽下马去。随从武将赶紧将他扶起。
小西行长(摸摸头上的包):混蛋!朝鲜人都是可耻的强盗!(摸起十字架。发现断成两截)这些人不配得到主的救赎!都该下地狱!穿白衣的,格杀勿论!
武将望了望匍匐街边的朝鲜百姓,吃惊地张大嘴巴。百姓们大都穿着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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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晋州城街道 日 外
此起彼伏的惨叫,街上到处是杀红了眼的日本武士。他们的脸上斑斑点点,不知是血还是汗。他们的腰间挂着人头,他们踏过染血的白衣,留下一行行血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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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民宅 黄昏 外
永吉与大炊助坐在一户人家的门槛上,似乎在打着盹儿。几个喝得烂醉的日本足轻晃了过来。
足轻甲:喂,懦夫!这屋里还有没有?
永吉瞥了一眼他们腰间挂着的人头,没有吱声。
足轻甲(大怒,拔出刀来):你也配瞧不起我?!(一拍人头)看见没有?这才叫武士!
大炊助(连忙起来劝住):息怒息怒,他总是这样——屋里的强盗已经被我们解决掉了。(解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头来,却被足轻甲夺去。醉兵们骂骂咧咧地去了。)
夕阳的斜晖下,永吉怔怔地看了看天色,又瞥了一眼屋里的大缸,起身离开。
缸盖轻轻地动了一下,掀开一个细缝。几双小孩惊恐的眼睛朝外面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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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街道上 黄昏 外
街道上一片死静。加藤清正引着两名日本僧侣走在街上。
加藤清正(双手合十):请大师为英勇战死的武士们超渡吧。
一名日本老僧忽然跪倒在地。
加藤清正:你怎么了?
日本老僧(眼神极其惊恐):地狱……阿鼻地狱!
众人放眼望去,街道上遍躺着失去首级的平民尸体。浸在血泊里的白衣,在晚风中瑟瑟发抖。啃食着尸体的野猫野狗们舔着血红的舌头,它们碧绿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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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街道上 清晨 外
一男两女三个小孩从门后探出头来,他们的脸上纵横着泪痕。清晨的街上传来嘶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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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朝鲜官道上 日 外
一队明军正在路上快速前进,当头一骑,擎着大旗,上书“总兵杨元”。路旁,三骑并入部队,正是沈惟敬三人。
沈惟敬(意气风发地):杨总兵,多日不见啦。
杨元:原来是沈游击,你的交涉‘大任’完成了吗?
沈惟敬(向天拱手):下官幸不辱使命。日本关白伏首乞降,不日朝廷就将派使者去日本封贡。
杨元勒了勒缰绳,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朱君望惶然低下头去。
杨元:关白乞降?我听说倭兵在几天前突袭了晋州,城中朝鲜军民被屠七万余,这就叫乞降?
沈惟敬(有些尴尬,跚跚地):这……一定是误会吧。
方子贵:好大的误会!
米六(怒道):别瞧不起人,我们也是把脑袋栓在腰上的……
杨元与方子贵冷笑,拍马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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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南原附近明军营地 黄昏 外
杨元坐在帐中。沈惟敬等三人入帐。
沈惟敬:听说杨将军这次要去镇守南原?
杨元点了点头。
沈惟敬:兄弟将在南原恭候朝廷使者,今后麻烦将军照应了。
杨元(看也不看他):好说。
沈惟敬(伸手从米六背着的锦袋中拿出两大锭金子来,塞到杨元的手里):这是兄弟孝敬两位的。
杨元猛抬眼看着他们,目光炯炯。朱君望低下头去。
沈惟敬拱手告辞,三人退出帐去。
杨元冷冷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瞥了方子贵一眼。方子贵把酒咽在肚里,抓过金子,掷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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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南原城外 翌日清晨 外
明军缓缓穿过田野,到达南原城下。路边的百姓既不跪拜行礼,也不逃避。
杨元(端详着城池和防备工事):好,城墙修葺得很结实。看来守城的朝鲜官不算饭桶。
方子贵(打了个酒嗝):你不觉的那些百姓看咱们的眼神不对劲吗?
百姓们的脸上都写着奇怪的表情,不知是忧愁,还是恐惧。
杨元:那眼神……大概是拿我们当外人吧。
后面的米六:那是厌恶。老百姓恨强盗,更恨官兵。
杨元与方子贵一楞,没搭理他,默默地打马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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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南原城内府衙外 日 外
杨元等人走到府衙外,一名朝鲜士兵上前行礼。
朝鲜士兵:恭迎杨将军。
杨元:你们的将军呢?
朝鲜士兵:郑大人不知诸位大明将军已到,正在南门练兵。
杨元(点头):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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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南原府衙 日 内
议事厅内,杨元端详着勾点着标记的城防地图,不住地点着头。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身。杨元回过头,一个穿着甲胄的彪形大汉出现在门口。
杨元迎上去,那大汉却忽然虎目圆睁。
大汉:无信小人!是你!
杨元定睛一看,正是当日助他疑兵退敌的郑文图。
郑文图不容分说,跳步上前,重重地将杨元扑倒在地,猛击一拳。方子贵连忙来救,两条大汉扯作一团。众人急忙上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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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南原府衙 日 内
杨元坐在椅上,郑文图坐在他对面,怒目圆睁。
杨元:我到底跟你有什么过节!
郑文图:你忘的倒快!那晚我请你带话给李如松元帅,请你们明军配合我军南进,你们不肯也就算了,为何撤退时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
方子贵(喝道):难道是我们要退?别把帐全算在老杨头上!?
郑文图(语结,仍道):我只认得他!
杨元(猛省,欲言明事实,却不便出口,叹一口气):也罢,都算在我头上吧!
郑文图(愤愤地):你知道我死了多少兄弟吗?你……
沈惟敬(忽然插嘴):有种你们自己有办法对付倭寇,别看我们大明天朝的脸色!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忽然,郑文图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杨元(忙道):大敌当前,莫要意气用事!
郑文图(头也不回):南原是朝鲜人的土地,我们自己来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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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幕 日军驻朝鲜军营 黄昏
平原,荒村,一队日军驰过。
日军旗帜,帐篷。几个足轻赶着满载物资的马车经过镜头前。三两个烂醉如泥的日本兵东倒西歪地走来,哼唱着含糊不清的日本歌。
[特写]泥地上,一枝木棍划来划去。顷刻,木棍拿开,泥地上出现一幅简陋的风景图。
永吉(直起身子,微笑):这是水口山,好了。
日本兵甲(凑下身看):不愧是画师的儿子啊,太像啦。是吧?
日本兵乙:(挑毛病似的):挺像那么回事——只不过,我记得山下神社里的鸟居应该是在河边上才对……(指)你看,画偏了。
日本兵甲:谁说的?那鸟居离小溪有几十步远呢。
日本兵乙:不对不对,就在小溪旁边,我记得溪水还能照见它的影子呢。
日本兵甲:你记错啦!
日本兵乙(愤怒站起):你才错了。
日本兵大炊助:喂,喂,别争啦——咱们都四年没回过家啦,天知道那破神社还在不在了。
众人沉默,日本兵乙颓然坐下。永吉默默地将图画划去。
不远处,两鬓班白的日军队长石山朝他们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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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幕 日本军营内 夜
天色阴沉欲雨,夜幕下的军营,宿屋内传来粗哑豪放的歌声。
石山(舞扇行歌):人生五十年(自打节拍)……如梦又如幻[特写:日本兵们的表情]……
若见敦盛之首级(威严地舞到永吉跟前,加重声调)……岂有长生不灭者!
日本兵大炊助:好!(日本兵们纷纷叫好)
石山(满意地收势,叠扇,盘腿坐下):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风雨交加……哦!就像是今天晚上(手指窗外,士兵们随手望去,窗外隐隐透进雷光)织田信长殿下唱着这首《敦盛》,率领麾下三千勇士,冲向十万敌军!(士兵们向往状)结果一举斩下了名将今川义元的首级!(激昂状)织田将军名震天下!
永吉和日本兵们(如听说书):好呀!
石山:你们想知道斩下今川将军首级的勇士是谁吗?
大炊助(接口):啊——且听下回分解。(日本兵们笑得前仰后俯)
石山(佯怒而笑):斩下今川首级的勇士——正是一名普通的士兵!
日本兵哗然。
石山(盯着永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立下这盖世功勋的人——正是和你们一样的普通士兵!
永吉(惶然低头):是。
日本兵甲(若有所思):和我们一样呀。
石山(站起转身,激昂地):对,和你们一样!任何人——只要鼓起必死的勇气——就能成为真正的武士!
众士兵的脸上现出向往的表情。
石山(再度舞扇高歌):人生五十年……如梦又如幻……
永吉(忽然地):那个斩杀义元的士兵是谁?
石山怔在当场,士兵们都望着永吉。
永吉(低下头):既然立下首功的是这名士兵。那为什么世人只知道织田信长击杀义元,而立功的士兵却默默无闻呢?
窗外传来沉闷的雷声,雨声渐渐清晰。[特写]士兵们迷茫的表情。
石山(忽然掷扇于地,转身面对窗外,狠狠骂道):无可救药!真是无可救药!
127幕 朝鲜荒村 日
破落的朝鲜村庄,荒无人烟。石山持枪当头,一言不发,十几个日本足轻跟随着,路过荒村。
日本兵大炊助怪声怪调唱着家乡俚曲,永吉与其他日本兵兴高采烈地听着。
日本兵大炊助腔调越变越古怪,众人忍不住放声大笑。石山也不禁莞尔。
大炊助(猛地停住歌声,侧耳倾听状):咦?……什么声音!
日本兵们吓得立即持枪戒备,一个日本兵坐倒地上。只见一只公鸡步出断垣。
胖日本兵某(抛开枪,两眼放光):鸡!那里有鸡!(日本兵纷纷欢呼,望向石山。石山笑着点头)
大炊助(怪腔怪调地):吾作、永吉听令,快去把咱们的晚餐擒下!
众人哄笑声中,胖日本兵和永吉向公鸡扑去。公鸡惊逃入墙后。二人跟入。日本兵们纷纷笑着闹着,石山坐下。
墙后传来鸡的扑叫声、呼哨声、惊叫声,呻吟声,石山霍地起立。
扑通一声,胖日本兵倒出墙外,一动不动。惊恐的永吉坐倒在地,挣扎着后退。
石山(大喝):戒备!(惊呆了的日本兵们手忙脚乱地拿起武器)
身上溅着鲜血的永吉挣扎着爬起身来,转过身来再次跌倒,连滚带爬。呐喊声起,墙后追出好几个衣衫褴褛、手持镰刀锄具的的朝鲜汉子。
日本兵们怪叫着冲向朝鲜人,双方杀成一团。石块泥块纷纷而下,尘土飞扬。永吉惊恐地靠在土墙上。
大炊助:永吉!起来起来!(永吉怔怔地看着朝鲜农民倒下)
日本兵某:懦夫!起来!
永吉:懦夫……懦夫……
一个胡须花白的朝鲜人手持竹矛向永吉刺来。
永吉(失魂落魄地,嘴唇翕动):懦夫……懦夫……
血光飞处,朝鲜老人倒下,石山奋力又刺一刀,鲜血泼溅在墙上,溅在永吉脸上。
石山(奋力踢永吉):武士之耻!简直是个娘们!
永吉:娘们……娘们……(伸手抹脸,血污混着汗,糊得他满脸都是)武士……娘们……
尘土飞扬,荒村里惨叫声、扑倒声、扭曲的喊杀声混成一片。日本兵们个个奋力砍杀朝鲜人。
永吉忽然失声痛哭,泪水混着血污滴在泥地上。他双手抱头,倚着墙蜷缩成一团。
尘土渐息,断垣上,泥地上,草丛中,到处都有朝鲜农民与日本兵的尸体。永吉的哽咽声断断续续。喘息未定的日本兵们站在血污中,怔怔地望着永吉。
那只公鸡站在矮墙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128幕 朝鲜野外 黄昏
一群朝鲜老弱妇孺被捆绑着,默默地走在路上。劫掠归来的日本兵们默默地跟在后面。夕阳西下,血色的光辉洒在路边的树林中。
队伍中,几辆推车上躺着几个日本兵的尸首。目光呆滞的永吉跟在队伍后面,满脸凝结着血泪。
日本兵某(忽然大叫,抛下武器奔逃):朝鲜人!有埋伏!
人群顿时骚乱,日本兵们纷纷扔掉手中的掠夺品,抄起武器,惊恐地四处张望。尘土杂着草叶飞扬。永吉眨了眨眼睛,默默地看着。
石山(双手执刀,直起身子观察):镇静!不要乱!
夕阳下的树林越发幽深,路边的灌木轻轻振动,沙沙作响。几只野鸟从草丛中窜起,扑楞楞地飞走了。
日本兵们或立或卧,目送着野鸟飞去。一个日本兵颓然坐倒在地。
日本兵某猛地拔刀跳去,狠命乱砍灌木丛,草叶乱飞。
日本兵某(带哭腔):该死的……朝鲜人!强盗!都是些强盗!呀!(绝望的嚎叫)
林中木叶沙沙作响,日本兵们默默地看着他。被捆绑着的朝鲜百姓则畏惧地望着日本人。
125幕 日军驻朝鲜军营 黄昏
平原,一队日军驰过。
日军旗帜,帐篷。几个足轻赶着满载物资的马车经过镜头前。三两个烂醉如泥的日本兵东倒西歪地走来,哼唱着含糊不清的日本歌。
[特写]泥地上,一根树枝划来划去。顷刻,树枝拿开,泥地上出现一幅简陋的风景图。
永吉直起身子,微笑。
日本兵甲(凑下身看,笑):是有点像。
日本兵乙::恩,我记得山下神社里的鸟居应该是在河边上才对……(指)你看,画偏了。
日本兵甲:谁说的?那鸟居离小溪有几十步远呢。
日本兵乙:不对不对,就在小溪旁边,我记得溪水还能照见它的影子呢。
日本兵甲:你记错啦!
日本兵大炊助:喂,喂,别争啦——咱们都四年没回过家啦,天知道那破神社还在不在了。
众人沉默。
夕阳昏光下,一道影子映在画上,众人抬起头,队长石山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径直走过去。留下的脚印把画踏得凌乱不堪。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起身散去,永吉默默地用树枝把画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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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幕 日本军营内 夜
天色阴沉欲雨,夜幕下的军营,宿屋内传来粗哑豪放的歌声。
石山(自酌自饮,苍老的面色中透着酒劲):人生五十年(自打节拍)……如梦又如幻……若见敦盛之首级(加重声调)……岂有长生不灭者!
他打着酒嗝,环视士兵们,日本兵们表情麻木地喝着粥。日本兵大炊助替他端来一碗粥。
石山(忽然地):你想不想家?
大炊助(楞了一下,然后挺直腰杆,背诵似的):队长常教导我们,驽马恋栈豆,沙场才是武士的归宿。
石山:是吗?可是我最近却总是梦到家乡。(日本兵们吃惊地望着他,石山端详着手中的酒杯,缓缓地说)我梦见我家后山的樱树林,每年一到春天,满山遍野都飞舞着雪白的花瓣,就像下雪一样。每当我梦见那壮丽的场景,我就会激起全身心的勇气。那么圣洁的花瓣,在随风飞舞的片刻之中展现着它的无穷韵味——这也就是樱花之存于世的意义。我们这些武士的灵魂,也就如同那些花瓣一样,只有在壮烈战死的那一瞬间,才能展现出美丽的光彩……
众人沉默,屋内只剩下火焰烧湿柴的劈啪声。
年轻士兵甲:如果我殉国了,史书会记下我的忠义吗?
永吉:会的。史书上会记录着大将军们的英雄传奇。而我们的名字,只是他们传奇中的一个个数目字。
石山用血红的眼睛怔怔地望了望他,喃喃地骂了一句,将酒饮干。
窗外传来沉闷的雷声,永吉望了望窗外,雨声渐渐清晰。
忽然,门被撞开,[风雨入室,永吉本能地挡住脸]。两个浑身被血和雨水湿透的日本兵步履蹒跚地进屋,放下一具血肉模糊的日本兵尸体,然后颓然靠墙坐倒。石山站起身来。
日本兵:是失踪的吾作。我们在树林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死得……很凄惨。肯定是山下那些农民干的。
石山(失声咆哮):什么农民?!朝鲜人都是些强盗!(屋外响起口令声,日本兵们纷纷操起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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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幕 朝鲜荒村 夜 雨
雨夜。朝鲜村庄,火光冲天。朝鲜百姓哭喊着四散奔逃。日本兵们操刀随意杀戮,如同享受修罗之宴。日本兵大炊助满脸血污,怪声怪调唱着家乡俚曲,其他日本兵兴高采烈地边砍杀边应和。永吉浑浑噩噩地跟着人群转动。
[永吉主观镜头][砍杀声,惨叫声,呻吟声,风声,雨声……]日本兵们用火把点燃民居[镜头切换]石山因杀戮的快意而扭曲变型的脸[永吉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其他声音变得模糊]大炊助把婴儿挑在枪尖抛掷取乐,朝鲜母亲发疯似的哭喊着夺取孩子[镜头切换]在火焰中惨叫翻滚着的朝鲜人和围观的日本兵[镜头切换]在尸堆中翻找有耳朵鼻子并将其割下装入布袋的日本兵[镜头切换越来越快,越转越高]尸体、血污、人影、火光、雨夜中摇曳着的妖魔一般的树影、乌云疏离的夜空……[所有的声音都化为嗡嗡声,天地间只剩下永吉粗重的呼吸声]
永吉倚在断墙上艰难地喘息,满身满脸都是半凝的血污。[各种声音复现]
一个满身是血的朝鲜人踉踉跄跄地向他跑来,跌倒在他的脚下,哭喊着求饶。永吉本能地扶着墙后退,想要跑开。朝鲜人却死命地抓住他的小腿,念念有词。永吉一屁股坐倒,死命地蹬腿。大炊助提刀上前,踏住朝鲜人的脊背,奋力一刀刺下。
大炊助(蹲下,在尸体上翻检值钱的东西):哼,回国去整修的那些人有什么出息?这地方有吃有喝有钱财,那,还有女人,(发现尸体的手指上戴有戒指,拔之不下,干脆一刀连手指割去)可不比咱们家乡那穷山沟强多了?(连断指带戒指一起丢给永吉)来,带回去送你相好的。
永吉奋力将断指掷开。
大炊助:怎么?!看不起啊?(掴他一个耳光,永吉脸上留下五个血指印)当兵本来就是这样,想成佛别来混这口饭吃!
永吉(喃喃地):武士,就是为了滥戮无辜而生的吗?
大炊助:什么滥杀无辜?我们这是在讨伐杀害吾作的强盗!(怒而离去)
永吉:讨伐强盗?谁是强盗?
日本兵甲:我们都是强盗!哼,全日本就你一个圣人!
日本兵乙:别理他。跟这种没立过战功的懦夫说话,有损武士的尊严。
永吉慢慢站起身来,却重重跌倒。原来那尸体的手指还紧紧地扯住他的裤角。他蹬腿,尸体的手指依旧拽得牢牢的。永吉用力扳那手指,却怎么也扳不开,涕泪交下。日本兵们怪声怪调地嘲笑着这一滑稽的场面。
永吉全身战栗,哭出声来。日本兵们笑得前仰后俯。
石山(冷冷地):站起来!别像个娘们!
日本兵甲:哈哈哈,娘们。(石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娘们,哈哈……(石山一拳将日本兵甲打翻,笑声嘎然而止。)
石山(对永吉):你真可怜。(离去)
永吉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哭声渐稀。忽然,他咬着嘴唇抽出短刀,发了疯似的砍向那尸体,好几刀都扎入了自己的腿上。他疯狂地切下尸体人头,竟与之接吻数次。然后将人头掷向人群,日本兵们惊恐地闪开。
永吉(露出诡异的笑颜):我是真正的武士。你们才可怜。
夜幕下回荡着永吉凄厉而诡异的笑声,其尖刻嘶哑如哭。
日本兵大炊助(喃喃地):糟糕,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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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26 4:00:58编辑过]